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既張我弓,既挾我矢

作者:全威
成周與鄾城相距近千里衆人一路行數日便至。這日晚間到了河口圉公陽不知道從何處竄出來伍封大喜。

  河口離鄾城一百餘里衆人在水邊暫歇伍封將圉公陽將來細問圉公陽道:“巴人有兩萬士卒由巴王親自率領。由於事出突然楚人節節敗退好在葉公子高率了兩萬楚兵趕來將巴人擊退。巴人本要撤兵不料葉公病不能上陣楚兵心亂被巴人反擊退於鄾城之中眼下被圍於城中偏偏城中又鬧鼠患吞糧咬物一時間那以盡除以致軍糧斷缺再過旬日便要斷糧了。”

  伍封嘆道:“看來葉公這病甚重否則他無論如何也會抱恙奮擊怎會如此被動挨打?”

  圉公陽道:“我們只有一百多人要破巴人只怕不易。”

  伍封道:“只要我們能闖過巴人之營入城與楚國士卒匯合便不怕巴人。眼下我們有巴王子和巴將在手闖過去未必不能就怕楚人不放我們入城到時候夾在楚巴之間後果堪虞。”

  圉公陽道:“小刀已經在城中助葉公和吳句卑守城只要小人先混進城中便成。”

  鮑興笑道:“小陽莫非想在城牆上掘洞而入?”

  圉公陽道:“小人向小夫人學過龍爪本事有龍爪之助攀越城牆自然是輕鬆自如何用掘牆。”

  伍封點頭笑道:“你去吧。告訴葉公和吳句卑就說今晚見巴營亂時開西門放我們進來。”

  圉公陽奇道:“龍伯由北面而來爲何要饒到西門去?”

  伍封道:“我們帶着巴王子巴人要來自然是由西往東。”

  楚月兒點頭道:“原來夫君是想我們扮成巴人闖營然後入城。”

  圉公陽走後衆人用了乾糧休息了一個時辰趁天黑時改爲騎兵饒道往西飛馬進。巴蜀不用車戰要扮成巴人非得改用騎兵不可。果見不遠處火光明耀巴人的大營一排兒紮在前面。到了營前早有巴人喝問一個巴將應答商壺執着劍抵在那巴將背後他雖然向夢王姬學了些巴語說得卻不算太好是以一路上按伍封之意教好了這巴將該當如何應答由於商壺懂一些巴語巴將又不敢騙他。

  這巴將大聲說話意思是秦國和巴蜀聯軍大獲全勝已經殺了秦世子眼下巴軍引着秦軍大舉而下助巴人伐楚巴王子關心戰事特地先趕了來報訊。

  巴王子和其他的巴將聽得十分焦急但他們雙腿被綁騎在馬上手被反捆口中又實着果核無非出聲提醒營中。

  鮑興和小紅在巴王子左右守住策馬上前數步到了營前火堆之前。營中巴人都認識巴王子不疑有它開了營門放了衆人入營。

  衆人入到營中徑往前行百餘步後巴人生疑紛紛叫嚷起來喝斥下馬。伍封喝了一聲:“衝!”衆人向前衝過去伍封與楚月兒一戟一矛在前開路鮑興和商壺在後掩擊春夏秋冬四女帶着大隊在中蹄聲震天向前直撞。其實也無須如何着意廝殺單是衆人手上的連弩便足以讓巴國士卒人仰馬翻。衆人一面飛射一面用長矛挑起營火的燃木往營帳上甩過去。

  一時間巴營中驚呼聲、喝罵聲、斥責聲十分嘈雜營帳中火頭燒起來人四奔、馬亂走亂成一片。

  衆人只想闖營並不求殺敵是以風馳電掣般一路衝殺還不等巴人有所反應時衆人便衝出了巴營直到鄾城西門之下。

  城中士卒早得圉公陽報訊見巴營大亂已經開了城門伍封等人衝入城中士卒才升起吊橋關上城門。

  圉公陽和庖丁刀早在城門內等着上前侍候吳句卑帶有一羣楚將來向伍封和楚月兒施禮吳句卑道:“龍伯、月公主小人怕城守有失不敢出城相迎請恕罪。”他常年隨葉公子高在軍中知道軍情緊急事關重大以前不管與伍封有何不愉快現在也顧不得是以執禮甚恭。

  伍封等人躍下馬來伍封問道:“葉公如何?”

  吳句卑垂淚道:“葉公自從滅陳回來便病倒了數月一直是時好時壞前些天與巴人交戰心力交瘁他年紀高大了終是支撐不住眼下臥在牀上一天之中有七八個時辰是昏昏沉沉的只怕拖不了多久。”

  伍封雖與葉公子高有些舊隙不過葉公是因公而敵對並無舊怨再加上他對葉柔有恩伍封念起葉柔心下喟然道:“在下去瞧瞧葉公。”

  他和楚月兒由吳句卑引着那一大羣楚將相隨趕到葉公暫住的宅子臥室外吳句卑引了伍封和楚月兒進去。

  只見葉公子高正躺在牀上滿臉青灰無光瘦得皮包骨似的須亂糟糟貼在枕上。伍封和楚月兒暗暗嘆氣想不到這名滿天下的一代名將平日裏精明強幹、厲害之極今日竟會成了如此模樣。

  伍封和楚月兒到了牀邊看視見葉公昏睡隨口問了問周圍服侍的人無非是葉公的飲食幾居之類。正想出去與吳句卑等商議軍情葉公忽地睜開眼來問道:“是龍伯和月公主麼?”

  伍封和楚月兒忙道:“是葉公保重。”

  葉公吁了口長氣掙扎着要坐起來侍女將他扶起坐在牀頭葉公緩緩道:“龍伯是來助楚破巴麼?”

  伍封點頭道:“是。”

  葉公點頭道:“老夫這便放心了。拿我的令箭來!將衆將叫進來。”衆楚將都入了室躬身而立。侍女將令箭拿來葉公託在手中道:“老夫遣使向大王報訊請他派軍來援眼看是趕不及了軍中之事暫託給龍伯全權指揮諸將如有不聽號令者任龍伯處置!”

  吳句卑忙道:“這個……葉公只怕要謹慎些。”

  葉公嘆道:“龍伯若不相助楚何必趕來?只須由得巴下攻下鄾城便了。”

  吳句卑與衆楚將躬身道:“小將等便聽龍伯號令。”

  葉公道:“不過老夫有令箭在手先一令衆將聽着:破巴之後龍伯若入郢都衆將便可以率軍掩殺死活不論!”

  伍封與楚月兒都感愕然暗暗嘆息這葉公始終對伍封有些信不過。伍封道:“葉公大可以放心若真的破了巴人晚輩必回成周絕不會到郢都去。”

  葉公點頭道:“非是老夫故意爲難龍伯與楚國之間有些舊怨長留楚國楚人對龍伯易生猜忌龍伯對楚人又會小心提防萬一弄得勢成水火禍亂便生。與其讓大王或其他楚臣當這個惡人還不如由老夫出面反正老夫是個快死的人了龍伯當不會與老夫記較。”

  伍封忍不住嘆道:“葉公忠義愛國之心委實少見!”

  葉公將令箭交付給伍封握着伍封的雙手問道:“柔兒真的死了麼?”

  伍封心中傷痛點了點頭。

  葉公長嘆一聲道:“天不予壽天不予壽!”又對楚月兒道:“月公主日後楚國有難煩公主念在祖宗份上勸龍伯援手。”

  楚月兒點頭道:“是。”

  葉公眼中神光閃動緩緩道:“伍家與楚國之間恩恩怨怨難以評斷孰是孰非一言難盡。令尊九泉之下未知如何面對楚國的幾位先王。龍伯與其祭祀令尊不如補令尊之憾續祖伯之義可免伍家在楚國的惡名。”

  伍封心中凜然知道葉公這話很有道理不住點頭。

  葉公道:“老夫一生殺人如麻殘人家國、脅人趨義得罪的人多施惠的人少未知九泉之下又能如何面對這些亡人?唉!”

  他長嘆一聲握着伍封的雙手垂落在牀上頭斜歪下去又昏睡下去。

  伍封站起身來道:“軍情緊急吳先生你與衆將隨我到大堂議事。”

  他與楚月兒帶着吳句卑和衆楚將到了大堂鮑興、商壺、圉公陽、庖丁刀都與衆將站在一起春夏秋冬四女和小紅也戎裝立在堂上。

  伍封先向吳句卑問起敵我雙方的軍情吳句卑道:“葉公率來的楚兵有二萬加上鄾城守備士卒二千共二萬二千人前兩仗雙方各有損傷楚卒還有兩萬餘人巴人有一萬五千人許。”他拿了幅圖簡指着簡道:“巴人列營四處在鄾城四門之外主將巴王之營正在北門之外。”

  伍封看了好一陣問道:“北門是巴王親自列營想來巴人之精銳盡在北營?”

