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君子所履,小人所視
當年臨淄城中大火將城中建在營丘上的公宮燒掉大半齊恆公無處落腳只好住在仲父管仲府中直到新址的公宮落成才搬回去。
此後管仲便建了安平、昌國兩座輔城每座輔城均建了一座小小的宮室以防不測。安平在臨淄城北方偏東處離臨淄城一百多裏昌國在臨淄西南方也離臨淄一百多裏齊景公時嫌二城稍遠便在臨淄西南四十餘里處建了這座畫城也建了宮室。
畫城雖然較小其城高牆厚卻勝過安平、昌國二城。
伍封、田恆一衆狼狽而來把畫城都大夫宗樓、畫城司馬田成二人嚇得面無人色急迎入城安置命人送來美酒飯食又請城中醫人爲衆人包紮治傷。
田恆道:“敵方人手衆多今日雖然獲勝但殲敵之數不足一千若是敵人收斂殘兵再聚勢力仍是不小須小心提防。”畫城輔守臨淄有兵車六十乘、士卒五千人左右在齊地各城邑之中算是兵多之城。
畫城司馬田成是田氏族人謹遵田恆之令緊閉城門命士卒在城頭往來巡視以防敵人趁夜攻城。
伍封與楚月兒由城醫敷藥裹傷之後由楚月兒扶着一一看視了剩餘的二府家將用飯後田恆送二人進房休息還未及舉火時房中本該頗黑不料田恆頸上掛着的一顆大珠瑩瑩光照得一丈多處都有輝光如同拂曉的晨光透入房中一般。伍封奇道:“這珠子怎能自然光?”田恆道:“這珠子叫夜明珠是中山人的寶物。晉國六卿之亂時齊國與中山助晉國範氏、中行氏與智、趙、韓、魏四家交戰中山人特將此珠送給我們田氏結好算得上是我們田氏的寶物。”
伍封咂咂稱奇等侍女舉火田恆自出了房外伍封與楚月兒自行休息不提。直到田府的少夫人、田盤之妻恆素率革車五十乘、家將士卒近四千人來到城中時伍封和楚月兒纔出來。
恆素年約二十多時相貌端莊身材嬌好此時一身戎服坐在堂中她適才聽了田常述說了前事秀眉微皺。
田恆見伍封與楚月兒只休息一陣便神采奕奕、精神大振嘖嘖稱奇對恆素道:“素兒月兒你是認識的這人就是近日來名震齊國的封大夫!”
恆素向伍封施過了禮看了看楚月兒也沒有說什麼。
伍封心中暗道:“我責打了你弟弟恆善又讓你父親子劍大丟面子定是對我懷恨在心。”
田恆嘆道:“今日若非封大夫大展神威恐怕我們無一人能夠生還哩!”
伍封道:“相國過譽了。在下無甚臨敵對陣經驗若非相國居中調度在下此刻只怕已在地底下乖乖地等朱平漫找我算賬了。這人活着時常常‘生喫活人’就不知在下不是活人時他喫還是不喫。”
田恆笑道:“封大夫劍術厲害本相早就知道今日才知原來封大夫用兵也是大有法度不知從何處學來?”
伍封自然不能說是熟讀《孫子兵法》之故便道:“在下幼時倒曾看過一些兵書兵法是說不上的無非是膽大妄爲而已今日之事想想也是後怕幸好還有一些運氣未至於送命。”
田恆正色道:“封大夫天生將才委實是齊國之福!”嘆了口氣道:“今日之險是本相平生未遇若非封大夫奮不顧身以身相蔽本相早已死在亂箭之下!封大夫爲救本相而負傷此救命之德本相絕不會忘記!”
先前田恆並未對恆素說過此事此刻說出來恆素大是驚奇擡起秀目向伍封看了過去。
田恆問恆素道:“本相早已派烏荼回府報訊畫城與臨淄不遠爲何晚間纔到?”
恆素道:“素兒一得消息便拿着兵符趕到閭邱明營中可惜閭邱明一早被逆叔叔邀去送吳使回國還未回城拿不到另一半兵符只好等在營中。一直等到晚飯時逆叔叔與閭邱明纔回來。”
田恆怒道:“田逆這傢伙搞什麼名堂?他們二人一正一副身負守城重任本相早就說過他們二人有一人出城另一人便必須留守城中今日竟然一同出城太過不成道理。他們是否怕我責怪不敢隨來由得你一個女流之輩帶兵前來?”
恆素嘆道:“不是他二人不來只因他們喝得大醉不醒人事由家將擡回城中那另一半兵符還是素兒偷偷從逆叔叔營中拿出來才能調兵前來。”
其時各**卒調動全部以兵符爲信令。此兵符一剖爲二領兵之人手上一半另一半便在國君手上但田氏專權以久另一半兵符在他的相府放着是以能調動全國之兵士。臨淄城守兵一萬另一半兵符在田逆之手。但田逆今日出城理應將兵符交給閭邱明暫管是以田恆才吩咐烏荼叫恆素找閭邱明拿兵符。
田恆勃然大怒道:“這二人太不像話了!若今日這些人不是埋伏本相而是到臨淄攻城本相又不在城中豈不是連城池也可能被攻破了?”
伍封卻說道:“左司馬不會不知道其中的輕重緩急何況他與閭邱明同時出去同時喝醉大是奇怪。在下心想是否這其中另有隱情?左司馬的酒量如海臨淄城中無人不知等閒怎喝得醉?說不定是被人在酒中做了手腳故意灌醉。”田恆與恆素都知道伍封與田逆有殺子之仇但伍封不僅未趁機說田逆的壞話反而爲他開脫不禁佩服這人光明磊落絕非落井下石的卑鄙小人。
田恆沉吟半晌道:“他二人送顏不疑出城斷不會另覓他處飲酒若是飲醉定與顏不疑有關。”
伍封腦中靈光閃動想起今日所遇的敵人中除了那鐵冠人用的是董門劍法外被他饒命不殺的那人劍法與董門劍法也大爲類似道:“今日所遇的那鐵冠人一手董門劍法出神入化不在朱平漫之下顏不疑也是董門之人是否二人合謀的?”
田恆猛地想起來道:“多半是了。田逆與閭邱明若是被顏不疑在酒中做了手腳灌醉顏不疑便大有時間到本相府中偷書了能到本府殺人盜書的只有顏不疑或那鐵冠人那樣的高手鐵冠人在魚口設伏自然不干他的事盜書之事多半是顏不疑所爲。”
伍封問道:“在下有一事頗爲不解那《孫子兵法》是天下奇書今被人偷了去相國似乎不甚在意是何道理?”
田恆“嘿嘿”一笑道:“本相府中之物豈是那麼輕易偷得到的?其實廂房之中的那部《孫子兵法》只是尾摹了幾行字中間竹簡上全是空的並無文字真的《孫子兵法》被本相另放在它處安然無恙。”
伍封笑道:“原來如此嘿嘿顏不疑這人傲慢自大如此辛辛苦苦偷了部假書不知會……”話未說完忽地想起一事臉色大變。
田恆見他神色有異問道:“封大夫又想起了什麼?”
伍封苦笑道:“在下是想說不定顏不疑是故意到相府偷書殺人好讓相府派人去稟報相國正好看到他們在牛山坪的‘埋伏’哩!以他的本事偷書殺人還非要放一把火燒了廂房幹什麼?是否故意將事情鬧得大一些好讓相府派人稟告相國呢?若是如此此人計謀便高得太過駭人了。”
田恆也是駭然苦笑道:“如此說來說不定顏不疑早就知道那是部假書恐怕根本未帶走扔在火裏燒了哩。看來本相還是太小覷了這人。其實當時知道了牛山坪的‘埋伏’後封大夫便覺奇怪說該處並非極佳的埋伏之地。本相當時若派幾個人去探查也不會有魚口的兇險了。”
伍封搖頭道:“誰會料到這麼多呢?在下若能猜出敵人的計謀早就勸相國不用改道了是以我們都中了計與相國無關。”又道:“那一批闞止的死士絕非三兩日便能收留指揮自如。顏不疑畢竟來齊國不久怎可能做到?何況他精心設伏要刺殺相國對他吳國似乎也無甚好處。這中間究竟還有什麼我們猜不出的理由?”
衆人沉思良久也未想出其中的道理。
田恆道:“不行今晚本相非得趕回臨淄不可!素兒從臨淄城中帶來近四千人城中有些空虛。萬一那班人圖謀攻城田逆和閭邱明又宿醉未醒可就兇險了。”伍封道:“若說攻城他們人手太少又是新敗之軍再多五千人也攻不進臨淄城去相國不必太過擔心。”
田恆嘆道:“本相就怕他們在城中早埋伏了人手就算不攻城胡亂刺殺了誰後果都是難以預計的。”
只因對手的計謀太過詭異每一着都是出人意料兼且手段厲害令人大有處處受制之感是以連田恆這樣的人也覺每一着對己不利的事都有可能生。
恆素道:“這麼黑夜趕回臨淄就怕敵人又有埋伏。”
田恆搖頭道:“封大夫說得不錯敵人是新敗之軍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在今天再設埋伏何況素兒帶了的兵不少也不怕了他們。嘿嘿本相連夜趕回臨淄敵人反而會大出其意料之外。”
伍封等人覺得此言甚有道理。
田恆道:“本相仍將那近四千人帶回城去。封大夫腿傷頗重不宜趕路便留在畫城養傷。田成宗樓二人非大將之纔不足爲憑。”將田成叫來命他將信令交給了恆素道:“素兒你帶畫城的五千士卒謹守此城。多派探子出去如聽臨淄有何兇險便領兵前去救援否則絕不可妄動。封大夫擅於用兵事急時多與他商議。”
恆素答應。
伍封見田恆對恆素如此看重便知此女必是將才田恆非等閒之輩如此情勢莫辨之下怎會只因她是兒媳便將軍權交在她手上?
田恆又吩咐道:“素兒今日的情勢頗爲詭譎難辨一切以國事爲重不可因小失大。”
恆素臉色微紅點頭道:“素兒明白。”
伍封知道田恆這句吩咐是耽心恆素因伍封責打其弟之故對伍封不利誤了國家大事。他想經過今日之事後田恆心中對他應該已芥蒂盡去暫不會有不利於他的念頭了。
田恆走後恆素將軍中將官盡數叫來命巡城司馬分三隊在城中巡視以防奸細;命行軍司馬派出十隊小哨在城外監視其中六哨安置在畫城與臨淄之間;又命前鋒司馬帶兩千兵守在城頭其餘士卒枕戈而臥。
伍封見她調兵遣將甚有法度暗暗佩服。
衆人分別行事之後恆素對伍封道:“封大夫身有重傷請到房中休息。”
伍封心道:“莫非子劍還頗習兵法教會這女兒?”本想問她這行兵之法是從何處學來見她冷冷淡淡的自然也沒有興趣說什麼由楚月兒扶着回房。
楚月兒將伍封扶到房中內室的牀上爲他解下外衣拉上薄被。
伍封拍了拍牀頭道:“好月兒你也受了傷不如也睡在這牀上相互照顧豈不是好?”
