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消失的伙伴
最初,牙齿的触感像是咬到了一块坚韧的胶皮,但只要稍稍用力,牙齿切开表层微微焦的肌肉纤维,内裡最滑嫩的肉质就爆开,溢出大量醇香的汁水油脂。
這种爽口弹牙的感觉无比奇妙,每一口吞咽,都能让他迅速地感觉到這些肉在他体内消化,分解,化作他身体的养分,而這种满足感又会迅速化作意犹未尽的贪婪,令安靖不由自主地想要吃下一口……
感觉只是瞬息,安靖便食尽了眼前所有的肉,只剩下被牙啃噬剐净,白森森的骨。
“這是……什么猛兽的肉?”
正坐在椅上,安靖面上已经嫣红一片,只感觉一股热辣辣的火力从胸腹中奔流而出,直冲躯干四肢,势要沒入甚微,贯彻指端须发之根!
有一股冲动,让安靖想要站立起身,放声大吼,释放這莫名而来的热力——而实际上,已经有其他人正在這么做了。
一時間,整個食堂都化作了野兽汇聚的园地,各式各样吼叫和尖啸回荡,宛如荒野山岭。
“這又是什么测试?”
安靖深呼吸,压制住自己体内這种澎湃的冲动,他注意到,并不是每個人都被這股莫名的冲动支配。
张盈此刻正在长啸,他的声音此刻就像是某种狼的嗥叫,悠长又带着一股令人颤抖的寒意。
而一侧的顾叶祁则是蜷缩在一旁,死死地抱住自己的肚子,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不愿发出声音的,和正在发泄热力的人大概一半一半,可能发泄的人更多一些,但也沒多多少。
就让他们這么发泄嗎?
安靖又深呼吸了几次,后面几次他已经能轻松压下本能的冲动,他好奇地旁观這一切,精力又分出一半,关注那些教习讲师,還有悬命庄的那些‘仆役’。
他们现在正在一旁等待,和安靖一样,颇为关切地关注這一切。
而大概半刻钟后,随着气力用尽,无论是嗥叫累了的孩子還是忍耐热力的孩子都大概恢复正常后,仆役们便送上一杯杯浓稠的药汁。
這药汁正如之前顾叶祁所說,主材是铁南芯和冰芒花花籽,凝神静气。
张盈和顾叶祁都沒错,他们都是对的。
安靖接過,一口饮尽,味道是纯苦,却有点奇特的爽口,冰芒花花籽煮开后冷却会膨胀,口感软嫩,咬碎吞下,便有种冰凉的感觉在口腔炸开。
之前吞下兽肉造成的燥热开始逐渐消退,安靖闭上眼,几個呼吸后,他睁开眼,彻底平静了下来。
但那种热量,那种力量并非是错觉——那些兽肉绝对不简单,不是寻常的野兽!
而其他孩子也大多在饮下药汁后歇停下来,只是有些恍惚,似乎也在思考自己之前究竟在做什么。
“好了。今天大家都有点兴奋,回去好好休息吧。”
此时,药庄主走上前来,慈祥地說道:“明日上午歇息,可以不用晨练,大家多睡一会。”
“只要表现得好,大家就都有肉吃——表现越好,肉就越多。”
沒有睡前晚练,众人回到各自的宿舍,早早地躺下。
在過去,基本上所有人都一沾枕头便睡着,但今天却不可能,所有人都辗转难眠。
宿舍就這样,不由自主地就聊了起来。
“刚才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压制不住……”
张盈抱怨道,他在安靖的左侧,声音透過竹墙有些朦胧:“我好像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巨狼,忍不住想要发出声音……那些肉虽然很好吃,但也太奇怪了,我从来沒有吃到過那么让人,让人……让人觉得有好多力气的肉!”
“是。相当不凡。”
叶修远在安靖右侧,他家中世代读书,說话都文绉绉的:“此等肉食,我曾在本家年祭时见過,应当是某种蛮荒凶兽之肉。”
“凶兽?!”张盈声音提高:“那堪比内息巅峰,甚至内壮武师的凶兽?怎么可能!”
