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血濃於水
青石的街道向晚,河岸邊漁家燈火,穿過幾條小巷,落在視線的盡頭,葉鼎看到一座小院,青磚黑瓦,油木大門緊閉。
“咚,咚...”
三步並作兩步,葉鼎走上前去敲門,在這空曠的黑夜下,尤顯凸出,不多時,從院子裏有蒼老的聲音響起。
“誰啊。”
“老頭子,是誰啊,這麼晚了,掌個燈,路滑,你當心點。”
“沒事,老婆子,你先睡,我去看看,估計是隔壁老項家的兒子,給我們送餃子,除了他,也沒別人了,自從清丫頭去了後,都嫌我們煩,誰還管我們兩個老不死的。”
說到最後,老人的聲音近乎微不可聞,但葉鼎何許人也,築基功大成,耳聰目慧,將老人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這一瞬間,葉鼎的內心,深深被觸動。
裏屋的兩位老人,正是葉鼎的外公外婆。蘇婉清,也就是葉鼎的母親,是兩位老人的獨女,多年前與葉林相識,相戀,嫁給葉林後,便隨葉林去了咸陽,後來有了葉鼎。
烏江鎮,葉鼎在很小的時候,曾隨母親來過幾次。
“吱啞。”
伴隨一陣輕響,院門打開,露出一張老到幾乎不能再老的臉,滿臉的褶子,老者佝僂着腰,用渾濁的眼睛望着葉鼎。
“小夥子,你是。”
老人試探性問道,這大過年的,突然冒出一個陌生的年輕人,讓老人不得不多想,尤其是最近特殊,就更讓老人心生警惕。
老人是老,但不傻,對這半個月來,院子周圍突然多出的人,其早有察覺。
門外,迎着老人目光,葉鼎“哐當”一聲,雙膝跪地。
“葉鼎見過外公。”
聲音響亮,雖說男兒膝下有黃金,跪天跪地跪父母,但葉鼎這一跪,卻無關乎尊嚴,僅有對至親的虧欠。
“若無眼前這位老人,便不會有自己的母親,更不會有自己。”
這一跪,葉鼎跪的理所當然,心甘情願。
聞言,老人先是一愣,片刻的錯愕後,跟着,老人像想到了什麼,滿臉驚喜,淚花不覺間就從眼角流落。
“你是,鼎兒。”
老人很激動,多少年了,自從女兒死後,已經很久沒人來看過他們了。原本,兩位老人都以爲是葉鼎貪戀榮華富貴,把他們忘了,卻不想,在這個冬季的夜晚,除夕之夜,團圓之時,葉鼎會忽然到來。
“你真是鼎兒。”
老人確認道,並不是不相信,而是怕在做夢,多少日子,他們夢到了這樣的場景,期盼已久。
實際上,葉鼎眉宇之間,長得跟他母親很相似,老人細細一看,便能分辨出。
“正是鼎兒,鼎兒見過外公。”
葉鼎再次拜道,同時也暗暗自責自己做的不對,母親去逝後,自己只想着報仇,卻沒來看兩位老人哪怕一次。
這一刻,從老人身上,葉鼎再次感受到久違的,血濃於水的親情。
半晌,似是見老頭子久久未回,屋子裏,葉鼎的外婆,也走了出來,杵着柺杖,裹着厚厚的棉襖,寒風一吹,攪動滿頭銀絲。
“老頭子,是誰啊。”
因爲年老的緣故,外婆眼神不好,從房門口到院大門,隔了有十數丈,加上又是夜晚,老婆子只能勉強看見有個人影跪在自家老頭子身前,至於具體是誰,長什麼樣,基本看不清。
這時,聽見動靜,老人才猛然驚醒,自己已經出來很久了。
“老婆子,是鼎兒,是婉清的兒子。”
老人大聲呼喚,似生怕自己老伴聽不見,哪怕已過了很長時間,都掩飾不了內心激動。另一邊,聽到自家老頭子的話,葉鼎外婆猛地一怔,像被什麼重物敲中一般,幾息之後,才緩過神來。
“你說是誰,鼎兒,鼎兒在哪,快,快給外婆看看。”
一聽是葉鼎,比之自家老頭子,葉鼎的外婆,表現的更爲激動,老淚縱橫,扔掉柺杖,就向葉鼎跑去,可畢竟是老人,腿腳不那麼利索,再加上天黑路滑,其只跑出幾步,便一個踉蹌,要摔倒在地。
見到這一幕,葉鼎外公大驚,大步一邁,就要去救援。
可是,他快,葉鼎比他更快。
“外婆,當心。”
葉鼎大喝,身動如雷,“唰”的一下,像一陣風,瞬息間跨出十丈,再一閃,葉鼎便出現在外婆跟前。伸手扶起外婆,葉鼎輕舒口氣,冬天的地面很硬,他還真怕老人摔出點啥事來。
老年人的身體都很弱,在葉鼎的前一世,便聽說過有老人一跤摔死的。
不大的裏屋,簡單的擺放着幾件傢俱,皆是陳年舊物,桌椅因常年擦拭,都形成了厚厚一層包漿。
兩位老人很樸素,實際上,也沒多少閒錢供他們花銷。
早年,葉鼎母親在世時,還每年稍人或自己送點金銀細軟回來,可自從葉鼎母親死後,便再沒人過問兩老人的死活。這些年,兩老人全靠一些以前積累下來的銀錢度日,勉強維持生活。
進入屋子,葉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拜祭母親。
上香,磕頭。
足足磕了九下,葉鼎才停止,轉過身,葉鼎的額頭上多出了一大塊紅印,隱約能見到血絲,可見磕頭用力之重。
深吸一口氣,藉着搖曳的燭火,葉鼎第一次看清面前的兩位老人。
“病入膏肓。”
葉鼎不禁眉頭一簇,自從突破築基大成,他對氣血就愈發敏感,自然能看的出,這些年,因爲思念女兒,兩位老人積鬱成疾,氣血虧空,病痛早已深入骨髓,特別是外婆王氏,落在葉鼎的感知中,身上有濃濃的暮氣散發而出,明眼人一看,就知時日無多。
蘇家並非名門望族,也就普通的書香門第。
若非如此,女兒冤死,兩位老人也會無動於衷,實乃有心報仇,卻無能爲力,只能每日以淚洗面,求老天爺開眼。
良久,見葉鼎盯着自己二人始終不說話,眼中盡是冷意,蘇老爺子坐不住了。
“鼎兒,你...”
老人想要說什麼,但不等開口,便被葉鼎打斷,“外公無需多說,我知道,但母親的仇,我一定要報,欠我們一家的,不論他是誰,都得還,一筆一筆算個清楚。”
言語中透着冰冷的殺意,此刻,見兩位老人這幅模樣,葉鼎心頭殺念暴漲。
好好的一家人,便就這麼被毀了。
與此同時,主坐上,聽到這話,老人還想勸說,但最後終是未說出口,只留下了一聲長長的嘆息。
唉!
老人教了一輩子書,閱人無數,又豈會看不出葉鼎早就主意已定,不會更改。
對此,老人是既欣慰,又擔憂。
雖然他猜測葉鼎只怕是有修爲在身,但到底有多強,老人受制於不曾修過武,眼力見識有限,卻判斷不出。而對江湖險惡,縱是一輩子沒出過遠門,老人也早有耳聞。
葉鼎是二老在這世上僅剩的親人,他們怕葉鼎再出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