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夜袭(3) 作者:缘分0 夜色浓黑如墨,乌云遮挡住了如练月光,也遮挡住了那一道道从天而降的身影。 黑衣下的身影与這片墨色天空完美的融合成一幅和谐的画面,若幽魂般飘荡向沉睡中的城关要隘,。 沒有悲壮高亢的呐喊,也沒有血腥纷舞的拼杀,唯一存在的,是埋于内心深处中那被激发的阴暗和冷酷而凌厉的刺杀。 一道快得只留下残影的光亮闪過,一名止水战士的颈脖立刻喷薄出大量的血泉。浅水清麻利地捂住对方的嘴,轻轻将其放倒在地。 身后立刻有大批的战士跟上,找准有利地形进行把守。 带着死神的狞笑,第三卫的战士在這暗夜中展开了疯狂的屠戮。 在损失了四十一名兄弟之后,第三卫终于成功登顶落鹰崖,从南门关的内部直接天降而来。 那些在登崖中不慎跌下去的士兵,每一個都是好样的。 为了不惊动敌人,他们在登顶前,就在自己的嘴裡塞满了布片。 他们在空中跌宕,如风筝般飘落,却沒人喊叫。。。。。 而如今,在付出了四十一條人命之后,他们终于成功进入了南门关内。 浅水清倒提钢刀,走在空旷的街道上,這是他第一次有机会看一看南门关内部的情景。 整座南门关,就是一個巨大的石堡,士兵就是居民。 這座战堡自建立以来就始终发挥着驻守止水,抵御天风人的巨大作用。 在北门关多次遭受天风人重兵攻打的时候,它起到屯兵,藏粮,救援以及奇兵突袭的作用。 它就象是一只包裹着重重厚甲的铁拳,总在需要的时候对着敌人来上一记凶狠的摆拳。 多少年来,它阴魂不散的缠着天风人,成为他们心头的噩梦。 它是三重天中唯一拥有进攻力量的城关,因为天风人自十年前十万人攻打南门关惨败之后,就再未尝试過攻打這裡。 而今天,浅水清要把它变成一片血洗之地。 走在南门关中的阴暗小径上,仿佛一個嗜血的魔神,浅水清带着他的士兵奔忽来去,袭击每一個尚未察觉的驻守士兵。 夜色下,血花灿烂绽放。 “左边塔楼四名哨兵清除完毕。”无双收回长弓,冷酷的声音凛冽如寒风。 “西侧两名士兵已经干掉,沒有引起惊动。”雷火瓮声瓮气的出现在浅水清的身边。 “方豹,我需要几個活的,這事就交给你了。”在清理出一片空白区域之后,浅水清冷静地颁下命令。 下一刻,方豹将四名俘虏送到了浅水清的面前。 冷浚的目光带着凛冽的杀气扫视着身前的四名战士,浅水清突然笑了起来。 他低声浅笑,声音若幽魂般飘荡。 “我的時間不多,所以,我這么說吧。我问問題,你们回答。回答让我满意,那么你们就可以活。不满意,就得死。好嗎?” 喉间发出愤怒的低嚣,那是四名止水战士在不甘的发出绝望的怒吼。 浅水清长叹一声,刀光掠出一片血红的灿烂,一名高大魁梧的士兵喉间血线炸现,无力地倒在了地面上。 浅水清继续笑,仿佛那死神的狰狞,他柔声道:“我知道你们都是好汉子,是止水国最杰出的战士。不過我相信,六千士兵裡,总有那为了生存而放弃理想的人。這個人可以是你,也可以是别人。唯一的区别就是:你說,你就可以活。让别人来說,那你就死。” 又是一刀破空划出。 转眼间,两名士兵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沒有粗暴狂厉的怒骂,沒有狰狞凶恶的表情,惟有那简单的微笑,和微笑面具下冰冷如铁的心肠。 对死亡的恐惧逐渐笼罩了两個俘虏的心头。 一名战士点头,表示自己愿意屈服。 浅水清示意无双拿开他口中的布片。 布片取出的一刻,那士兵突然仰天大吼,却发现声音只是在喉间徘徊着,总也绕不出去。 汩汩的血泉从他咽喉处冒出,他這才意识自己的气管竟在布片取出的同时已被割断。 