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

作者:全威
柳下跖的騎兵果然快捷驚人眨眼間已到了近處伍封只見爲一人生得威武雄壯披着長滿臉的鬍鬚與長連在了一起在風中展動。這人坐在馬背之上仍有五尺多高便如一座小山般飛快移了過來不消說這人定是天下間聞名喪膽的大盜柳下跖。

  那人率騎兵圍了上來對那一衆敵軍喝道:“沒用的東西都給我滾到一邊去!”那批死士退到了騎兵之後。

  那人策馬上前施禮道:“在下柳下跖請趙老將軍一見!”

  趙鞅驅車上前伍封怕他有失也讓二鮑將銅車跟了上去。

  柳下跖道:“在下久慕趙老將軍的風采今日終能一見實在大慰平生。”

  趙鞅哼了一聲道:“閣下今日前來是敵非友見與不見其實並沒有什麼相干閣下也不必腥腥作態。”這一輪激戰他的姬親家將死了不少心情惡劣之極自然也沒有什麼好聲氣。

  伍封在一旁冷笑道:“這柳下跖是個卑鄙小人不見尚可見了反令人生氣老將軍不用理他。”

  柳下跖大怒瞪着伍封道:“你是什麼人?竟敢對在下無禮?”

  伍封失聲笑道:“你柳下跖還知道什麼禮?你能以兩千多騎兵來追殺這一衆老弱婦孺不要說理恐怕連個恥字也不認識吧?”

  柳下跖忽笑道:“你定是那齊國第一劍手鮑封了?你能格殺在下的師兄‘大漠之狼’怪不得膽子不小。兵行詭道在下大軍突至正合兵法又怎說得上卑鄙?”

  伍封搖頭道:“兩軍交戰自然是無所不用其極。但眼下你的大軍卻是針對一干老弱婦孺且是在我們激戰之後來撿這個便宜怎不叫卑鄙?盜即是盜永遠不能成器。”

  柳下跖笑道:“大盜竊國晉國的智、趙、韓、魏四家、魯國的季孫氏、孟孫氏、叔孫氏三家還有你們齊國的田氏都是竊國之柄以至君權旁落如何又不是盜呢?相較之下我柳下跖又算得了什麼?”

  伍封冷笑道:“可見你不知其中的分別其餘的不說單說齊國。齊國雖然田氏權傾一時但齊民卻視田氏爲民之父母。是以竊齊國柄雖然有不是之處但只要造福於民便說不上卑鄙了。你柳下跖的騎兵禍亂天下所到之處人人戟指痛罵可見其中大有不同。依你所言這大周天下也是從商王手上竊來的?”

  柳下跖口才不及伍封一時語塞。他向來自負行事自有一套方法此刻被伍封強辭奪理地一頓斥責一時間想不出如何迴應。

  伍封嘆了口氣道:“多說無益你儘管揮兵擁上來便是我們人數雖少也不會屈服於你。”

  柳下跖向衆人看去只見衆人無不是渾身血跡疲累不堪也微生惻隱之心嘆道:“此刻我殺了你們定說在下欺侮於你勝之不武。今日便饒了你們你們在此紮下營來休息一夜。在下一生從不殺女人你將男女分開明日先放了女人走剩下的人別怪在下無情自會一個不留。用兵之道便是要設法形成以多勝少之勢明日在下會以大軍攻上以多勝少。封大夫雖然自負劍術高恐怕也逃不出去。”

  伍封愕然不料這柳下跖竟會給他們一晚休息行事果然與衆不同。

  柳下跖呼哨一聲衆軍後退柳下跖冷笑道:“封大夫休要以爲鮑息的援軍會來此刻他的兵車已被桓魋的大軍牽制無法趕來援手否則在下怎會給你們一晚時間?”

  柳下跖的騎兵過兩千再加上前後的追兵近兩千人合起來共四千餘人將衆人圍得水泄不通周圍紮下大營與伍封等人相距不到兩箭之地以至連敵軍臉上容貌也能看得清楚。

  衆人只好在此歇腳營帳食物盡在輜車上輜車卻已經在阻擋追兵時毀了只好席地而坐爲諸傷者包紮傷口。伍封心道:“就算輜車尚在圍起來也擋不住柳下跖的鐵騎。”忽想:“行走列國輜車自然是有的如何能讓輜車起到臨時禦敵之效?”想了一陣苦笑搖頭尋思今日柳下跖這一關也難過想起日後又有何用?

  趙無恤清點了一下人手所有人加起來只有八十多人趙氏的一衆姬妾死了十之六七連趙鞅的其餘八子也死了三人。

  這時柳下跖派人送來了帳幄、清水、食物和一些傷藥衆人大是驚奇。那送物的小頭目道:“大將軍素來佩服趙老將軍和封大夫雖然眼下是敵非友但禮數還是不應有缺略送些東西來以供各位養好精神明日一戰以決勝負。”柳下跖以兵法治軍部下都稱他爲“大將軍”。

  伍封心中對柳下跖生了些好感這人雖是縱橫天下的大盜行事卻自有一套想法不落俗套。

  衆人立了兩個大帳算是紮下了營都用了些清水食物喘息稍定人人臉上都露出憂色。

  趙鞅雖然心痛三個兒子和一衆姬妾之死但他一生戎馬生離死別見得多了心中雖痛臉上去看不出來。他勉強笑道:“今日封大夫將柳下跖大加斥罵反救了衆女之命明日讓妙公主、月兒姑娘帶着衆女先到易關我們再護着封大夫衝出去封大夫身手高明未始不能脫險。”

  趙無恤臉露悽楚之色也道:“封大夫是爲了我趙氏一族而遇險封大夫這一路已助我們多矣!若是因此而喪身我趙氏一門就算在九泉之下也過意不去。”

  伍封搖頭道:“我怎也不會棄你們而去的此事再也休提。”

  妙公主與楚月兒爲六劍姬裹傷後過來聽見他們的說話後妙公主道:“封哥哥不走我便不走。”

  楚月兒也道:“公子我也不會走的。”

  伍封心道:“這事倒是有些難辦如何想個法子騙她二人明天與衆女先走?”

  衆人疲累之下知道明日之大難絕難逃脫索性不想後事自行休息。伯魯等人也變得鎮定下來自去與其姬妾們道別。到了夜間趙氏父子已將後事安排妥當。

  伍封與妙公主、楚月兒坐在帳外銅車上只見月光如鏡將敵我兩方照得極亮伍封正尋思如何勸二女明日隨衆女先走妙公主指着天上的月亮道:“封哥哥你說這月亮之中隱隱約約的黑影是些什麼?”

  伍封看了看月亮道:“也許是些宮殿玉樹吧。”

  楚月兒道:“我們楚地有個故事說是月亮之中其實是有一個人。”

  伍封與妙公主未聽說過這故事好奇地問道:“是什麼人?”

  楚月兒道:“聽說古時有個叫后羿的人最善射箭。那時候天上有十個太陽日夜照在地上土地乾涸河水盡失田中寸草不生。后羿便造了一支大弓九支巨箭將天上的太陽射下了九個便成了如今這樣子了。”

  伍封讚道:“這人的箭法可了不起啊!”

  楚月兒道:“後來西王母便給了他兩顆丹藥讓后羿和妻子同吃說是喫過之後可以長生不老成爲仙人但這藥須月圓之夜喫纔有效用。后羿十分高興爲了給他妻子一個驚喜便沒有告訴她這件事。后羿的妻子名叫嫦娥不知怎麼知道了丹藥的事以爲后羿想瞞着她偷偷吃了成仙。”

  妙公主道:“哎喲她怎不去問夫君呢?”

  楚月兒道:“月圓之夜嫦娥沒等后羿回來便偷偷叫兩顆丹藥吃了。這種丹藥喫一顆便成了她兩顆全吃了下去身子便飛了起來誰也拉她不住就這麼飛到月亮上去了。”

  妙公主忙道:“后羿有沒有再想西王母要藥到月亮上去找她呢?”

  楚月兒搖了搖頭道:“這種丹藥只有兩顆西王母也沒有了。后羿想用箭將月亮射下來又怕傷了嫦娥就這麼每晚望着月亮後來就死在了月光下面。據說他死後世上便有了狼所以人說狼是后羿變的因爲太陽是東帝的兒子后羿射死了他九個兒子東帝便罰他變成了狼。”

  伍封沉吟道:“怪不得我聽人說狼最喜歡在月圓之夜對着月亮長嗥聲音悽慘無比莫非是因爲這件事?”

  楚月兒道:“公子若是讓月兒明日先走豈不是讓月兒變得跟嫦娥一樣孤單單的一個人?”

  妙公主微微一震。

  伍封摟着二女嘆道:“怪不得月兒突然想起這個故事原來就是不想與她們一起先走。”

  妙公主點頭道:“要活便一起活死就一起死吧!”

  伍封心中大爲感動分別在二女臉上香了一口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三人靜靜地看着月光都沒有說話。

  過了良久妙公主道:“封哥哥聽慶姨說你會吹簫可我從未聽過好不好你吹一曲讓我們聽聽?”

  楚月兒忙道:“我也沒聽過。”

  伍封道:“莫非你帶了簫來?”

  妙公主從懷中將那支玉簫抽了出來道:“這支簫我一直帶在身上哩!”

  伍封接過了簫見簫上尚帶着妙公主的體溫嘆道:“也好我便吹一曲《歧別》吧!”當下拿起了玉簫嗚嗚地吹了起來。才吹一會兒忽聽遠處一人大聲道:“不知是何人吹簫?請到在下帳中一聚。”

  衆人看去只見柳下跖遠遠地站在月光之下夜風將他的須吹得直飛而起。

  伍封嘆了口氣道:“在下胡亂吹簫有辱尊聽之處請勿見怪。”跳下了車向柳下跖走去。

  楚月兒急忙跟上妙公主也要跟上去卻被趙鞅拉住這老人知道楚月兒的身手極好就算有什麼兇險也可助伍封一臂之力。

  伍封握着玉簫帶着楚月兒走到柳下跖面前。

  柳下跖嘆了口氣道:“請入在下大帳。”

  三人進了大帳坐下來柳下跖嘆道:“封大夫的簫聲悲慼令在下想起了諸多往事不能入眠。”

  伍封道:“此曲是當年周文王的兒子伯邑考被商紂王所殺後所作樂帶悲慼打攪了大將軍是好夢在下甚是過意不去。”

  柳下跖搖了搖頭若有所思低頭良久才擡起頭來問道:“吾兄柳下惠現在可好?”

  伍封這才醒悟過來這柳下跖本是義兄柳下惠的親弟只是一個是臭名昭著的大盜一個是坐懷不亂的君子任人怎麼想也很難將二人想到一起去就如見了柳下惠也難以想到柳下跖一樣。

  伍封道:“柳大哥頗好在下上月還見過他。”

  柳下跖道:“吾兄與你結拜成了兄弟?”

  伍封奇道:“大將軍如何知道?在下的確是令兄的義弟月兒見了令兄還要叫一聲師叔哩!”

  柳下跖看了楚月兒一眼點了點頭嘆道:“其實在下一聽封大夫的簫聲便知道這是‘龍吟’玉簫。這支簫是在下從秦地得來託人送給吾兄。若非吾兄特別喜歡的人吾兄斷不會將此簫送給他。何況在下今日一見封大夫便覺封大夫與在下少年時的身形樣貌頗爲相似是以封大夫雖然以言語衝撞在下也未曾在意。”

  伍封與楚月兒對望了一眼原來柳下跖日間放過了他們還有這樣的一個原因。伍封心道:“怪不得我與柳大哥第一次見面柳大哥便與我結爲兄弟想是在心中當了我是其親弟!”