  吳句卑點頭道:“是!巴人最厲害的飛熊之軍便在北營。”

  伍封奇道:“什麼飛熊之軍?”

  吳句卑道:“這飛熊之軍是巴人捉來的黑熊大約有百名頭由數百人驅使一旦上陣這些黑熊飛赴而來人立咆哮起來戰馬便會膽戰心驚四處亂撞。那些黑熊力大無比或拍或咬士卒傷亡無數。若非有這飛熊之軍我們早將巴人趕走了。”

  伍封皺眉道:“這飛熊之軍倒是有些難以對付。”

  楚月兒想起一事來道:“夫君畜牲都怕火當日破桓魋時那火羊之計甚爲有效是否可以照樣行之?”

  伍封搖頭道:“羊性膽小雖然不兼牛馬卻怕虎豹熊羆。我們若用火羊之計黑熊跑出來羊頭定會嚇得回逃反亂了自己的士卒。對付這飛熊之軍諸位有何良策?”

  衆人面顯難色一齊搖頭。

  吳句卑道:“葉公也曾派人去劫寨可巴人營中還有一支驚犬之軍用一二百頭大犬守營劫寨者遠在營外便被羣犬覺狂吠。”

  伍封沉吟了一陣問道:“聽說城中正鬧鼠患是否真的?”

  吳句卑道:“正是眼下羣鼠害人兵糧被咬噬近半一時間又不能盡除好生煩惱。”

  伍封問商壺道:“老商你是獵藝能手未知能否捉鼠?”

  商壺咧嘴笑道:“捉鼠不難只是城中若是鼠多非三五天能捉盡。”

  伍封笑道:“我不要你捉盡只想讓你帶些人捉得越多越好。我給你一日時間明晚之前將鼠交上來。”

  商壺道:“老商一人是不行的若有百人幫手數千只鼠定能捉到。”

  伍封點頭道:“你便帶二百人去儘快捉些鼠來。”

  商壺下去點士卒捉鼠衆人面面相覷不知道伍封要千鼠何用。伍封笑道:“小興兒你放一個巴將出去好讓巴王知道其子在我們手上不敢動手。今日天晚大家各自去睡明日準備火矢若干晚間破敵。”

  衆人一肚子疑惑卻不敢問各自去息不提。

  次日一早便有巴人在城下喊話要與葉公商議釋放巴王子之事伍封命不要理會由得他亂喊去只讓衆將和士卒休息。下午時他派了二百人分兩隊由北門出去各負薪若干薪上都塗上膏脂假扮出城打柴敵軍出營追殺便將薪散棄在北門外百步內的東西兩側和護城河邊上然後回城。

  這兩隊人出去後果有巴人出營掩殺士卒依計將柴棄下逃回城中敵軍想追時被城上箭矢阻住。巴人見外面有薪若干想派人去撿回營中卻因薪在弓矢射程之內每接近時便被城上箭矢射走。

  晚飯之後商壺果來繳鼠約有四五千只盡數裝在數十隻大竹簍中。伍封想不到會捉了這麼多讚了他幾句將圉公陽和庖丁刀叫來命他們帶人在鼠身上塗上膏脂。

  楚月兒漸漸明白道:“夫君原來想用火鼠破敵。”

  伍封道:“火羊之計不好用只好改用火鼠了。小刀你們在鼠身上塗膏脂時順便用物將鼠口堵住免得片刻之間膏脂便被鼠吃了竹簍外層也要塗滿膏脂蓋上用塗了膏脂的青絲繫住。”

  天黑之後羣鼠也準備好了。伍封將衆將叫來頒令下去命四個楚將各帶五十人在四門之上各搜大鼓數十面初更時分開始擊鼓吶喊每次擂鼓百槌便止每過一個更次便擂鼓一次;命春夏秋冬四女和小紅帶五千弓手伏在北門城頭專門射殺熊犬;又派圉公陽和庖丁刀帶二百人準備空車十乘將盛鼠的竹簍放在車上各負膏脂之薪在北門之下候命鮑興、商壺帶着鐵勇和倭人勇士一人拿一個銅製面具也等在北門之下。其餘士卒分爲兩隊一隊五千人守城另一隊萬人由吳句卑引着隨伍封出擊。

  安排定後衆人靜靜等着。伍封和楚月兒站在北門之上細看敵營動靜。

  初更時分四門城頭鼓聲大作吶喊之時不絕聲震於天。片刻間敵營中火把如熾巴人衝出營寨來北門如此想來其餘四門亦然。唯一不同的是北門敵軍之中有黑乎乎一羣黑熊和一羣大犬在士卒之前熊哮犬吠聲音甚劇。鼓聲歇後巴人在營前久候無功齊齊折回營中。其餘三門探子不斷來報敵營之事大致與北門敵營相似。

  二更時鼓聲又起敵軍自然又衝出營來結果自然是與前相似。等到三更鼓響時敵軍只有數百人迎出來在營前站一站便回去了。

  伍封與楚月兒下了城頭叫上鮑興、商壺、鐵勇和倭人勇士道:“眼下敵軍疲累防守鬆懈我們出去假意劫營放一陣火矢打一個轉便回來。”向衆勇士吩咐了一陣又對圉公陽和庖丁刀道:“你們跟在我們之後悄悄出去將空車駛在離城頭五十步的空地然後將簍蓋青絲割斷一半將身上的脂薪四下扔在地上牽馬回城。”

  衆人戴上銅製面具各執火把等城門一開馳馬而出向敵營衝過去。巴人不像楚國士卒休息了一個白天晚上連番三次折騰早已經疲憊不堪百餘騎近營之時營中衆犬狂吠敵營稍亂。

  伍封等人向敵營中射了一陣火矢雖然離敵營稍遠仍見營中一些小火頭燃起來。不一會兒便聽營中熊犬之聲傳出伍封喝道:“退!”

  百餘騎飛馬後退果見空地上一排兒停着十乘空車回頭看時便見身後熊犬齊出巴國士卒跟在熊犬之後紛紛追來。伍封等人退到城下時黑熊和大犬離城不過六七十步離空車不過一二十步遠。

  伍封等人手中的火把扔了出去衆勇士按伍封先前的吩咐將火把扔在空車之上、東西側和護城河邊的棄薪處。片刻之間空車上鼠叫吱吱無數火鼠亂叫竄出。東西兩側和護城河邊三條火牆燃起雖然不足以擋住人馬卻足以擋住羣鼠。

  這些火鼠身上負痛只往沒火處竄跑不僅在黑熊和大犬腳下跑來跑去大多數往巴營中奔過去地上的積薪本就浸了膏脂火鼠過時一點就着片刻之間火光騰騰將黑熊和大犬圍在火中不一會兒巴營中火光四起自然都是火鼠之功。雖然空地上火勢不大卻足以嚇唬這些畜牲熊犬背後也有火頭不敢回去又不敢前衝只是團團打轉在火中亂闖反將那些馭熊犬的巴人拍打撕咬。熊犬在離城頭四五十步處正在箭矢射程之中。伍封喝令放箭城頭上箭矢如雨紛紛向熊犬射去雖然黑熊耐射可五千弓箭手只射了五六箭熊犬盡被射倒城上箭矢不停只到熊哮犬吠之聲絕後伍封才喝令停下箭來。

  只聞焦臭甚濃地上火頭漸漸滅了而巴營中的火頭卻越來越大。伍封下令衝擊與和楚月兒率衆勇士在前城門大開吳句卑率一萬楚卒在後齊聲喊向敵營衝過去。

  此刻巴營中亂成一團營中巴人見火鼠急竄正自心驚不知何故忽見衆軍黑壓壓衝過來前面的人一個個面目猙獰偶見銅光反射一時間怎想得到他們臉上戴着銅製面具均以爲鬼怪羣來心驚膽裂自顧自逃命。衆士卒徑自衝殺過去這一萬多人休息了一日精力正好又見巴人的飛熊驚犬之軍盡亡士氣甚高;北營巴人不滿五千又被鼓聲騷擾了一夜本就疲憊不堪再加上毫無鬥志被伍封率軍直衝入營當真如滾湯潑雪四方潰散。

  巴王帶着士卒一路北逃伍封等人追殺良久見天色漸明伍封忽下令退兵。吳句卑愕然道:“敵軍潰敗正好掩殺龍伯爲何要退兵?”