他的惊愕不是沒有缘由,因为即便是北疆的猎队,想要狩猎一只凶兽也需要花费大力气,甚至是伤亡。
如若遇到复数凶兽,甚至整支猎队都会全军覆沒。
但它的肉皮骨筋都是宝物,是许多宝药大药,奇械灵具的材料,无论是民间還是官府都会重金收购,只要能猎到一只凶兽,就足以让一支猎队整年富余。哪怕是张盈,都沒有吃過凶兽肉,而叶修远也困惑道:“此事也是我疑惑所在,哪怕是本家那边,四支叶姓大祭,也不過是用一块稍大些许的凶兽肉和其他牛羊为牲醴。”
“悬命庄给予我們每人一份,量之大,根本不可思议……”
“管他那么多呢。”展风的声音特别大,刚刚开口,就被安靖在内的所有人齐声嘘下,免得把教习引過来。
即便如此,他的语气压低后也是满不在乎:“反正比当初当流民好多了,我算是饿够了。”
他原本就是明山城的乞儿,因为长的太高总是沒人给钱,但去做工又因为年龄太小沒人肯收,原本养他的老乞丐霜劫时就冻死了,一路能活過来,纯粹就是因为捡到什么吃什么,运气好也沒吃到有毒的东西。
他对悬命庄的观感极好,在這裡能吃饱饭,锻炼再累也无所谓,倒不如說能吃饱饭再累死对他而言就是最大的美事。
這话引起不少人的赞同,毕竟所有人都是从流民营中选出来的,所有人都饿過,很久很久沒吃過肉,沒吃過米,但在悬命庄能吃饱,吃爽,甚至今天這样吃撑。
无论怎么样,在他们眼中,悬命庄除了人太好让人害怕沒下一顿外,沒有任何不好之处。
“我倒是怕這样的日子過不了太久。”
仓廪足咂了咂嘴,還在回忆肉的滋味:“那些隐世门派不都這样嘛?层层筛选,考核测试,條件不好的就扔到外面。”
“到时候,就不算是悬命庄弟子,只能算是悬命庄下人,就和那些仆役叔姨那样……這样的好日子,過不久啦!”
相处了這么长時間,大家都知道,仓廪足当初的确被家裡筹集重金送到過武院读书,但读了两年就被送回,据說是‘根骨不足’。
但怎么可能,仓廪足的根骨被悬命庄认定为上下,仅次于安靖,這令仓廪足极其愤愤不平,总是咬牙念叨都怪那武院导师死要银子,不给银子就把他扫地出门。
他最大的梦想就是在悬命庄学技有成,回老家——假如老家還在的话——狠狠地揍那导师一顿,让那狗东西乱說他根骨不足,害的他被老家人看不起。
仓廪足不是很担心自己不符合條件,他只是想要在悬命庄多学一点心法武技。
“所言甚是。”
叶修远赞同仓廪足:“也不知道最后会有多少人留下来呢……安靖大哥肯定是一個。”
“是吧,靖哥?”其他孩子也起哄道:“咱们可能被淘汰,但你肯定能留下来!”
“……或许测试早就开始了。”
安靖不喜歡参与這种话题讨论,但既然有人扯到他,他也会开口。
他在床上翻了個身,直截了当道:“锻炼的热心程度,平时的自律程度,身体素质,身高体重,還有能吃多少饭菜,平日什么时候起床,运动规律不规律……所有的一切都可能和‘考核’有关。”
“今天早点睡吧。”又翻了個身,安靖闭着眼平静道:“既然庄主让我們明天休息半天,肯定有道理。”
“早点休息,多睡一会,也别耽误了下午的演练。”
“好的。”“嗯。”“是,大哥!”
安靖的威望很高,此话一出,整個宿舍都安静了下来。很快,此起彼伏的呼声,磨牙声和梦话就响起。
而安靖也感觉到身体内部逐渐涌上一阵阵疲乏和渴求……他沒有对药副使撒谎,看见那些肉时,他的身体本能就在告诉他,這些肉不够,他吃不饱。
实际上,他的‘胃’饱了。那些肉沉甸甸的,足够让他饱腹。但是他仍然不满足,這些兽肉只能暂止饥渴,却不能让他的身体心满意足。
怀着這样不知是饱腹還是饥饿的感觉,安靖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晨曦照耀群山,染上金红。
安靖揉着眼睛揭开毯子,察觉到自己大概睡迟了一個时辰左右。
這对他来說很不同寻常,昨天明明比平时還早睡,结果今日還晚起,难怪昨天药副使說今天不晨练,恐怕绝大部分孩子今天上午都沒办法起来了。
如若是凶兽肉的话,倒也的确可能有此功效。
安靖整理衣物,穿上练功服,心中自语:吃得太饱养分太多就容易困,或许就是這個道理。
整個宿舍三十人,安靖扫视一眼,发现除却自己外所有人都睡得很死,這大概是他们的消化能力逊色于安靖的缘故,也可能是安靖沒真的吃饱的原因。
但這都无所谓,现在距离中午還有点時間,安靖打算再去晨练一下,恢复一下自己的体能。
但是,当安靖准备齐全,准备离开宿舍时,他突然发现一件事。
张盈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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