  柳下跖道:“吾兄年長過在下十二歲在下三歲之時父母便亡故了是吾兄將在下一手養大。本來吾兄要將在下送到孔子門下可惜在下那時認識了任公子被他帶到代北來他本想帶在下拜董悟爲師誰知在下被師父支離益一眼便看中收爲弟子成了董悟的師弟。從此之後在下的命運便改變了最後成了人人懼怕的大盜。”

  伍封奇道:“就算大將軍在屠龍子門下學藝也不必非當大盜不可爲何會如此?”

  柳下跖道:“在下最初當這大盜是因師命難爲。做大盜日久了便覺自由自在樂在其中了。”

  伍封更是奇怪了道:“令師爲何會讓你當大盜?”

  柳下跖點頭道:“也難怪封大夫不知道既然吾兄能與你結拜想來你也是個誠信之人在下將其中的原由告訴你封大夫和月兒姑娘也不會透露出去。”

  伍封與楚月兒都點了點頭。

  柳下跖緩緩道:“世人對家師支離益和董悟師兄之間的關係諸多揣測甚至連本門中人也弄不清楚是因他們都不知道這中間的原因。其實家師支離益就是現在的代國大王。”

  伍封和楚月兒都大吃了一驚支離益竟然就是代王這是誰也料不到的事。

  柳下跖續道:“家師以劍術聞名天下之時便是代國的王子只是誰也不知道而已後來先代王亡故後家師便繼位爲代王是以將門中之事全部交給了師兄董悟打理門中之事家師不再過問其他弟子連見也不能見到。”

  伍封道:“人都說任公子是代王之子莫非就是令師之子?”

  柳下跖搖了搖頭道:“任公子是家師的侄子是以在門中身份尊崇連董悟也讓他幾分。”

  伍封吁了口氣道:“董門刺客蹤跡佈滿天下也是令師故意而爲了?”

  柳下跖點頭道:“代國地小民少國入貧乏董悟這麼做一來是爲代國增入金貨二來列國越亂也越不會有人打代國的主意。周室未有天下之時代國便以有了如今列國越來越強要真是想滅代國也未必做不到。”

  伍封點頭道:“大將軍的騎兵縱橫天下想來也是爲了攪亂列國或者牽制列國之兵吧?”

  柳下跖嘆道:“正是如此。其初在下並不願意但家師有恩於我只好爲之。現在若不讓我做了在下反會難以罷手。當初在下初入家師門下曾三次逃走想去見吾兄。第一次被抓了回去本要被門規處置家師卻放過了在下。第二次逃走時被董悟刺傷後抓了回去董悟本想殺我又被家師阻止。第三次時在下逃至大漠遇到狼羣家師親自趕來爲了救我反被狼咬傷家師身經百戰身上有傷六十四處其中有七處卻是那一次抱着在下從狼羣硬生生闖出去時被狼所傷。從此之後在下便以父事之不再有逃走之念。”

  伍封嘆道:“令師既是代王怪不得你們要追殺趙老將軍。”

  柳下跖道:“趙鞅爲人寬厚諸事從簡其實代國之人素來敬重於他但他有滅代之念只好要殺他了。這次董門中人大舉出動便是想一擊成功誰知天不我予竟有你封大夫這麼一個人攪了進來弄得我們甚難措手。適才在下看過顏不疑的傷命人將他送走封大夫果然厲害。顏不疑是家師最愛的徒孫連‘蛻龍術’也只傳了他一人劍術之高連在下也不敢輕易與他比試誰知竟會傷於封大夫之手。”

  伍封搖頭道:“其實在下並無把握勝得了顏不疑若非在下與月兒聯手恐怕也傷不了他。”

  柳下跖道:“家師如果不是代王恐怕會親自來動手。封大夫劍術再高也難逃家師的神劍。”

  伍封好奇地道:“令師人稱劍中聖人劍術究竟高到何種地步?”

  柳下跖長嘆了一聲道:“只能說是深不可測了。封大夫曾與朱平漫交手還殺了他你可知朱平漫在家師面前連一招也接不下來?”

  伍封和楚月兒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伍封心道:“顏不疑高來低去兔起鶻落的劍法十分可怖。今日全靠有大銅戟手以奇招相敵否則定是敵不過他。下次若與他交手他仍用這種劍術我的‘刑天劍法’威力難以施展。今日若非月兒恐怕反會傷在他手裏。支離益的劍術自是高他百倍若也與他交手只怕五六招也難過。”

  柳下跖嘆道:“朱平漫這人殘暴不仁封大夫殺了他除了任公子與他交好外我門中之其他人並不會如何在意。只是明日一戰在所難免封大夫最好是今晚便走在下佯作不知放你回去月兒姑娘明日可大大方方與衆女離開。”

  伍封愕然不料柳下跖竟作此議。

  柳下跖道:“吾兄的心思在下如何不明白?吾兄與封大夫結拜心目中其實早當了封大夫是在下了。在下離他日久在他心中在下恐怕永遠是封大夫這樣年少不羈的模樣。其實在下曾偷到魯國探訪吾兄當年吾兄出使周室在下還悄悄地一路跟隨每日在窗外偷看來回三月卻始終不敢見他。”

  楚月兒忍不住問道:“你與師叔兄弟情深爲何不敢見他?”

  柳下跖苦笑道:“他是天下聞名的正直之人在下是個大盜若見了他恐怕會有損他的名譽。”

  伍封長嘆道:“在下與趙氏父子交好絕不會棄之不理大將軍的一番好意在下只好心領了。”

  柳下跖道:“莫非封大夫非要逼我殺你?明日在下若殺了封大夫恐怕吾兄便如有親弟之喪般心痛在下怎忍爲之?”

  伍封道:“難道大將軍真要殺了趙氏一族?”

  柳下跖道:“若是在下不殺了趙鞅他必會揮軍北上滅了代國。”

  伍封心念一動道:“若是趙老將軍答應不攻代國大將軍會否放過他呢?”

  柳下跖面露喜色道:“如此最好不過。本來我們想暗中設伏殺了他們但又被封大夫識破如今弄得連令兄鮑息、田恆恐怕都知道了就算殺了他們趙氏還有伯魯之子趙周繼爲趙氏之長雖然他年僅三歲趙家卻有一個用兵如神的趙飛羽還在。若是趙飛羽起兵攻代後果也大是堪虞。只要趙氏答應不攻代國在下自然會放過他們。”

  伍封點頭道:“大將軍這麼說那是最好不過。在下這便回去問問趙老將軍又何想法。”

  回營後向趙鞅一說趙鞅點頭道:“其實攻代之事可緩可急。只因智氏日益勢大智瑤爲長之後行事更是霸道之極。這人劍術奇高在晉國排名第一手下又有智開智國等忠心耿耿的家臣還有豫讓這種天下少見的勇士封地之大更在趙、韓、魏三家之上這人狂妄自大早晚會與趙家兵戎相見。代國地域不小又最宜養馬老夫想攻下代國壯我趙氏之勢。如今我趙氏面臨生死存亡代國之事又算得了什麼?老夫答應他便是了。哼代國不知花了多少金貨駿馬纔會請來董門中人和大盜柳下跖來暗算老夫殺我三子和姬妾此仇便留給無恤來報罷!”

  伍封和楚月兒未將支離益就是代王之事說出來。只看顏不疑身在吳國爲官便可知董門勢力遍於列國若說了出來不僅代國有麻煩天下恐怕也會因此大亂。

  既然趙鞅和柳下跖均答應下來事情就好辦了。次日一早趙鞅便驅車在兩方陣前手舉銅劍大聲道:“老夫今日在此設誓:老夫有生之年趙氏絕不加片刃於代國若是有違此誓如同此劍!”“嗆”一聲將劍折斷。

  他當着這麼多人設誓柳下跖自不會擔心他食言悔約派人送上了清水、食物等多般之物後大軍如潮水般退走。

  柳下跖策馬到了伍封的銅車之前小聲道:“封大夫若能見吾兄就說在下極是記掛他只不過在下聲名狼籍不敢見他。”從馬後取了一個長形的包袱道:“此琴名叫‘雁嚶’是在下從成周得來煩代送給吾兄。”

  伍封點了點頭。

  柳下跖又小聲道:“這批闞止的死士在下會收入麾下但還有五六百人在任公子手裏。聽說封大夫離開臨淄的第二天他便已帶着這些人趕來。這人與朱平漫交好恐怕會找你報仇你要小心!在下會派人知會他趙鞅之誓但未知能否趕得及是以叫趙鞅仍要小心提防。若是任公子三日之內不來那便是接到在下之報再不會來了。”

  伍封點頭答應。

  柳下跖嘆了口氣策馬向大隊追去只見他一人一騎隨着馬蹄下揚起的一溜塵土飛一般與大隊人馬消失在天際。

  待柳下跖一衆退走衆人臉上都露出輕鬆之色。

  伍封將任公子已趕來的事說出來趙鞅父子的臉色又凝重起來。趙無恤嘆了口氣道:“此事當真是沒完沒了令人好生煩惱。”

  伍封道:“總算已過了今日之危只好趕到易關之中靜候三日以防不測。”衆人一起點頭。

  此地離易關不到十里不多時衆人便到了關下。

  這易關建在兩座小山丘之間左右山壁聳立關城便如一堵厚牆般夾在中間。衆人看時卻見關門緊閉關城上並無一人大是奇怪。

  田力到了關下大聲道:“陳將軍!陳將軍!在下田力是……”話音未落忽地從關上射下了一箭幸好田力身手不弱閃身急躲便聽“嗤”的一聲大腿上中了一箭連滾帶爬地回來。

  衆人大駭便見關城上站出一人大笑道:“趙鞅、鮑封這易關之下便是你們的葬身之所!”那人臉上無肉頭戴高高的鐵冠正是人稱“劍釣江山”的任公子。

  從他身後忽地站出了一百多人張弓搭箭對着衆人再看看四周不知從何處冒出了數百人人人都將手中的弓箭對準了他們。

  想不到這人來得如此之快柳下跖剛走他便在易關上等着了。

  趙無恤忙道:“任公子我趙氏適才與柳下跖已立下盟約家父有生之年絕不攻代國任公子莫非還未接到柳下跖的消息?”

  任公子愣了愣冷笑道:“胡說你想用緩兵之計麼?在下怎會上你的當?”手中的劍高高舉起眼見只要他手中的劍一落下數百枝箭便會如雨般射了過來。

  伍封嘆了口氣眼見危局已解卻被任公子這麼一搞全是白費了心機他伸手將妙公主和楚月兒輕輕按下道:“你們伏身車內千萬不要探頭出來待他一陣箭射完時我們便衝上去。”

  任公子手中的劍剛要落下忽聽左右山丘之上號角連連便聽轟聲隆隆似有千軍萬馬正從山丘上衝下來。

  任公子臉色大變忽聽“嗖”的一聲一枝箭從山丘上直向任公子射了下來。這一箭凌厲之極格外地與衆不同。任公子急往右閃便聽“卟”一聲這一箭直貫入他的左肩箭頭從肩後冒了出來。顯是射箭之人料到他會閃身故將箭略射偏了一些剛好射中了他。任公子身手雖然高明但這一箭來得委實突然猝不及防之下也不免着了手腳。

  任公子大叫一聲向後便倒。他後倒之時一條人影已從山丘上閃了出來只見他白衣似雪躍在關城之上手中長劍霍霍一劍向任公子頭上劈去。

  白衣人身法奇快劍勢如虹眼見一劍要將任公子的頭劈下來忽然從任公子身後轉出一個高大的身影抱着任公子滾到一邊。白衣人愣了愣手起一劍向任公子二人刺去那人竟然合身滾在任公子的身上以身蔽劍。

  白衣人不料那人竟然奮不顧身連性命也似不要了手中的劍停了下來嘆了口氣。那人得此餘暇抱着任公子滾下了關城。

  白衣人追之不及只好衝入了那一衆箭手中間長劍如飛那些箭手紛紛落下了城頭。

  任公子如何逃脫伍封等人在關下自是看不到眼見衆箭手一片混亂伍封知道良機不可失飛身從車上躍下急忙衝上左手邊上手中重劍毫不留情向箭手狠狠劈下。

  這時衆人都衝了上去。

  這些箭手本來手握弓箭出其不意連腰中的劍也來不及拔出就紛紛倒下不知是誰一聲喊:“任公子死了!快走!”

