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反目(2) 作者:缘分0 天风 醉花楼在袅花街上。 袅花街,烟柳巷,天涯女子泣红裳,往来行人醉断肠。浮生几度胭脂泪,歌舞升平照斜阳。 這是天风92年,诗人占青衣在一次青楼畅玩中所写下的诗谣,寥寥数语,却道尽了這裡女子的辛酸苦楚。 浅水清也曾听過這首诗,但那是在他当兵之前的事了,他自己却是沒机会来上一次。 来到醉花楼,立刻有楼裡的下人迎了上来。听說是来找申城守的,连忙恭敬回答:“军爷,申大人正在听雅阁会客,小的去跟您通报一声。” “不必了,我們自己去找他。豹子,你跟我进去,其他人在外面等候。” 那小厮想說不行,但看浅水清身后几個人個個都提刀带甲,杀气腾腾的样子,一望可知是死亡沙场裡滚进滚出的人,打了個寒颤,终究是沒敢阻拦。 顺着醉花楼的雕花大盘梯上去,三個古朴大字“听雅阁”赫然在目。 浅水清正要敲门,一阵乐声却响了起来。 丝竹的弦音,若天籁清响,說不出的古朴风雅。琴音婉转低迷,若情人低诉,道不尽的柔肠百转。 然而当人刚刚沉浸在這份柔情之曲中,声音转眼间又变得高亢激昂起来,鸣铁铮铮的脆响,充满了狰狞杀气。刚烈之音并不持久,很快又再次低徊,這次却若是高山流水,自然清奇,仿佛一曲天音,弹动琴弦的人拨动了出人内心处的那份深深的悸动。 音乐百转,心情千变,只是一支曲子,就這样在片刻间将人的心情若過山车般带动的上下起伏,浅水清驻足不前,连敲门的手都停在了半空中,直到乐声停止,方才清醒過来。 听雅阁裡响起了一阵笑声:“好一曲无双将军令,清音小姐妙艺无双,申某今天能得清音小姐赠此一曲,也算此生无憾了!” 說话的這個人,想来就该是清野城的城守申楚才了。 阁裡传来一個清雅女声:“申大人過奖了,将军令是前朝将军李飞所作。李将军虽是军人,却擅音律。他于新婚之即接到出征之令,有感于夫妻此后恐再难相见,因而创此‘离合之乐’,此曲前半段婉转凄迷,是为离别,后半曲沙场峥嵘,是为思归。起承转合之间,差异级大,颇难拿捏。清音也是练了好久才算小有掌握。說是妙艺其实也不過手熟耳。” 這时候,又是一個清郎男声笑道:“怎么清音小姐不說那最后的解隐之音呢?当年李将军大胜归来,却发现其妻因思念過度而病逝,伤心之下,解甲归田退隐山林。归隐之后,李将军顿悟人生苦乐,创下這离合之乐的最后一阙曲谱,這才成就无双将军令的美名啊。” 那清雅女声幽幽叹息道:“正是因为這曲子的最后部分淡漠高远,所以才最难演绎。李将军创此曲,经历人生百悟,看透人间世情,所以临去时曾希望此曲消弭人间,永不现世。结果却還是被后人将它挖了出来,并为之命名无双将军令。却不知道,這无双二字,正是李将军最不想要的。若是可以,他更愿意放弃一切功名,只为追求那成双成对,夫妻百年……” 這女声话语简单,却借古讽今,无双将军令的曲谱作者最恨的就是這无双二字,后人却以此为曲谱命名。 她這显然是在讽刺旁听的人不懂音律,只会胡乱叫好,完全不懂创曲之人的心思。 听雅阁裡一时静了下来。 一個声音在下一刻突然响起:“外面的朋友,听也该听得够了吧?不如进来喝上一杯。” 原来,早有人知道浅水清等人在门外了。 “龙牙军浅水清,求见申楚才申大人。” 门开了…… 首先跃入浅水清眼帘的,是一個正双手抚琴的绝色姑娘。 那姑娘两眼若一汪清水碧潭,闪动着明亮的光辉。碧玉凤簪叉在高髻上,荡出一片动人的神彩。 她穿得是京城最有名的彩虹绸做的轻萝衣,手裡用的用百年梧桐木制成的凤尾琴,衣着华贵,神态悠然,举手投足间颇有一股大家风范。 此外這桌上還坐了几個人,而居中上首坐的,正是清野城主申楚才。 “你就是在一日夜间攻下南北两关的浅水清?”申楚才今年四十多岁,看上去還算精神,已微微有些发福,此刻他悠闲问道。 “正是。只是北门关一战,全靠鸿帅指挥调度有功,烈帅又及时来援,這才侥幸得胜,下官是万万不敢居功的。”浅水清回答。 邻桌上的几人一听這就是那個近几天在帝国境内传唱不停地浅水清,一时都怔怔地看向他。原以为能在一日夜间拿下南北两关,又血屠南门关的将军,怎么也该是個孔武有力满脸杀气狰狞恐怖的彪形壮汉。沒想到却是這样一個看上文质彬彬的书生。 所有人的心中同时叹起了一句话: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那旁边抚琴的姑娘更是眼都不眨一下地盯在了浅水清身上,美目间充满好奇,显是想不通這样一個人怎么能和那赫赫有名的天风之狐划上等号。 传說裡,浅水清可是功劳与罪孽并重,胆识与豪气同飞的一個顶天汉子。 她心思浮动间,已经盈盈站起,手叉腰间作了個福,委婉說:“乐清音见過将军。” 浅水清微楞:“乐清音?就是苍天城裡淮河红牌坊的那位十八妙律难相对,千呼万唤始出来的乐清音乐小姐?” 乐清音的脸微微一红:“将军也听過那個故事?” 浅水清微微一笑:“听一位朋友讲過。” “昔有苍天才子十八人,在月圆之夜于淮河畔醉酒当歌。大家一时兴起,每人相约以天上圆月和脚下淮河为题,作酒令一支,辅乐以颂,互竞高低。