楚月兒大羞白了他一眼走到外室。外室中還有一張小牀楚月兒和衣躺下終是不放心伍封的傷勢片刻便起來輕手輕腳將小牀搬到內室鋪好帛被一回頭卻見伍封仍然未睡笑吟吟地看着她神色頗爲古怪不禁吃了一驚。
伍封笑道:“我就知道月兒不會放心終會進來內室中睡只是料不到你會連牀也搬進來。”
楚月兒埋怨道:“公子受了傷流了好多血怎還不睡?”
伍封嘆道:“月兒不是也受了傷麼?若非你在我背後擋着恐怕早就被射……”他還未說到個“死”字就被楚月兒的小手封住了嘴。
伍封見她眼中露出恐懼之色笑道:“我只是說說而已月兒又怕什麼?”
楚月兒小聲道:“只是說說月兒也會怕的。”小手輕撫着伍封包紮着的肩頭顯是有些擔心。
伍封摟着她的細腰道:“其實……咦!”忽覺她腰上插也硬硬的一物問道:“是什麼東西?”
楚月兒道:“是柳師叔送你的玉簫月兒怕會丟失是以入樹林之前放在身上忘了拿出來。”將玉簫輕放在几上。
伍封嘆道:“月兒的好處就是心細幸好我今日早上靈機一動讓你穿上了‘聘禮’否則以今日的情形月兒就兇險了想想也真讓人害怕。”忽想起一事正色道:“對了有件事月兒一定要聽我的。”
楚月兒見他忽地嚴肅起來瞪大了俏目問道:“公子的話月兒當然會聽。”
伍封道:“這‘聘禮’你須每日穿在身上。”
楚月兒點了點頭。
伍封續道:“不過呢晚上睡覺就不能穿它了這麼硬硬的摸上去或還扎手我豈非是作繭自縛?”
楚月兒聽他忽地說得無恥起來嚇了一跳笑嘻嘻躲了開去。她知道伍封見她擔心因而胡說八道與她調笑以遣心懷。
伍封道:“可惜渠公老爺子這些天在齊國遍覓匠人無一人能鑄制細鐵鏈子制護甲何況我們家中雖藏有些良鐵質地仍不夠韌。天下精鐵莫過於越鐵天下善鑄匠人也莫過於吳、越、楚三國齊國哪有這樣的匠人?”說完搖了搖頭斜眼瞧着楚月兒笑道:“月兒傷勢如何我總有些不放心一陣養過神後讓我好好瞧瞧。”
楚月兒看了看他嘻嘻一笑和衣睡在榻上。自是知道他腿傷不輕行動頗有些不便不怕他半夜忽施怪手。
一夜飽睡伍封睜開眼便覺精神大振身上的兩處傷也不太疼痛連自己也略感奇怪心道:“莫非老子的吐納術還能生肌止痛?”
漱洗過後早有人送上飯食。用過了飯伍封與楚月兒出到堂上便見恆素一身戎服坐在堂上秀眉微皺正自尋思。
恆素聽見腳步聲擡眼向他二人看過來。
伍封見她眼睛微紅臉上略顯疲態問道:“少夫人可是一夜未睡?”
恆素不知如何似乎對他的敵意減了許多輕嘆了一聲道:“昨夜探子連連回報說臨淄城外四處有細微的戰馬嘶鳴之聲似是有人要大舉攻城但鬧了一整夜卻未見動靜幸好百姓不知就裏未受太大驚擾。”
伍封大感奇怪:“莫非真的有人敢攻城?”
恆素道:“相國親自帶人守在城牆燈籠火把亮如白晝卻未見對方人馬更未見鉤提壕橋之類的攻城器具城中派出了先後七批探子均是一去不還是以難知對方虛實。”
伍封道:“昨晚少夫人派了六哨人馬探查莫非也沒有查到什麼?”
恆素搖頭道:“這六哨人馬主要是探查臨淄與畫城之間的要道原是怕敵人用調虎離山之際中途設伏僞攻一城而引它城救援攻擊援軍。兩城相距數十里這是第一要提防的事。因此他們探不到臨淄城下之事不過他們今早便接到了烏荼的馬車護送而來。”
伍封道:“相國派烏荼先生來有何吩咐?”他想烏荼當然不會沒事找來若非田恆派來怎敢私自出城。
恆素見他心思敏捷瞥了他一眼道:“相國命他趁夜出城將昨夜臨淄的情況告訴我們順便看看畫城有何動靜。妾身正自煩惱不知是否該派些軍馬趕到臨淄城去。”
伍封嚇了一跳忙道:“千萬不可。臨淄城高牆厚東有淄水南北西方有三丈護城河易守難攻。守城兵馬雖只有一萬人但各府兵甲與宮中侍衛加起來恐怕也有萬人再從百姓中選出一萬精壯男丁也不太難有此三萬人守城對方若無六七萬人的話就算孫武親來也未必能攻下城池。依在下看來對方定是虛張聲勢另有所圖決非真的攻城。”
恆素見他說得頗有道理問道:“封大夫何以如此肯定?”
伍封道:“對方能悄沒聲潛到臨淄城外自然不是它國派兵偷襲想來還是昨天埋伏的那班人。相國說他們主要是闞止原來的三千死士昨日一戰或死或傷如今能戰的不會出兩千人。就算他們還有其它的人手怎也不會多到哪裏去否則怎能做到這麼神出鬼沒?以這麼一點人手來攻城豈非可笑之極?是以他們只已不過是虛張聲勢而已相國多半也猜到這一點。”
恆素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相國爲何不索性派人去捉拿一舉殲滅?”
伍封道:“既然明知他們虛張聲勢另有圖謀就必須瞭解其所圖謀之事纔能有所行動。萬一他們在城中另有玄機故意將城中兵馬引出豈不糟糕?相國不敢輕舉妄動就是怕城中有失。都城重地稍有損折便會使國家有傷若是換了在下也同樣不敢輕舉妄動。”
恆素道:“那就由畫城派出軍馬協助臨淄兵士剿滅這些人豈不是好?封大夫何以又認爲不可呢?”
伍封道:“萬一對方佯攻臨淄實指畫城呢?畫城守兵五千、革車六十若是派人到臨淄兵多則城空兵少又不足真是帶走了二三千人被敵方進攻畫城那就糟糕之極了!畫城雖小但自景公開始便大力營治城牆之高僅次於臨淄牆厚更有過之兵甲精良積糧無數。此地離都城不足五十里西有魚口之絕地東有牛山之茂林南有水北有山易守難攻。若據有此城進可以攻直逼都城朝午至退可以守急切難下是以要緊之極。若被敵所據便會成齊國的心腹大患。”
恆素佩服不已道:“聽封大夫之言令妾身茅塞頓開。怪不得田力等人對封大夫佩服得五體投地、讚不絕口!”
伍封心道:“怪不得一夜之間你對我態度大變原來是找田力等人談過知道我冒死救了你的家翁一命的詳情!”其實昨日他救田恆之時對救了他的後果根本無暇考慮只知大家共同對敵不忍看着他被敵射死。如今不僅田恆對他芥蒂盡除連恆素對他也大有改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麼一來至少與子劍之間的仇隙便大有可能化解了。
說了一會兒話烏荼走進堂來道:“少夫人若是無甚吩咐小人便趕回臨淄城中去了。”
恆素道:“也好回去後就說封大夫以爲敵人是在虛張聲勢多半另有所圖謀不易輕動我在此城暫守以防不測。”囑咐道:“相國昨日辛苦了一天又連夜守城太過辛苦不如由逆叔叔守城回府休息免累壞了身子。”
烏荼答應道:“少夫人孝心格天小人自會照實稟告。不過今日一早政少爺便自告奮勇代相國守城此刻相國多半已回府中休息去了。”
恆素聞言臉色微變待烏荼走後慢慢皺起了眉頭。
伍封見她忽地又想起了心思心道:“此女城府頗深我與她說了這麼久她從未直抒己見此刻又不知在想什麼?”順嘴問道:“政少爺是什麼人?”
恆素道:“政少爺是相國的次子現爲安平司馬。他與妾身夫君從小在家父館中學劍甚得家父喜愛。”說完幽幽地嘆了口氣。
伍封見她語氣之中對田政這小叔子師弟並無多少好感心想這裏面說不定涉及田家內部的爭鬥人家的家事與己無關藉口回房養傷與楚月兒回房去了。他心在想:“月兒這丫頭乖巧無論我與人談什麼都不愛插嘴。若換是公主多半會好奇亂問。”想起妙公主這刁蠻丫頭嘴角不自主地露出笑意心想:“公主若是知道我受了傷多半嚇壞了吧?”
回到房中伍封與楚月兒練了一陣吐納術覺得渾身舒暢便道:“月兒若是去見老子你高不高興呢?”
楚月兒喜道:“那是最好。”
伍封道:“暇時我非得去一趟不可。我看老子學貫天地能聽到他的一言半語恐怕大有好處。”
兩人閒聊了一陣醫士來爲二人查看傷勢看只過一夜二人的傷口便漸漸收口大是奇怪:“如何二位之傷好得如此之快?封大夫體格健碩形如天神傷好得快些也就罷了何以小夫人的傷也能好得如此之快?”
伍封笑道:“這都是先生你的功勞了。”
醫人搖了搖頭頗有些不解慢慢去了。
伍封問道:“月兒接輿先生可曾說過這種吐納術能生肌治傷?”
楚月兒搖頭道:“沒說過不過他說這吐納術妙用無窮慢慢練之日久便會漸漸體會。”
伍封想了想問道:“月兒你的傷還痛不痛?”
楚月兒搖了搖頭。
伍封笑道:“好不好我們今日就趕回臨淄回去看看公主呢?”
楚月兒喜道:“月兒正想此刻公主定聽說我們受傷的事多半擔心得緊。”
伍封二人略略準備然後去見恆素說要回臨淄去。
恆素奇道:“二位的傷勢未愈何以今日便要回去?”也沒怎麼挽留。
幸好鮑寧鮑興只受了點片外傷駕好了銅車伍封又吩咐其餘家將小心養傷愈後纔回臨淄田力受傷極輕對伍封說也要先回臨淄伍封便帶上他驅車出了城。
伍封見那枝大銅戟仍插在車上順手摸了摸嘆道:“當真是世事難料這隻銅戟是公孫揮之物渠公竟將它收藏起來。若非渠公將這東西放在車上昨日之事還真有些難辦。”
鮑興嘆道:“若非公子昨日將我們推下車恐怕早就射死了。是以昨晚我與小寧兒說起以後若遇險情我們再似昨日般無用定會連累了公子日後非得內穿甲冑不可公子方可放心與敵人交手。”
伍封笑道:“府中兵甲甚多你們去挑幾套好的便是。”想起恆素一身戎服另有一番風姿颯爽處便向楚月兒身上打量道:“改天讓月兒也穿一次甲冑定會有與衆不同的美處。”
一路上順順利利到了臨淄城下便見城門緊閉氣氛甚是緊張。
伍封昨天大展神威之事一夜間已傳遍了臨淄城城上守軍對他無不佩服之極那城門司馬名叫張悅伍封每過此門常與他閒聊幾句是以頗熟。張悅見是伍封的馬車便開了城門放了銅車進來。
伍封與張悅笑談了幾句順嘴問道:“如今城頭上是否左司馬廝守?”