  伍封道:“我們只破一營此刻巴人的其餘三營定以得知趕來若被這三支人馬追擊我們傷亡便大了不如先退回城去再思破敵之策。”吳句卑點頭道:“是龍伯想得周到。”

  大軍急退才入城中便見遠處的東西兩側塵土滾滾不消探子回報人人都猜得出巴人的其餘三營已經趕去與巴王匯合了。

  伍封回城之後見城中喜氣洋洋將商壺叫來道:“老商你帶五百人將熊犬之屍搬回來那熊掌可是件好物難得有一百餘頭正好交小刀制餚。”

  楚月兒見他一入城便掛住喫忍不住格格嬌笑。

  吳句卑自去清點傷亡俘獲伍封讓衆人休息。熊掌急切難熟到午間時庖丁刀率庖人燒製好了熊掌二十付犬肉無數伍封將犬肉賜給士卒讓庖人拿了數付熊掌賞給吳句卑和那些楚將其餘的與衆勇士品嚐飲酒爲樂。

  正在大快朵頤之時探子來報:“龍伯巴人彙集一處紮營於河口與鄾城之間的集村離此地五十餘里。”

  伍封問起集村地形探子道:“集村東側有小水甚淺西側四十里處也有水道此水甚深。西南三十里處有茂林其北是山道路徑不甚通達。”

  伍封命他在地上畫了地形沉吟良久道:“這巴王倒是個會用兵的人營寨依水而立選地甚好一旦又事可西逃過另一水道以水爲憑列營再戰。”命那小卒退下正尋思對敵之策吳句卑走來道:“龍伯、月公主巴人派了個使者來求和。”

  伍封讓吳句卑帶使者進來使者用楚語道:“鄙王聞龍伯在軍中不勝惶恐派小人來與龍伯和葉公議和。”

  伍封道:“葉公病重有事你便說吧。”

  使者怔了怔道:“寡君聞王子隨龍伯出遊在此想請龍伯放了王子王子一回我們便大軍西撤回國。”

  吳句卑道:“若先放貴王子你們不退兵又如何?除非你們先退兵回國我們再放人回去。”

  伍封擺手笑道:“吳先生不必過慮巴人昨日大敗想來再無戰意我們便放了王子回去。正好在下也想回去了這鄾城鼠患甚重糧草不繼否則衆軍也不會以犬肉爲食。兩軍都是再戰不得此時議和正佳。”對那使者道:“不過吳先生之言也不無道理煩貴使先回下午執巴王的親筆和書而來有此和書爲憑巴王便不能出爾反而失信於天下。明日一早在下便放王子回去。”

  那使者見伍封甚好說話高高興興去了。

  楚月兒道:“夫君我看巴人有些信不過萬一他們不退軍再來怎麼辦?”

  吳句卑心忖伍封畢竟年輕經驗不足皺眉道:“龍伯無意間將我軍虛實告訴了敵軍巴人只怕更不會退了。”

  伍封笑道:“在下是有意告訴他們。今晚我請巴王子飲酒你們如此如此做場好戲給他瞧瞧。”衆人會心而笑。

  下午巴王果然派了使者執和書而來先到葉公室中探病但葉公自伍封初來那日醒過其後一直昏睡自然與這使者說不上話。那使者再與伍封議和伍封甚是耐心與他細細談了一個下午終成和議那使者見伍封如此認真心知這人是誠心議和興沖沖回去覆命。

  晚飯時伍封將巴王子請到堂上飲酒告訴他兩軍已經議和明日放他回去道:“其實這楚國之事與在下無干不過在下的夫人是楚國公主只好跑來助拳並非有意要與貴國過意不去。明日貴軍一退在下也要趕回成周。王子千萬不要責怪在下得罪。”巴王子大喜道:“這個在下理會得。”

  才飲了數爵忽有幾隻老鼠在堂上竄過伍封嘆道:“城中鼠患甚劇最易染人生疾這鄾城可非久留之地。”商壺和庖丁刀帶了數名小卒上堂手中各執竹簍簍中裝了不少老鼠吱吱叫着。商壺等人向伍封告罪帶人捉鼠弄得滿頭大汗終於捉了數只老鼠放在竹簍中走下堂去一邊走一邊談論如何制鼠爲餚以解飢餓。

  這時小紅拿了件大氅上堂來道:“龍伯你這件大氅可被鼠咬破了。”

  伍封責怪道:“怎麼這麼不小心?今日能咬衣裳明日說不好會噬人哩!仔細那些乾糧明日上路要用別被老鼠吃了。”小紅戰戰兢兢下去。

  巴王子嘆道:“這鼠患委實令人心煩。”忽一眼瞧見眼前的肉糜中有數顆鼠屎心中大爲噁心遂停爵不飲。

  伍封愕然道:“王子爲何不飲?是否這犬肉之糜不合口味?”

  巴王子聞是犬肉想起先前食了不少更覺噁心欲嘔。伍封嘆道:“本有些熊肉不過分給了士卒這些犬肉在下也是頭一次食用不過其味尚佳也能下口。”

  巴王子坐了一會兒不敢再食只好告辭。伍封讓鮑興帶他回室休息巴王子下堂之後途經一處營房便聽房中吵吵鬧鬧似是在爭食又見房外有不少人哼哼唧唧地彎腰捂腹鮑興上前與他們小聲說話才知道是喫壞了肚子腹泄巴王子聽得真切心忖:“犬肉是新宰割下的適才肉糜之中都有鼠屎軍中粒食放得久了自然鼠屎更多怎會不喫壞肚子?”巴王子回房休息晚上便聽鼠聲簌簌門外看守的士卒往來如廁呻吟不絕。

  次日早飯巴王子小心翼翼地吃了兩三口粱羹不敢再用推說飽了由鮑興帶了上堂伍封向他說了幾句話讓鮑興送他出城。巴王子瞥見城中人行色匆匆不少人正打點行裝心中暗喜。

  巴王子走後伍封將衆將叫來道:“巴王子這一回去必會告訴巴王城中鼠患猖獗糧草短缺疫病甚烈士卒毫無鬥志。巴王定會趁夜攻城以報前晚之仇。只要他帶士卒離了大營我們便好用兵。”

  他當下頒令先教小紅道:“小紅你帶百人在北門城頭列鼓五十再在城外立一大堆薪柴敵軍來攻時便擊鼓點火。近者聞鼓遠者觀火以爲號令。”

  再叫上春夏秋冬四女和圉公陽、庖丁刀道:“雨兒你們四人帶三千士卒在城外東側十里外埋伏;小刀和小陽也帶三千士卒到西側十里外埋伏。聽見城中鼓聲便從兩側殺來。”

  又叫上商壺道:“老商你引三千人隨我和月兒到敵寨劫營奪營之後你們留在營中等敵人逃回時截殺敵軍定會出其不意。”

  再將鮑興叫上來道:“小興兒你帶三千人到敵營西南三十里的茂林中埋伏若見敵軍敗退而來趁機殺出以圖全功。”

  又對吳句卑道:“吳先生你帶四千人守在城中敵軍來攻時等兩側埋伏殺到便留一千人守城率三千人追殺三軍匯合敵軍必潰。”

  他看了看衆人道:“剩餘三千人即我府中勇士先隨我和月兒一齊奪下敵寨然後隨我到敵寨西面四十里的水道渡口堵住巴人逼他們逃往茂林。”

  最後道:“衆軍都去休息晚飯之後由知道地形的士卒爲嚮導各自行事在天黑時趕到埋伏之地。爲免傷亡當以箭矢爲先數軍相合時便不要放箭免得傷了自己人。老商教大家一句巴語呼喊‘放下兵器降者不殺’到時候就這麼喊可減傷亡!”