  衆箭手更嚇得魂不俯體四散而逃。

  片刻間這一戰便結束了從趙氏一族被追殺以來唯此一戰是最爲痛快順利衆人興高采烈地回來時關門大開先前衝到關上的那白衣人站在門口。

  伍封看那人臉上蒙着一幅白紗身材纖細嫋嫋婷婷地站在那裏竟是一個女子。此女臉上蒙着白紗看不清面目但單看那一雙如同秋水般的大眼睛便可知此女必是貌美如花。

  趙鞅一見此女大笑道:“飛羽怎麼是你?”

  伍封心中又驚又喜原來此女便是范蠡所說的天下三大奇女子之一的趙飛羽!一時間怔住看着趙飛羽愣。

  趙飛羽眼光掃過伍封見他死死盯着自己不悅地哼了一聲。

  趙鞅將趙飛羽帶了過來大聲道:“飛羽快來見過我趙氏一族的大恩人封大夫!”

  趙飛羽向伍封施了一禮伍封剛還了一禮還未及說話時趙飛羽便走了開去與趙無恤等人打招呼。

  伍封見此女對自己顯是毫不在意心中也覺沒趣之極對趙鞅笑了笑將妙公主和楚月兒從車上抱了下來。

  趙鞅苦笑搖頭對伍封道:“小女便是這脾氣天下間的男人沒一個能看上眼的是以老夫多方設法終是未能將她嫁出去哈哈!”

  衆人紛紛進關便聽趙鞅問趙飛羽道:“飛羽是何處來的援軍竟能預先在關兩旁山上設伏?”

  趙飛羽搖頭道:“哪來的援軍?只不過是張孟談等七八個隨我來的家將罷了。”

  衆人都喫驚道:“七八個人?怎弄得如千軍萬馬似的?”

  趙飛羽淡淡地道:“我讓他們斬了幾株大樹先吹號角然後將大樹從山上推下來便有這些聲響了。”

  趙無恤道:“姊姊那一箭是你射的吧?想不到任公子名滿天下被你一箭便射死了。”

  趙飛羽搖頭道:“任公子中了一箭倒下我想殺他時他居然有個部屬以身蔽劍我見那人十分忠義一時手軟未能下手任公子便被那人抱着滾下了關城。適才有人大叫‘任公子死了’是我先就安排好的難道你聽不出來是張孟談的聲音?”

  伍封忍不住讚道:“大小姐那一箭勁力如衆不同非常人能射得出來手勁如此令人意想不到。”他聽趙府家人都這麼叫趙飛羽是以如此稱呼。

  趙飛羽淡淡地道:“那也沒有什麼。”

  衆人一邊說一邊進了易關的衙署之中。

  衆人坐定趙無恤先將衆人分別引見趙飛羽等人才知道伍封身邊如小鳥依人般的美女之中有一個竟是齊國的公主。

  趙無恤又帶了一個人過來道:“封大夫此人是我趙府的智士張孟談極有學問。”

  伍封知道趙無恤從無虛言他說的極有學問這人必是飽學之士無疑忙客客氣氣與張孟談見禮。這張孟談生得清雋脫俗眼光之中極有精神須齊整一看便知是足智多謀之士。

  旁邊一個生得極其粗壯結實的武將是易關的守將陳音。

  這時聽趙鞅問道:“飛羽你們怎會在關旁埋伏?”

  趙飛羽道:“其實我今早纔到了關上後來聽說你們昨日派人來知會陳將軍但一直未到是以一早我帶着張孟談等人由陳將軍領着去找你們。誰知纔出了關任公子便帶了一大班人衝進來搶關陳將軍關上本有二三百人昨晚卻被桓魋派人調走了這只是座空關而已遂被任公子奪了去幸好我們出了關否則定會被任公子所害。我見他們周圍設伏便知是想對趙家不利才定下計來。”

  伍封心想桓魋極會用兵既能用大軍助住鮑息的援軍自然也想得到他們會到這關城來是以先將兵卒調走免得他們多了數百援手。

  趙鞅又問:“你又怎知我們會到易關來?”

  趙飛羽道:“我在路上遇到了一個叫烏荼的人這人與張孟談相識聊起來才知此中詳情後來我們見了另一個田恆府的家將便知你們會到易關來。”

  這時關中傭僕已收始好房間請伍封等人休息。伍封知道趙鞅父女見面少不得有許多家事要談便藉機告辭帶着二女回房休息。便聽趙飛羽的聲音隱隱傳了過來:“我已安排妥當智瑤絕不敢……”。

  妙公主和楚月兒同在一間房伍封的房卻在其旁邊。伍封本想溜到二女的房中又怕別人見到後誤會這些天他勞心勞力委實辛苦是以倒頭大睡少年人本就貪睡他這一睡直到午後方醒。有關中傭僕侍侯他盥洗後用了些酒飯。

  這時他精神極佳先去看過鮑寧、鮑興、趙悅、蒙獵、田力和六劍姬等人見他們大多受了傷尤其是蒙獵和田力二人傷得最重心道:“看來非得在這易關休息好些天才可趕路回去。”

  再去找妙公主和楚月兒卻見二女坐在院中正喁喁細語。

  伍封輕手躡腳走過去便聽妙公主道:“飛羽姊姊便是用這張弓射倒了任公子我找她要了來看可惜拉不開看來她的手勁不小。”

  楚月兒試了試將弓拉開妙公主愕然道:“原來月兒的力氣不次於飛羽姊姊!”

  伍封躲在樹後看去只見二女正把玩着一把大弓。此弓是桑木所制比尋常軍中所用的弓略大雖軍中力士也難使用不料趙飛羽竟能以此弓傷人。

  妙公主接過弓來笑嘻嘻道:“我有辦法。”她將弓摟在懷中用兩隻纖纖細足蹬在弓上然後雙手抓住弓弦用力將弓拉得滿滿的得意地道:“我這不是也拉開了麼?”

  楚月兒格格嬌笑道:“哪有公主這樣拉弓的?那箭怎麼射出去呢?”

  伍封忍不住大笑從樹後轉了出來道:“公主這種絕妙的摟弓之法倒是少見。”

  二女見他過來立時笑嘻嘻地道:“貪睡鬼你可終於醒了?”

  伍封走上前道:“這一陣睡得少了非得好好的補一補。”順手拿起了那張弓試拉了拉果然比尋常的強弓的力氣更也大些忽想起一事怔怔地起愣來。

  二女見他盯着這張弓愣正要問他這時那易關守將陳音走了過來大聲地道:“封大夫適才趙老將軍將你近日的事說了人人都對你十分佩服哩!”見伍封拿着弓愣道:“封大夫這張弓是趙大小姐所用勁力……”伍封沉吟道:“陳兄楚、吳、越人善用弩在下想將那強弩略略改制不知是否可行?”

  陳音愣了愣笑道:“如何改制?小將關上有良匠三十餘人每日所做的正是鑄劍、造弓之事哩。”

  伍封奇道:“你關上怎會有這麼多匠人?”

  陳音道:“實不相瞞小將是楚國風胡子的徒弟自小學過鑄造之術可惜才隨了師父三年師父便亡故了。小將任這易關守將終日無所事事便請了許多良匠來關上研製新的兵器如今已製出了數種。”

  伍封大感興趣道:“是否可帶在下去看一看?”

  陳音研製兵器衛國上下其實也有不少人知道只是他是個小官無人重視是以從來無人理會陳音不免常有懷才不遇之感此刻見伍封極有興趣也大是高興興沖沖帶了他去。

  妙公主與楚月兒對望了一眼不知伍封打什麼主意連與她們說話也顧不上妙公主將弓交給身旁的侍婢命她交還趙飛羽自己與楚月兒也跟了上來。

  轉過了衙署不遠見有一小小的魚池陳音的兵器房便在魚池之後。三人隨陳音走了進去只見滿屋中牆上掛的、壁上立的、地上擺的都是各式各樣的兵器三人大是驚奇。

  伍封順手拿起一件見這件兵器長約三尺柄長一尺形如劍柄但無刃口只是一段方方正正近三尺長的銅條四邊有棱揮動了一下問道:“陳將軍這件東西叫什麼?”

  陳音道:“這是‘鐗’乃是鑑於銅劍輕薄易折若用此物便不怕折斷了。”

  伍封點頭道:“若是鑄得重些力大者使用恐怕一般劍手要大爲頭痛哩!”

  陳音滿臉笑容道:“封大夫說得是小將也是這麼想。”

  伍封細看這銅鐗見尾上刻着一個小小的“風”字奇道:“這‘風’字是何意思?”陳音笑道:“這是小將親手打造的。小將的的手藝是由風胡子處學來是以每打造一物都會刻上一個‘風’字來紀念先師。”

  伍封點了點頭放下銅鐗又拿起一物見與鐗大致相若只是前面銅條如竹節之狀揮動起來微有韌性問道:“這件東西又是什麼?”

  陳音道:“這是‘鞭’用法與‘鐗’差不多。”

  伍封讚道:“這鞭其實與鐗相比又有另一種妙處。若是敵手身上穿着衣甲這一鞭擊上去即使革甲未破恐怕也免不了有些內傷。”

  陳音登有知音之感大喜道:“封大夫正是說出了這‘鞭’的妙處趙大小姐見過這‘鞭’後也是這麼說。”

  伍封笑道:“趙大小姐也見過你這裏的寶貝?”

  陳音道:“其實小將與趙大小姐早就相識這裏的兵器她看過好幾次了。”

  伍封點了點頭道:“在下總覺得這‘鞭’上的韌力還有些不夠若有銅鐵之堅又能如竹般有彈力這‘鞭’上的威力就極爲可怕了。”

  陳音嘆道:“小將也是這麼想是以用了不少鐵在其中只是天下少鐵且能冶鐵者不多所用‘塊冶’之法而成鐵鐵質雖硬但質地有些脆稱爲‘白口鐵’只是不知該如何加鐵柔化加重其中的韌力。”

  伍封笑道:“這種冶鐵之技在下便不知道了。”

  陳音道:“天下利器無出楚國之堂溪冶鐵之法以吳、楚、越三國爲。堂溪氏是吳王闔閭之弟夫概他趁吳軍入楚之時自立爲吳王兵敗而逃後來投楚被封於堂溪。聽說其劍是用‘塊冶’之鐵置於木炭之中黑灰滲透鐵中反覆鍛打成片折片再打乃成天下間一等一的利器。這種方法小將也會不過銅多鐵少在宋國難覓良鐵之山是以不曾使用此法。”

  伍封道:“月兒將你的‘映月’劍給陳將軍瞧瞧。”

  楚月兒笑嘻嘻地將劍拔出來遞給陳音。

  陳音將劍拿在手中揮動了幾下面露驚異之色道:“這口劍堅韌異常不僅用了鐵精還用了金英以至不同於其餘的精鐵之器‘干將’、‘莫邪’、‘太阿’等天下至寶只怕也不過如此。小將見識過堂溪所出之劍無一能勝此劍只是金鐵共練難以相濡不知此劍是如何練出來的?”