張悅道:“左司馬與閭大人急病未愈此刻由政少爺守城。”眼中露出了不屑之色想是對田政並不服氣。
伍封尋思:“莫非田逆二人仍然宿醉未醒?”也不甚在意。
田力下了車告辭回相國府上去了。
鮑寧問道:“公子眼下是進宮去還是先回府?”
伍封心想先得將公主安慰一番免她擔心便道:“還是先到宮裏頭去吧。”
正此時忽聽一人大聲叱罵:“何以不得本司馬的將令便私自放人進城?”
張悅答道:“稟政少爺是封大夫進城。”
伍封聽見“政少爺”三個字便知那人是田恆之子田政向田政看過去只見他三十歲許生得倒是頗爲清秀只不過臉色灰白顯是有些酒色過度。
田政一邊從城上走下來一邊喝道:“無論是誰也須先行稟告纔是。誰知其中是否有詐呢?”
伍封解圍道:“不幹張司馬事是在下情急催促張司馬迫於無奈只好開門放在下進來。”
田政哼了一聲不理伍封叱張悅道:“你如此自行其事是否不將本司馬放在眼裏?”
張悅小聲道:“稟政少爺小將身系城門防守之責自會小心謹慎是否放人原是小將之責權何況政少爺也未曾吩咐過。”他身爲城門司馬官職雖小卻是專司城門防守若是連是否放人進城之權也沒有還叫什麼城門司馬?若是主將事先有過吩咐命每有人進城須先行通報他纔會先行稟告。
伍封不料這人頗具膽色竟敢頂撞田政。
田政大怒道:“好大膽!你一個小小的城門司馬竟敢違背本司馬的軍令本司馬非得重重治罪不可!”便要叫人將張悅拿下責罰。
伍封見田政一幅趾高氣揚面空一切的樣子心想此事因己而起“嘿”了一聲淡淡地道:“不知張司馬違犯了政少爺的哪一條軍令呢?”
田政一時語塞。
伍封道:“政少爺既是預先未有軍令張司馬自司其權怎算違令?政少爺要將他治罪豈非冤枉了他?”
張悅和旁邊兵卒都十分不屑地看着田政。
伍封心道:“這田政定是恣意胡爲以至兵士不滿這人不知恤軍一個上午便搞得神憎鬼厭真打起仗來誰會聽他號令?”淡淡地道:“在下倒有一個主意政少爺不如與在下一起去見相國由相國來處置如何?”
田政知道自己並無道理到了田恆面前父親也不會偏幫於他反而還會大加責罵哼了一聲走開。
張悅小聲道:“這政少爺一早上城便大脾氣多半是見兵士不大服他欲殺人以樹威信便將一個巡城司馬定了絞刑入黑便要絞死掛在城頭說是可起阻嚇夜襲敵人之效。”
伍封奇道:“那人犯了什麼軍令?”
張悅道:“此事其實與封大夫有關聽說前晚封大夫遇刺恰好是他當值當晚回營便被左司馬扣押在營房準備議定其罪。可昨日一早左司馬和閭大人便出了城回來後又染病至今未起。按理最多是責打十棍偏遇到這政少爺要殺人立威也算是倒黴之極了。”他一邊說着一邊偷眼看着伍封眼中露出熱切之意。
伍封知道他故意向自己說這事定是想自己救那人一命問道:“那人應是叫蒙獵吧?你與他是否交好?”
張悅見伍封連名字也知道便覺事情有望大喜道:“他是小將的同鄉。”
伍封拍了拍他的肩頭微笑道:“若是入黑再施刑那便來得及你放心吧!”
伍封本來高高興興地進城被田政這麼一鬧心情大壞入宮路上嘆道:“這田政如此不成器相國怎會讓他守城?”
楚月兒道:“這人其實能言善道頗得相國倚重常常藉故到二小姐處向我糾纏總被二小姐轟了出去好生厭人。今日他不過是有些失態罷。”
伍封恍然道:“怪不得他一雙賊眼總是在月兒身上溜來溜去原來是見了月兒食指大動方生妒忌之念又不好找我的不是便拿張悅來出氣了!”又嘆道:“這也難怪他你看這大街之上誰不是眼珠子亂轉借故往車上瞧來?我只道是自己討人喜歡如今才知他們看的是月兒哩!若是他們人人有一個相國老爹恐怕早就一擁而上將我揪下車去自己爬上來一親香澤了吧?”
楚月兒“呸”了一聲嫣然嬌笑令大街上不少偷看她的臭男人魂飛天外行止失常以至被身旁的健婦罵了個狗血淋頭。
不一時到了宮城伍封因腿傷之故便由楚月兒扶他進去。
楚月兒這是第一次進宮伍封本以爲她會高興跳躍四周遊看誰知這丫頭對宮內美景毫不在意一雙俏目始終放在他身上未曾稍離。
伍封進宮次數多了早就心中有數。若是先見齊平公不免又把他先趕到公主寢宮便有天大的事也不會理會。是以須先向公主報到然後再見齊平公。
二人一直往後宮而來還未進妙公主的寢宮便見妙公主哭着飛跑了出來撲在伍封懷裏。
伍封知道她是因自己受傷乃至如此摟住她笑道:“公主不要哭了你夫君健壯如牛些許小傷又算得了什麼?”
妙公主見他竟以夫君自居“呸”了一聲埋怨道:“昨日才受傷怎不留在畫城靜養一路上顛來顛去若傷勢轉劇就麻煩了。”
楚月兒在一旁道:“公主公子是怕你擔心才趕了來讓你瞧瞧哩!”
妙公主道:“我纔不瞧他哩!”口裏雖這麼說卻側頭向伍封身上打量關心地問:“你傷在哪裏?嚴不嚴重?要不我將華神醫傳了來?”
伍封笑道:“這點傷不算什麼只是肚餓得緊公主能否賜夫君一飯呢?”
妙公主纔想起他們一早從畫城趕來如今時已至午自是肚餓命人奉上飯食又叫了兩個寺人到宮門外專停車馬的大院送飯給鮑寧鮑興二人。
喫過了飯伍封道:“我要去見國君公主便帶着月兒周圍走走看一看宮內美景。”
誰知二女一起反對:“不成。”
楚月兒道:“公子腿上有傷沒有人攙扶怎能行走?免將傷口弄破。”
妙公主也道:“這麼走了去豈不是將父君嚇壞了?哼你是國君的未來女婿這麼一瘸一拐地宮內亂走成什麼樣子?”
伍封苦笑道:“我讓宮女扶了去也不行嗎?”
二女同時飛了他一記白眼上前扶住了他似乎心裏在說:自己的夫君怎能讓其她女人去扶?伍封只好扶着這兩根“柺杖”去見齊平公。
齊平公聽伍封詳細說了昨日遇伏之事雖然今早他從田恆口中知道了此事苦不甚詳如今聽了其中詳情仍是臉色大變心有餘悸。
齊平公吁了口長氣嘆道:“不料竟是兇險至此!”他早知伍封已進宮在公主宮內喫飯是以先將華神醫叫了來。此刻執意要讓華神醫爲伍封和楚月兒檢查傷勢另敷良藥。道:“畫城內哪有何良醫?寡人信他不過。”
華神醫爲伍封和楚月兒檢察傷勢時齊平公道:“聽說相國府被盜不知他丟失了何物?”
伍封笑道:“只不過是部假的《孫子兵法》罷。只不過盜賊殺了三人又放了一把火。”
齊平公與伍封相視而笑若這部書不是賜給了田恆說不好這殺人放火之事便會生在封府了。
齊平公道:“不知兇手是什麼人呢?”
伍封皺眉道:“這就不知道了說不好是顏不疑那樣的高手。”
齊平公哼了一聲道:“這顏不疑不知搞什麼鬼連告辭回國也推說病了讓田逆來代爲告辭。”
伍封心道:“莫非這人練‘蛻龍術’出了岔子誤了蛻變之期?”知道這種高明的功夫最易出差錯便笑道:“只怕他是沒臉見人吧?”將顏不疑練“蛻龍術”之事告訴齊平公。
齊平公駭然道:“原來他真是沒了臉哩!好在他未親來告辭否則非把寡人嚇一大跳不可。”
待華神醫檢視敷藥完畢齊平公這才放心:“幸好封兒和月兒只是受了點傷未及筋骨。不過仍得小心調養纔是。嗯有月兒在封兒身邊寡人稍稍放心些。月兒那日將那個什麼招來殺得狼狽大敗身手相當不錯哩!”
伍封問道:“那晚國君命招來第二天找相國報到相國給了他一個什麼官職?”
齊平公搖了搖頭。
衆人大奇國君既親口答應賜官田恆給招來任官職之後招來就算官職再小也應進宮來叩頭謝恩纔是至於國君見不見他那得看國君是否高興。
齊平公道:“寡人也覺得奇怪就算這人不願爲官第二天也應到宮外請辭纔是寡人又何以不知道呢?封兒不提起此事寡人恐怕還想不起來。”
伍封忽然想起一事道:“這人定是受了傷無法去找相國。相國忙碌之下怎想得起這件事?”
衆人都大是奇怪妙公主問道:“你怎知他受了傷?”
伍封道:“前晚我在城中遇刺其中有一人被我傷了逃走雖黑夜看不真切但總覺那人的身形頗熟如今想來他刺出的那一劍甚有法度好象是招來那傢伙與月兒動手時使過的劍法。何況他號令時曾說過幾句話想想確是招來的口音。”
齊平公怒道:“是招來?寡人聽說封兒遇刺大爲惱怒與晏老大夫商議後老大夫以爲是田逆所爲勸寡人不要認真追究寡人便只是把田逆和閭邱明連夜叫進宮來罵了一通。若是招來那廝子劍便脫不了干係。哼寡人非找子劍算賬不可。”
伍封忙道:“雖然招來有份暗算我但那班人應是城中兵士而無疑只怕是田逆與子劍合謀若真是追究起來不免逼虎跳牆後果嚴重。國君放心子劍與田逆二人我自有辦法對付。”
齊平公對他極有信心聽他這麼說便不再說什麼了。
妙公主好奇道:“你怎去對付他們?”
伍封道:“田逆畢竟是相國的堂弟只好由相國去處置。子劍就不同了他雖與田氏有親也不用怕等一陣我直接上門來個敲山震虎先把子劍嚇個魂不附體不敢生事以後與他再講和也容易些。我與他畢竟沒有太大的仇能不爲敵時何必非要視之爲敵呢?”
妙公主嚇了一跳道:“你昨日才受傷怎麼今日又要去找子劍打架?”
伍封笑道:“不是去找子劍只找招來問罪。如今臨淄城人心有些動搖情勢不明如果田逆與子劍趁機搞事不免令人頭痛。我上門去嚇一嚇他讓他不敢輕舉妄動待對付了闞止的那班死士後是敵是友慢慢再說。”
妙公主又問:“若是子劍與你動手呢?”