浅水清抽回长刀,看着這第三具尸体叹息:“我知道你在撒谎,而我并不是那么好骗的人。” 看着最后一名士兵,略带些书生的文弱气,那是浅水清特别留下的。 他微笑:“我不希望再去找几個俘虏,想活就回答我的問題,而且声音要小。我要提醒你的是,我的刀很快,快到可以在你真正发出喊声之前就阻止你。” 死神面前,最后的止水战士终于低下了头颅。 浅水清挥挥手:“让他說话。” 自从参军之后,這是赵二宝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天风士兵。 一样是一個脑袋,两只手臂,为什么他们就能创造這许多战场上的辉煌,打得止水多年无法出关一步呢? 眼前的年轻人样子温和,却已在举手投足间杀了三個自己的战友。恐惧感在這刻笼罩全身,直到面前的军官坐在他的身边,收起战刀,用温和的眼神看着他。 声音仿佛是从天外传来:“你叫什么名字?” “赵。。。赵二宝。”他颤抖着回答。 “今年多大了?” “18岁。” 18岁。。。還很是年轻啊。浅水清深深的叹了口气:“喜歡战争嗎?” 赵二宝连连摇头:“战争不好,战争会死人。” 浅水清呵呵笑了起来,神态温和仿佛一個居家的大哥哥:“看来你沒杀過人。” 赵二宝便点点头:“我是被临时征召来的。” “原来如此。奇怪,止水的兵源已经紧张到這样的地步了嗎?南门关重地竟然也敢用新兵来看守?” 赵二宝无奈的垂下头:“连年征战,国势凋零。水上海盗猖獗,贸易不畅,人口凋敝不盛,国家只能一再强征新兵入伍。前段時間,飞雪卫奉命出击,无功而返,虎头岭接连数仗,又失去多处要点关隘,兵源处处吃紧,只能将我們這些新兵也派上战场。南门关多年来未遭攻击,天风军又屯重兵在北门关外,所以新兵几乎都派到了這裡来。沒想到你们会突然在這裡出现。”听他的說话,显然也是读過书,识過字的。 說到這,赵二宝奇道:“你们是怎么进来的?南门关天险可是号称飞鸟难渡的。” 浅水清哈哈笑了起来:“你是俘虏還是我是俘虏?该我问你問題才是。” 赵二宝不好意思地笑笑,喃喃道:“早知道你问這么简单的問題,他们几個也不会死了。” 竟還是個天真的家伙。 浅水清叹息。 “赵二宝,我告诉你吧,我們来,就是为了夺关的。其实我抓不抓你,问不问你,都不那么重要。因为我們已经在這裡,在南门关之内了。我天风军的战力,你也应该听說過,正面对抗,你们止水士兵从沒赢過。所以,我下面要问你的問題,你回不回答,都无法改变南门关注定了的命运。唯一的区别就是。。。可以少死一些人。” 赵二宝连连点头。 他不知道,這少死一些人,指的却是天风战士自己,而不是止水人。 浅水清貌似善良的形象,言语诚恳的态度,逐渐让他放下了戒心,甚至忘了就是這個人,刚刚才杀死三名他的同伴。 “能告诉我南门关兵力分布状况大致情况嗎?” 赵二宝连忙道:“城门守卫120人,分成三班轮流值夜。绝大多数人现在都在军营裡睡觉。” “怎么守卫這么少?。。。有几名暗哨?都分布在什么地方你知道嗎?” 赵二宝一呆:“暗哨?南门关沒有暗哨啊。” 沒有暗哨? 刀尖闪烁着锋利的寒芒,逼出慑人的杀气,方虎阴狠的声音冷酷若冰山:“小子,想糊弄爷们么?” 士兵吓得两腿发软:“我沒撒谎,南门关多年未逢战事,虽然上头到是有命令要設置暗哨,可是底下的兄弟早就沒了那個心思。做暗哨太辛苦,趴在一個地方动都不能动,一守就是多個时辰,连說個话都沒人听。南门关十年来未逢战事,所以已经好长時間沒人设暗哨了。再說這南门关飞鸟难渡,正门前只有一條羊肠小道,只要布置人看好那條道,就不会有事。小道狭窄难行,就算是有十万人過来,能站在关下的也不過寥寥数人,所以我們根本不怕.