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燎原之火
信中吐露了一則祕聞,江夏南部與南郡交界處,似乎爆發了一種極爲詭異的疫病,其病症慘烈,感染者大多屍骨無存。
幸而這片地界人煙稀少,如今這事還壓在張彥手裏,他不敢貿然上奏,也不敢大張旗鼓地向外聲張,便借治理水患之由,請陸光塵前去一同查探。
染病的村莊共計叄座,全村上下百餘口無一倖免於難。陸光塵一一看去,只見滿室黑紅污血,一團一團的腐爛肉塊散落在四處,根本辨別不出人形。
他立刻想到了那日倒在千機門外的石峯。一模一樣的症狀,石峯死前已是不成人形,照村中的情形來看,疫病的傳染性極強,幾乎可以堪稱觸之即死。
這僅僅是江夏郡的狀況,南郡境內的事態如何暫且不論。此事牽扯太大,絕非他們幾人可以輕易瞞下。疫病來得兇猛詭異,而針對於此,他們尚未掌握任何對策。
最後,未免瘟疫蔓延開來,張彥作主放火燒燬了這些村子。陸光塵記不得張彥和他說過什麼了,他的心緒完全被千機門和寧婉佔據着,只有親眼目睹這場疫病的可怕,他才無比清醒地意識到,石峯帶來的是怎樣的恐怖後果。
陸光塵只恨回程的速度不能再快些,他可以容忍寧婉的冷言冷語,甚至她私下裏進行的那些小動作,他都可以選擇性地忽視,但事關宗門延續,他絕不允許寧婉胡來。
當天夜裏,踏上返程之路的陸光塵意外地收到了另一封密信。
龍亢秦氏,大雍頂級世家之一,這枚歷陵侯的私印分量極重。
信上僅僅提及‘血疫’二字,除此之外,信紙的背面題有一行小字,邀他叄日後於廣晉一聚。
如今算算時間,想來也是快要到了。
陸光塵折起信紙,面無表情地放到燭火上灼燒,淺黃的紙張很快燃成灰燼,紙灰灑落滿地
他一手掀開厚重簾布,透過打開的一角,林中陰冷的霧氣迎面撲來,水霧稠密,竟將方圓數裏的景物遮得無影無蹤,馬車行進的速度不知從何時起也漸漸慢了下來。
森白霧氣中,隱隱顯出一抹昏黃光影。
如海市蜃樓,在這片幽寂的林野飄然而立。
陸光塵握緊拳頭,他的手指收進袖口,指尖按上腕間纏繞的弦刃。
夜風拂面,漫天水霧撞入懷中,陸光塵被吹花了眼,他偏過頭用力眨了下眼睛,再擡頭時,燈光處的霧氣散得乾乾淨淨,露出了原本的模樣。
那是一座精巧的小院,院外早已停了叄四座馬車。院前侍女已靜候多時,聽到車輪碾壓轉動的聲響,便福身一禮,遠遠相迎道:“陸門主。”
陸光塵面色稍霽,朝那侍女頜首致意。不多時,馬車就趕到了小院門前。
他快步走上臺階,侍女爲他輕輕揭開擋風的門簾。
陸光塵略一俯身,走進了內室。
從外看,這間院子平平無奇,惟有進了內裏,才知實則別有洞天。
內室被一扇屏風隔作兩半,屏風上繡有一幅金絲牡丹,燭火映襯下,猶如溶化的黃金,璀璨絢麗至致。輕薄繡面下,一道修長人影端坐在側,滿室燈輝錦繡中,她朝陸光塵莞爾一笑。
清新的瓜果甜香沁人心脾,在萬物凋敝的深秋,這是比沉水木更珍貴奢侈的香料。
腳下毛毯厚實暄軟,踩在上面全無聲息,陸光塵緩緩向裏走去,他的步子放得極慢,隔着屏風,認真端詳起那道優美剪影。
那人似乎正在低頭擺弄手中的杯子,她忽然輕輕笑了笑,擡眸望向陸光塵:“陸門主,多年未見,可還安好?”
陸光塵繞過屏風,來到她身前,分外平靜道:“臨江的山水和美人留不住秦侯,竟讓你有興致專程赴此偏僻之地。”
他話中諷刺意味十足,秦徽樂也不惱,她笑吟吟道:“論輩分,我得喚寧夫人一聲堂姐。堂姐遇上了麻煩,看在伯父的面子上,我怎麼也得幫襯一把,不是麼?”
陸光塵皺眉:“你在說什麼?”
“坐。”秦徽樂打了個‘請’的手勢,陸光塵冷冷看了她一眼,在她對面掀袍落座。隨後秦徽樂召來侍女爲他二人斟滿熱茶,她率先捧起茶杯,飲了一小口。
藉此時機,她眯着眼打量陸光塵的神色。熱氣蒸騰,沾溼了她的睫羽,視線之內,陸光塵紋絲不動,他面容冷硬,一言不發。
秦徽樂呼了口氣,緩緩問道:“江夏與南郡交界邊境,可否有人感染了疫病?”
“是。”陸光塵承認,“揚州境內也出現了?”
“暫且還未蔓延到揚州。”秦徽樂撂下杯子,淡淡道,“但倘若你再這般縱着她胡作非爲,事情究竟能發展到哪一步可就不得而知了。”
“寧婉?她做了什麼?”
秦徽樂坐直了身子,臉上的談笑之意散盡。她的五官不同於中原女子的溫潤精巧,明豔而深刻,尤其是那雙清透的琥珀色眼眸,神情冷淡下來,像極了叢林中盤踞蟄伏的巨蟒,陰冷狠毒,壓迫感極強。
“陸門主是聰明人,何故與我在這裏裝傻充愣?我那堂姐是個無可救藥的蠢貨,優柔寡斷,多愁善感,整天就知道沉溺在十幾年前的舊事中哭哭啼啼。”秦徽樂嘲諷道,“直到把自己折磨成一個瘋子。”
“一個害人害己的蠢物,你將她一直留在身邊,終有一日會受她牽連。”
“她做下的那些事,一樁樁,一件件,你當真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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