伍封笑道:“他自忖劍法不如朱平漫絕不敢與我動武。何況我身上有傷他是一代宗師怎好意思撿這個便宜?”見妙公主仍有些不放心道:“就算他要找我動手我身邊有月兒這高手相助也不會喫虧。”
妙公主點了點頭忽又笑道:“我只見別人找你的麻煩還從未見過你上門找別人的麻煩哩!一陣我與月兒一起陪你去想來也好玩得緊。”
齊平公點頭道:“妙兒同去也好子劍怎也不敢當她面與你比劍的。”
既然國君都開了口伍封怎好說不行?何況經昨日那一場惡戰險些與妙公主不能再見心有餘悸之下暫也不願意與妙公主分開。
伍封又將蒙獵的事說了出來只因這是軍中事務自己雖是大夫也無法插手只好由國君出面。
齊平公最是心軟聞言怒道:“田政那小子搞些什麼名堂?無緣無故殺人豈不會令軍心動搖、大損士氣?寡人這便派人去將他放了出來。”寫了一道赦令叫了一個侍衛帶人到軍中放人。
雖然齊國的軍政在田恆之手但齊平公要赦免一個小將官這種小事田恆也不至於會干涉。
問劍別館的一衆弟子正在院中練劍忽見伍封與二女闖了進來嚇了一跳。那少女葉柔見了伍封眼中越的明亮起來旋又露出擔心之色將三人引到堂中坐定奉上香茗。一個弟子飛跑進去通知子劍。
伍封因腿傷之故不好跪坐正好斜倚在几上將兩條腿伸得長長的踞於席上。他這番古怪模樣反讓葉柔覺得他瀟灑不羈有一種睥睨天下的豪氣。
子劍出堂見伍封這個樣子卻覺得這人連虛禮也不講了大有任子所爲的架式便知麻煩不小。
伍封笑道:“打攪了子劍先生在下今日是來找招來那傢伙不知他在哪裏?”
子劍臉上驚疑不定陪笑道:“封大夫上門來找小徒有何貴幹呢?若是恆某能幫得上忙恆某效勞也是一樣的。”
伍封見他神色張惶說話又卑躬顯是心懷鬼胎以至擺不出大宗師的架子。
妙公主忍不住道:“國君要封招來的官這傢伙竟然置之不理膽量倒不小眼中還有沒有國君呢?”
子劍心道:“原來是此事。”他心中早有預備施禮道:“公主非是小徒目無國君而是因患急病在牀暫不能到相國府上領職。因相國忙碌不在城中是以無法稟告。恆某今日定會派人向相國去解釋些些小事何勞公主垂詢?”
他知道了衆人來意因早想好了推脫之辭是以鎮定下來言下之意這種事情哪輪得到你做公主的去管呢?
伍封心中暗罵這老狐狸知道這人在齊國身份地位甚高其言辭之銳利處妙公主怎是對手?長笑了一聲大聲道:“招來的病來得突然恐怕是受了傷吧?”
子劍被伍封一語道破立時臉色轉白支吾道:“封大夫何出此言?”
伍封哼了一聲冷冷地道:“好好一個人居然做些卑鄙暗算的事。子劍先生所教的徒弟是否都會暗中傷人呢?”
堂上一衆弟子顯是不知道其事愕然之下又想起田武那日暗算伍封的卑鄙舉止臉上又驚又慚見伍封滿面怒氣誰也不敢說話。
子劍一時語塞不知伍封到底知道了多少底細不敢亂說反露了口風。
伍封冷笑道:“招來既然……嘿嘿那個有恙在身在下便去病牀上瞧瞧他子劍先生不會拒絕吧?”
子劍哪敢讓他去看心思急轉忽地呵呵笑道:“其實招來的確是受了劍傷不瞞封大夫說前晚恆某教他劍法之時不小心刺傷了他。這事說出去不大好聽免得人說恆某的劍法未至能能收的境界只好說他有恙在身了誰知瞞不過封大夫這劍術大行家的法眼。”這人的確是個老狐狸轉瞬之間便想出了另一番說辭。
伍封知道這招敲山震虎已經生效哪會真的去看那招來便笑道:“夜晚對劍的確是危險得很。他脅下的劍傷想來不是太過厲害在下便懶得去看了。”
子劍見他連傷口的位置也說了出來更是驚駭一時說不出話來。
葉柔心中猜出了幾分柔聲道:“師兄行事鹵莽不知分寸以前若有得罪封大夫處還望封大夫大人大量放過了他。”
伍封微笑讓楚月兒扶他起身道:“既然柔姑娘爲招來求情看在美人兒面上在下怎也不會與他爲難這便告辭算了。”
葉柔本來只是出言緩解不料自己才說一句話伍封便真的罷手雖然未必是因己之故這麼做法卻給了自己天大的面子臉色一紅嘴脣動了動卻說不出話來。
伍封細看了葉柔一會兒心道:“此女容顏甚美比恆素還要美貌得多。”忽然笑了笑道:“夜晚漆黑難辨對劍是最危險不過的事貴師徒喜歡黑夜行事的習慣最好是改一改了萬一失手之下弄出人命來到時候誰也說不過去。”
說完也不理子劍的臉色成何樣子由二女扶着揚長而去。
三人坐上銅車妙公主嘆道:“今日才知道封哥哥的厲害哩!單是用幾句話便把子劍這老狐狸嚇得面無人色。誰要是有封哥哥這樣的敵人那真是天底下最可怕的事!”
伍封笑道:“看來公主近來學問大有進步單是閭邱明那班傢伙拍馬屁的本事便被公主學了個十足十!”
妙公主嗔道:“鬼才拍你的馬屁哩!不過真拍馬屁的傢伙應該是小興兒和小寧兒纔是。”
剛好二鮑聽見此語鮑興扭過頭來愕然道:“小人並沒有說話怎麼就拍馬屁呢?”
妙公主笑道:“兩個蠢東西你們不拍拍馬屁封哥哥這馬車會自己回府去麼?”
衆人大笑二鮑“大拍馬屁”之中銅車直往封府馳去。
妙公主忽地面顯怒色斜眼看着伍封道:“適才你色迷迷看着子劍的那個女弟子幹什麼?”
伍封大叫冤枉道:“我幾曾色迷迷了?”
妙公主哼了一聲道:“什麼‘看在美人兒面上饒了招來’的話都說出來還說不是色迷迷的。”
楚月兒見伍封張口結舌解圍道:“公主那位姊姊確實生得很美公子也沒有說錯。”
妙公主忽笑道:“不過封哥哥就算有何念頭也只能是想想而已。若真將那‘美人’納進房中說不好半夜連頭也會被割了去她可是子劍的弟子哩!”
楚月兒聽她說得可怕俏臉立時驚得雪白。
伍封忙摟着楚月兒埋怨道:“公主怎能隨口亂說嚇壞了月兒?”
妙公主嬌笑道:“我說的是你誰知反嚇了月兒嘻嘻!”
列九與楚姬也聽說了伍封受傷的消息早就趕來在封府此刻正同封府新任總管伍傲一起在前室等着。
其時各國的士大夫府中一般都有若干家臣不屬官府統轄。這些家臣中有司馬、工正、馬正等職司最大的是家宰在家中的地位類似一國之相各府第也有宰專司其府中事務名曰總管。
伍封只好又將事情說了一遍列九一邊聽着臉色卻不停地變幻鼻息漸漸沉重起來。
衆人都有些奇怪。
列九道:“那鐵冠人是否四十多歲臉上皮包骨似的像個骷髏?”
伍封想起列九也是董門中人多半認識那人問道:“正是。九師父認識他麼?”
列九緩緩地道:“那人便是董悟師祖門下的第一高手人稱爲‘劍釣江山’的任公子!”
伍封暗暗喫驚任公子的名氣比朱平漫還要大得多董門刺客全由他一手調教出來每一人都是劍術高明之人其厲害處可想而知怪不得連田恆也大大不如。又想自己居然與他戰了個平手心中也頗有些得意。
妙公主好奇問道:“九師父爲什麼別人稱他爲‘劍釣江山’?”
列九道:“任公子曾在東海釣魚有一次竟然殺了一條長約八丈的大魚別人自然贊他釣魚功夫天下無雙他卻說:‘釣魚又算什麼就是一座江山本公子也能釣得起來。’他劍術羣是以此後人稱他爲‘劍釣江山’。我去代地向祖師爺支離益拜壽時曾見過他一面。”
伍傲奇道:“天下怎會有長達八丈的大魚?是否是訛傳呢?”
列九道:“家父曾說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儘管是眼見爲實實則眼不見的也可能爲實眼能見的反不一定爲實。這種大魚我也沒有見過但究竟有沒有我卻不敢說了。”
衆人都點頭以爲此言甚有道理楚姬看着列九眼中充滿了佩服之色。
伍封問道:“董梧能教出任公子這樣的徒弟實在了不起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列九搖頭道:“我沒有見過師祖也沒有見過祖師爺。”
衆人都感奇怪列九道:“其實家父早就懷疑祖師爺有可能被董梧師祖所害曾經悄悄查過此事卻什麼也查不出來反被師祖覺。師祖盛怒之下要加害家父後來還是任公子說情纔將家父趕出了董門。家父心灰意冷之下便到了雒邑城南種菜。”
伍封道:“董梧會不會‘蛻龍術’?”
列九搖頭道:“我從未聽家父說過應該不會吧否則家父沒有理由不知道。”
伍封點頭道:“顏不疑學‘蛻龍術’應該是令尊南郭先生離開董門之後的事這人自視甚高不會用假言騙我。由此看來支離宜應該未被董梧所害只是他與董梧之間究竟生了什麼事就只有他們知道了。”
說了一陣話列九與楚姬掛着渠公府的事告辭走了。
這時家丁來報:“公子門外有兩個名叫蒙獵和趙悅的人來求見。”
伍封笑道:“引他們來見我。”
蒙獵、趙悅二人進來恭恭敬敬向伍封三人施禮蒙獵道:“多謝封大夫的救命之恩蒙獵終身難忘。”
伍封笑道:“這算不了什麼。趙司馬怎也有暇前來?”
趙悅嘆了口氣道:“午間小人與田政頂撞了幾句這人卻記恨在心讓執令司馬覓小人的錯處欲大加責罰。執令司馬雖不願意卻不敢得罪他便派人偷偷告訴了小人。田政雖是暫代主將畢竟是相國之子、安平司馬權勢頗大小人怎拗得過他這卑鄙傢伙?就算是左司馬病癒田政回安平之前多半會讓左司馬對付小人。既然惹不起田政就只好躲他了是以瞞着他向行軍司馬請辭一走了之恰好蒙獵也從軍中放了出來。他雖救回了性命卻被田政除了兵籍趕出了營便邀小人到封大夫府上望封大夫能予收留。”
伍封知道這兩人久在軍中經驗豐富可以用上大喜道:“這是最好不過了我府上正值用人之際你們先安頓下來我再給你們分派差事。”魚口一役他帶出去的家將折了一半是以人手有些不足尤其缺乏高手。
趙悅和蒙獵二人見他一口答應爽快得很說話間連“在下”之內的客套話也不說了顯是立刻當了他們是自己人。
二人感激道:“多謝公子!”也不用再稱“封大夫”那樣見外了。
伍封問道:“你們的家眷是否在城中?我派幾個人隨你們去將家眷先接進府來。”
如果不是世代家僕普通的家將家丁若家眷不在府中有差事就不能住在府中。趙、蒙二人自然不是家僕伍封允許他們攜帶家眷那是以門客之禮待之比起其它的家將家丁來身份要高出很多了。趙、蒙二人見伍封對他們十分重視無不大喜。
伍傲立刻派了些人隨他們去接家眷又吩咐家丁在東院清掃出七八間房屋。封府的後院是伍封、楚月兒及姬妾婢女所居東院住的是家將門客西院住的是府中男僕傭人趙蒙二人既是門客便應住在東院了。
伍傲道:“這兩人來得正是合適我看府中人手確有些不足萬一事急起來說不定我也要陪在公子和月兒姑娘身邊那府中連個主持大局的人也沒有了。”
伍封嘆道:“小傲說得是不過府中日後有公主打理我也不用操心了。”
妙公主嗔道:“哼你這意思定是想日後將我撇在府中自己出去鬼混!”