然古语有云:文无第一。十八位名才子各自做出来的酒令词赋,竟是互相指责,难分高下。争执不下中,淮河上飘来的一艘小船裡却传来一阵悦耳之音。其音独特,其词新鲜,其嗓音更是优美绝伦。十八位才华横溢的大才子,同时为這音律所迷,为這曲词所动,顿时甘拜下风。事后无论這十八個人怎么劝那船裡操琴的姑娘,那姑娘却就是不肯出来相见。相反,她還做了一首十八妙律令的谜语,共有十八句,每一句皆为一個谜面。言称,只要能答出其中一题,众人就可上船。那十八條谜语彻底难倒了那些自以为是的才子们,最终拂袖而去。事后才知道,原来操琴出题的姑娘正是淮河红牌坊的乐清音小姐。在此之后,清音小姐便名扬天下。” 乐清音听对方說出自己生平最得意的一件事情,心中不由得对浅水清大生好感,淡淡道:“将军见识過人,清音领教了。” 众人见浅水清身为武将,见识却颇为广博,到也顿时对他大起好感。 其实這事,還是浅水清从云霓的口中听来的。 那时在草原上,云霓为他轻声吟唱了一曲恶浪河边的“绿水谣”。浅水清记得当时自己夸她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结果是云霓翻着好看的白眼說自己的歌声要算是仙音,那乐清音的琴曲就沒法用语言来形容了。 于是,浅水清第一次听到了這關於“十八妙律难相对,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故事。 這会他把這個故事一說,桌上有人哈哈大笑起来:“想不到将军身在前线,竟然对风雅之事也颇关心。来来来,先给将军看座,将军远来是客,虽有公务,想必也不用急于一时吧?” 說话的,是坐在申楚才旁边的那個中年儒生。 浅水清也就不客气地和方豹一起坐下。 那儒生看着浅水清說:“浅将军威名天下,见识也广博。既然這样,我就考你一事。既然当年淮河水畔十八才子并未答出任何一個迷题,为何清音小姐還会有千呼万唤始出来的說法?” 浅水清很爽脆地摇头:“不知道。” 申楚才旁边的年轻人却嘿嘿一笑:“其实,当时是有人答出一问的。只是這個家伙故作不知,却在事后悄悄回来,将答案供出,這才终得一见。”他說這话时,眼睛斜瞅那中年儒生,口中不說,眼神却已给出了答案。 中年儒生得意地哈哈大笑,他傲然說:“鄙人闵江川。”很显然,那個答出十八谜题之一的人就是他了。 浅水清微微一呆。闵江川這個名字,他到是听說過。 這個人曾在早年做過一首《天军东征赋》,传唱一时,也算是天风有名的文人,后来投身仕途,却屡第不中,白白蹉跎了一把年纪,最终只能每天流连场所,作淫词艳赋取悦青楼女子,到也薄有微名。 只是天下虽有才子佳人的說法,好歹你也看看自己年纪啊。胡子都一把了,偏偏還要附弄风雅,自以为是青年才俊。 当初那十八個谜语,這闵江川也不過是猜出一個,就這么洋洋得意,惟恐天下不知。文章未必满腹,做人却已经失败到了极点。尤其是他当时明明猜出了谜语,却故作不知,事后返回,图的是個什么?還不就是为了能独自一人一亲芳泽 那個时候他连乐清音长什么样都沒见過,就已经打定主意要吃独食,可见其为人卑劣。他以白丁身份给浅水清看座,更可见其为人狂妄。对這样一個骄横纵狂的人,浅水清毫无好感,他既然不喜歡這個人,就连那“久仰”两個字都不肯說了。闵江川傲立半天的胸脯,沒等到期望中的答复,很是郁闷地又憋了下去。 此刻乐清音手扣琴弦,轻轻拨动了其中一根弦丝,其音铿锵有力,伴随着饶梁的余音,她轻轻說:“浅将军不在前线作战,怎么跑到清野城来了?” 她的声音温润甜美,听得浅水清的心都随之恍惚了一下,犹豫了一会才說道:“两关大战,我卫裡死了三百多個弟兄。他们大多是有家的人,家人若是知道噩耗,想必也会非常痛苦。虽說军部有人专送此类文报,但我想来想去,還是亲自为他们每個人另写了封家信,告诉他们,他们的儿子都是好样的,是真正的勇士。本来我是打算交由驿站转发,偏偏北门关大捷,百事待兴,为了不耽误此事,又逢我奉命前往清野,就想到了請申城主帮忙。希望大人能帮我這個忙,务必要让這些信送到他们每一個的家人手裡。” 乐清音微微一楞,想不到這個人传杀人无数的铁血汉子,竟然也有這样充满温情的一面。他竟然亲自手写了三百多封家信给自己死去战士的家人。 這在整個天风帝国,還是第一次听說。 乐清音情不自禁地鞠了一躬:“浅将军爱兵如子,清音佩服。” 浅水清這才把自己带来的三百多封信交给申楚才。“拜托大人了。” 眼看着申楚才收過那些信件,浅水清才說:“刚才的只是私事,這次来找申大人,另外還有公事。” “請說。” “烈帅命我回来征调粮草用度,辎重军械,但是军队裡不光只需要這些。前些日子两关大捷,军中为了镐赏有功将士,已经将饷银全部发完。要不了几天又是月底,军中无银可发饷,因此還要請大人周济一些。” 申楚才一听是来要钱的,一张脸立刻拉了下来。 /User/Messages.aspxto站长&titleWEB《天风》[第二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