  衆人見他計慮周詳盡皆歎服。伍封料巴人必有探子在城外故意率府中人備好行囊出城假扮歸去往城外北行了十餘里改道東去讓巴人以爲他們回成周午間急馳回城。衆軍休息了一日晚飯過後各隊出。伍封和楚月兒帶了鐵勇、倭人勇士及三千士卒由北門而出商壺也帶三千士卒相隨。他們由西往東由東北上往西饒了好大一個圈子到了敵寨東側的二十里外遣了二十小卒分別打探敵營動靜。

  約莫三更之時小卒來報:“龍伯巴人大軍悄悄出了大營南下果然往鄾城而去。”

  伍封笑道:“巴王果然不守信用。”等了半個時辰估莫敵軍已經到了鄾城下面帶着六千士卒出直奔敵營。營中大軍以出甚是空虛六千士卒一舉而入自然是輕鬆奪下了營寨。

  商壺與幾個楚將率三千士卒重新佈防以待敵軍逃回。伍封和楚月兒帶了府中勇士和三千士卒一路西進到了四十里外的水道渡口。伍封見月色昏暗心中甚喜命士卒熄了火把靜候敵軍逃來。他早就盤算得好了敵軍在城下中伏必然敗退回營但大營已經被奪商壺等人截殺一陣敵人便會沿道趕到此處渡水再行紮營以水爲據。自己在此等着便是免得巴人涉水過去立好營寨便又要費事了。

  四更天剛過便聽馬蹄聲隱隱由商壺那邊傳過來伍封伏地聽了一陣覺得敵軍不少但步履雜亂自然是在鄾城之下、營寨之前被兩番伏擊大敗逃來。他上馬提戟與楚月兒覓一高處並馬等着過了一會兒便見許多火把零亂由東移來腳步聲越來越響。

  待敵人到百步之內時伍封喝令放箭傾刻間箭如雨敵軍驚呼混亂紛紛倒地射了一會兒伍封見東面有無數火把向敵人急移來知道是春夏秋冬四女、圉公陽、庖丁刀、商壺、吳句卑的追兵大喝一聲:“舉火!”

  衆人停下箭點着火把伍封與楚月兒策馬衝殺過去鐵勇與倭人勇士最擅馬戰百餘人如同一人跟在伍封和楚月兒身後殺入敵羣三千士卒大聲用巴語呼喊:“放下兵器降者不殺!”繞往敵人北側一陣衝殺商壺等人的四路士卒也殺到了巴人屍橫滿地。伍封與楚月兒在火光下遠遠見那巴王子手執尖殳倉惶迎戰周圍幾名巴將都十分勇悍。許多巴人士卒棄下兵器抱頭蹲在一旁。

  伍封見巴王子離自己只四十餘步鬥得興起道:“月兒我們去將那王子再擒來。”楚月兒應聲由馬背上躍起飛一般向巴王子飄過去伍封一手抓住楚月兒那匹青龍的馬繮繩一手揮着大戟由敵羣中衝過去他們二人一上一下立時將敵羣劃開一個大口子片刻間到了巴王子近前。兩軍見楚月兒身形如仙驚得呆了。

  伍封哈哈笑道:“王子我們又見面了!”手起一戟砸去巴王子驚慌之下舉殳格擋便聽一聲脆響巴王子雙手劇震大殳捏拿不住脫手飛出了十餘丈遠。此時楚月兒嫋娜飄落調轉銅矛矛尾在巴王子肩上點下去巴王子立時落下馬背被伍封彎腰提起來。楚月兒飄落而下坐上青龍馬背順手刺倒了數名巴將。

  這時有士卒過來將巴將按倒捆綁伍封瞥見一個大鬍子巴將甚勇將巴王子扔給士卒捆綁拍馬向那巴將撞過去。那巴將一矛向伍封刺來伍封側了側身讓開長矛夾在腋下那巴將奮力搶奪卻如同蟻憾大象一般絲毫未動伍封鐵戟揮處“砰”地一聲將巴將擊落馬下又有士卒將他擒住不提。

  此刻剩餘的巴人見東、西、北面都被封住只好沿水邊往東南而逃一路上丟盔棄甲不提。

  伍封留下數千人捆押降卒帶着大軍一路追殺追出十里許猛見前面一片茂林林中箭矢如雨將巴人射倒一大片。伍封等人追近時箭矢停下林中撞出一隊士卒來當先一人手執大鐵斧哈哈笑道:“小興兒在此!”三千士卒由林間殺出來此時四方合圍將敵人圍得水泄不通。士卒都用巴語呼喊:“放下兵器、降者不殺!”這些巴人見大勢已趨大都乖乖地棄兵投降頑抗之輩自然是討不到好去或殺或傷。

  天放亮時正好戰事已熄衆士卒收拾兵器馬匹車仗營帳由四處押解降卒而來伍封放眼瞧去只見一路上屍橫無數降者紛紛迭迭一大串被捆着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

  收軍回城之後吳句卑清點士卒俘獲後向伍封稟報道:“我軍傷了二千多人亡六百三十人殺敵四千餘人擒降兵八千多繳獲兵器糧草不計其數。零散逃走的敵軍有二三千人不復能戰。”

  伍封見殺敵甚多暗暗嘆氣皺眉道:“巴人死者太多你派士卒收拾敵屍便在那茂林掘大坑埋葬立一大冢爲識日後可警巴人西來。”

  吳句卑又道:“這一戰不僅擒了巴王子連巴王也被龍伯擒了來可謂大獲全勝。”

  伍封愕然道:“巴王是誰?”他擊落刺倒了不少巴將也不知道誰是巴王。

  吳句卑讓士卒押上一人來道:“這就是巴王。”伍封看時見是那使矛的大鬍子巴將正輕咳着說不出話來嘴角沁血想是受了內傷。伍封笑道:“原來這就是巴王真是失敬了。”心忖自己一戟將他擊下馬來自己戟上力大想來這巴王傷勢不輕命人將巴王父子好生看管由軍中醫士爲他們療傷。

  軍中瑣事交給吳句卑等人打理伍封自然是十分輕閒到葉公牀前探病見這老人仍在昏睡之中暗暗嘆氣命人收拾行裝準備回成周去。

  午飯又以熊掌爲食伍封飲酒正樂楚月兒和商壺出去過了好一陣方回來。伍封奇道:“月兒你與老商忙些什麼?”

  楚月兒道:“夫君月兒覓了一味毒藥雖毒不死人但毒鼠或有些效果。”

  鮑興驚得瞪大了牛眼道:“莫非小夫人想讓老商將老鼠捉來一隻只喂下毒藥去?”

  小紅在一旁叱道:“真正蠢材!如果能一隻只捉住直接殺了便是還須喂什麼毒藥?”

  楚月兒笑道:“這毒藥無甚異味我讓老商拿去交給吳句卑只要與蜜一起拌數十斤粱撒在城中各處老鼠或會食之這便可毒死了。”

  伍封讚道:“這法子甚好若有效時回到萊夷我們大可以祕製鼠藥銷往列國多半獲利甚豐。”

  冬雪忍不住笑道:“龍伯還嫌不富足麼?這一趟往絳都、成周、雍都轉一大圈單是小夫人收到的贈物只怕足以抵得過渠公三年的漁鹽之利了。”

  伍封笑道:“說得也是以後我若窮起來便要月兒四下裏走走收些贈物也好過日子。咦渠公如果知道這事是否會哀嘆自己不合時宜了呢?”

  衆人說笑了一陣伍封忽想起一事來對楚月兒道:“月兒你的老家在洞庭之側好不好我隨你回拜見族中長輩?”

  楚月兒笑道:“月兒倒是無甚所謂族人將我和姊姊送出去後姊姊常說他們無甚親情以女色娛人。姊姊每提起來便有恨意不過見莊大莊二他們穩重忠心才漸漸改了態度。”

  伍封笑道:“女色的確可以娛人我自從有你在身邊總覺得快樂之極。若非你們族人將你們送出去我怎能見到你?眼下你是楚國公主回去走走也好。”

  春雨笑道:“龍伯是否尋思覓一兩個像小夫人這樣的絕色女子?”

  伍封哈哈大笑道:“我哪有這心思?無非是怕月兒思鄉雖然月兒無甚所謂我這做夫婿的可不能失了禮數。眼下既然有暇正好去瞧瞧。可惜莊大他們未隨我們來否則正好帶他們回家看看。”

  下午伍封將吳句卑和衆楚將叫來道:“巴人已破明日在下便要起程不過回成周之前我們先到月兒家鄉洞庭邊上去走一趟絕不會入郢都去各位大可以放心軍中之事各位自行處置。”他將令箭交給吳句卑道:“煩先生向貴國大王告罪就說在下事忙要急趕回去顧不上到郢都拜見。”又道:“巴王父子各位不宜自行處置應稟報大王再說。”

  吳句卑等人見他大功告成既不貪功又不要俘獲心中大爲感動無不跪倒敬服不已。

  次日一早伍封一衆數十兵車出了鄾城沿大道絡繹南下衆人來時行色匆匆未曾仔細看景如今大功告成了心情輕鬆緩緩而行指點着周圍的山水其間甚樂。伍封對楚地不熟前次追殺市南宜僚過境心情頗差不暇看景這一次南下自然是向楚月兒問這問那。不過楚月兒離國時年幼對楚國的事也瞭解不多便將圉公陽和庖丁刀叫上來詢問不提。