楚月兒忍不住“噗嗤”一笑妙公主羨慕道:“還是月兒最好封哥哥去哪裏便跟到哪裏也沒人見怪。我卻不得不顧着公主的身份不能四處行走。”幽幽地嘆了口氣大是煩惱。
楚月兒忙道:“公主實在悶時月兒便留下陪你吧。”
妙公主面露喜色旋又搖頭道:“那當然好不過你在封哥哥身邊我就放心一些譬如說昨日封哥哥沒有你相助還真有些難以行事你還是隨着他算了!其實真是要你陪我恐怕你並不大樂意心中整天會掛住封哥哥吧?”
楚月兒臉色微紅。
伍封沉吟道:“小傲還是留在府中情非得已不必隨我在外。這蒙獵和趙悅就不知身手如何便先留在府中。”
說話時慶夫人來了。原來慶夫人也知道伍封受傷是以放心不小走來看視。問過傷後慶夫人道:“不料我昨日纔回伍堡今早就知你受傷真是突如其來。”
伍封知道慶夫人在伍堡訓練了一批身手不弱的人手分佈各處以探消息是以臨淄城中生了事情什麼也瞞不過她。
慶夫人又道:“城中大夫富豪們得知伍封回城恐怕免不了要過府探視我看這幾天還有些忙。”
伍封大感頭痛道:“我看那班傢伙未必是來看我多半是藉機偷窺公主和月兒的花容月貌哩!唉要我整日與那班傢伙假意客套還真是件煩惱事有什麼辦法躲着他們呢?”
伍傲笑道:“公子便躲在後院小傲就說公子服過宮醫的安神寧靜湯藥須靜睡數日他們無非是應應景罷了總不敢硬闖到牀邊去看吧?”
府中有慶夫人和伍傲應付那班絡繹不絕探病的人伍封樂得清閒一連數日躲在後院之中與妙公主與楚月兒笑樂。只有田恆、晏缺和公子高來時伍傲纔將他們引至後院與伍封見面。由於身具吐納奇術仗着“龜息”之妙伍封和楚月兒的傷很快便收口若不是極劇烈的動作也不會掙破。
經魚口一伏伍封知道楚月兒頗具勇力膽量又大日後恐怕能助自己不少想起從家傳的七招伍氏劍術領會的六種運力之法楚月兒若用於其劍法之中可大增其劍術的威力遂將六種運力之訣教給楚月兒道:“月兒你先用熟這六訣我們再慢慢研習用於你的劍法之中。”
妙公主每早從宮中趕來晚間纔回宮齊平公也是少有的樂得耳根清靜每日朝議之後便與晏缺飲酒對弈。
伍封多番設法想與二女“鴛鴦戲水”都被二女以其腿傷不能下水的理由拒絕伍封無可奈何只好略作變通與她們“鴛鴦戲劍”。
這日看了妙公主的劍法伍封道:“公主這幾日向月兒學劍劍法大有長進也算過得去了只是身法步履大有不及難以體會這套劍法中的精髓。”尋思:“那日在林中遇到埋伏有一人連接我四劍那種劍法進攻雖略嫌不足但用以防禦卻是天下罕見的門戶嚴謹定是董門御派的劍術。以公主的天賦練這種劍法正是所長。”
妙公主收劍回來道:“你在想什麼?”
伍封嘆道:“有一套董門劍法最合你練可惜這劍法連九師父也不會。”
楚月兒道:“公子說的是那日在林中被你放走之人的劍法吧?月兒也覺得公主練那套劍法恐怕更易有成。”
伍封笑道:“可惜放走了那人。下次若見到定將他揪回來將劍練來瞧瞧。”走進場中將那日林中人的四招劍法教給了妙公主。
妙公主學會這四招高高興興地在一旁練習。楚月兒道:“公子你家傳的劍訣十分厲害月兒用於劍術之中似乎威力增加了不少。”
伍封喜道:“你使來讓我瞧瞧。”楚月兒站在場中使開了劍術她果然在接輿所傳的劍術之中巧妙地將伍氏劍訣融了進去使劍上威力幾乎大了一倍。伍封本擬讓楚月兒練熟伍氏劍訣後再與她共研接輿所傳的劍術將劍訣用於劍招之中想不到楚月兒學得甚快竟能自己將兩家劍術和劍訣相融當下又驚又喜讚不絕口道:“想不到月兒在武技上極有天賦在武技上的悟性甚佳這真是意想不到。”
楚月兒笑道:“這六式劍訣的用力之法其實還可以用在公子的空手格擊之術中。”她插劍入鞘又使出那套伍封所教的“空手搏虎”之技雖然她練習手足擊踢木板時短拳腳不夠硬朗但用上的伍氏劍訣後勁力也是大增。
伍封嘆道:“月兒當真聰明我可沒想到這劍訣可用在拳腳之中。”遂走下場去練習空手格擊漸漸將伍氏劍訣的運力之法融入拳腳只覺得威力劇增心忖:“今日才知道父親遺下的劍訣之妙當日父親威震天南絕非虛言。”
練熟之後伍封與楚月兒又對練拆招均覺對方的劍術和空手格擊大有精進。妙公主的武技基礎比楚月兒差得太遠何況伍封教她的四招劍術十分奧妙在一旁練得十分勤力。這時伍傲帶了趙悅和蒙獵到後院來伍封與二女才收手走回。
趙蒙二人將家眷接來後伍傲讓他二人在府中四下走動熟悉府內人物休息了幾天。
伍傲笑道:“趙爺和蒙爺悶得慌不住催我給他們派差才帶來見公子。”
伍封讓他們坐下問道:“那日我聽趙兄說過與蒙兄是同鄉不知你們的家鄉是在哪裏?”
趙悅答道:“小人們其實是衛國都城帝丘人。蒙兄自祖輩時便到了齊國小人本是衛國宮中的侍衛後任郎中十四年前從衛國逃來齊國在此地才與蒙兄相識因爲說起來是同鄉是以頗爲相得。”
伍封奇道:“你在衛國是郎中之職比齊國這城門司馬職位要高得多了。十四年前你應該只有二十多歲正是前程遠大爲何又離衛到齊國來?”
趙悅嘆了口氣道:“那時是衛靈公在世時的事。衛靈公有個寵姬名叫南子是宋國公主美豔異常生有一子取名蒯瞶被立爲世子南子也被立爲君夫人。衛靈公還有個男寵名叫子瑕有一次子瑕將喫剩了一半的桃塞入衛靈公口中衆臣見到後十分惱怒衛靈公反而大喜說是子瑕因此桃味美不忍獨饗是以與他分啖此後衛靈公日日與子瑕一起連夫人南子的宮中也少去。夫人南子極有手段藉此事多番怒衛靈公本就懼內便設法從宋國將南子的舊情人公子朝召到衛國陪伴南子。其時衛宮之醜聲四播一國皆知衛靈公卻不以爲然。蒯瞶那時年長還生了個兒子公子輒。蒯瞶深恨宮中醜事派人刺殺其母南子和公子朝結果事敗而逃到了晉國衛靈公便立了公子輒爲世子。那是十四年前的事當時國中大亂小人覺得心灰意冷便到了齊國投入軍中三年後升爲城門司馬。”
伍封點頭道:“怪不得衛國大亂原來有此中詳情。我聽說衛靈公十二年前死了國中立了公子輒爲君。晉國派兵送蒯瞶回國即位公子輒向我齊國求救齊國派兵相助公子輒蒯瞶據戚城得晉軍之助與齊兵交戰數次雙方均未能勝以致齊晉交惡。後來田恆繼爲右相後才與晉暫和相持至今息大哥如今領兵在外便是爲此。唉蒯瞶與公子輒爲父子至親居然兵戎相見也是人間慘事。”
伍傲恍然道:“這次晉國的趙鞅赴齊說不好也與齊晉相惡的事有關吧?”
伍封點頭道:“按理說應是如此趙老將軍這些天與田相國相談十餘次說不定也有何議定。不過我看國君也未知道恐怕是事關重大趙老將軍還要與晉君和智、韓、魏三家相議吧。若能成和議息大哥也能回到臨淄無須領軍在外了。”鮑息忠厚祥和在伍封心中便如親兄一樣久在外面自然有些掛念。
伍封問道:“趙兄在齊國三年便升爲城門司馬爲何這十一年卻毫無升遷呢?”
趙悅道:“小人性子不好常與長官頂撞又非齊人是以再也無法升遷。小人辭了軍職投奔公子也有此中原因。”
伍封想起那日趙悅與田政頂撞點了點頭問蒙獵道:“蒙兄祖輩爲何也從衛國來了齊國呢?”
蒙獵道:“聽先父說先祖父原是衛都帝丘城外窮戶六十餘年前齊莊公攻晉衛二國族人盡死於戰禍。先祖父年幼倖免被齊國大夫杞梁收養。當時齊國杞梁、華週二人被稱爲當世無雙的猛將回軍時攻莒二人單車攻城戰死於莒國。先祖父年幼隨柩到了齊國。”
伍傲道:“小傲聽說杞梁、華週二人之妻哭夫之時淚盡繼血哀痛異常。酒肆坊間更傳杞梁之妻孟姜哭夫之時齊城崩陷數尺從此後國俗爲之一變齊女哭夫與列國大不相同。”
蒙獵續道:“先祖父年長之後投入軍中被列入巡城司馬手下。或是天賦異稟先祖父對緝盜偵兇之事頗爲擅長後爲巡城司馬一生擒拿要犯無數軍中戲稱爲‘大獵’是說任何兇犯在他手中便如尋常獵物一般。後來先祖父年邁先父也入軍中同樣也任巡城司馬軍中稱爲‘小獵’。先父薦小人入軍不久退歸家中三年後小人也升爲巡城司馬先父大是奇怪說我們蒙家莫非子子孫孫均都是巡城司馬之命?大笑之下便亡故了。”
衆人聽他們祖孫三代均爲巡城司馬大是有趣。
妙公主格格笑道:“現在軍中叫你什麼‘獵’呢?”
蒙獵道:“這一點先父是大有先見之明的。他稱說先祖父爲‘大獵’自己爲‘小獵’若是小人也從此職事豈非成了‘細獵’、‘微獵’?是以爲小人起名‘蒙獵’也就不虞有‘細獵’、‘微獵’之名了。誰知小人果然也當上了巡城司馬軍中只好仍稱小人爲‘蒙獵’了。”
衆人聽他說得有趣無不大笑。
伍封忽地心思一動問道:“蒙兄祖孫三代爲巡城司馬家傳的緝盜擒兇本事想來大有獨到之處吧?”
蒙獵道:“那是當然。這一點小人卻不是胡吹任何盜賊犯案小人都有辦法尋出線索來。小人名字中的這個‘獵’字豈是白叫的?”
伍封道:“若是有人潛入某府之中偷物殺人還放火燒屋蒙兄又會如何去偵辦呢?”
