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夜話
寧婉緊繃的肩頭放鬆下來,她頭也不回,淡然道:“進來吧。”
“是。”那人小心地推開一條縫,她閃身而入,隨後立刻關緊房門,鋪天蓋地的寒氣被擋在外面。
她在常服外穿了一件黑色罩衣。圓潤的水珠從罩衣上簌簌滾落,站立之處很快暈開一片
溼痕。她掀開兜帽,露出真容——來人正是寧婉的心腹銀蘭。
“讓你辦的事怎麼樣了?”寧婉執筆落字。她忘記了方纔筆尖長期懸停紙面,墨汁已經微微千涸,寫了幾個字都不甚清晰。她索性將筆和信紙推到了一邊,手時支着桌案,轉身看向銀蘭。
銀蘭躬身,她低聲道:“主子。今日申時,周衍和傀寂起了爭執,他二人在內院大打出手。門主出面制止了他們,但衆位賓客或多或少都聽到了些風聲。”
寧婉把膝上鋪着的絨毯拉高,她應了一聲,並不在意:“好像有這麼一回事。聽說他們雙方在爭奪一個漂亮柔弱的小姑娘?”
“爭風喫醋。”她一字一頓,忍不佳笑出聲,“世人皆言女子最是善妒。可這男人的心眼小
起來,什麼仁義道德禮儀廉恥,早拋到九霄雲外,恨不得立刻拼個你死我活。贏家沾沾自喜,像條狗一樣,迫不及待地撒泡尿,就以爲能把人家圈進自己的領地。”
這話太過尖酸刻薄,用詞粗鄙不堪,完全有悖世家子弟雍容閒雅的規訓。銀蘭不敢隨意
評判寧婉,她稟覆:“那個姑娘今日纔到,自述名爲陳越。她與管家說自己爲報恩而來,卻並未攜任何禮金。管家便把她分到了外院。”
“又是一個被陸光塵虛僞作態引來的蠢貨。”寧婉見怪不怪,她俯視銀蘭,命令道:“接着說。”
“她是怎麼進的內院?”
“應該······是被傀寂帶入的。”
“應該?”寧婉聲調拔高了一寸,“我要的是確切的答案。”
銀蘭的脊背彎得更低:“周衍與傀寂交戰時,屬下也在場。那姑娘當時中了某種邪術,面色蒼白,神情恍惚,氣海呈紊亂之相。屬下試探過,她的身上沒有真氣流動,是個會些拳腳功夫的普通人,不足以瞞過外院的衆多耳目,悄無聲息地摸入內院。如今千機門中,肆無忌憚地敢使用這種邪法的人,只有傀寂。”
寧婉對她這番說辭沒什麼反應,銀蘭心臟振動逐漸加速,她語速略急:“陳越身上的確疑點重重。屬下安排人將她帶入內院,並在她屋內放置了鏡月。只待藥效發作,便將她帶來由您親自審訊。”
寧婉只問:“她人呢?”
“······”銀蘭語塞,她回憶起在庭院窺見的活色生香一幕,耳根發燙,“她······屬下······”
她頂着寧婉不豫的目光,咬牙道:“傀寂也在她的房中,鏡月被識破了。傀寂武功遠在屬下之上,他······察覺到了,他······“
“他在強迫陳越,還故意掰開她的腿心,讓…”銀蘭的聲音越來越低,那扇半掩的窗後,哀叫啜泣的女孩,上演的令人血脈賁張的戲碼,她真不知道是處於何種毅力看完了那場淫戲。
那個名叫陳越的女孩,模樣極出挑,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卻在牀第問被傀寂折磨得涕淚漣漣,她也難免心生憐意。
她是旁觀者,深知傀寂使的手段有多兇戾。這不是愛侶間柔情蜜意的小小情趣,它是純粹的,單方面的暴力壓制與掠奪。
寧婉的眉心明顯地擰在一起,唾罵道:“四處發情的公狗。”
她面上的厭惡不似作僞。合歡宗素來在江湖上沒什麼好名聲,衆人對雙修之術一向頗有微詞,而傀寂這種行事乖張放浪形骸之人,那些名門正派唯恐避之不及,讓自家弟子沾染上陋習。
然而,誰也沒想到,傀寂囂張妄爲至此。光天化日之下,他敢擄走千機門的賓客,只爲宣泄淫慾,儘管這賓客真實身份和意圖存疑。
石峯死前曾說,有一異常貌美的女孩屠殺了他們所有人,那女孩武功高卓,手腕狠辣果決。今日貿然進入千機門的陳越,似乎與前半段描述吻合,可武功這一項——
目前種種跡象表明,這個莫名出現在內院的陳越,武力值似乎真的不高。否則,任何一個有血性的人,面對傀寂變本加厲的折辱,都會有所反抗。
更奇怪的是,若說傀寂是垂涎美色,那周衍······素春堂與賓客住的院落尚有些距離,周衍性子冷淡,這火如果不是燒到了眼前,他不會多管閒事。按常理來說,單憑傀寂與陳越的那點動靜根本無法將他引來。
是什麼吸引了他呢?
寧婉的指甲輕輕敲擊桌面,‘嗒嗒’的清脆聲響一下一下地,彷彿敲在了銀蘭的心上。她的喉嚨一點一點地收緊,緊張地快說不出話了。
暖閣的琉璃窗每日都被擦得纖塵不染。夜深露重,雨霧正濃,屋子裏地龍燒得火熱,琉璃窗上積了一層細密水珠。燭火照耀下,映照出的寧婉面容都是模糊的,只能隱隱瞧見大致輪廓。
屋子裏只點了這一盞燈,燭光比之銀蘭初到時,更暗了些。寧婉坐在昏黃的光影裏,她垂下眼瞼,不知在思考什麼。
一時間,暖閣內靜得可怕。銀蘭耳力上佳,她聽着主子的呼吸聲,根據頻率與輕重的變換交替,暗自揣摩她的心境。
寧婉忽然出聲,她提起一件毫不相關的事:“永安侯府來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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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元淮最後悔的一件事:救下來路不明的姜昭。
以後有機會,我想寫一個關於元淮沒有救下姜昭的IF小番外?我好喜歡這種類似蝴蝶效應,不同選擇導致截然不同劇情走向的情節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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