  衆人一路看着風景這日經過監利伍封留意着周圍只覺此地土壤肥沃草木茂盛田中一片金黃農人渾身灰塵、滿面油汗忙碌之極。伍封道:“楚地有一樣極好處便是稻粱。上次白大哥帶了些稻種回去在萊夷耕種這次我可要帶多些回去。”楚月兒道:“成周的稻粱也好但不如楚稻夫君想得周到。這監利是夫君的祖籍之地正該多看看。”伍封嘆道:“我伍氏一族雖然祖貫監利不過祖父時被楚平王滅族吳軍破楚之後先父將祖先之冢遷葬這監利早已經與我伍家無干了。”他口中雖是這麼說心中對此地仍有親近之意暗暗嘆息不已。

  過了監利之後折向東南不過數十里後便到了洞庭之側。楚月兒少小離家自然不記得道路圉公陽一路問人終到了一個叫莊村的地方這便是楚月兒的族人所居。

  庖丁刀先入村報訊等衆人入村後村中人都伏地相迎。伍封向車下看去只見人數不少心道:“楚莊王雄才大略後人競會流落此地爲民。”

  那年老的族長上前道:“龍伯、公主小人是莊村之長請龍伯和公主先到村中暫歇。”先前庖丁刀報訊時並未說起楚月兒是族中的人只說是天子之師龍伯和楚國公主夫婦前來是以這些村民也不知道伍封等貴人何以會到此村中來心中不免狐疑不定。

  伍封讓鮑興、小紅和商壺率倭人勇士守住村口與楚月兒、春夏秋冬四女及十十鐵勇入村。楚月兒見村內故境似曾相似大生感觸。

  伍封道:“月兒你族人這村子還算整齊想來富足。”楚月兒點頭道:“這比我小時候似要好得多了那時似乎貧瘠些。”村中最富闊之處便是族長的宅子族長將衆人引入宅中喚來族人前來參拜各位貴人。

  伍封揮手讓衆人起來讓衆人各去忙碌只留下了族長和七八個老者說話。楚月兒向族長和其餘老者依次看過去隱約有些印象。

  伍封道:“族中的長者還有不少。”那族長道:“鄙族人頗長壽十餘兄弟還有我們**個身子健朗除了二弟不在楚國外其餘的這一輩人都在此處。”

  伍封順嘴問道:“令弟爲何不在楚國?”族長道:“二弟生了二子一女平生最愛其幼女不料二十餘年前族中鼠患疫病大生妻女亡故傷心之下抱着二子離開了楚國其時二子尚幼大者六歲小者五歲族人忙亂之下也未能將他們追回來。”

  伍封嘆道:“原來又是鼠患之故。不過我看你們這村子眼下還算不錯都還富足吧?”族長道:“早些年甚窮不過鍾大夫賜了不少金帛再加上近年收成較豐還算過得去。”

  伍封問道:“多年前你們曾送了族中一對女兒到鍾大夫府上可記得麼?”

  衆老者愣了愣族長道:“原來是這事。小人的幼叔夫婦早亡留下一對女兒長女十多歲生得十分美麗小人將她們送到了郢都。怎麼這二女闖禍了麼?”

  另一老者道:“這二女論起輩份算是小人們的堂妹不過一旦送出去便不再是族中的人若出了什麼亂子可與小人們毫無關係。”伍封想起渠公曾說過楚月兒的祖父、父親都是幼子在這大族之中兄弟間長幼的年歲差別甚大怪不得楚月兒才十多歲她的堂兄年歲最大的卻有七十多歲。

  又一老者道:“這對姊妹自小便有些頑皮父母又亡得早缺了管教小人早就覺得日後有些不妙。”

  他們七嘴八舌地說話一個個甚是驚慌。也難怪他們會如此想法楚月兒和楚姬被送出去後爲婢女誰也料不到她們會大有出息所謂女大十八變楚月兒四歲上便被送走眼下到了十七八歲與小時候的樣子自然大不相同何況此刻她華貴無極、金玉相佩、侍從成羣就算是瞠目細看也認不出來。如今貴人前來問起肯定不是什麼好事是以說話先推卸了責任再說。

  伍封與楚月兒對視了一眼不禁搖頭。一個老者道:“當日將二女送出族中曾有石刻以示禍福與族中無關。”他轉到後堂過一會兒抱了塊石刻出來用大袖擦乾淨灰塵捧上來遞給伍封。伍封心下倒明白他們當時的用意須知楚政多變滅家毀族者不計其數二女到了鍾建府上無論是她們惹禍或是鍾家被難他們都怕受到牽連是以早刻石文以解其難。伍封並沒有去接楚月兒略看一眼暗暗生怒伸手向石刻抓過去便聽“嚓呀”一聲石刻被她一抓而裂分成六七塊。這石刻雖然只有二十寸方圓卻有兩寸多厚竟被楚月兒五指一抓而裂衆人大喫一驚。

  伍封暗道:“月兒這手上的功夫竟然精進至此!”將楚月兒的小手握住見她五指白嫩如蔥竟有如此神力真是難以想象心道:“怪不得月兒姊妹都族人無甚掛念原來她們族中人都是這樣子毫無親情之念也無怪乎這丫頭動怒。”指着楚月兒道:“月兒便是那姊妹之一後來因立了大功被補入楚王宗室封爲公主。”

  族長等人張口結舌想不到竟會如此心忖先前說錯了話懊悔不已。族長忙道:“小人總覺得公主有些面熟原來是小人堂妹這真是……”圉公陽等人在他們先前說話時早就憋了一肚子氣庖丁刀在一旁哼了一聲。

  族長心驚忙改口道:“小人可說錯了公主是金枝玉葉小人可不敢胡亂攀親雖然從輩份宗族上說是親戚但小人等都是卑賤之人怎算得上是公主的親屬。”

  楚月兒極少動怒因見自己的族人竟然如此無情纔會惱怒破石此刻怒氣已消喟然道:“親屬便是親屬無論你們如何終還是月兒的堂兄。”伍封心忖這就是楚月兒與他人不同的地方片刻間便平息了怒氣換了妙公主非大脾氣沒有一個時辰決不能消。點頭道:“我上次託渠公到族中一趟挑了十個族人到齊國去都十分可靠歷練了這麼久漸有大用所謂血濃於水他們都是我和月兒的晚輩畢竟是忠心一些。”伍封和楚月兒這麼一說衆老者立時大喜心中尋思:“有個當公主的親屬日後我們這一族便有了靠山面上也大有光彩。”

  不過楚月兒又道:“月兒嫁到了齊國你們卻在楚國我可沒有什麼能幫得上的這事也不要放在心上就當族中沒有我們姊妹二人。”她本有照拂族人之意可一見這數人都是趨炎附勢無甚情義之輩不免有些傷心。

  衆老者臉上又不大自然起來心忖這事情的確不大好說自己將她們送出去爲婢女眼下她衣錦還鄉再上去巴結想要倚靠換了誰都會不悅。

  伍封笑道:“不過……”才說兩個字鮑興飛跑來道:“龍伯楚王駕到眼下已經入了村。”那一衆長者又驚又喜喜的是楚惠王竟會到族中來一族皆榮;驚的是楚王駕臨自然不是因族人而來而是因爲面前這一對少年男女之故。他們不知道“龍伯”是個什麼官兒只知道這“月公主”定是貨真價實的公主。

  伍封讓這些長者回避自己帶人忙起身到宅外相迎只見楚惠王帶着鍾建、子寬等人在大隊侍衛簇擁下前來。楚惠王比一年多前長高了不少仍是大孩子模樣遠遠便笑道:“姊夫、姊姊幸虧你們往南而來若是回了成周寡人可見不到了。”

  楚月兒笑道:“大王別來無恙?”楚惠王笑道:“還好雖然國事多了但有鍾大夫、子寧、子寬幫手也算能應付不過比不上姊姊和姊夫自在。”

  伍封和楚月兒又向鍾建和子寬招呼一同入了族長的宅子衆侍衛將宅中人趕了出去隨行的宮女寺人準備酒宴不提。楚惠王坐了中間讓伍封和楚月兒分坐左右相陪鍾建、子寬等人坐在右側又讓春夏秋冬四女、鮑興夫婦、商壺、圉公陽、庖丁刀坐在左側與楚國重臣對坐給足了他們面子。其實若真按爵位身份這坐法便亂套了。不說春雨等人能與楚臣對坐單是伍封便不好安排。他是天子所封的伯爵楚國只是子爵王號是其自稱的因此伍封的爵位其實比楚惠王還要高。