蒙獵道:“這就要到現場去看看了。天下間只要有不法之事即便是妖魔鬼怪所爲也會有破綻露出來。糾拿盜賊兇犯的本事是否高明其實就看搜尋蛛絲馬跡的本事。譬如說偷物定會有拔閂、撬鎖、破門、鑽窗等行爲拔閂撬鎖多是慣偷破門鑽窗就不一定了。假如是鑽窗憑窗大小就可判斷其身材是否高大窗上都有銅鉤若掛落碎布殘線那人的身手就平常什麼都沒有的話身手還算高明。再說殺人吧又有……”伍封見他絮絮叨叨地大有道理搖手笑道:“先不必說了蒙兄的本事定是非常了得此刻我便帶蒙兄去偵辦一件案子。”
楚月兒道:“公子月兒也去。你們要去相府月兒正好去看看二小姐。”她甚是聰明一聽盜書殺人便知伍封要帶蒙獵去田恆府上。
伍封讚道:“月兒心思頗敏捷哩!那就一同去吧。”
妙公主不依也要跟去伍封知道她的性子萬一在相府遇到了田政定會大加叱罵弄得田恆面上不好看生出事端但又不好拒絕心念一動命楚月兒將那支“龍吟”玉簫拿來交給妙公主。
伍封道:“此物是柳大哥送我的天下至寶公主頗通音律替我試試音色。”妙公主從小學過音律把玩着這暗赤色的玉簫愛不釋手。
伍封哄得妙公主留下來命伍傲、趙悅便留在府中商議府中事宜自己帶着楚月兒上了銅車蒙獵也乘一乘馬車隨在後面一起向相國府而去他的侍衛家將半數喪於魚口其它人還留在畫城養傷暫未新選侍衛。
到了相國府中田恆迎了出來笑道:“本相早想請封大夫過府飲宴怕封大夫傷勢未愈不便前來不料封大夫竟帶傷而來。”
伍封下車笑道:“在下早就聽說相國府上美酒無數覬覦已久今日不請自來相國不會捨不得吧?”
楚月兒與蒙獵上來向田恆見禮。
田恆笑道:“月兒定是來探望小女吧?”命小婢二人將楚月兒引入內院二小姐處。本來楚月兒對相府頗熟但此刻是伍封身邊的人身份尊貴自不好失禮讓她自己進去了。
伍封小聲道:“顏不疑在相府趨行如常大爲可疑相國可查出了什麼?”
田恆嘆了口氣道:“本相這些天上下徹查未有所獲。唉若是府中真有其同黨那便十分糟糕了。”
伍封道:“在下府中有個門客最善偵緝之術今日特地帶了他來爲相國效勞。”
田恆看着伍封身邊的蒙獵問道:“莫非就是此人?”
伍封笑道:“正是。此人名叫蒙獵祖孫三代均爲巡城司馬三代相傳有些獨到之處。”
田恆道:“本相聽政兒說過國君親下赦書所赦免的應該就是他吧?”
伍封點頭道:“此人是難得的人才是以在下求國君赦免正好爲相國效力。”
如此小事田恆怎會在意笑道:“無妨蒙獵本無死罪政兒處罰不當本相已大大責罵過他。只是事多日蒙獵偵測之時怕有些難吧?”顯是有些不信蒙獵的本事。
蒙獵道:“雖然難些但也不是毫無措手之處。”
田恆點頭道:“那就姑且一試吧!”叫來烏荼讓他帶蒙獵去偵測。自己與伍封進了廂房命人送上酒食命四美婢在一旁侍酒。
兩人飲了幾杯田恆道:“當日在城外封大夫有贈酒之德本相便想大擺酒宴邀封大夫到府中一聚誰料今日封大夫來只好先作此小酌日後再大宴痛飲。”
伍封嘆道:“相國的美酒在下早就想飲的只是責恆善、殺田武二事大有得罪之處不敢前來。”
田恆也嘆道:“恆善那小子太不成器本相早就想責罰他了只是看着素兒的面子暫時忍住。封大夫重重地教訓了他令他日後稍稍收斂否則鬧出了大事本相也未必救得了他。至於武兒死在封大夫劍下一事不瞞封大夫說本相心中起初對封大夫還有有些埋怨之意。公子高向本相稟告了此中詳情後本相還不大相信武兒一向心高氣傲再會做出卑鄙行徑來?後來找來閭邱明細問才知其中實情。依本相看來武兒必是受了子劍這老狐狸的唆使纔會暗算傷人反死於封大夫手上自取其禍。若要怪時只能怪他自己不爭氣。若是真如田逆與子劍所說封大夫要與本相爲敵那日在魚口又何必以身相蔽救了本相一命?此二事封大夫休要放在心上。”
伍封道:“是了恆善如今傷已痊癒了吧?”
田恆道:“素兒爲他請了城中醫人每日換藥清洗早已大好昨日便能下牀行走找府上的婢女胡鬧。”
伍封順眼看了看身旁侍候的四個美婢見四女容貌甚美雖不及楚月兒和妙公主卻比自己府中那些劍姬都要美麗得多。笑道:“也怪不得那小子這四婢之美齊國少見由此可知相國府上美女成羣桓善躺在牀上憋得久了整日美色圍繞不免心動如今身已能動怎會不放手一搏?”
田恆失聲笑道:“封大夫府上的美女遠勝於本相府中那三十六個能作劍舞的歌姬委實是色藝驚人。再說月兒吧此女美色無限不要說齊國天下間恐怕唯有吳王夫差的寵妃西施才能相比吧?封大夫有此美妾在旁何以到本相府上還會見獵心喜?此四婢是燕君送來的燕女雖比不上封府美女但也算得上千中無一封大夫若是喜歡一陣便帶回府中去吧!”
伍封雙手亂搖笑道:“相國不是要害在下吧?若讓公主知道恐怕在下不免要被罵個狗血淋頭了。”
田恆笑道:“封大夫休要欺瞞本相。依本相看公主絕非善妒之人否則怎會由得你時時將月兒帶在身邊。有一點本相倒是頗爲奇怪封大夫對付女人不知是否如你的絕世劍法一樣駭人呢?本相看月兒跟在你身邊後越的嬌豔欲滴了是否封大夫滋潤有方?”
伍封心知那定是老子吐納術的效用了胡亂支吾了過去。
男人若是在一起談論女人自然是話題多多兩人胡言亂語了好一陣均覺兩人之間感情好了很多。
說笑了一陣田恆嘆道:“本相最怕善妒的女人是以對封大夫頗爲羨慕公主是齊國第一美女不說最妙的是嬌憨可愛毫無妒忌之心本相若是年輕幾歲定會來個橫刀奪愛將公主搶了來。”
伍封心想這恐怕確是實情哈哈大笑。然後將招來的事說了出來並說了自己的敲山震虎之舉。
田恆點頭道:“封大夫這招敲山震虎委實絕妙。如今諸事齊來應付不暇先嚇得這老狐狸躲在他的問劍別館再說。唉這人害了武兒若不是看在素兒面上本相早就對付他了。”又道:“田逆這殺子之仇理應算在子劍身上纔是。田逆雖蠢也不至蠢得與子劍聯手暗算封大夫吧?此間究竟有何原由呢?”
他見伍封怔怔地看着自己苦笑道:“其實那晚封大夫遇刺本相立即派人去查後來查知那班人是臨淄左營中的一支箭隊共一百五十餘人。能調動他們的只有本相和田逆、閭邱明二人。閭邱明那人素來膽小如鼠與封大夫又毫無仇怨是以必是田逆所爲只是不知道其中還另有子劍派出的好手。本相因田逆正有喪事又是至親是以暫未追究。”
伍封心想:“如此一百多人街頭暗殺你要不查個水落石出這相國豈非白當了?”點頭道:“不過此事眼下恐怕暫不能提起以免動搖軍心。相國可知道那日在魚口設伏的領乃是董梧座下的第一高手‘劍釣江山’任公子?”
田恆渾身一震澀聲道:“怪不得此人劍法計謀如此厲害!封大夫又怎會知道?”
伍封不願將列九的來歷說出來道:“在下府中有人隨渠公到過代地販鹽見過此人是以一說樣貌便可知道。”
田恆道:“這任公子虛張聲勢數日來在城外大聲小動定有所謀其計謀深遠難測至今還未知其下一步想做什麼委實煩惱。”
伍封道:“在下今日到相府除了帶蒙獵來一試另外便是要告知相國對手是任公子相國出入之際務要嚴密守護以免歹人行刺。”
田恆點頭道:“本相出入門禁頗有防範倒不甚耽心。若是本相那麼容易被刺任公子也不必在魚口設伏了。這人好生可怕看來日後對董門之人要大加防範有機會能將董門盡數滅了最好。”
伍封道:“這豈非要對付整個董門?”田恆道:“除敵務盡封大夫殺了朱平漫董門必定視你爲仇你如稍有寬待之心必備董門所害。這任公子聽說是用兵好手我們有素兒留守畫城正是最好。”
伍封問道:“少夫人精通兵法大有將才是否由子劍教的?”
田恆哂道:“子劍哪懂什麼用兵之道?素兒的兵法是從盤兒處學來的。”
伍封嘆道:“只看少夫人用兵便可知盤少爺定是用兵如神不同凡響了。”
田恆得意地道:“不瞞封大夫說本相的二子二女各有所長盤兒善兵、政兒善辯、貂兒善釀、燕兒善劍是以本相無論到哪裏從不須爲府中諸事耽心。”
伍封愕然道:“原來二小姐善釀美酒!在下眼下所飲的美酒是否二小姐所釀?”
田恆笑道:“正是封大夫以爲如何?”
伍封長嘆一聲道:“在下只道家母釀酒的本事是世間罕見誰知二小姐的釀酒之術幾乎與家母不相上下。國君若是知道此事定會樂不可支了!”
這時便聽窗外一人道:“封大夫過獎了貂兒不如慶夫人多矣。”說着話楚月兒與另一女子走了進來。
此女中等身材皮膚極白細眉鳳目容貌嬌好與衆不同的是她身上天生有一種凜然的高雅之氣令人心生敬意。
田恆呵呵笑道:“貂兒快來見見封大夫。”
伍封忙站起身來向田貂兒深深一揖。這是未來的君夫人身份非同小可伍封怎敢禮數有缺。
田貂兒嘆了口氣還禮道:“小女子眼下還未入宮封大夫何必如此?”
伍封道:“在下此禮是大有原由的就算二小姐還不是君夫人在下也不敢失禮。”
田恆目光閃動大笑道:“封大夫是否耽心貂兒會將月兒要回去呢?”
伍封苦笑道:“實不相瞞在下找了諸多藉口不敢來到相國府上其實最怕的是見到二小姐。萬一二小姐說一聲‘將月兒還給我’在下多半會驚慌失措嚇得面無人色了!”
楚月兒忍不住嘻嘻一笑。
田貂兒微笑道:“封大夫無須預先堵我的嘴雖然小女子的確有些不捨但月兒跟着我也未必太好說不好會誤了她。如今月兒要嫁入你封府對月兒來說是最好不過的事。何況月兒在我房中時常有人借品酒之名找月兒糾纏不休以致讓小女子得罪了不少人。如今又怎敢再讓月兒回來自尋煩惱?”
