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七章

作者:未知
是夜,天空的月冷溶溶的,仔細去看,朦朧的月暈周圍似乎摻入了一點紅痕。 九星峯山腳的談家別墅裏,談飛恍恍惚惚自夢中驚醒。 文曲星君怒目而向的雙眸也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殘留在他的腦海之中,每回他一閉眼,就能看見對方橫眉冷視的模樣。 現在幾點了…… 他掙扎着擡起手來,按亮手機的屏幕。 也許是因爲半夜裏將醒未醒的緣故,談飛腦袋渾渾噩噩的,覺得自己好像身處看不見的泥淖之中,每做一個動作,都覺得萬分艱難。 刺眼的屏幕光在黑夜裏亮起來了。 談飛眯着眼看向手機,半夜兩點四十三分。 他手一鬆,手機從半空中砸到臉上,又順着面孔滑到牀單上。 他迷迷糊糊地閉上了眼睛,恍惚之間,憤怒的文曲星君又出現了…… “小飛,小飛,小飛?” 遙遠得好像來自天空上的聲音一聲一聲叫喚着談飛。 談飛的意識剛剛自深淵裏頭甦醒,就感覺一股來自背後的大力將他推醒! 他霍然驚醒,轉身看去,只見媽媽站在自己身後,面孔上滿是擔憂。 談母說:“你趴在桌子上幹什麼呢?別聽你爸的,他拜佛求神都拜瘋了,人都變成鬼了!好了,快起來,和我下去喫晚飯。” 談母站在談飛身後絮絮叨叨。 談飛只覺得全身痠痛,腦袋裏頭擠了一百隻黃蜂一樣嗡嗡嗡地吵個不停。他艱難地直起身,左右一看,發現自己正趴在桌子上休息,手臂下邊枕了一張做了一半的考試卷。 “喫什麼晚飯?”他茫然道,“不是應該喫早飯嗎?我睡了一覺起來……” “現在才晚上七點半,你都睡糊塗了吧。”談母說。 不,不對。 幾個呼吸之間,談飛心如擂鼓,頭暈眼花,出了一身的冷汗。 現在究竟是什麼時間? 是晚上還是早上? 我剛纔又在幹什麼? 是做了夢還是…… ****** 嶽輕從夢中醒來了。 他看一下時間,距離他入夢只有十五分鐘不到,但這十五分鐘之中,堪稱三分鐘一個轉折,轉折得他的神經都被擰成麻花了。 他一時間還有點沒法接受“自己就是太微”這個等式,有些鬱悶地坐在原地,“譁”一下將本子從頭翻到尾,發現了就在這本子的最後,太微居然還有寫上兩句附註。只見附註上寫道: 飛星派五十三年來勤懇保存筆記,且無奸邪大惡之輩,功勞非小。 授其《天星引神纂微篇》。 附註之下還有一句告誡,乃是: 道不傳非人,法不可輕授。 慎之。 最後是簽名,簽名的年份距離今年剛好五十三年。 天星引神纂微篇……嶽輕回憶了一下,從腦海深處翻出了這份法訣。發現自己這一篇真法自己先前居然和解飛星提過,就是在真龍飛昇時候的兩句口訣。 一種“自己所作所爲都被自己給料到”的微妙感讓嶽輕神情詭異。 嶽輕搖了搖頭,不再多想,收了筆記向外走去,沒一會就來到了外頭,發現夜色之下,送他進來的三個人還站在原來的位置,彼此之間安安靜靜,連帶着氣氛也十分凝重,像是在等待一個能夠改變自身命運的轉折似的嚴肅。 當嶽輕從樓梯下走上來的時候,站在上面的謝開顏第一個感覺到,第一個將視線轉過來。 嶽輕自下而上對上謝開顏的視線。 對方的眼睛在明亮處閃着光,像星芒從天穹投映而下,細碎地璀璨着。 但嶽輕移開了視線。 他離開了這處密室,對着等候在旁邊的飛星掌門和解飛星說:“東西我已經拿到了,你們妥善收藏了這麼多年也辛苦了,太微有一份東西要給你們,回頭我寫出來了交給你們。” 飛星掌門恭敬說:“能爲真人分憂一二就是我們的榮幸了。” 嶽輕瞟了一眼飛星掌門。 從解飛星前後的態度來看,他知道解飛星八成是把自己當成了太微的隔代衣鉢傳人和血脈傳人。但眼前這個中年掌門……倒像是把他當成太微在看待。 嶽輕隨意地點了一下頭,也沒多理會,反正不管心裏怎麼猜,對方都不敢說出來。 天上的月亮跟着地上的人一起向前。 拿到了太微的手記,嶽輕和謝開顏一起往休息處走去。 長長的道路在另一個人的陪伴下也變得無限短暫。 到了房間的門口,嶽輕頓了頓,看向謝開顏。 謝開顏:“我變貓能跟你進去嗎?” 嶽輕:“……”這讓我怎麼回答! 嶽輕:“你不是說你不是貓麼……” 謝開顏理所當然:“當變成貓有用的時候我就是貓了,你之前都說了,我可以做貓中之貓,人上之貓。” 嶽輕:“不行。” 謝開顏也乾脆:“好吧。” 他轉身離去,背影十分蕭瑟失落。 嶽輕……嶽輕簡直有點捨不得了。 但他靠在房門邊,看着謝開顏一路往前直到走進另外一間房間爲止,都沒有出聲。 弄不清楚自己的想法之前,兩人最好還是保持合適的距離,這樣有助於保持合適的冷靜。 保持着合適距離的走進房間,保持着合適冷靜地從太微的本子上撕下一頁紙來,開始默寫《天星引神纂微篇》,結果沒寫兩行字,他就意識到自己雖然保持了合適的距離,但好像沒法保持合適的冷靜…… 因爲謝開顏喜歡我。 