  伍封驚異道:“陳將軍果然是行家此劍是歐冶子所練比‘太阿’同出一爐聽說是斷剪爪投入爐中之後金鐵才能相濡。”

  陳音沉吟道:“爪之中多有骨粉等物以之入爐原來有催化鐵金之妙真不知干將、莫邪、歐冶子是如何想出來的。”

  伍封道:“在下看陳將軍是少見的奇才在衛國未必如意在下若將陳將軍請到齊國我們齊人喜用重兵又固執之極新奇之物不太願意用恐怕一時間也難獲重用。陳將軍若到越國必會被重用。”

  陳音微微一驚看在手中的劍道:“此劍既與‘太阿’同出一爐‘太阿’是越王勾踐的隨身佩劍那麼此劍是歐冶子在吳越之時所鑄了?”

  伍封道:“是爲越人所鑄。”

  陳音將寶劍還給楚月兒點頭道:“越人力弱便在兵器上以巧勝拙小將早就聽說越人善鑄劍果然如此!若是如封大夫所言小將到了越國恐怕這些新奇的兵器真能用於軍中。”

  伍封心中暗驚若是陳音到了越國以范蠡的見識必會對他大加重用到時候越人愈強吳國就更顯得弱了。想到此處對剛纔之言頗有些悔意。

  這時妙公主指着牆邊一件兵器問道:“陳將軍那又是何物?”

  伍封看過去只見是一個圓形的銅球上面裝了一個長長的銅柄驚道:“此物若用來對付兵車只要是力大之人恐怕連兵車也會砸毀罷。”

  陳音笑道:“不錯此物名叫‘錘’正是用於車戰。”

  伍封見牆角放着一弩拿到手中此物大致與弓相若只是粗了許多也短了一些弓柄處極厚上面裝了一個腕口粗細、一臂長短的木臂臂上微有道小槽後面有個木郭郭中有個鉤一般的銅牙最妙的是槽底鉤下穿了的一指長的懸刀銅機若是扳動銅機銅牙便會動。

  陳音道:“據說這弩是由弓而來后羿以巨弓射日傳弟子逢蒙逢蒙傳於琴氏。這位琴氏便改制成弩傳於楚國。眼下這弩只在楚、吳、越三國使用中原各**中都不用它。”

  伍封笑道:“在下覺得弩藝絕不會那麼早就出現弩之出現只怕是近一二百年的事。”

  陳音點頭道:“在下也是這麼想。”

  伍封道:“看來在下更要在易關多待些日子與陳將軍研習鑄兵之道了。適才在下見了趙大小姐那一把強弓又受了公主的啓……”妙公主嘻嘻笑道:“我何嘗有什麼啓?”

  伍封道:“公主先前那絕妙的摟弓之法不就是啓麼?”

  二女格格的笑個不住。

  伍封道:“陳將軍在下心想這弩仍用木臂或銅臂臂後用郭郭中用牙拉上弦後掛在牙上以懸刀之機相頂。再將箭放在臂上報動懸刀弓弦乃只是前面弓體改爲三道臂上刻出層次一次可上三矢如此將箭射出是否可連三矢?”

  陳音臉露驚詫之色道:“封大夫此想絕妙。”

  伍封又道:“尋常的弓是彎木爲之受力有限弦拉得太滿弓便會折斷弩用了木臂或銅臂如果在弓上面大大地加力箭射出時的勁力至少可做到比尋常的弩箭大出許多勁力。”

  陳音道:“但是弓滿與否與人力大小有關若是弓上加力弓弦仍需人力所拉力有多大弦便拉多滿射出去的箭勁力未必增了多少。萬一用者拉不開豈非無用?”

  伍封笑道:“先前公主那摟弓之法便是用雙腳蹬弓以手拉開我們大可以手腳並用以來張弩。”

  陳音佩服之極嘆道:“弩便是將人力化爲機樞之力可更增弓箭的威力若能連三矢這威力非同小可這種奇妙的的東西封大夫是怎樣想出來的?”

  伍封看了妙公主一眼哈哈大笑道:“這就是公主的指點了。”

  陳音閉上眼在心中將這弩想了一遍興奮地道:“小將這便與匠人去制封大夫、公主、月兒姑娘恕小將無心思奉陪了。”一溜煙趕到工匠房中去了。

  楚月兒笑道:“這陳將軍是個兵器迷哩!”

  三人出了房便見趙飛羽背對着他們正站在院中看魚池中的魚。但見她白衣似雪身材高挑腰細腿長靜靜立着有一種說不出的雅量高致之感與她周圍的一干美貌侍女相比便如鶴立雞羣一般。

  妙公主與楚月兒笑嘻嘻走上去叫道:“飛羽姊姊你來找我們麼?”

  趙飛羽轉過身來她臉上雖然仍蒙着薄紗眼中卻現出笑意道:“公主、月兒我來找你們的未來夫君哩!”

  伍封大感愕然他才小睡了半日這三女竟已是混得極熟頗有些意外。

  趙飛羽向伍封施禮道:“飛羽這次來是專程多謝封大夫援手之德封大夫對我趙氏一族的救命之恩飛羽終生不敢忘記。”

  伍封忙答禮道:“大小姐言重了在下只不過是對顏不疑那廝氣憤不過纔會如此。其實就算沒有在下老將軍福澤深厚也不會出事。”

  趙飛羽見他毫不居功讚道:“封大夫果然是胸襟博大飛羽佩服。”說了幾句向衆人告辭而去。

  伍封見此女說來就來說走就走行事毫不拖泥帶水頗有性格心道:“此女多半是從小隨父在軍中久了以至行事幹脆利落。”

  妙公主與楚月兒走上前上下打量他妙公主笑道:“封哥哥是否對飛羽姊姊有些心動了呢?”

  伍封瞪眼道:“說什麼?”旋又嘆道:“我有公主和月兒在身邊心滿意足之極怎會有其它的想法?哼你當我是個色鬼麼?”

  二女顯是不大相信笑嘻嘻地看着他。

  伍封帶着二女回房一路上道:“蒙獵和田力傷得頗重看來有好些日子纔會痊癒只好待他們傷好了些再趕路了。”

  楚月兒道:“我聽飛羽姊姊也說趙府中人傷了不少也要靜養些時日何況老將軍有三個兒子死了至少這七日內要辦喪事暫走不了。”

  伍封道:“是麼?”寬下心來。

  妙公主偷眼看着他笑道:“封哥哥聽說趙氏要等些時日才走爲何會眼露喜色?是否與飛羽姊姊……”伍封又瞪了她一眼妙公主吐了一下舌頭與楚月兒對視了一眼嘻嘻地笑。

  趙氏一衆中衛境內遇襲還死了三子此事早就傳遍了衛國。雖然衛出公對趙鞅心中氣惱卻也不敢公然得罪何況還有齊國的公主與封大夫與趙氏一起怎麼也不敢缺了禮數先後派了幾批官兒來饋送了無數金帛和日用之物又在趙氏三子和一衆死了的姬妾靈前施禮。雖然他們也請趙氏一族到都城帝丘去趙鞅均以喪事未畢之故加以推脫掉了。

  那些官兒來拜見妙公主和伍封時更是大獻殷勤送了若干東西不說還極力邀他們前往帝丘。妙公主推說從人傷重暫不好離開易關。衛出公只好派了若干醫士來爲諸人治傷又派了一百個宮女來服侍衆人。

  諸多俗禮不一而足。

  只因趙氏有喪事伍封也不好去打攪趙氏諸人只是帶妙公主和楚月兒等人在靈前施足了禮後便日日躲在後院中休息。

  這日午飯後妙公主乏了去睡伍封和楚月兒知道她向來貪睡陪着她說話妙公主咕嚨了幾句便睡着伍封和楚月兒走到院中坐在石階上說話。

  伍封與楚月兒說了一會兒話又與楚月兒練了一會兒空手格擊讚道:“月兒你這拳腳勁力不弱一寸厚的木板當能擊穿了吧?”

  楚月兒笑道:“以前擊打木板還覺手腳疼痛現在便無妨了。一寸厚的木板可以洞穿兩寸的木板也可以擊碎。”

  伍封搖頭道:“你長進甚快不過我們這空手搏虎剛柔相濟擊碎木板只是剛力若能洞穿纔算用力得當。”他想了一陣道:“我有一個法子應可助你控制手上剛柔之力。”

  他覓了個銅壺又將十隻箭去了箭鏃道:“月兒我們便投壺爲戲一來可練剛柔之力二來以此打時間。”

  楚月兒問道:“怎麼叫投壺?”

  伍封道:“便是用手將這箭遠遠扔進壺內既練準頭又可控制力道。”他站在銅壺五尺遠處手上拿了支箭向壺口投出一投即中。

  楚月兒興趣大生道:“月兒來試試。”也以箭投壺投了三箭卻只投入一箭道:“這壺口甚小原來頗不容易投入。”

  伍封笑道:“你這是初試能中一箭已經相當不錯了多試試便成。”

  二人本是爲了練習手上的勁力拿捏準頭不料投了幾矢都是興致勃勃由練功變得純是遊戲了。

  到第三天時鮑息帶着烏荼匆匆趕到了易關先到靈前行禮後與趙鞅父子談了一陣纔到後院來拜見妙公主。

  伍封見了鮑息大喜道:“息大哥你總算來了。”

  鮑息嘆道:“我早接到了烏先生的密報親自帶了三千多人去救援誰知一路上被桓魋的大軍擋住。我找他們主將問話他們卻不與理睬想要進攻又被他們亂箭射回我們人手又不如他們多被桓魋牽制了好些日子甚是焦燥。”

  伍封將那日與楚月兒在桓魋大營中偷聽到桓魋和渾良夫的言語告訴了鮑息鮑息眼露驚訝之色沉吟道:“原來這中間另有隱密適才聽趙老將軍說你一舌一劍將桓魋的八千大軍嚇退果然了不起!不過我猜桓魋和渾良夫事後多半知道你是虛張聲勢否則怎敢阻擋我的援軍?”

  伍封點頭道:“那桓魋厲害得緊絕非蠢人那日是被我言語連連相逼無暇細思纔會放了我們走。”

  鮑息道:“趙老將軍說他在齊國與田相國談成了和議回晉之後便會稟告晉君看來我得在衛人知道之前預先安排退軍之策。”

  伍封大喜道:“兄弟對息大哥記掛得緊若是收兵回國一家團聚那是最好不過的了。”

  鮑息嘆道:“當日平定闞止之亂大哥便擔心田恆會乘機將鮑晏二家也滅了獨擁齊國纔會主動提出到衛國來。當時情勢難明我手握大軍在外鮑家纔會安寧。聽烏荼說兄弟如今名震齊國又對田恆有救命之恩鮑田兩家眼下關係最好纔可放心收軍回國。田恆是我表兄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他的心思我清楚得很。他雖然專權但那是他祖父輩所爲他只不過是順理成章而已。他最重聲名兄弟既是齊國人人尊敬的少年英雄對他又有救命之恩他怎也不會對你胡來。何況你有公主爲妻誰敢公然得罪呢?”