伍封喜道:“今日聽了二小姐親口說出來在下總算是放心了。”
田恆大聲地嘆了口氣。
伍封愕然看着他田恆道:“封大夫一直不敢到相府來本相雖心有掛念卻也暗暗慶幸。如今封大夫心結已解定會不住地藉故跑來本相府中的美酒頗爲危險了這麼想來着實有些肉痛。”
伍封大笑起來二女也忍不住格格地笑。
田貂兒笑了一陣看着伍封正色道:“封大夫月兒對你深情一片你萬不可負了她!”她現在雖不是君夫人卻自有一種凜然之氣。
伍封心中凜然恭恭敬敬道:“是二小姐儘管放心。”
田貂兒坐了下來命楚月兒坐在她旁邊道:“近來封大夫威震齊國聲名遠播小女子身在閨中仍時有所聞。適才細問過月兒的近況才知封大夫慷慨豪邁心懷仁義令人好生佩服。不過小女子耽心月兒天真單純被人哄騙又怕封大夫雖然英雄無敵卻是個粗魯的俗人是以親眼來看一看月兒未來的夫君。眼下親見封大夫的風采這才放心。”
伍封心中對此女大生敬意單是她對楚月兒的這一份真誠的關心便值得他感激備至了一時無語。
楚月兒看着田貂兒的眼光中也是充滿尊敬之意。
田恆看着自己這女兒面帶微笑。此女生來就與衆不同有一種攝人的風度令人心折。是以府中上下除了自己之外就以此女威望最高說的話連長兄田盤也不敢反駁。日後在國君身邊國君怎會不服服貼貼唯其命是從?
田貂兒微笑道:“封大夫小女子有一事相求望封大夫能與成全。”
伍封愕然心道你是相國之女更是未來的君夫人有什麼事非要我做纔行呢?答道:“二小姐儘管吩咐便是。”
田貂兒道:“小女子想到伍堡住上數月向令堂大人學習那天下無雙的釀酒之術就怕令堂大人不肯還請封大夫向令堂大人稍致說辭。”
伍封笑道:“此事易辦之極家母多半會十分高興哩!”
田貂兒問道:“你怎知道?”
伍封道:“家母的釀酒之術在國君所作的《酒經》中被列爲第一。在下常聽家母嘆息說:‘莫非釀酒之術已盡乎?’二小姐的釀酒之術幾不下於家母又與家母所習大不相同。若能與家母一起精研此術說不定會釀出更妙的酒來。是以家母得知後定會高興。”
田貂兒點頭微笑道:“如此最好。”起身告辭又拉着楚月兒小聲吩咐了一陣才嫋娜而去。
這時蒙獵與烏荼匆匆走了進來向衆人施禮。
田恆此刻心情頗佳問道:“可有所獲?”
蒙獵點了點頭卻向衆婢女看了過去。田恆心知其意命衆婢退了出去。
蒙獵道:“小人詳查過事的諸處頗有所得。”
田恆點了點頭道:“你且說來。”
蒙獵道:“盜賊只是一人此人身高大約七尺應該頗瘦身手平常。”
田恆心道:“顏不疑身高八尺劍術奇高這人一說便錯看來沒什麼本事。”他看了伍封一眼見伍封也是一臉疑惑之色。
田恆問道:“你又從何而知?”
蒙獵道:“小人在後院假山洞中見過青苔上有一雙腳印。該處是一塊一尺見方的石頭四周又壁立着佈滿青苔的石壁人站起上無法直立不僅從外面看不到該處從該處也看不到院中因此絕非有人遊院看境而是爲了藏身其中。人的身高不同腳之大小也有異從腳印大小來看那人身高絕不能過七尺三寸從腳印深淺來看以其七尺身高來算便淺了一些應是較瘦弱。”
田恆滿臉驚疑向烏荼看過去烏荼點了點頭。
田恆心道:“莫非除了顏不疑還有一人?”問道:“蒙先生怎知他身手平常?”他見蒙獵說得頭頭是道心中頗爲佩服是以連稱呼也尊敬起來。
蒙獵道:“小人請烏先生帶去看被殺的三人屍體幸好還未下葬見三人傷口地方不同雖然洞穿卻是從背後刺入屍體雖有些腐爛仍可見刃口粗糙。小人便有些奇怪若是一劍洞穿劍上勁力便有不小劍上有此勁力者刃口必然齊整但此三人刃口粗糙又似劍術極爲平常之手所爲而且若是劍術高明能一劍洞穿何必要從背後刺殺呢?若說是巧合何以三人都是背後刺殺未免太巧了些。以此便知此人的確是身手平常其能一劍洞穿是因所執之劍極之銳利絕非凡品。”他說話之時烏荼不住點頭。
蒙獵道:“可惜事了數日且被焚廂房之未盡遺物也被丟棄不知所蹤無法再早出更多的線索來。”
田恆皺眉道:“但本府有一健婦曾見過一條人影飛出後院高牆還疑是狐妖那人應是身手高明纔是。”
蒙獵道:“烏先生也曾對小人這麼說小人便大趕奇怪還聽說後院牆頭上一腳印是請烏先生帶小人去看。雖然事隔多日那腳印仍隱隱有其痕跡。不過從痕跡上看此印絕非人用腳踩出而是有人故意用手拿着屨印上去的此婦必是說謊。兇手殺了三人定是被人看破或者起了疑心才動手殺人能殺三人如何不能殺這健婦一人?定是將這健婦故意留下來讓她說謊。”
田恆忙道:“烏荼把那健婦帶來。”
烏荼搖頭道:“事當晚那健婦便淹死在井中人道是失足跌落但蒙先生卻懷疑此婦被人殺了滅口。”
田恆與伍封對望了一眼心中均想:“莫非入府盜書的並非顏不疑?”
蒙獵道:“適才烏先生帶小人走過幾處小人現相府內門徑奇多且大致相似若非極熟悉相府之人根本不可能倏來倏去、盜書殺人。是以盜書、殺人、放火者應該是府中之人火起之後多半還在府中。小人按那腳印刻了個模子已交給烏先生那模子應是男人的屨印相國可對照府中人屨之大小便可知道那人是誰了。”
田恆臉色突變仔細盯着蒙獵良久緩緩點頭。
伍封見他神色有異似是想起了什麼問道:“相國莫非知道了此人是誰?”
田恆怔了半晌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長長地嘆了口氣道:“蒙先生高明之極本相先前失敬了。此事關係重大還望各位謹慎守祕本相自有處置。”
衆人一起點頭。
伍封皺眉道:“都當盜書殺人者是顏不疑原來並不是他。”
蒙獵奇道:“顏不疑?噢那兇手故意讓那健婦胡說其實是爲了讓人看到牆上的腳印令人以爲兇手是越牆而出疑心是身手高明之人。但能夠做到越牆而出的人也有不少爲何相國和封大夫卻認定是顏不疑呢?”
田恆嘆道:“只因那日田逆與閭邱明去送顏不疑回國大醉而歸如今已有六日了仍是未醒這不是太過古怪了麼?怎能不讓人疑心在顏不疑身上?”
伍封忽然想起一事大驚道:“莫非顏不疑早就已離開於是讓人做了諸多事情令人相信他一直都在城中?”
衆人駭然田恆道:“此事大有可能。”
伍封皺眉道:“若顏不疑並不在城中那日在下到驛館見到的又是誰呢?”
田恆並不知此事問道:“本相請他幾次他都未理封大夫怎能見到他?”
伍封將那日拜訪顏不疑的事情說了道:“若是那顏不疑是別人假扮那幅古怪模樣扮起來容易其聲音要扮起來也不甚難唯有身上那種劍術高手的殺氣是誰也扮不來的!”
田恆沉吟道:“支離益的‘蛻龍術’本相也聽說過但此術蛻變之時兇險異常顏不疑若練此功怎會不知蛻變之期?偏在蛻變之期時到齊國出使不是太過失算麼?依本相看來那人絕不是顏不疑恐怕是任公子吧!”
伍封點頭道:“怪不得在下說那‘顏不疑’身上的殺氣月兒便懷疑他對在下動了殺機原來是任公子特地讓在下感受到這種殺氣好認定他是顏不疑。但任公子的劍術厲害無比未必不如顏不疑顏不疑能辦的事他應該也能辦到爲何這般詭譎地掩人耳目呢?”
田恆道:“他們之間的區別並不在劍術而在其身份。此事必是董門中人不能做而吳國人能做的纔會如此大費周章。”
伍封道:“如此說來那頭‘大漠之狼’朱平漫到臨淄來說不定是另有目的故意大張旗鼓地擾人耳目甚至還直接向國君要人。”
田恆神色凝重道:“多半是如此這些天下少見的高手一起來齊國究竟還有何用意?莫非只是爲了本相?若非封大夫與朱平漫定下十日之約又殺了這天下惡人那日魚口之伏定會有他了!”
這時伍封心中忽地有閃個一個念頭但又不能清晰知道。那日他拜訪趙氏父子時也曾有過這種感覺。一時間零散的念頭紛涌卻總是貫穿不起來皺眉沉思。
烏荼也道:“幸虧封大夫殺了朱平漫否則這三大高手一起來對付相國當真是兇險之極了。”
蒙獵奇道:“那日趙老將軍的幾個公子在街頭遇刺那時小人還是巡城司馬。烏先生命小人去查小人查知那幾個刺客是董門中人。其在有五人被顏不疑殺了任公子難道不怪他還會與他聯手?”
伍封忽地拍案道:“在下明白了顏不疑之目的是爲了刺殺趙老將軍父子!”
田恆臉色大變問道:“封大夫如何想到的?”
伍封道:“若是沒有任公子的出現顏不疑的目的也可能是魯國的柳下惠不一定趙老將軍但連任公子也來了那定是爲了趙老將軍父子了。”
衆人頗有些不解。
伍封道:“在下與朱平漫的十日之約是朱平漫定下的他脫口而出定下十日而非三日、五日絕非巧合。他十日之後有要事去辦此事因謀劃已久腦中所慮、心中所想全是十日之後的事此謀深植入腦是以脫口而出便是十日。十日之後有何事生呢?趙老將軍父子十二日後起程回國他要提早兩日預先設伏。魚口之伏若能刺殺了相國齊國必然大亂誰也顧不上趙老將軍一行了就算明知有人要刺殺趙氏父子也派不出人護送。可惜此伏未成他們便在臨淄城外虛張聲勢不僅牽制臨淄的軍力還讓齊人無暇他顧他們好順利成事。”
田恆點頭道:“怪不得此事必須要顏不疑去辦。只因董門在代代與晉國相鄰若是任公子刺殺未成趙鞅必會大舉攻代代國地小民少全因有個董門支持列國怕了董門的刺客不敢相惡趙鞅真的攻伐代國代國必滅無疑。若是顏不疑刺殺趙鞅不管是否能成晉人都會歸罪與吳國以爲吳國是爲了挑動齊晉之戰。是以顏不疑故意當着趙家的幾名公子殺了董門刺客以示他與董門無關同時有不讓趙氏提防他下起手來也容易一些。這定是預先謀劃好的一石二鳥之計。”
伍封臉色沉重道:“董門在代地與代國淵源極深。代國與晉相鄰鄰地正好是趙氏的千里封地。若是趙鞅父子一死趙氏一族必定大亂代國定會藉機南下攻佔趙地說不定趙氏族人中還有其奸細更是方便。代國若能盡有趙地又有董門之高手相助足以與中原任何一國抗衡。縱算顏不疑不能成功只要殺了趙鞅或是其任一個兒子趙氏因赴齊遇害齊國怎也脫不了干係趙氏要麼歸罪齊人要麼歸罪吳人只要趙氏起戰事便對代國有利至少也能使趙氏無攻代之念。”
田恆嘿了一聲道:“趙氏早有攻代之念董門定是因此而定計聽說任公子是代君子侄看來不假。”
伍封嘆道:“顏不疑一到齊國便大布疑陣連越國的范蠡大夫也誤以爲他是爲了刺殺越女哩!顏不疑甫來齊國便去找被離先生故意讓人以爲他爲了《孫子兵法》而來甚至還搞了個盜書殺人的花樣誰知他的目的根本不在《孫子兵法》。魚口之伏更是駭人聽聞誰知道埋伏成與不成對他來說並不要緊其實相國也不是他的真正目的。這人如此厲害恐怕孫武在世也難以知悉其中的詭計吧!”