所以謝開顏一直在找我。 最後他找到我了。 那我呢? 我爲什麼要找謝開顏? 我對他……到底是什麼感覺? 嶽輕摸出手機,給張崢打了一個電話。 電話連通的那一剎那,張崢直接接了起來:“喂。” 嶽輕都怔了一下:“你守在電話旁邊?接電話的速度也太快了點。” 張崢說:“實際上是我夜觀星象,掐指一算,算到你有疑問必須靠兄弟解決,於是打算主動播個電話給你,山不來就我我去就山,畢竟我們做人最重要的就是慈悲常在,普度衆生——” 嶽輕:“說人話。” 張崢:“好吧,其實是太久沒你的消息有點想你了,問你什麼時候回來咱們聚聚喫個燒烤喝點小酒什麼的。” 嶽輕:“我確實有點事情要找你。” 張崢電話裏的聲音一下子揚高了:“哎呀,還真的有事情?大師你看我在玄學上是不是挺有靈根的,着重培養一下能夠喫這行飯嗎?” 嶽輕:“呵呵。” 張崢:“開玩笑的,你快說。” 嶽輕:“是我朋友感情上的事情。” 張崢:“一般說‘朋友的感情問題’就是在說‘我的感情問題’。” 嶽輕:“……” 張崢:“你繼續。” 嶽輕:“我朋友的朋友,歷經千辛萬苦找到我朋友……對我朋友感情真摯,想和我朋友在一起。” 張崢:“然後?” 嶽輕:“然後我朋友……”他稍微猶豫一下,“我朋友小時候照顧過這個人一段不短的時間,我朋友認爲對方和自己的關係十分親密,不過他一直覺得這個關係立足在親情上邊,不是感情上邊。” 張崢:“一定有但是。” 嶽輕:“但是我朋友失憶了一段時間,最近他找尋到了部分過去的真相,突然意識到在對方尋找他的時候,他也曾努力尋找對方。” 張崢:“你朋友和你朋友的朋友是因爲意外分開的嗎?” 嶽輕:“應該不是。” 張崢無語:“既然不是意外分開,那你覺得他千方百計找你是愛情,你千方百計找他就是親情了?這個有點雙標啊……” 嶽輕:“……” 張崢整理了一下思路,又說:“其實還是有另外一種可能的。” 嶽輕:“哦?” 張崢說:“可憐和喜歡,你二選一吧。” 嶽輕面無表情:“說了這不是我的事。” 張崢從善如流換了稱謂:“要麼你朋友可憐他,要麼你朋友喜歡他,二選一吧。你朋友很具有同情心嗎?” 嶽輕:“我覺得沒啥同情心。” 張崢:“我也覺得你沒啥同情心。” 嶽輕:“……”他翻了個白眼,“再見。” 張崢:“等等,你說完了你的事情我還沒說我的事情呢!喂喂喂——” 電話掛斷了,世界安靜了。 嶽輕繼續提筆默寫,將一篇百餘字,微言大義的法訣默寫完後,就洗澡上牀休息。 一夜無夢,就是在睡着的時候嶽輕總感覺脖子位置有點癢,睡夢裏,他試着翻了幾個身,想把瘙癢的感覺揮開,可始終沒能成功,每每換個姿勢舒服沒多久之後,毛茸茸的感覺又湊了上來,到了後來嶽輕也無可奈何了,心想隨它去吧,反正也不能說難受…… 等到再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 睡覺時候若有若無的毛茸感覺頓時加劇,清晰得像是脖子上爲了條厚圍巾。 嶽輕睜開眼睛開着天花板,擡手在自己脖子旁邊摸索了一下,拎着毛茸把毛茸給拎到眼前來。 嶽輕看着貓。 貓無辜地看着嶽輕。 短暫沉默。 謝開顏:“喵~” 嶽輕:“……” 謝開顏討好:“喵喵喵~” 嶽輕:“汪汪汪!” 謝開顏:“……你在說什麼?” 嶽輕反問:“你又在說什麼?” 這個問題……嶽輕剛纔畫風奇特,謝開顏決定實話實說,如實翻譯:“我在說這是我的地盤。” 呵呵。嶽輕同樣翻譯:“我在說這不是你的地盤。” 和昨天一樣時間來到嶽輕門前的解飛星剛要擡手叩門,突然聽見裏頭“乒乒乓乓”傳來了一些可疑的聲音。 這大早上的,裏頭在幹什麼? 他納悶地想,拿不準現在到底應不應該敲下門去,好在裏頭的人沒讓解飛星等待太久,五分鐘之後,門豁然打開,嶽輕一臉頭疼地從房間裏走出來,和站在外邊的解飛星正好碰了個對面! 解飛星冷不丁見人出來,連忙退後一步。 正是這一步的距離,他發現嶽輕似乎出來得有點急,襯衫上兩個釦子還沒有扣好,鎖骨從衣服裏露出來,上班有一點紅痕,紅痕邊上粘着兩根毛和一根長長的頭髮,那頭髮的姿勢還十分嫵媚風流,繞了嶽輕脖子一圈,末端探進衣服裏不見蹤影。 “別走那麼快,等等我。”謝開顏鬱悶的聲音從屋子裏傳出來。 解飛星又退了一步。 透過嶽輕的肩膀,他看見謝開顏在屋子裏頭慢吞吞批衣服,小半個赤`裸的肩膀還露在衣服外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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