  伍封問道:“大王怎到了這裏?”楚惠王道:“寡人接到葉公的告急與衆臣商議後與鍾大夫、寬司馬帶了二萬人趕到鄾城援手不料姊夫早已經先到鄾城火鼠退敵並將巴人全殲。寬司馬十分佩服說就算是葉公最多隻能將敵人打退要全殲卻難做到。姊夫兩番施大惠於我楚國寡人無以爲報甚是慚愧只好追來與姊夫說話何況寡人這一年多來對姊夫和姊姊十分想念今日終能再見。”

  伍封問道:“在下於鄾城只與葉公說了一次話葉公便一直昏沉未知眼下如何是否要緊?”楚惠王哈哈大笑道:“其實自龍伯趕到鄾城之後葉公便放了心病勢大減。不過他心知兵無二帥之理一直裝作昏睡免得衆將心有依靠不服龍伯的號令。鄾城大捷之後葉公的病勢便大好了。寡人已經派人送他回葉城將養身子。”

  伍封等人大爲愕然伍封苦笑道:“葉公高明得很在下可上了他的大當。”心忖:“他兩次敗在我手上或者也無甚顏面見我。”

  鍾建道:“月公主配製的滅鼠妙藥甚爲有效眼下鄾城的惡鼠已經十去其九這個功勞可也不小。”楚月兒笑道:“月兒只是試一試想不到竟能成功。季公主可好?”

  鍾建笑道:“公主身子甚好只是老夫卻有些體弱了。老夫這次隨大王前來一是想見見二位二來是想向月公主索滅鼠之藥方。我們楚國境域甚大除鄾城之外項城、九嶷、雲夢澤等地常年鬧鼠患食糧咬物還算罷了最麻煩的是鼠帶病患每每疫病猖獗非大力治之不可。”

  楚月兒點頭道:“鍾大夫還是一般地操心國事這事好辦。”她讓秋風拿了筆簡來在簡上寫了毒鼠的藥方交給鍾建道:“這藥雖然是爲了毒鼠但被人吃了還是容易出事。是了夫君說楚稻極好我們想帶一些稻種回去試種未知當從何處去買些來?”鍾建哈哈大笑道:“月兒當真是什麼都不記得了楚稻極佳最好的卻是在月兒的家鄉亦即此地。我明日便讓人送來何用去買?”

  說了一會兒話宮女寺人奉上菜餚衆人飲酒用膳楚惠王問起別後情形伍封簡潔說了在吳國、晉國、中山、秦國和王畿的事楚惠王甚感興趣又大爲羨慕道:“寡人身爲一國之主也沒有姊夫和姊姊轉戰列國的威風其實這些事寡人早使人打聽過倍感榮耀。不管怎麼說姊姊和姊夫算是爲我們楚人大添光彩。”伍封也搞不清楚自己現在是否還算得上楚人微微嘆息。

  鍾建嘆道:“吳王夫差可算是蠢笨之極龍伯助吳破越使吳人十分振奮不料這人竟會趁龍伯北歸時加害失吳人之心。這近一年之間吳人四逃大部分往齊國萊夷而去也有不少人到了楚國來。如果越人再次北上伐吳吳國其滅可知。”子寬點頭道:“越滅吳國鋒攖必指齊楚這事情不可不防。”

  楚惠王笑道:“與其被動受越人的兵戈不如主動出擊。吳地甚沃越國若是真的滅了吳國寡人可不能讓江淮之地落入越人之手到時候定會東進抗越再將間散於江淮的東夷人剿滅收服盡奪江淮之地到時候姊夫和姊姊若能援手相助便最好了。”

  伍封心道:“看來你們真的以爲齊國意屬江淮纔會動此心思。”雖然他早料到會如此卻想不到楚惠王十餘歲的少年居然見識不凡言之成理絲毫不提齊國插手江淮的事老練而有氣魄向楚惠王瞧去。楚惠王笑道:“這可不是寡人想出來的都是葉公所說。”他嘆了口氣又道:“寡人與葉公在鄾城見面葉公便說其這些事還說到時候姊夫定會相助楚國。只因這一來是給姊夫母親的家國報仇二來是爲了齊國非如此不可。”

  伍封沉吟道:“這事情或有可能日後再說。不過越王勾踐、范蠡、文種都是足智多謀的遠見之士智略兵法非同小可大王切不可大意。如果真被楚國奪了江淮之地越人便在楚國地域包圍之中以後這越國便要楚國獨立應付。如果江淮之地歸於齊國越人便由齊楚二國共御。”他原本對吳國還有些信心自從到吳國走了一趟才知道吳事已經再不可爲料必滅在越國之手明知道如此也是無可奈何是以語氣中甚是無奈。

  楚惠王大笑道:“這個寡人卻不怕他。如果楚國能奪江淮之地定是經過了一番血戰越人必定大損再要回復過來非六七年不可。眼下越王勾踐、范蠡、文種都年老了那時只怕早已經身死寡人卻正是年富力強之際以我諾大楚國與越國慢慢相抗越人怎拖得起早晚便是楚國囊中之物。嘿葉公所定之國策大有道理!”

  伍封暗暗佩服葉公子高的見識點了點頭問道:“葉公提過請大王派使向在下談及江淮之事麼?”楚惠王愕然道:“姊夫怎知道這事?”

  伍封嘆道:“葉公不知道在下有機會與大王見面是以請大王派使向在下說起這江淮之後事。只因葉公耽心我們齊國也有意染指江淮便請大王預先向在下透露這事免得日後齊楚之間爲江淮之地大起干戈。”

  楚惠王見被他說破微覺不好意思只好假扮糊塗道:“原來葉公是這用意意寡人可猜不出來。”鍾建道:“以在下之見其實葉公還有它意。眼下龍伯是天子親賜的伯爵日後吳滅龍伯說不定會自奪江淮之地以存吳祀或另建一國。龍伯是齊君之婿又有大德於中山、秦國和晉國趙氏到時候借齊兵又有中山、秦國、趙氏之援再向天子請一道王旨這江淮之地未必不能奪下。大王預先說了龍伯便不會厚着臉皮與小舅子爭地。”

  伍封笑道:“其實在下倒沒有這麼想過在下這龍伯爵位雖實封國卻虛天子將海上諸島、海外之地賜給在下在下怎能違旨奪海內之地立國?再加上寡君和田相都有意得江淮之地在下怎能打此地的主意?這是葉公過慮了。”

  楚惠王和鍾建知道他一言九鼎放下心來。

  伍封道:“在下仍是齊臣江淮並非私地如果有一日寡君派在下引軍取江淮之地雖然在下與大王是親屬可在下不能因私廢公只好與大王在疆場上一決。”楚月兒吃了一驚臉上變色。

  楚惠王、鍾建和子寬等人也暗暗心驚伍封嘆道:“不過越國滅吳之後必會伐齊要不便是伐魯、莒等泗上小國魯莒等國向來親附齊國齊越之戰難免到時候齊越交戰楚國趨越之側若能解齊危寡君和田相怎好意思與楚國爭地?”其實他這是故意向楚惠王暗示如果齊越交戰楚國若能援手解危那江淮之地齊國纔有可能讓給楚國否則必會爭奪此地。

  楚惠王點頭道:“既是如此寡人便與姊夫擊掌爲誓萬一某天越國滅吳再挾勝伐齊寡人必會大興楚師助齊抗越那江淮之地便歸楚所有。反過來說越國滅吳之後若進軍楚國姊夫可要說服齊君助楚破越那江淮之地齊人得之無妨。”

  伍封心中暗喜他離齊之前與齊平公和田恆商議故意放言要得江淮便是爲了驚動楚國如今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道:“這約定大王與國君立還差不多在下能有何作爲?”

