第17章 她只是不在意。
夜晚的臥室內很靜。
蘇藍的動作頓了頓。
她把手從鍾予的臉頰上拿了開來。
本來她想要看看他燒得有多厲害,忘了自己現在也感受不到溫度。
她低頭打量了下他。
發着高燒的鐘予看上去虛弱又單薄。漂亮的臉上泛着不自然的潮紅,濃成一片。
在黑夜裏他連呼吸聲都微弱。
就這麼看着,蘇藍莫名想起來,上次見到鍾予燒得這麼厲害,好像還是在高中。
那貌似是鍾予第一次經歷分化。
矜貴美麗的小玫瑰在學校裏意外分化,oga信息素的蠱惑程度,讓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那天的蘇藍,只是在不遠的槍支射擊部練習,瞥見了人潮涌動,就聽好友看了眼手機說,不好,你聽過小玫瑰嗎。
蘇藍裝彈上膛,單眼眯起瞄靶,沒在意。
她說,聽過。他怎麼不好了。
好友說,他意外分化,就剛剛。隔壁場館aha全瘋了。
場景肯定比她描述地糟糕得多。
蘇藍鬆開手,放下了槍。
她難得發善心拎開一衆躁動的aha,背這個陌生的漂亮學弟去醫務室的時候,還被他在胳膊上咬了一口。
蘇藍無意識地揉了下手臂。
好人不太有好報。
她垂下眼,又瞥了眼鍾予。
他正燒得厲害,眉頭都蹙着。
還是希望他能趕緊好起來吧。
蘇藍從他的牀邊離開,向陽臺外走去。
月色柔和。
蝴蝶望着她半透明的靈魂身影伏在陽臺的欄杆上吹風,蝶翼微微顫動。
最終歸於平靜。
鍾予發燒來得突然,退燒退得也快。
第二天早上,帶着額上的細密薄汗醒來,他似乎已經體溫恢復了正常,意識又清明瞭起來。
蘇梓如期登門拜訪的時候,鍾予正好出門。
蘇梓從車裏出來,走到大門的臺階下。
少年依舊穿着黑色的衣服。跟蘇藍如出一轍的高挑身高,讓他看上去比起之前更加消瘦。
“姐夫。”
少年仰頭看他,熱情的笑不帶善意,挑釁地叫人。
“之前說好的,我來拿姐姐的東西,不算打擾吧”
不再被姐姐管束的小狼,帶着尖銳又毫不掩飾的惡意。
鍾予正走出到門廊,沒在意他。
細濛小雨拂過,帶着泥土的潮溼氣息,冰冰涼涼。
病剛初愈的鐘予披上了件外套,侍者爲他撐起傘。
“舒律師送來的遺囑原件。”
沒有得到迴應,少年拳頭攥緊又放鬆,他走上臺階,開門見山。
徑直將一份文件遞到了鍾予面前。
“姐姐的話寫得清清楚楚。你如果想要覈實,可以再看一眼。”
鍾予瞥眼過去,眼神在文件末尾停下。
密密條款的最下方,是一項名爲“私人物品”的條例。寫着簽署人身亡之後,一切屬於蘇藍名下的私人物品,全部送回到蘇宅。
寫得很明白。
他沒說錯。
鍾予目光看的是最下方蘇藍的簽字。
恣意的字形,末端揚起,是她的風格。
他很熟悉蘇藍的筆跡。
“沒有問題的話,那我就開始了。”
蘇梓已經想往屋裏走,“姐姐的臥室是哪一間在二樓西側麼”
鍾予說,“你可以回去了。”
“什麼意思”蘇梓腳步定住,感覺不妙。
鍾予伸手將遺囑的文件遞還給他。
“字面意思。”
話音平穩,沒有多餘的解釋。
蘇梓看他兩眼,忽然意識到不遠處傳來的響動。他退後了幾步,往臺階下的另一個方向望去。
院落不遠處,那裏停了輛車。