  妙公主笑道:“息大哥你別看封哥哥嘴上叫我公主其實對我可兇惡得緊哩!動輒瞪我幾眼……咦!”正說着恰好見伍封的眼睛瞪了過來。

  衆人忍不住都笑起來。這時宮女送上了飯食衆人喫着飯妙公主與楚月兒見鮑息與伍封如同親兄弟自是不住的爲他親自添酒佈菜左一聲“息大哥”右一聲“息大哥”叫得鮑息心中甜甜的樂不可支。他久在軍中今日恍如回到家中自是大爲開懷。

  伍封見二女乖巧至此將大哥哄得極爲高興心在也十分欣慰。

  喫過了飯鮑息道:“兄弟我的大軍還駐紮在戚城之外離軍久了怕軍中生變只好連夜趕回去。你無須焦急等諸人傷勢大好後才走。我已請了衛國的大夫高柴和子路時時照看易關不怕柳下跖和桓魋搗鬼。”

  伍封奇道:“子路怎到了衛國來?”

  鮑息道:“子路與高柴都是孔子的弟子。子路那一次中了田恆之計殺了恆因又勸退了柳下跖的騎兵後來聽說齊君死了才知上了當怕孔子責怪不敢回魯國去。那日我領軍往衛國來路上見了他便將他帶到了衛國。高柴本在衛國爲大夫便將子路薦給了衛君衛君也賜他爲大夫二人對衛君極是忠心被衛君倚爲左右手以至使得孔俚大夫頗爲不悅。”

  鮑息穿戴好革甲又道:“兄弟你可知先君簡公死後孔子便去找魯君說齊國臣下弒君應予討伐。魯君去讓他找季孫氏、叔孫氏、孟孫氏三家孔子說‘臣只知有魯君未知有三家’便不再理會了。”

  伍封幫他繫上絛帶笑道:“我想孔子定是知道魯國不會出兵只是齊國之事太不合於理他稟告一聲無非是表明態度而已。”

  鮑息笑道:“所以子路聞訊後更不敢回魯國去了。”

  鮑息向趙氏一衆辭別後帶着親隨軍士匆匆離開了易關。

  次日一早伍封正與二女坐在房中嘻鬧陳音興沖沖地來見伍封道:“封大夫小將依你之意做出了這樣東西封大夫看看是否如你所想。”

  伍封搖手道:“陳兄日後你見了我不要再說‘小將’之類的話太過見外。”

  陳音道:“小將只是個無名小卒封大夫何以如此看重?”

  伍封笑道:“陳兄你又見外了。其實以你之才怎可能只是個無名小卒呢?你總不是瞧不起我吧?”

  陳音道:“封大夫說哪裏話來我怎敢瞧不起封大夫呢?”

  伍封接過了陳音手上之物妙公主與楚月兒也好奇地探頭來看。果見這弩與它弩不同上面用了三道弓臂和三條弓弦臂上有三道不同的刻槽可放三矢上去。

  伍封讚道:“陳兄不愧是風胡子的傳人此物做得十分精緻。”

  陳音遞過三枝箭來道:“封大夫何不箭試試。”

  伍封接過了箭與衆人走到院中。伍封將三道弓弦拉滿掛在木臂銅牙之上然後把三枝箭依次放於臂槽之中遠遠地對着關旁的山丘扳動銅機。

  只聽“嗖”的一聲箭疾飛了出去其勢與一般弓箭相比格外的凌厲只見山上一顆大樹顫動似是被箭射中。又連扳兩下將剩下二矢射出都釘在那顆樹上。

  妙公主與楚月兒大是意外那顆樹與他們所站之地相距近三箭之遠這三枝箭居然能射到這麼遠連樹也顫動這弩的威力確是遠勝於尋常弓箭尤其是連三矢若用來射敵想來十分駭人。

  伍封細看了半天陳音惴惴地問:“封大夫以爲如何?”臉上表情就好象是庖人做好菜餚讓人品嚐後等候品評一樣。

  伍封點頭道:“陳兄製得好三矢都只用一個銅機射時便快得多此弩大致是這樣了最妙的是並不比其它的強弩重出多少。不過若是在下用它還得加些勁力纔是。若給公主和月兒用大致就可以了。”

  陳音見此弩被伍封肯笑道:“封大夫天生神力的確是應加些力道。只怕單是用木當不得封大夫的神力。”

  伍封問道:“若是加些銅鐵在弓彎之處或是以銅鐵鑄弓力量是否會大一些?我看陳兄所制的銅鞭大有韌力若照樣用在弓上恐怕也是可以的吧。”

  陳音眼中一亮笑道:“封大夫說得是我這便去做。”從伍封手上接過了那弩興沖沖地走了。

  妙公主讚道:“想不到封哥哥還有這種本事製出這麼厲害的兵器來。”

  伍封笑道:“那日我們被追兵所及纔出幾箭追兵的輕車便衝了上來可見尋常弓箭在車戰中效用不彰非得用強弩不可但強弩上弦比弓箭要慢是以中原各國不喜歡用。如果我們能一三矢射三箭的功夫反快過用弓射出三箭再加上其射程更遠用起來便十分好了。”

  楚月兒點頭道:“那日公子用兩把弓射箭也比不上這弩射得遠哩!”

  伍封笑道:“這就是公主的功勞了。那日她將趙大小姐的強弓摟在懷中手腳齊施被我看在眼裏纔想起了弩忽然間冒出了這個念頭。我想出這件東西其實是全靠了公主。公主過來也讓我摟一摟吧!”

  二女嘻嘻地笑伍封正要大摟其手這時陳音又跑回來大聲道:“是了封大夫此弩應叫什麼名字也好讓匠人刻上去?”

  伍封笑道:“仍也叫‘弩(摟)’吧!不過叫‘連弩’最好。”眼睛卻向妙公主和楚月兒看了過去。

  陳音搔頭道:“‘連弩’?那便叫連弩吧!”又跑了開去。

  七日喪期過後趙鞅將三子與姬妾的屍體放入棺槨擬運回去安葬。

  早上的大斂之禮忙過後趙鞅將伍封等人留下來道:“這些日老夫忙於喪事若有怠慢公主和封大夫處還請見諒。”

  伍封道:“趙老將軍太過客氣了我們之間還用講這麼多虛禮麼?”

  趙鞅點了點頭道:“明日一早衛君會派子路和高柴率三千兵士送我們回晉只好先與封大夫告別了。”

  伍封忙道:“爲何走得這麼急呢?在下看趙府衆人之中許多人傷勢還未大好。”心中頗有不捨之意。

  趙鞅小聲道:“老夫離家日久如今飛羽也不在府中怕智瑤那廝會暗中搗鬼老夫雖派張孟談先趕了回去還是有些不放心。”

  伍封心道:“怪不得這幾天沒見到張孟談原來已先回去了。”嘆了口氣。

  趙無恤嘆道:“我與封大夫一見如故又共歷患難如今要分手了心中甚是難受今晚便與封大夫痛飲幾觥罷。”

  日落之時趙鞅說大堂之中剛辦完喪事設宴不吉遂在關內練兵場上大排宴席趙府家將以及伍封所帶的人只要不是傷重動不了的都到了席上既使是二鮑、六劍姬也有席位。

  只有易關守將陳音未到趙鞅幾番讓人去催請都回說正忙着一些玩意兒過一陣便來不必等他。

  趙鞅此宴主要是謝伍封一衆的相救之恩因此伍封、妙公主和楚月兒自然便成了宴會的中心人物飲了幾爵酒後趙氏一衆纔將喪親之痛漸漸拋了開去。

  忽見陳音手裏叉叉丫丫地抱着一堆東西跑來向衆人施過禮後他走到伍封身前道:“封大夫這連弩已經大功告成了你看一看。”將一枝連弩遞給伍封。

  伍封見這支連弩比上次初成的那一支又有些不同弓全改用銅鐵所制臂上也嵌了銅心臂端的木郭改用的銅郭以此乘力弓尖上有極精緻的銅鉤想是爲了減輕重量陳音將銅臂改薄了一些是以也沒有重太多臂端刻了“大神連弩”四字底下還有一個小小的“風”字。

  伍封試拉了拉弦現勁力極當大爲高興接過陳音遞來的箭只上了一矢對着遠處射了出去此時晚霞正紅這一支箭直飛出去五六百步遠還可看得清清楚楚。

  伍封連自己也嚇了一跳道:“原來可射出這麼遠陳兄真是了不起!”

  陳音笑道:“了不起的是封大夫我只不過是照你的吩咐做出來罷了。這臂上有兩道銅牙前一道是用手力上弦可射七百步後一道是用腿蹬弓上弦可射九百步。”

  趙鞅等人見狀大是駭異從伍封手上接過了連弩互相傳看嘖嘖稱奇。陳音得意洋洋地向衆人介紹:“這連弩是封大夫親自設計的小將帶着匠人日夜趕製終於製成了五枝。封大夫這一枝大神連弩更是小將親手製成的以銅鐵爲弓是以勁力最強其餘四枝是木弓手弦射程在四百步腳弦射程在六百步。”

  他又交給了妙公主和楚月兒一人一枝笑道:“那日我製成第一枝弩封大夫說給公主和月兒姑娘用比較合適是以我特地做了這兩枝較小一些的望公主和月兒姑娘不要嫌我們手藝粗糙月兒姑娘的勁力大些叫‘小神連弩’。”

  妙公主和楚月兒見是伍封親自設計的寶貝就算不給也會開口要不料這人想得周到爲她們還特地做了兩枝立時笑吟吟地接過愛不釋手。

  趙飛羽拿着那枝大神連弩看了良久又試拉了拉她怎及得上伍封的神力只拉開了兩成便只好罷手讚道:“想不到封大夫竟能想出這種兵器來。”

  陳音笑道:“封大夫說過此連弩是那日見妙公主把玩大小姐的強弓時突然想到的是以小將也特地爲大小姐造了一枝。”

  趙飛羽大喜接過了這枝連弩試了試勁力恰到好處又讚了陳音幾句。

  陳音一瞥眼間見趙無恤等人都望着自己搖手道:“諸位千萬不要向小將索要小將雖還留有一枝卻只是一個弩樣供日後慢慢精製所用。”

  衆人見他滿臉焦急之色無不大笑便放過了他。

  伍封接過衆人傳回的連弩交給楚月兒爲他收好。

  趙無恤笑道:“封大夫是天下奇才本事層出不窮我們早就見識過了。不料陳將軍的本事也非同小可不知是否願意隨我們到晉國去爲我們研製兵器呢?”