  楚惠王笑道:“只要姊夫答應了盡力按約誓而爲之便行成與不成非姊夫之責。”伍封點頭道:“既然大王信得過在下我們便擊掌爲誓。在下便上書寡君請寡君派使到楚正式結盟。”二人當衆擊掌設誓。楚惠王道:“與其等齊使到國不如鄙邑派一使到齊國去寡人慾使鍾大夫爲使赴齊姊夫之書大可以由鍾大夫攜去以免往返費時。”

  伍封想不到楚惠王如此性急可見楚國上下對江淮之地誌在必得只欲早與齊國約定。點頭道:“也好在下這便寫書簡奏明寡君。”他起身告退到廂房寫了一簡奏明與楚惠王的約定由於他與齊平公、田恆早已經擬定了計策眼下依策而行此簡也不封緘故意說自己耽心國事與楚國有議而不可擅決奏請國君明斷。寫好後拿出堂來交給楚惠王。

  楚惠王見他行事果斷連竹簡也不加封只是用一個黃帛套兒套上行事光明正大更生敬意麪露喜色。殊不知道今日所議之事伍封早已在離齊之前料定。

  伍封順嘴問道:“這擊掌之誓是否也是葉公所擬?”楚惠王笑道:“正是葉公知道姊夫重情早猜到會與寡人擊掌爲誓。嘿齊國有姊夫我楚國也有個葉公上天對齊楚二國尚算不薄。”子寬嘆息道:“葉公這份見識當真了不起。”

  楚惠王點頭道:“葉公忠君愛國鍾大夫今日便擬旨增葉公邑地五十里賜千金以嘉其功。”

  伍封見齊楚盟約將成越國不足爲慮放下了這數年來心中的一塊大石心情甚好。又想起一事來道:“在下有一拙見未知大王是否肯聽?”楚惠王道:“姊夫是寡人的師父有什麼見解必是好的寡人洗耳恭聽。”

  伍封道:“楚國境大民多歷來政事變幻常有謀逆弒王之事全在於楚國這王位嗣立並無常制每每生亂大王不可不慮之。”他話不能說得太詳細因爲楚國曆代弒王自立者甚多如楚武王、楚成王、楚穆王、楚靈王、楚平王等楚靈王和楚平王是楚惠王這一支族之祖輩。當年楚共王有五子楚共王死後長子昭立是爲楚康王。其弟公子圍殺其自立是爲楚靈王。後來楚靈王又因幼弟公子棄疾叛亂而自殺公子棄疾自立爲楚平王。楚平王死後子楚昭王立楚昭王死後楚惠王繼位爲王。伍封當然不好直指楚惠王的伯祖父、祖父之過何況若非楚平王作亂自立這王位定不會傳到楚惠王身上來。也正因如此楚臣中有不少人也知道王位嗣立須有常制纔行只可惜身爲人臣不好言及。伍封的身份不同他是天下名人爵位既尊又與楚惠王親厚所以纔會直言相告。

  雖然伍封語焉不詳但楚惠王十分聰明立時會意沉吟良久點頭道:“姊夫所言甚是。鍾大夫你再擬一旨日後這王位嗣立除非無嗣否則非嫡長子不能立從此成爲常制。”

  鍾建與子寬大喜楚政向來因王室頻繁的弒殺自立而大亂士大夫爲此毀家滅族者不計其數楚民爲苦。須知此制一立楚政便安寧下來伍封一言之功勝過攻城略地無數。從此之後楚國王位繼立一般是父死子承僅楚肅王死後因子嗣問題而由其弟楚宣王繼位不過並未生亂。因王位繼立的變故二百多年不見不過在楚幽王死後子郝立郝庶兄負芻殺郝自立五年後楚滅。楚國繼嗣之亂因伍封一言而止誠伍封之功也。

  楚惠王心感伍封的一番好意嘆道:“姊夫和姊姊前一次有救駕之功又有授藝之德這一次又破巴救楚可惜姊夫並非楚臣除了大贈寶貨外寡人真不知該如何致謝纔好。”鍾建道:“龍伯諫嗣立之制、月公主贈毒鼠妙方這也是極大的功勞。月公主一族盡在此地大王可以予以封賞以謝。”

  楚月兒搖頭道:“月兒隨夫君赴楚非爲賞賜而來我們這一族無功於國且不見有能爲者大王若是封賞只怕令楚人不悅。”

  楚惠王笑道:“寡人有了主意聽聞姊夫和姊姊有子名早兒寡人便賜早兒以封邑日後早兒或其子嗣大可以前來承嗣立爲莊氏以繼莊王之嗣。姊姊在此地的族人都是莊氏一族。”他讓鍾建頒旨封此地周圍百里於莊氏暫由專理王室事物的三閭大夫打理日後伍早兒或其子孫來時便交付其領封邑。他想這早兒並非伍封的嫡子日後不能承繼伍封之嗣便將他封於楚國。

  伍封與楚月兒愕然心忖早兒是遲遲所生掛名在楚月兒之下如今兩歲未足便有了楚國的百里封邑也算奇事一件。知道楚惠王畢竟是年幼天真天下哪有這麼賞賜的法子?不過感於他一番好意一起致謝。

  雖然他二人自忖伍早兒斷不會到楚國來領封地不料數十年後時勢變易伍早兒之子果然入楚爲官改稱莊氏。此後一百多年間莊氏都是楚國名將後來更有一人名曰莊蹻勇猛善戰因被楚懷王所迫引軍縱橫楚境破郢逐王無人能敵後由屈原勸服引軍西向攻下黔中、且蘭、夜郎一直到滇。後因黔中被秦人攻佔斷了歸路莊蹻在滇稱王號莊王。

  日後之事衆人自是不能知道。楚惠王是少年心性自從他見了伍封和楚月兒之後敬服之極更有一番崇拜之心因此待他們極爲親厚視若兄姊。今日他與二人見面又與伍封擊掌爲誓心中歡喜是以酒宴上言談甚歡。

  楚惠王道:“楚巴世仇巴人常有侵楚之意寡人想將巴王父子殺了以警巴人之心姊夫以爲如何?”

  伍封搖頭道:“除非大王立即帶兵滅了巴國否則就不要殺他們。如果巴國猶存巴王父子卻死於楚國這個仇便結得大了。”楚惠王想了想點頭道:“現在滅巴不易巴王父子便放回去算了。”

  子寬笑道:“大王對龍伯和月公主好生敬愛前些日看過鄾城外的戰場深感龍伯用兵之妙新設地名若干以念龍伯和月公主之德。譬如巴人立寨之處稱爲龍伯寨;全殲巴軍之茂林稱爲太平店;水道之渡口邊龍伯擒下巴王月公主御風破敵便叫仙人渡。這三處地名都是爲了教誨楚人學龍伯和月公主的忠義。”其後這三處地名雖然屢有更改不過自今尤存。唯那龍伯寨之名不同後世佛道盛信龍伯改稱龍王地名便成了龍王寨。

  伍封和楚月兒心知這楚惠王少年心性所致微笑點頭卻料不到這三個地名在二千五百年後仍存。

  當晚附近城邑的楚臣紛紛趕來楚惠王安排了此地莊氏封邑在附近大搜寶貨贈了十餘車金帛給伍封和楚月兒楚國富庶是以楚惠王的所贈尤多。他是一國之君自然事多次日與伍封等人分手互道珍重先回郢都。臨行鍾建果然使人送了許多稻種來都用長約三尺的巨竹管裝盛足有兩百餘筒。

  伍封等人留了三日楚月兒贈了族人無數金帛讓族人安分守禮。這些族人知道此地是伍封和楚月兒的子孫封地伍封和楚月兒自然便成了他們的主人小心侍奉不提。三日之後伍封等人也準備啓程離開。

  伍封心中掛念夢王姬只想急忙回成周去轉念又想:“與楚國之盟有望田恆總耽心鄭國背齊向晉不如繞道鄭國走一趟看看情形。”可他對路徑不熟找楚月兒、圉公陽和庖丁刀問起也不甚詳。楚月兒道:“夫君我們在吳國時不是從計然的落鳳閣得過一卷竹簡上面有天下形勢地形之圖麼?”

  伍封想了起來笑道:“正是我離齊之前還特地交付風兒帶着你不提醒時我倒忘了未知風兒是否將竹籍留在了成周。”秋風笑道:“龍伯交付的東西風兒自然隨身帶着怎會忘記?不過上次回到萊夷後我見竹簡笨重請墨愛繪在厚帛之上一直隨身帶着。”伍封贊她道:“你想得周到。”秋風將黃帛拿來伍封見上面果然有楚國的地形和道路細看了一陣嘆道:“早想起來我們來楚國時大可以沿它道而行或可快些。”心忖無甚急事既要去鄭國途經堂溪附近不如繞道到棠溪去看看夫概這人是自己的舅爺爺年紀也高大了也該去見一見他。

  定下路徑往東往北而上一路玩景數日後到了漢水邊上過水不遠圉公陽上前道:“龍伯這漢水之北有個桃花洞內有桃花夫人之像是否卻看看?”