有人正在搬運。大大小小的箱子,從主樓的側門運出來,封得完整,堆疊整齊地放進貨倉。
他竟然已經收拾好了姐姐的東西
蘇梓愣住,回頭冷冷,“鍾予,你讓人提前收好東西,是壓根不想讓我進姐姐的房間麼”
這回連“姐夫”都沒叫。
鍾予淡然地攏好了外套。
雨下得不算大,但涼意很重。
他不想再有意料之外的生病。
鍾予走下臺階,侍者爲他打着傘,緊跟身側。
蘇梓就眼睜睜看着他徑直地走過了自己。
他不可置信,“你去哪”
“喂,鍾予你無視我”
“你能聽見我說話嗎你要去哪”
雨聲中,追問一聲比一聲聒噪。
小狼發瘋起來沒完沒了。
走到臺階下,鍾予側身。
他那雙冷冰冰又生人勿近的綠眸,回頭遠遠打量了他一會兒。
站在臺階上的少年喉結滾了下,竟然忽地感到有絲涼意,胸口慢慢滯了下。
他竟然有些被鎮住。
被他一言不發地看着,蘇梓內心莫名地涌起了一陣惱羞成怒的怒火,他冷笑,“怎麼了難道你還想要管教我”
他下了一級臺階,逼近,“你用什麼身份來管教姐夫嗎你覺得你有這個資格”
蘇梓怒氣衝衝還想要嗆點什麼,就聽鍾予嗓音冷淡地說了一句話,當時將他定在原地,話僵直地卡在了喉嚨裏。
“你最好收斂點。”
鍾予精緻的臉上毫無情緒,他靜靜開口。
“你對蘇藍的想法,我看的出來。別人也能。”
他說的很平靜,像是隻是在點出一件最平常不過的事情。
少年的話戛然而止。
宛如被潑了一盆冷水,蘇梓四肢發冷,如墜冰窟,“你什麼意思,你什麼意思”
鍾予不帶感情地收回視線,往臺階下走去。
少年嘴脣哆嗦,難以相信,內心最隱祕又最齷齪的祕密被人活生生當面剖出,又像是尾巴被點着了,他當即叫起來,
“你你不要亂說鍾予,我警告你,我沒有”
鍾予沒有回頭。
少年強扯出來的叫囂聲像是被扔進了吞沒回聲的澗谷,無端地被風雨刮回。
寒冷的潮意像是嘲諷,打得他胃內的火都燒灼到四肢百骸。
他驀地吞下了聲音。
雨聲驟急。
門廊之下,蘇梓看着駛向遠去的車尾,獨自站着,胸膛劇烈起伏,茫然的怒火堵在胸口。
“蘇先生,”
管家適時走上前,“蘇小姐生前的私人物品,已經爲您打包好了,隨時可以出發。”
蘇梓回眼看過去,管家的表情恭順,不出一點差錯,“鍾先生今天行程繁忙,沒有時間招待您。您如果下次想要拜訪,可以提前跟我們聯繫。”
“提前聯繫他”
剛想再說點什麼,蘇梓嘴脣動了動,又硬生生抿住了脣。
少年臉色沉下去,最後一言不發了。
他轉過身,跟着管家離開。
“嘖。”
蘇藍坐在長椅上頭疼。
她最近喜歡上了下雨天在外面呆着。
靈魂狀態的她既淋不到雨,又感受不到冷,蘇藍反正哪裏也去不了,就愉快地坐在花園裏欣賞雨天風景。
一些活着的時候不太能做的事情。
蘇藍今天剛坐下沒多久,就看見自己弟弟來了。
然後鍾予出門了。
然後兩人見面了,兩人說話了,兩人槓上了說槓上有些不符合實際,她更感覺像是蘇梓一個人的挑釁和一個人速度飛快的挫敗。
鍾予一句話,張牙舞爪的小狼就毫無還手之力,灰頭土臉一敗塗地。
最後蘇梓獨自被扔在門口,繃着個臉,面無表情地去取自己的東西。
這兩人還說了一些她聽了都頭疼的話。
蘇藍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又嘆了口氣。