  趙飛羽嘆了口氣道:“我早就向他說過此事只是他本是楚人祖上在城濮之戰中死於晉軍之手是以家有祖訓子子孫孫不得爲晉人效力。”

  陳音嘆了口氣道:“小將這個官是現在的衛君賜的雖然他並不記得我我也不能因官小而背棄了他老將軍的好意小將只好心領了。”

  衆人見他官職雖小仍不失忠義對他立時素然起敬。

  趙鞅嘆了口氣極是失望邀陳音入席飲酒。

  這時月亮慢慢地升了上來。

  趙鞅嘆道:“那日封大夫月下吹簫曲中悲慼之意老夫至今歷歷在耳若非那縱橫天下的大盜柳下跖居然也能被封大夫一曲所動我們怎能逃過大難?可說是一曲退兵了。”

  伍封苦笑道:“其實在下的簫藝未臻上乘幸好早些時得過柳下惠大哥的指點那日纔敢厚顏一試。”

  趙無恤道:“家姊極善吹笛封大夫又會吹簫離別在即封大夫何不與家姊合吹一曲以慰我們別離之情?”聽有口氣大有將伍封與趙飛羽撮合在一起的意思。

  趙飛羽聞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趙鞅大笑道:“無恤此言極有道理封大夫、飛羽你們就吹一曲吧。”

  趙飛羽淡淡地道:“飛羽的笛聲怎比得上封大夫的玉簫?還是請封大夫奏一曲我們洗耳恭聽吧。”

  伍封心裏哼了一聲心道:“這女子好生傲氣!”搖了搖頭正要拒絕卻見趙無恤正盯着自己眼光甚是熱切心道:“我如不吹無恤兄豈不是下不了臺?”嘆了口氣道:“既然無恤兄不怕在下的簫聲在下便只好獻醜了。”

  妙公主將玉簫一直隨身帶着此刻拿了出來伍封伸手接過道:“在下幼時先父曾教過一曲《聽雨》據說是春雨之際周公在夢中所得便吹它吧。”玉簫橫在脣邊吹了起來。

  這時滿場鴉雀無聲。簫聲一縷一縷地漾了出來雖然是從伍封的玉簫中出每一個人卻好象這簫聲是從天邊飄了過來如同習習的輕風拂在面上令人有一種說不出的慵懶落寞之感。簫聲漸漸響亮起來嗚咽沉回處好似一點一點的細雨從風中透了出來緩緩灑落。衆人好似在雨中徘徊而細雨如絲使人又無溼身之虞隨簫聲迴盪衆人的一顆心便如在細雨中緩緩迴旋不知所往。

  忽然一片細脆的笛聲滲了進來漸漸清越亮麗如同細雨昏黑之中忽有人推開一窗灑出一片光亮。此時簫聲越來越響便如滿天激雨潑然淋下間夾着電閃雷鳴一般衆人聽到簫聲臉上不禁露出了寒意。

  此刻笛聲卻變得低沉婉約便如大雨之中永遠掩不住的閨中幽情隨那推開的窗子沁出幽幽然、黯黯然其迴腸蕩氣之處直潛入心底。衆人便如睡在了牀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最一言難盡處卻是茫然不知這種感覺因何而來。

  漸漸地簫聲變得平靜下來彷彿雨瀲風息偶有一兩滴水珠墜落。笛聲也漸漸變得嫵媚起來如同春雨之後的一道虹霓掛在人眼前衆人心中漸漸平和下來只覺簫笛漸息餘聲卻緩緩地飄了開去沁入了天際。

  衆人沉默良久趙鞅長嘆了一聲道:“老夫一生戎馬自以爲鐵石心腸但這簫笛合奏一曲卻讓老夫現心中所藏的說不出的感緒其中滋味難以言述。”

  陳音也道:“小將是粗人一個不懂音律誰知聽了這一曲好似在野外淋了一場雨一般身上仍有寒意但心中卻有些懶洋洋提不起精神不知是何道理?”

  伍封將玉簫塞到神迷意亂的妙公主手中向趙飛羽看了過去恰見趙飛羽也看了過來兩人目光相結忽然間都覺得對方這一眼看入了自己心底一種難以言述的感覺涌上了心頭難以遣懷。

  對視了片刻趙飛羽將笛交給身後的侍女低聲道:“飛羽被封大夫簫聲所染禁不住技癢只好也試一試了。”

  伍封微微一笑點了點頭心中卻好像與趙飛羽相識了極久一般雖沒說過幾句話這一曲合奏卻如二人竊竊私語了數百個日夜。

  伍封將妙公主和楚月兒哄了睡覺後回到了房中反側良久仍不能入眠自己也不知道是因明日要與趙氏分別而有些惜惜不捨還是因爲趙飛羽的笛聲仍在心中徘徊思潮萬千也理不出個頭緒來。

  眼看月光將窗外的樹枝映在窗紙上想是因細風拂動樹影也緩緩地晃動着伍封只覺自己的一顆心也如樹影般慢慢地漾動。

  一時間難以遣懷索性披上了衣開門走了出去。

  只見月光如水照得周圍每一樣東西都十分清晰他低着頭信步走着不知所往忽見地上一個淺淺的魚池正是陳音兵器房前的那個小魚池。猛擡頭時卻見池邊有一人靜靜地站着看着月光下、魚池中的遴遴水光。

  那人聽見腳步聲擡起頭來原來是趙飛羽。

  兩人均感愕然齊聲道:“是你?”兩人怔了怔又道:“我睡不着。”

  二人同時說了這兩句話均覺有些好笑便笑了起來。

  伍封柔聲問道:“大小姐爲何睡不着呢?”

  趙飛羽搖了搖頭眼中現出茫然之色嘆了口氣道:“也不知是爲什麼總有些心緒不寧。”

  伍封點了點頭卻沒有說話只是看着她。

  趙飛羽道:“其實我常常睡不着只不過不如今天這樣罷。”

  伍封嘆道:“老將軍對大小姐倚重得很想來大小姐身負重任是以趙氏一族的大事大小姐不免勞心。”

  趙飛羽道:“幸好家父立了無恤爲嗣我也可放下心來。”

  伍封道:“大小姐有沒有想過若是有一天隱於荒島再無俗事紛擾心緒是否會一暢胸懷呢?”

  趙飛羽眼中露出神往之色。

  伍封道:“在下心中常想若是某日泛舟於海上舟落何處便以何處爲家眼前不再了勾心鬥角、不再爾虞我詐無論何處恐怕都是人間仙境罷!”

  趙飛羽幽幽地嘆了口氣道:“若是真能如此那是飛羽最高興的事了。”

  伍封柔聲道:“若是在下暇時溜到晉國大小姐會否不與理睬呢?”

  趙飛羽眼露喜色旋又嘆了口氣道:“封大夫是齊國重臣怎會輕易到晉國來?就算想來恐怕齊君也不會讓你來吧?”

  伍封想了想嘆了口氣道:“能不能來在下也說不準不過眼前一刻便是一刻不仔細過好眼下的每一刻又怎能冀望將來?在下有個不情之請望大小姐能夠成全。”

  趙飛羽幽幽地看着他細聲道:“封大夫是否想讓我揭開面紗讓你看一看呢?”

  伍封怔了怔苦笑道:“原來在下心中所想卻瞞不過大小姐。”

  趙飛羽道:“看不見的人常以爲是最美的看得見的恐怕反會視若無睹了。若我是個醜女豈非壞了封大夫的心境?”

  伍封搖頭道:“貌美未必就是美正如貌醜就未必是醜一樣。在下只不過是想一睹大小姐真容絕無半點唐突之意。”

  趙飛羽點頭道:“封大夫若非君子絕對吹不出那《聽雨》的幽然雅意。飛羽從來不讓其他男子看見容貌今日只好爲封大夫破一破例了。”緩緩揭開了臉上的面紗。

  月光之下只見她眉如春山一般斜斜地沒入鬢際眼如長天秋水細鼻櫻口臉上兩個淺淺的酒窩絕美得帶有有一種說不出的高貴典雅最令人心動的是她眉宇間那一縷慵懶逸然之氣令伍封大有驚豔之感一種醺醺如醉的思緒從心中沁了出來。

  此女的美色竟似並不下於妙公主。

  趙飛羽微微一笑將面紗又放了下來。

  伍封嘆道:“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唉!”長長的嘆了口氣。

  趙飛羽聽他忽地吟出了四句詩芳心震動默然良久道:“原來封大夫不僅劍術厲害還會作詩哩!”

  伍封苦笑道:“在下從小被家母逼着練劍習文聽的詩多了偶能胡謅一兩句而已若真要在下作一詩出來實是難過之極的事。”

  趙飛羽道:“可惜我們明日便要走了否則能與封大夫談談劍法詩文其實是極好的事。”

  伍封點了點頭道:“改日在下定要到晉國去拜訪大小姐。”

  趙飛羽喜道:“你真能來?”

  伍封道:“在下一定會去的。”

  兩人未再說話默然對視良久趙飛羽點了點頭緩緩地走了。

  伍封失魂落魄般站在月光下靜靜看着她走開消失在月光之中。也不知過了多久猛一回頭卻見楚月兒俏然地站在樹下靜靜地看着他。

  伍封奇道:“月兒你怎在這裏?”

  楚月兒柔聲道:“我見公子不在房中便來找你。”

  伍封問道:“你怎知我不在房中?”

  楚月兒小聲道:“我每晚都要去看看你也許是怕你有一天突然不在罷。”

  伍封嘆道:“傻子我怎捨得離開你呢?”他知道楚月兒隨他歷險多了多半是怕他有失是以每晚都來偷偷看一看他纔會放心。他心中感動將月兒摟在懷裏由衷地嘆道:“上天能將月兒賜給我真是對我不薄哩!”

  伍封一早起身與妙公主和楚月兒一起用過飯後到了堂上。

  趙氏一族早已收始妥當正陪着二人說話見伍封一衆過來趙鞅起身道:“封大夫這二位便是衛國的大夫高柴和子路。”

  伍封見高柴生得矮小精瘦真是如一條柴一般只是這個“高”字便有些說不上子路卻高大威猛半尺長的鬍鬚硬硬地立着便如每一根鬍鬚上都藏着無窮的氣力一樣。忙與二人見禮。

  二人拜見了妙公主子路道:“老將軍走吧?”看來這人不愛說多話有一句說一句不會拐彎抹角。

  高柴瞪了他一眼道:“老將軍既要從水路回國此去六十里可到河水沿上鄙國早已安排好大船等着。只是沿途會經過帝丘不知老將軍是否願意進城呢?”

  趙鞅搖頭道:“算了我們饒過了帝丘上船罷。”

  子路出外整兵護衛高柴在堂上陪着衆人陳音也在一旁坐着。

  伍封道:“我們便送老將軍到河水邊上吧!”命鮑寧鮑封準備銅車。

  這時趙飛羽與一衆女眷們從後堂出來向高柴施過了禮一衆人等纔出了大堂分別上車出了易關。

  子路帶着三千甲士在關外候着見衆人出來分開左右在一行車乘兩邊護衛蜿蜿蜒蜒向西進。

  伍封斜眼向趙飛羽的車上看去只見她懶洋洋地斜倚在車上若有所思忽見她一眼掃了過來兩人目光相碰伍封尷尬地笑了笑。

  回過頭來卻見妙公主和楚月兒笑嘻嘻地看着他臉色頗爲古怪。

  伍封心想:“定是月兒這丫頭多嘴將我昨晚與趙飛羽在魚池邊說話的事告訴了公主。”問道:“你們笑什麼?”

  妙公主笑道:“我在想封哥哥什麼時侯爲我們作一詩呢?”

  伍封笑道:“我是粗人一個怎會寫什麼詩?”

  妙公主向楚月兒看了一眼笑吟道:“月出皎兮……”才說了四個字伍封的大手便飛快地捂在她的小嘴上向楚月兒瞪了一眼道:“月兒的記性不錯哩!”

  楚月兒嘻嘻一笑道:“公子作的詩極是好聽與公子的簫聲相仿。”

  伍封笑道:“這兩樣東西怎能相比?”

  楚月兒道:“天下間每一樣東西看起來不同其實內裏都是一樣的道理怎不能比呢?”

  伍封怔了怔讚道:“月兒說得不錯天下的東西真的是一樣的道理!嘿月兒很有學問哩!”

  妙公主在一旁笑道:“改天我替月兒裝一把長鬚讓她當我們的先生吧!”

  楚月兒嚇了一跳伍封笑道:“長鬚就不用裝了誰說有學問的人一定要有長鬚?你看趙大小姐……”忽地閉了嘴嘆了口氣。

  楚月兒見他有些怏怏不樂小聲道:“公子既然捨不得飛羽姊姊爲何不向趙老將軍提親呢?”這丫頭向來不知嫉妒只要伍封喜歡的她也就覺得好是以忽作此議。

  伍封吃了一驚道:“那怎麼成?”

  妙公主斜眼看着他道:“哼月兒以爲他不想麼?只是怕飛羽姊姊不答應到時侯碰一鼻子灰罷!”

  楚月兒格格笑着道:“不會吧?”

  伍封瞪了妙公主一眼道:“你這丫頭終日跟我搗蛋哼我非得想個法子讓你知道我的厲害!”