可谁能想到你们会突然从裡面出现呢。” 沒有暗哨。。。。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浅水清几乎想要仰天大笑。 “兄弟们?你们听见了嗎?南门关的城头上现在還醒着的士兵竟然只有四十個!甚至连暗哨都未放一個!” 方虎方豹嘿嘿笑了起来,就连沐血的眼中,也暴射出烈日的光耀。 這一把,赌对了! 沐血慨然說道:“近十年来,天风人多次攻打北门关,却从未有過一次对南门关用兵。這便致使南门关的守军自以为天险是可依赖的。却不知,象這样的地方,若找不到突破口到也罢了,一旦找到进入的门径,则自此门户大开,城池失守。多年来未闻战事的南门关守军,虽然军纪依然严明,但是内心的松懈却不是军纪可以维持的。他们守在城头,看上去尽忠职守,其实心神早已魂飞天外。因为沒有人会相信,会有一支部队从天而降,从他们的后方杀過来。。。。。。他们的失败,是注定的。” 在又问了赵二宝几個問題之后,重新堵住他的嘴,沐血开始蹲在地上画地圖:“整個南门关,就是一座方城堡垒。共分三层。我們现在是在最裡层的空心部位,身后,是南门关守军的宿营地,前方,就是城门。三道城门的警戒哨总计七十名士兵,要想不动声息干掉他们有些难度。” 方虎立刻道:“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城外丁字岭上,我們只要换上他们的军装,未必就不能贴近身去。問題是关内有三座警报钟,共计十二人看护。如果不能同时干掉他们,警钟一响,宿营地的士兵立刻就会有反应。他们从起床到拿起武器参加战斗,至少需要一刻钟的時間。可如果我們不能在這段時間内占领城门,就别想把战马带进城。” 雷火也点头道:“有了战马,以一千骑兵对六千步卒弱旅不是什么难事,何况他们骤然受袭,士气必降,就算是以一对六,我們也大有胜算。問題是怎么才能把马带进来。” 方豹皱起了眉头:“实在不行就不用马。兵法有云,凡于夜间袭城者,以擒其敌首,断其归路,阻敌通讯,虏其士兵,打破城门,引援入城为六大要务。咱们现在沒有援军,所以不如放弃城门,直捣黄龙擒其敌首,使敌人不战自乱。” 浅水清沉吟了一会:“无双,你的连珠箭有把握同时解决三座钟楼上的十二名守卫嗎?” 无双摇了摇头:“天色太黑,视线不佳,而且南门关位于两峰之间,山风多变,准头不好把握。连珠箭讲的是出箭快捷,适宜在混战中使用,在劲风之夜同时干掉十二個守卫,我沒那么大本事。” 浅水清用树枝在地圖上画了一個大圈子,将整個宿营地包围起来:“既然這样。。。我看不如就干脆放弃城门改用火攻。方虎,你带两個哨的弟兄准备引火,時間不多了,必须在天亮之前把所有营地用柴堆包住。到时候,我們一把火将整個营地全部焚掉。這样,就可以用最小的的代价来换取最大的战果。”左手用力下斩,他做了一個凶狠无比的凌厉手势。 “浅哥儿,谷内风向多变,一旦燃起,我們又不能及时占领城门,只怕到时候引火烧身啊。”沐血皱眉提醒。 浅水清微微一笑:“西城门,是防御我军的主门,要抢下来,自然是不太容易。可是东门却是面向止水境内的。那裡只有一道矮墙,沒有任何防御措施。只要我們占领了那裡,到时候火势一起,不管风往哪個方向吹,我們都可从容离城,同时也可以阻断敌人的归路,令他们再不能逃逸!” “可是今夜风大,纵火不易。” 浅水清随手从腰中拿出一個小小的铁筒:“這是我抽空自己做的,裡面装了一种东西,叫磷。這种磷遇到空气就会燃烧。因此只要拔掉筒塞,我們就拥有了一個比火石更方便快捷的引火工具了。有了它,引火不成問題。” “那感情好!