田恆也嘆道:“幸好封大夫救了蒙獵還帶他入相府來。若非他斷定盜書者不是顏不疑恐怕我們仍矇在鼓裏哩!”
伍封臉色沉重道:“顏不疑不知何時離開臨淄恐怕早已設好埋伏以待趙氏父子了吧!我們今日就算知道恐怕也來不及了。”
田恆命烏荼道:“馬上將田力叫來!”烏荼匆匆去了。
田恆道:“田力從小周遊列國天下地勢大多知曉那日若非他說起魚口的地形封大夫恐怕一時還想不到會有人埋伏吧?”
一會兒田力進來田恆劈頭便問:“趙氏父子要回晉國去他曾說先到其封地主城晉陽應是如何走法?”
田力一愣答道:“先從臨淄到歷下再由歷下沿水路而上可到雒邑再沿大道北上可到晉都絳城。趙鞅若回晉陽則此水路繞得太遠且是逆流而上太過緩慢應是沿水路到宋衛邊境的垂都再棄舟6行到衛國的都城過河水入晉回到晉陽。”
田恆道:“若是有人要埋伏刺殺趙氏一衆當在何處最好?”
田力搔道:“這個……小人猜不出來。”他雖知地形卻不懂兵法怎能知道?
伍封問道:“這一路上可都是大道?”
田力道:“從臨淄到歷下自然是大道。宋衛之境也多是大道唯有城濮、五鹿等地纔是小徑離城邑稍遠。”
伍封與田力對望一眼心知城濮、五鹿一帶多半是顏不疑設伏之處了。
田恆問道:“城濮、五鹿一帶何處地勢較爲險惡?”
田力道:“城濮雖險卻是地勢寬平。若說最險之處莫過於五鹿其地四周有五座奇山形如鹿狀林木芒密、猛獸極多。其餘地方都是緩平之曠野。”
伍封吁了一口氣道:“多半在五鹿了。”
田恆點了點頭又問:“趙氏一衆已走六日此刻應在何地?”
田力沉吟道:“若是行軍從臨淄到歷下最多一日但趙氏攜家眷姬妾觀景而行輜車又多停停走走恐怕要三日是以趙老將軍一行早已經過了歷下。”
伍封道:“田力先生趙老將軍一行多少天后可到五鹿一帶地方?”
田力道:“如今秋水正泛兼是逆流而上趙氏從歷下取水路往垂都至少要十六七日從宋衛入晉也要七日。是以趙老將軍一衆還有二十日才能到五鹿一帶。”
田恆道:“若是即刻領一軍趕往五鹿二十日內可否趕到五鹿?”
田力道:“只因大部分路徑是在宋衛境內一路上與宋衛交涉二十日趕到這就有些難了若能多出兩三日便成。”
伍封問道:“晉人助蒯瞶與衛君爭位衛君恨晉人入骨趙氏一族會否饒過衛國之地呢?”
田力搖頭道:“若饒過衛境便只能沿河水到王城雒邑了此路太遠了些。”
田恆道:“以趙鞅的勢力名望衛君再恨他也不敢在境地內加害以得罪晉國多半會假裝不知道甚至暗中派軍保護放了趙氏過境。”
伍封知道田恆最懂政事中的奧祕所料必然道:“趙老將軍一衆過宋國宋君多半會極力討好按禮也會飲宴三日吧?有此三日餘裕便可在五鹿趕上了。”
田恆眼睛一亮道:“是極是極封大夫言之有理。”立即便要派人領軍追趕。
伍封苦笑道:“相國擬派何人呢?”
田恆怔了怔如今田逆閭邱明臥牀不起就算他們能夠領兵也未能當此大任嘆道:“可惜小兒田盤出使周室未歸有他在此那就最好了。除非本相……”
伍封道:“相國是國之柱石如今大敵在齊怎可輕出?不如由在下去吧。”
田恆面露喜色口中卻道:“封大夫身有重傷怎好外出?”
伍封苦笑道:“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顏不疑那小子太過厲害其他人去在下不大放心只好自己去與那小子鬥一鬥了。反正一路上還有二十多日等到五鹿時傷也大好了。”
田恆笑道:“封大夫欲帶多少人馬?”
伍封知道若是帶多了人馬恐惹田氏一族猜忌笑道:“也不知顏不疑有多少人馬在下不如只帶十幾家將趕去輕車快馬不用步卒一路上也快捷一些。”
田恆愕然道:“只十數人太少了吧?”
伍封笑道:“相國忘了息大哥還在衛境領軍助衛麼?”
田恆恍然大悟笑道:“不錯鮑大夫領軍一萬正在戚城附近封大夫大可向他借些兵卒。”
伍封嘆道:“大隊人馬出城怎瞞得過董門中人?若是他們知道被我們洞悉其謀一路上定會多方阻撓反趕不到五鹿去。”
田恆點頭道:“那個‘劍釣江山’任公子眼下不知在哪裏若是也去了五鹿封大夫就更難對付了。”
伍封一想起顏不疑就頭皮麻何況還有個任公子苦笑道:“唉越說越是心悸相國這位田力兄是個人才在下要借了去作嚮導之用。”
田恆道:“索性連烏荼也帶了去這人擅於外事既要去宋衛之境便由他應付兩國的官樣事務。”
伍封帶着楚月兒、蒙獵匆匆回府向衆人說了諸事伍傲失色道:“對方不知有多少人手更有顏不疑、任公子這樣的高手我明敵暗太過危險了。”
伍封嘆道:“若是趙氏一族被害即便不是死在齊國齊國多少也有些干係。何況我與趙氏父子交好怎忍心見他們被人所害?”
慶夫人道:“幸好鮑息的大軍在衛可以一用有他的大軍相助也未必鬥不過顏不疑。”
伍封命伍傲在府中選出十幾個精壯家將對趙悅和蒙獵道:“趙兄和蒙兄久在軍中正好相助。”趙蒙二人得他如此看重高高興興答應。
伍封又將田貂兒要去伍堡學釀酒之術的事情說了慶夫人微笑道:“這樣最好我回堡之時讓她隨我同去堡中。你這一去來回怕有兩個多月公主多半不依你怎麼安置她呢?”
伍封才醒起妙公主不在堂上問道:“是了這丫頭在哪裏?”
慶夫人笑道:“正在後院學着吹簫哩。”
伍封到後院見了妙公主見她正興高采烈地玩着玉簫便簡單向她說了諸事妙公主一聽他又要走怒道:“不行不許你走。”
伍封道:“好公主若是趙氏父子有失連國君也會大有麻煩哩!”
妙公主側頭想了想道:“那我隨你一起去想來也好玩得緊。”
伍封苦笑道:“公主此事兇險之極哪有什麼好玩的?”
妙公主嗔道:“我不管我非隨你一起去不可你今次休想再撇下我!”
伍封沒奈何便道:“我要去稟告國君你向國君去說若國君答應便帶你去否則國君說我拐帶公主豈不糟糕?”
二人匆匆入宮伍封向齊平公稟告了此事。
齊平公大是駭異道:“這個顏不疑太過厲害哼幸好齊國有封兒才能知道他的奸計。”
妙公主上前斜眼瞟了伍封一眼在齊平公耳邊不知說了些什麼齊平公點了點頭道:“封兒妙兒也隨你一起去吧有鮑息大夫的大軍保護寡人怎會不放心?”
伍封本以爲齊平公絕不會讓妙公主隨去誰知他會這麼說大感愕然。
回到府中府中早已準備妥當除了田力與烏荼在府中等着了連公子高也來了伍封大是奇怪公子高道:“相國已將事情告訴了我命我假意與封大夫一起出使宋國可掩人耳目以免途中被人阻擊。”
伍封暗贊田恆厲害若是自己帶人出去就算打着出使的旗號自己與列國素無交往又以武馳名別人怎會相信?定以爲其中有詐了難以瞞過顏不疑等人在城中的耳目。公子高素來主齊國的外交事宜有他一起別人便不虞有詐。
伍封將伍傲留在府中又命人給列九和楚姬送信與慶夫人道別後與妙公主、楚月兒上了銅車公子高、趙悅、蒙獵、田力、烏荼各乘車在後因有妙公主隨行只好從善劍的歌姬中挑了六人分坐了兩乘馬車封府、相府、公子高府各帶了五乘兵車連同伍封的銅車、公子高的馬車和劍姬的二乘車再加一乘空的馬車總共二十乘車出了臨淄爲了兼程趕路便沒有帶輜車輜車都是牛拉的度太慢只好將一些輜重糗脯放在空的馬車上由一人馭駛。
其時交通不便若是出使某國來回少則數月多則近年是以除了行軍之外作出使之類的遠行都會帶一些姬妾侍婢一路侍候這些人都是大夫親貴若無美婢相伴怎忍途中寂寞?是以伍封一衆中有女相隨正是常理。若是一衆大男人風塵撲撲地趕路那反會惹人生疑了。
途中伍封問妙公主道:“公主你向國君說了些什麼國君便讓了你來?”
妙公主得意地道:“我對父君說封哥哥向來瀟灑不羈討女人喜歡衛國素出美女我若不在一旁盯着說不好會帶了一大羣姬妾回來。”
楚月兒聽得格格嬌笑。
伍封驚道:“什麼?”
妙公主笑吟吟側頭看了他半天嘻嘻笑道:“其實我說我隨封哥哥一同去父君大可放心若是連封哥哥的身手也信不過還信得了誰呢?父君想想也對否則怎要將我嫁給封哥哥哩!”
伍封嘆了口氣知道自己在國君心目中向來是天下無敵纔會讓公主隨他一起。他大搖其頭道:“其實國君讓公主隨來也是另有想法的。若是我一走數月國君的日子多半難過得緊是以索性將你交給我這老實人來應付。”
二女聞言一起盯着他看上下打量個不住。
伍封奇道:“你們又要幹什麼?”
妙公主與楚月兒對望了一眼嘻嘻一笑道:“怎麼我們看來看去這‘老實’兩個字也搭不上封哥哥的邊兒呢?”
伍封見二女大有聯手“對付”他的意思長嘆一聲道:“我就知道你們兩人若在一起那是天下無敵我這一路上怕是難以安寧了吧?”ahref=target=_blan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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