  妙公主白了他一眼笑道:“你的厲害嘻嘻是不是‘勞心悄兮’?”

  伍封又好氣又好笑除了能瞪她一眼外委實想不出其它辦法來。

  這時陳音的車恰好過來好奇問道:“什麼叫‘勞心悄兮’?”

  伍封忙打岔道:“陳兄這個……嗯你既是楚人怎會到衛國來?”

  陳音道:“從我父輩開始便隱居在曹國後來曹國被宋所滅我不願意爲宋民便到了衛國來。後來被大夫高柴推薦給國君國君便用我作易關守將。”

  伍封與他談些兵器弓馬的事陳音興趣昂然免不了一路滔滔不絕。

  午間略停大家用過飯後繼續前行又過了近兩個時辰便到了河水岸邊。

  衆人一一告別趙鞅父子對伍封道:“若是有暇來晉國定要到府上來。”伍封點頭道:“一定一定。”

  這時趙飛羽嫋嫋娜娜走上來看着伍封道:“封大夫!”伍封“噢”了一聲也看着她想了半天道:“大小姐諸事小心!”兩人對望了片刻趙飛羽眼中流出一縷淡淡的傷感轉身上船。

  趙氏衆人盡數上船後這艘大舟慢慢地離開岸邊逆水而上向西駛去。

  只見河水渾黃向東緩緩流着伍封心想:“若我也從水路回去卻是要向東而行了。”

  這時不知是誰從岸邊驚起了一羣飛鳥呀呀而飛向西散開。

  伍封悵然若失吟道:“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搖了搖頭回過身來。

  高柴讚道:“原來封大夫文武兼資作的詩也直於心與衆不同。”

  伍封苦笑卻見妙公主與楚月兒低聲吟着他這幾句詩妙公主嗔道:“封哥哥從來不爲我和月兒作詩是否偏心呢?”

  伍封忙道:“胡謅幾句怎算得上詩?改日公主喜歡便胡亂寫一堆給你也無妨的。”

  衆人上車回程此處離帝丘僅七八里路高柴道:“封大夫寡君對你仰慕得很幾番相請封大夫卻沒有來不如隨在下入城在府中小住一晚明日隨在下拜見寡君如何?”

  伍封心想:“過門而不入確有些不好。”問妙公主道:“公主可願意進城?”

  妙公主笑道:“你拿主意吧你若覺好時我和月兒自然會隨你去。”

  伍封笑道:“既然高大夫盛情相邀在下便只好入城打攪了。”

  高柴大喜命人先回府準備又邀陳音同往緩緩向帝丘城中而去。

  正行間忽然有一車直撞了過來車上人大聲道:“高大夫高大夫!”高柴皺眉道:“何事如此驚慌?”

  那人道:“城內出事了。”

  這時子路也趕上來喝問:“出了什麼事?”

  那人道:“孔俚與蒯瞶合謀命渾良夫攻入了公宮國君已逃出了城此刻衛宮之中蒯瞶已即君位。”

  衆人大喫一驚。

  子路喝問:“什麼?我此刻便殺進城去將蒯瞶逐走。”

  高柴忙叫住他道:“衛國的政事非你所能左右何況蒯瞶怎麼說也是國君的父親你此刻攻城豈非令衛人之間兵戎相見?”

  那報訊的人也道:“如今石乞和孟厭也投靠了蒯瞶衛國三劍均在蒯瞶身邊仲大夫這麼去恐怕大有兇險。”子路名叫仲由是以衛人稱他爲“仲大夫”。

  子路喝道:“食君之祿當忠君之事我怎能袖手旁觀呢?”率衆兵士驅車急馳而去連伍封在後面的叫聲也不予理會。

  楚月兒道:“多半是桓魋和渾良夫被公子一嚇怕夜長夢多急切下手。”

  伍封想想也必是如此問道:“桓魋現在哪裏?”

  那報訊的人道:“桓司馬的大軍已入城現在城頭八門均落在他的手中。幸好國君走得早否則……”

  伍封忙道:“仲大夫這麼趕去豈非兇險之極?高大夫我們快趕過去叫仲大夫喚回來。”他與子路並無交情但子路是孔子的徒弟他素來尊敬孔子怎忍心見他的弟子被殺是以決心加以援手。

  高柴連連點頭。

  衆人一路追趕便見不少衛國兵士三三兩兩地亂跑都是子路手下的甲士定是見情勢不妙四下奔逃。越往前走逃兵越來越多再加上許多百姓也攜子拖女的趕着大小車仗沿路踉蹌過來人數多了擁成一團連伍封的銅車也被他們擠到了路邊。

  回頭看時只見高柴手下的馬車隨從竟然也四下逃了僅餘高柴和陳音二人。

  陳音大脾氣喝罵士卒高柴嘆道:“這也怪不得他們如今連國君都走了我也是自身難保他們跟着我恐怕會被渾良夫加害。”

  陳音下了車坐在高柴的車上爲他駕車。

  伍封這次送趙氏父子因見家將傷勢未愈只帶了兩乘兵車相陪如今再加上高柴與陳音的那一車和自己的銅車總共才四乘車登覺孤單。

  好不容易到了帝丘城下時才知子路已經戰死在城下。

  陳音怕傳言有誤找來了散兵來問才知詳情。

  原來子路趕到城下之時手下的兵士已逃走了大半再加上桓魋的亂箭射下手下兵卒逃得乾乾淨淨。子路雖只是一人卻仍不逃在城下大聲搦戰。

  蒯瞶便派了石乞和孟厭二人一齊下城來戰子路。子路劍術雖比他們中間任一人都強但以一對二卻是不敵交手許久子路被桓魋從城頭一箭射中了大腿傷重之餘立時被石孟二的銅劍傷了七八處連頭上高冠的纓帶也被斬斷高冠歪落到肩上。

  子路自知不免嘆了口氣道:“君子就算是死也不能將冠除下來。”扔下了銅劍將冠纓繫好扶正了高冠石孟二人雙劍齊出將他殺死於城下如今連屍體也被擡入城中了。

  高柴聽說子路死了放聲大哭。

  伍封正色道:“此地人多混亂不宜久留高大夫與陳兄便隨我一起先回易關再說。蒯瞶初即君位正需大國支持無論如何蒯瞶也不敢派人來追殺我們以此得罪齊國。”

  但兵荒馬亂之際刀劍無眼稍一不慎恐會被亂軍所傷是以衆人急急趕路待趕到易關時天上的月亮已高掛雲中了。

  伍封將衆人叫了來細說了衛國的變故道:“衛國政事變亂我們不必攪在其中明日一早便先回宋國去與公子高一齊回國。”

  衆人知道蒯瞶一向親晉仇齊不宜久留忙回去收拾幸好蒙獵與田力得衛君派來的良醫用藥雖然體力未復但傷處已漸漸收口勉強可以乘車其餘的傷者大多已愈。

  陳音嘆了口氣道:“既然衛君被逐我也不必留在衛國了明日一道走吧。”

  伍封問道:“陳兄要去哪裏?是否先隨我一起到齊國去呢?”

  陳音搖了搖頭道:“我先送高大夫回魯國然後想去越國看看。”

  伍封不料那日與陳音隨口說說陳音竟真有赴越之念又想:“他在兵器研製上花了不少心血若能用於軍中自然心動。他若赴越對吳國大爲不利吳國是我外家的宗祀我怎能眼看着他不利於吳國?”便想勸止轉念又想:“陳音若去了吳國吳國怎會用他?他的一生心血恐怕唯有越國才能用之。我若勸他不去越國他必定會聽但大丈夫怎可爲了一己私念而誤了他人的前途?”

  他嘆了口氣點頭道:“也好陳兄去了越國可以去找范蠡大夫就說是我所薦他與我有些交情便會見你。範大夫見了陳兄的新制兵器定會高興加以重用。”又道:“如今蒯瞶等人未必會放過高大夫你們不如與我一起先到宋國然後再取道於魯以策安全。”

  高柴傷心子路之死不住垂淚聞言道:“如此只好打攪封大夫了幸好在下單身一人城中並無家眷否則只好冒死進城了。”

  陳音自去安排家人收拾行裝伍封派人將高柴送回房中休息心情抑鬱與妙公主和楚月兒聊了幾句各自回房休息。

  次日一早伍封命將衛君所遣的宮女留下來自己帶衆人動身。

  楚月兒道:“公子這些宮女聽說衛宮有變大多不敢回去要隨公子一齊走哩!”

  伍封皺眉道:“沿途之上帶着這麼多妙齡女子不大好吧?”

  妙公主斜眼看着他笑道:“我看你心中所想是來者不拒吧?這些女子大多無甚依靠你將她們扔在這裏不覺大過心狠了麼?”

  伍封道:“可哪裏有這許多車仗載她們呢?”

  楚月兒道:“公子放心她們本就是坐了輜車來這些輜車還在關上哩!”

  伍封點頭道:“那就帶她們一齊走吧!不願意走的每人送些金帛乾糧讓她們自己找個地方安身。我看衛宮之中日後恐怕難以安寧她們也不要回宮了。”

  妙公主與楚月兒自去安排伍封又去看看蒙獵和田力二人現在就只有他們二人睡在馬車上伍封與他們說了幾句忽見陳音身後的馬車之上放在他那一大堆寶貝兵器暗暗好笑。

  衛君派了一百個宮女到易關如今願意跟伍封走的竟有七十餘人剩下的二十多人中竟有一女執意要回宮中去。

  伍封大奇見那宮女甚有姿色問道:“衛國正亂宮中殺機四伏你爲何還願意留在衛國是否宮中有親人?”

  那女子點頭道:“奴婢的妹妹還在宮中。”

  伍封嘆了口氣道:“你們姐妹倒是情深。”命人取來百金賜給那女子那宮女嚇得臉色都白了道:“奴婢怎能接封大夫的厚賜?”

  伍封道:“在下敬重你的愛妹之心並無它意。你們既是隸妾將你們二人贖出來也只須數十金剩下的你便與妹妹找一處地方購些良田僱人耕種。”

  那宮女感激流淚盈盈下拜道:“蟬衣多謝封大夫。”

  伍封笑道:“你叫蟬衣?這名字倒是好聽得緊。”

  蟬衣道:“奴婢家中世世代代以漂絲洗絮爲生祖傳有一種寒天入水使手不裂的奇方制之爲膏名叫‘龍涎膏’。別人曾出五十金也不賣。封大夫的厚賜奴婢無以爲報便將這方子獻給封大夫或能用得上。”

  伍封心道:“我要這方子何用?”見她一番心意也未推辭。

  蟬衣轉入房中一陣間拿了兩片竹簡出來交給伍封道:“這方子對封大夫多半無用但畢竟是奴婢家中最值錢的東西了。”

  伍封點頭笑道:“說不定這‘龍涎膏’之方哪天還真用得上哩。”

  七十餘名宮女嘰嘰喳喳地坐上二三十乘輜車伍封暗暗咂舌嘆道:“若是這麼回齊國去別人定會說我是個好色之徒在衛國打了一個轉便拐了大批美女回去。”

  那些宮女聽他這麼說格格地笑個不住。

  伍封將妙公主和楚月兒抱上了銅車喝道:“走吧!”