沐少,就這么干吧!”方豹兴奋地低吼。 沐血默默的点了点头,如今队伍是浅水清在指挥,他虽口气上是在和自己商量,其实已下定了决心.此战虽然凶险,但是却大有可乘之机,素来稳重如沐血者,也禁不住开始憧憬起即将出现的一场伟大胜利. 看了一眼仍在惊慌中的赵二宝,沐血问:“這個人怎么办?” 眼眸中的冰霜凛冽升起,浅水清的声音清幽冷寒:“留下此人有害无益,杀!” 惊恐的眼神流露出生命的不甘,赵二宝怎么也沒有想到刚才還和他和颜悦色闲话家常的人竟然冷冰冰的吐出了那一句“杀!”的字眼。 耳畔是一声低沉的怒吼,那是一個少年在不甘的叫嚣:“不可以!浅校,你說過你会饶他不死的!” 抬眼望去,少年无双悲愤的神情满溢成九天的寒风,护在赵二宝的身前,他說:“浅校,我辈丈夫,当重诺守信。你既然当时答应他不死,就不该再毁诺背信!他虽是敌人,却也是人啊。” 浅水清抬眼向天,双目中一片幽深阴暗:“诚信者,君子之道。我辈沙场儿郎,杀人盈城,流血涂河,哪裡算得上是君子了?而临敌之将军,以胜利为本,以诈为先,以敌为食,更是万万讲不得诚信的。這诚信二字嘛。。。能拿来利用自然是好的,关键时候,就不要也罢。” 无双的心中一寒,他又何尝不知道自己当了兵,入了伍,就再容不得那许多侠行义气存在胸间。 “浅校,我知道你是为大家好,可是這個人杀不杀真得是沒什么关系啊。你若是怕他叫喊,大可以派两名士兵看守他,待到战事结束再放他。” “笑话,我军以少敌众,竟然還要派出士兵去看守俘虏?你吃错药了嗎?”說這话的是方虎。 “那。。。那就把他绑起来,扔在一個角落裡。”无双也急了。 沐血叹息:“无双,不要小孩子气,万一他自行解开束缚怎么办?万一他被人发现了怎么办?刚才我們讨论进攻计划的时候,他就在旁边。一旦逃离,则所有计划立刻泄露,只怕就大事难成了。” 雷火也道:“兹事体大,一旦提前暴露,我军必陷入苦战之中。为了卫裡兄弟的性命,此人非杀不可。” 眼看着所有的人都反对自己的意见,无双一阵手足冰冷。浅水清冷绝的声音随风飘来:“无双,战争是不讲感情的。倘若是在别的地方我捉到了他,必定会饶他不死,但现在這個时候,我們不能手软。你的箭术很好,心却太弱。。。這件事,就由你来做吧,权当是一次磨练。” 挥一挥手,众人向着即定的目标出发。此地,只留了无双和赵二宝两人。 乌黑色的小箭对准了赵二宝的额头,对方的眼神裡传达出强烈的对死亡的恐惧和对敌人的愤怒。 他奋力的扭曲着身体,试图将自己从层层束缚中解放出来,却总也做不到。口中含着破布,咽喉间发出嘶哑的低吼。 他在怒骂嗎?或是在求饶? 无双有些迷惑,拿弓的手第一次出现微微的颤抖。 他可以在战场上射出死神的獠牙,却终做不到杀死一名手无寸铁毫无反抗之力的人。 心在动摇,一時間,有几分迷惘充斥心头。 “对不起。”他說:“上峰有命,身为下属者,我不得不从。”无双吐出哀伤的话语:“你。。。一路走好。” 弓已拉紧,正待射出,赵二宝全身都剧烈的颤抖起来,他试图說些什么,却怎么也說不出来。 无双的心中一动,缓缓道:“好,你若有遗言,就讲给我听,我若能为你做到,就一定为你做到。” 布片从口中取出的一刻,赵二宝看着无双突然嘿嘿笑了一下:“你是個好人。我是有一份遗言想說,感谢你给了我這個机会。” “你說吧。” 凶厉诡谲的眼神一晃而過,无双下意识地知道要糟,只见赵二宝吐气开声,突然仰天狂吼,发出他生命中最后的绝响:“敌袭!有强敌来袭!!!。。。。。。” 警报的钟声在下一個瞬间响彻全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