她現在真的很需要一些放鬆心靈的按摩。
在往常的這個時候,她已經在高級會所的私人包廂享受sa了。
要不然就在小情人的膝蓋上。
這個也很解壓。
蝴蝶在她側邊的長椅扶手上慢吞吞地扇着翅膀。
從剛剛開始,它就一句話都不說。
“你有什麼問題嗎”
蘇藍思緒飄回來,好心地問。
她知道它是欲言又止。
你的東西。
蝴蝶遲疑了一下,還是問了。
爲什麼你的東西都要拿回蘇家
這似乎是一個很令她驚訝的問題。
蘇藍歪了下頭,“你看不出來嗎”
看不出來。
她笑了下,“當然是因爲我體貼啊。”
看不出表情,但蝴蝶翅膀振動那一剎那的凝滯還是被蘇藍察覺到了。
“我難道不是一個很好的合作伙伴麼。”
蘇藍說,“處理遺物,這麼私人的事情,當然不該扔給自己的交易對象。”
蝴蝶不動了。
交易對象
它好像有種預感,它知道蘇藍接下來想要說什麼了。
“對,交易對象。”
點着頭,蘇藍忽然感覺到身邊場景的變換。
周遭的視野逐漸變暗。
知道是因爲離鍾予太遠,馬上又要被牽引去別的地方,蘇藍早就習慣這種轉換,老老實實地在原地不動。
蘇藍耐心解釋“說到底,我死了,鍾予就跟我沒關係了,他不欠我人情,也沒有處理我私人物品的義務,這件事情不在他跟我的協議範圍內。”
“而且,鍾予有自己的情人。要是以後他們和和美美搬到一起同居了,家裏還有個亡妻的房間,人之常情也會膈應吧”
“還不如我提早安排好,把我的東西都清掉,誰都不麻煩誰。”
蘇藍下意識搓了搓食指和中指,總覺得想要點根菸。
“就這樣,正好兩清。”
話音落下,畫面轉換,因爲牽引,蘇藍又出現在行駛的車裏。
窗外的景色向後涌動,色彩模糊成一片。
她看了眼身側正閉目養神的鐘予。
他精緻的側臉,還帶着病癒的蒼白。襯得鴉羽似的黑睫顏色更深。
看起來還是很虛弱。
蘇藍仰靠在椅背上。
“我的遺囑,這都不算體貼麼。”
蝴蝶一時之間,沉默地非常古怪。
在蘇藍的眼裏,她是體貼的。
但它意外地開始理解。
不動心的人,沒有任何顧忌。
她只是不在意。
車子減速,緩緩在一處僻靜的街道停下。
蘇藍也跟着下去。
雨已經停了。
天光很好。夏末有些泛黃的枯葉被雨水浸溼,踩在她的腳下。水津津的,但蘇藍並不怕鞋子被沾溼。
算是靈魂狀態的好處之一。
她也不關心鍾予爲什麼來這裏。
慢悠悠地,蘇藍沿着小樓後面的街巷走了一會兒,刻意保持着不會被牽扯回來的距離。
走回這棟小樓門前的時候,鍾予正走出來。
蒼白的黑髮美人依舊是冷淡的,他微微點頭,跟一個穿着白大褂的人說了些什麼。
那人問,“你確定麼”
鍾予輕輕地“嗯”了一聲,將收到的東西握進手裏。
雨後的微光,襯得落在他臉頰側的碎髮有幾分柔軟。
他幾乎看起來很柔和。
蘇藍多看了一眼。
他手裏是一個藥瓶。
鍾予發了燒,怎麼還要到外面來找醫生。
蘇藍收回視線,她沒有多想。,請牢記:,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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