  一行人等浩浩蕩蕩南行沿途不免遺落香風無數幾改衛俗。

  伍封心想:“那個桓魋若是宋國奸細說不定會來暗算使齊衛交惡宋國便好插手不可不防。”暗中吩咐趙悅等人小心提防。自己與二女在銅車上說說笑笑悶時便拿出連弩在車上沿途習射以致衛國境內的大樹無端端大招其秧。有時被妙公主和楚月兒纏不過只好拿出簫來吹上一曲。

  一路無話趕了三天路便入了宋境。

  其時諸國之間以城邑爲政邊境之上少有關隘但宋衛之間卻設了不少關隘大有開戰之意。只是不知這邊境的關隘是哪一方先設下來以致弄得雙方緊張。

  宋界關隘的兵卒早得了伍封所派人通報迎出了關極是殷勤派人一路護送到了都城商丘。

  公子高在商丘早等得十分焦燥雖然宋君每日饋贈宴飲不絕又派諸多美女相陪卻總是擔心伍封和妙公主一衆此刻見他們平安回來極爲高興見過高柴和陳音之後在驛館爲衆人設宴洗塵。

  公子高問起趙氏一衆伍封簡略說了諸事公子高嘆道:“幸好趙老將軍一衆平安無恙否則那智瑤早就虎視宋衛定會以此爲藉口合四家之衆攻入衛國恐怕連宋國也不免齊國甚難舉措。”

  伍封說了衛國之變又小聲道:“那桓魋恐怕是宋君用的苦肉計欲不利於衛若我們齊國與它結盟宋君必會攻衛與桓魋裏應外合我們恐怕是白辛苦一場平白添上惡名。”

  公子高變色道:“宋君原來這麼狡詐!明日我便以衛國大變形勢與前不同的理由推說要回國稟告國君暫不理他。”

  第二天公子高便進宮見宋君推說要回國商議暫不能成其盟約宋君雖然失望卻也不能勉強。

  衆人打點行裝準備回國宋君在宮中設宴款待又派了諸多官兒拜訪宴飲足足煩了七八天衆人才能起程回國。

  這時田力腿上的傷也無大礙但蒙獵因爲傷在胸口終是不能遠涉伍封便將蒙獵和趙悅留在宋國又留下了幾個家將命趙悅好生照看蒙獵的傷待傷已大好時纔回齊國。

  一路上衛國的消息不斷傳來。

  蒯瞶諡稱衛莊公原來衛莊公蒯瞶奪了衛君之位後不到三天便殺了渾良夫逐走了桓魋。那渾良夫助蒯瞶入衛前蒯瞶曾答應他日後饒他三曾不死。

  渾良夫與桓魋合謀趁鮑息撤軍回國之際與蒯瞶穿上女服偷偷將蒯瞶載入了帝丘藏在孔夫人的臥室。當天孔俚朝議回府孔夫人招他入內孔俚才入母親房間便被渾良夫、石乞、孟厭這衛國三劍劫持逼他與蒯瞶立下血盟立刻派兵由渾良夫領着攻入公宮衛君倉惶逃出了城據說趕往魯國去了。桓魋的大軍當時便進了城與石乞、孟厭緊守住城牆還殺了子路。

  渾良夫和桓魋被封爲上卿。蒯瞶立了其次子公子棄爲世子自己的長子、被逐的衛君雖然未死也被他給了個諡號叫作“衛出公”。周制從周文王到周懿王王號都是自稱其後從周孝王開始用諡號死後由羣臣按其在世之功評以諡號。此制也沿用於各封國諸侯只有楚武王熊通在位三十七年後自稱武王其後的楚王也用諡號不稱王職者便不諡王號如楚文王之長子在位三年無一政所出死後諡曰“堵敖”其弟諡“楚成王”。諡號皆是死後纔有唯這衛出公卻是尚在生時便有了諡號在其時是絕無僅有。一君在世自然還無諡號譬如齊平公死後才叫齊平公小說家爲述事方便按歷代小說習慣均以諡號直稱讀者勿以爲怪也。

  蒯瞶見宮室重寶盡被衛出公帶走便想設法追回來渾良夫卻說:“出公是國君之子不如就招他回來寶器也就回來了。”蒯瞶便真的派人去招衛出公這事被世子棄知道後派人殺了使者帶兵進宮迫着蒯瞶與他歃血爲誓不再作招回衛出公之念且須殺了渾良夫逐走軍權在握的桓魋。

  蒯瞶道:“不招出公容易得很但桓魋手握重兵而渾良夫與寡人又有誓言饒他三次不死甚是難辦。”

  世子棄便定下計策請桓魋和渾良夫入宮宴飲桓魋一出大營便被世子棄派人持兵符接掌了兵權。桓魋雖然軍紀嚴明畢竟是衛國逃臣且到衛不久軍心不附是以被世子棄順利奪了兵權。桓魋在途中得知消息逃出了帝丘。

  渾良夫卻矇在鼓裏他小人得志十分地囂張跋扈穿着紫衣狐裘配着長劍進宮坐下便喝酒。

  世子棄命埋伏的力士一擁而上將他按倒在地綁成了一團。世子棄道:“臣下見主公有常服侍侯主公飲宴應該解劍。你穿紫衣一罪披狐裘二罪不解劍三罪均當斬。”

  渾良夫忙道:“臣與國君早有約定饒我三次不死。”

  世子棄哼了一聲道:“亡君出公是國君之子卻以大軍拒父於外大逆不孝而你卻想召他回來這不是第四罪又是什麼?”不由分說命人將渾良夫推出去斬他劍法雖強卻也是無法救回一命。

  石乞和孟厭與渾良夫同列爲衛國三劍與渾良夫素來交好渾良夫被殺之時正在渾良夫府上二人得知消息連忙逃出了帝丘投向楚國而去。

  那孔夫人一場辛苦指使情夫劫持兒子設法幫弟弟奪回君位誰知三天不到反累得情夫被殺兒子也被衛人戟指唾罵羞愧傷心之下仰藥自盡。

  衆人聽見衛國的這些消息不住的搖頭伍封道:“我還擔心桓魋會沿途暗殺如今也無須在意了。”

  衆人北行五六日到了陶城這是以前曹國的都城城高壁厚伍封見衆女體力較弱不能讓她們與自己這班大男人一樣匆匆趕路與公子高商議後便在陶城停了下來。陶城的宋國大小官兒見大國使者經過自然是忙得上下亂走不必細述。

  伍封請宋官將他們出使時存放在高唐的巨舟駛到陶城附近的濟水岸邊來宋官滿口答應。

  第二天陳音便向衆人告辭道:“本想送高大夫回魯國去但沿途既有封大夫照應在下便先行告辭到越國去看看。”

  伍封嘆了口氣道:“陳兄何必這麼急呢?不如先到在下府中稍稍休息一些時日再到越國去豈不是好?”

  陳音道:“在下其實只是赴越看看若是事有可爲便暫留下來否則再到齊國找封大夫吧。”

  伍封知道陳音身懷奇才若不讓他找個地方一顯身手他這一生也會挹鬱不樂也不好強留備了若干禮物請他代交越國的范蠡。

  衆人將陳音送出三十里纔回陶城。

  出城途中妙公主對伍封道:“范蠡送給封哥哥一口‘映月’寶劍封哥哥卻給他送了個會造兵器的人去范蠡可是大佔便宜了!日後他若是商營說不好比渠公老爺子還厲害哩!”

  伍封笑道:“其實佔便宜的是我你沒看見我將那口‘映月’寶劍送給月兒時月兒多麼高興的樣子。只要能讓你和月兒高興我便開心之極了。”

  二女聽他說得嘴甜十分開心。

  伍封卻想:“陳音去了越國對吳國便會大有妨礙。若非是我他怎會有前往越國之念?我這麼做究竟對是不對呢?”

  楚月兒見他有些心事道:“其實只要公子開心我們便會開心了。”

  妙公主嘆了口氣道:“聽月兒這麼說我便知道日後大大麻煩了。若是他喜歡上其他的女子我們要哄他開心是否便只好由得他拐了一大堆女子回府呢?”她聰明得很見伍封若有所思心情挹鬱以爲他與好友分別因而不樂是以故意這麼說已寬伍封之心。

  伍封果然大笑道:“其實只要有你們二人在身邊我便心滿意足之極了還有什麼其他女子能讓我動心呢?”

  妙公主哼了一聲道:“你敢說對那位‘關關雎鳩’一點也不動心麼?嘿連‘君子好逑’也說出來居然還敢賣乖嘴!”

  伍封一時語塞。

  楚月兒嘻嘻笑道:“我看那‘關關雎鳩’趙大小姐厲害得緊公子若能將她‘拐’進封府那可是大大厲害哩!公主有趙大小姐一起作伴不是很好麼?”

  妙公主見伍封滿臉無奈笑道:“趙大小姐當然是可以的其他人可就難說了要是我看不過眼便用‘精衛’趕出門去!”

  伍封見楚月兒悄悄吐了一下舌頭樣子十分可愛笑道:“也好日後真是這個樣子便先讓公主過過目罷。”

  妙公主“呸”了一聲白了他一眼。

  在陶城休息了兩日後巨舟已由高唐駛來衆人在陶城北岸上了船將大小車仗盡數搬在舟上揚帆東行。雖添了七十多衛女巨舟依然能容納。

  伍封記得當日也是乘此巨舟西行時擔心趙氏父子的安全心中焦慮不安無暇細看兩岸風境此時回舟一則順水二則心寬終日與妙公主和楚月兒在船頭看兩岸風景。

  衆女因悶得無聊也由六劍姬領着在舟沿上看着兩岸景色與濟水中的大小船隻。弄得濟水中來往的船上行人常常側目幾至落水。

  伍封將高柴與公子高也請到船頭一邊飲着宋人送的美酒一邊看着衆女興高采烈的模樣。只有高柴因子路之死雖然事隔了多日仍有些難以釋懷。

  妙公主看衆女在船沿處嘰嘰喳喳說着話笑道:“封哥哥這六名劍姬這次不僅跟着冒險還受了傷回去後恐怕要大大嘉獎罷。”

  伍封見鮑興正十分賴皮地往衆女中間擠進去忍不住笑道:“這是自然如後三十六劍姬便由公主差遣除了讓趙悅和蒙獵教她們劍術還得教她們用弓箭日後便是公主的一支親兵豈非更好?”

  妙公主大喜道:“你可不許反悔這三十六人日後就算是我的人了。”

  公子高愁眉苦臉地道:“這樣豈非再也看不到她們的劍舞了?”

  妙公主笑道:“劍舞還是要看的只是須我答應後才許她們演練劍舞。”

  這時卻見衆女笑嘻嘻地將鮑興推出了人堆伍封笑道:“公主這些劍姬日後的婚配你也得安排妥當若讓她們在我家變成老姑娘也不大好。”

  妙公主道:“我早有了打算若不在家中給她們配好夫君說不好你哪晚摸進她們閨房之中如魚得水。哼此事不可不防!”

  公子高等人聞言哈哈大笑惹得舟上衆女都看了過來。

  楚月兒笑道:“那日公主說衛國多出美女說不好公子回時會帶一大堆回去極有先見之明哩!”

  妙公主得意地道:“那是當然。他的心思我怎會不知道!月兒知不知道封哥哥小時候最有趣哩!記得有一次……”伍封喝了一聲:“公主兒時的事怎能亂說呢?”

  妙公主吐了吐舌頭扮了個鬼臉笑道:“那我以後只說給月兒一個人聽總是可以的吧?”

  伍封大感頭痛公子高幸災樂禍地笑道:“哈哈!你可知道公主的厲害了吧?日後有得你受哩!”

  伍封見高柴也忘了子路的事開懷大笑沒好氣地瞪了妙公主一眼。

  衆女雖然隨伍封不久卻見他爲人沒什麼架子跟在他身邊心神輕鬆是以十分高興不在一起喁喁私語便在一旁嘰嘰喳喳。

  衆人有諸多美女相伴途中便不覺乏味數日後不知不覺已在魯國境內。ahref=target=_blan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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