  伍封問道:“桃花夫人是誰?”圉公陽道:“便是文夫人。”伍封恍然道:“原來是楚文王夫人聽說文夫人是陳國公主有絕色嫁給息君後楚文王聞其美色率兵滅了息國奪此女立爲夫人寵愛無比。文夫人生有二子長子爲王三年無所政出被次子所殺自立諡爲‘堵敖’次子楚成王用子文爲令尹國內大治。”

  楚月兒笑道:“文夫人因美而致國滅想來甚美。夫君既過此地自然要去瞧瞧。”她格格笑着也不理伍封是否瞪眼徑自讓大隊往桃花洞而去。

  伍封笑道:“我倒有些佩服楚成王能爲一女而滅一國這番狠勁非同小可。”

  到了桃花洞外卻見是山壁上挖出的一個丈餘深洞洞窩內用白石雕着一副女像塗以彩漆栩栩如生。

  伍封笑道:“原來這桃花洞這個麼個淺坑何不叫桃花坑?”細看那桃花夫人像時只見這女子目如秋水面如桃花雖只是個雕像卻極爲美麗伍封心忖此女若在生只怕可與楚月兒和西施可比。

  楚月兒見他看得入神忍不住暗笑。庖丁刀不知在哪裏叫了個老者來細問這桃花夫人的事蹟那老者相貌古樸腰間繫着一個綠瑩瑩的大胡蘆道:“桃花夫人是陳侯之女有絕世之貌嫁給息侯其姊嫁給蔡侯。息夫人歸寧於陳道經蔡國蔡侯邀至宮中慕其美色以語調戲毫不尊重息夫人大怒而去後由陳回息不過蔡境。息侯聞訊而怒深恨蔡侯遂與楚成王相約定計。楚文王假意伐息息求救於蔡蔡侯起大兵相救因而中了息侯之計被楚文王伏兵擊敗逃走息城息侯閉門不納蔡侯乃被楚人生擒。息侯大犒楚軍送楚文王出境而返。蔡侯方知中息侯之計恨之入骨。”

  楚月兒道:“這息侯也太不成話了就算蔡侯對其夫人不敬也不能借楚人之手害他。蔡侯一番好意出兵相救反被生擒。楚王殺了蔡侯麼?”

  那老者搖頭道:“蔡侯之敗乃是慕息夫人之美所致。楚文王本想殺蔡侯被臣下勸止放了蔡侯回去臨行大排筵席盛張女樂。楚文王是個好色之徒席間便說起女色來蔡侯想起息侯導楚敗蔡之仇便道:‘天下女色未有如息夫人之美者。’還將息夫人之美細加形容這就勾起了楚文王的心思來。當年楚文王便以巡方爲名來到息國息侯親自闢除館驛又大饗於朝堂。席間楚文王請息夫人一見息夫人無奈而出楚文王見美大驚。”

  楚月兒嘆道:“這不是引狼入室麼?”

  老者道:“次日楚文王以答禮爲名引息侯赴席席間擒了息侯又親自入息宮尋覓息夫人。息夫人想投井自盡被楚將扯住衣裾道如果想保全息侯之命便尋死不得否則楚文王見她死了必會盛怒定會殺了息侯。楚文王將她好言撫慰答應不殺息侯不斷息祀在軍中立了其爲夫人楚文王死後諡文息夫人便成了文夫人。因其面如桃花楚文王又稱她爲桃花夫人。楚文王安置息侯於汝水賜十家之邑使守息祀息侯不久便忿怒而死。”

  楚月兒嘆道:“息侯導楚人伐蔡騙蔡侯之救兵這也是自取其禍。”伍封聽他們說得熱鬧這時走了過來道:“原來這桃花夫人有許多故事。”

  老者道:“後面的故事還有哩!桃花夫人入楚之後雖然楚文王對她寵愛無比三年之內生下二子其後都成了楚王但桃花夫人在楚宮三年從不與楚文王說話。楚文王十分奇怪有一日忍不住問她桃花夫人垂淚道:‘大王因我一人而滅息國我對不住息侯哪有面目與大王說話?’從此她便與楚文王說話不過她向楚文王說的第一句話又爲蔡侯引來了禍患。”

  伍封奇道:“這又有什麼禍患?”老者道:“楚文王見桃花夫人垂淚知道她對息事慚愧遂將宮中的息人遷往它處又道:‘息國之變全因蔡侯所引當初若不是他羨慕夫人美色便不會輕侮夫人使息侯生怒。息侯若不生怒便不會引寡人伐蔡也擒不到蔡侯。若非蔡侯在寡人面前盛讚夫人之美使寡人心生愛慕寡人也不會滅了息國。眼下寡人須臾離不開夫人只好爲夫人報仇。’遂引兵伐蔡入蔡都蔡侯肉袒伏罪盡出寶藏美玉楚師方退。楚文王將所得寶貨盡賜桃花夫人以致楚國上下不悅以爲士卒在前拼命所得卻歸一婦人怨王之甚以致後來楚文王與巴人交戰楚人有內應不說士卒又不肯用力楚文王戰敗而死。”

  衆人“噢”了一聲心忖這楚文王一心爲了桃花夫人雖然難得卻因女色而輕士卒以致敗亡也是自尋其禍。

  老者續道:“楚文王死後桃花夫人長子嗣位但這人只繼了楚文王的酒色但其父的武略絲毫也沒有學到在位三年專事遊獵無一政施設故而諡不稱王只稱‘堵敖’。桃花夫人次子熊惲文才武略俱佳向爲桃花夫人所愛又爲國人推服。堵敖心忌其弟常想殺之左右多有爲熊惲周旋者以致反覆不決。熊惲自不能免索性暗蓄死士乘堵敖出獵時襲而殺之以病薨告知桃花夫人桃花夫人心中雖疑也不欲明白此事否則僅餘一子也難免遂使諸大夫立熊惲爲王即楚成王是也。”

  伍封道:“楚成王用子文爲令尹滅弦、黃、六、英、夔楚境四擴武攻強盛一時。”

  老者道:“楚成王初立以王叔子元爲令尹。子元自其兄楚文王死後常有篡立之心又慕其嫂桃花夫人之美欺楚成王年少遂於王宮之旁大築館舍每日歌舞奏樂欲惑桃花夫人之心。桃花夫人聽說是令尹子元的新館嘆道:‘先王舞干戈以習武事以徵諸侯是以四方朝貢不絕。如今令尹不圖武事而樂舞於未亡人之側不亦異乎?’侍衛將桃花夫人之語轉告子元子元甚感慚愧遂兵車六百乘親自引着伐鄭但鄭國防守甚嚴子元無甚兵略見無機可乘連夜退兵。他不戰而退反讓人先到桃花夫人處謊稱得勝。桃花夫人怎會被人所騙?道:‘令尹大獲全勝當宣示國人哪有這麼鬼鬼祟祟跑到未亡人之處相告的?’子元大爲慚愧。”

  楚月兒笑道:“桃花夫人聰明得緊。子元想必會收斂心神專心國事了吧?”

  那老者搖了搖頭續道:“子元伐鄭無功內不自安又想成了楚王桃花夫人自然爲他所得是以篡謀甚急。後來桃花夫人略有小恙子元假稱問安移寢具入宮桃花夫人卻使侍女執劍守戶子元不敢闖入留在宮中三日不出糾纏不休讓其家勇數百圍住王宮。桃花夫人派人向子文告急子文密奏楚成王半夜襲破子元家勇入宮殺了子元。到桃花夫人寢室前問安。次日楚成王升殿滅了子元一家其後才用子文爲令尹國事定而大治。桃花夫人故後楚成王葬母於父冢此地息侯所葬之處楚成王遵母之囑在此處雕了這座桃花夫人之像以慰息侯於九泉之下。”

  伍封“嘿”了一聲讚道:“這桃花夫人其實不僅貌美還通達明斷了不起!”楚月兒笑嘻嘻地道:“女子通達明斷者不少但美貌而通達明斷者甚少怪不得夫君贊她!”伍封笑道:“怎麼月兒也學起公主的脾氣來總當爲夫是個好色之徒?”想起妙公主的諸般頑皮不禁微笑心忖自己似乎也是個好色之徒道:“我若見了桃花夫人自然不會如子元之不堪不過楚文王爲一女而大興殺伐我未必做不出來。譬如田相若將月兒索要回去我定會殺入田府以奪回來諸事不顧。”

  楚月兒格格笑道:“夫君多半做得出來正如夫君所說你這番狠勁也是非同小可!”伍封哈哈大笑道:“哈哈是麼?”

  衆人聽了這半天故事甚有感觸伍封讓鮑興拿了五金給這老者這五金即是百兩黃金老者推辭道:“老夫只是說幾句話何用如此厚賜?”

  伍封笑道:“老先生這故事說得好聽足解在下等旅途之睏乏區區五金不算什麼。”老者搖頭道:“黃金之物老夫身上多得是並無所用。”他說着話隨手從袖中拿出一把楚國常用的餅金來放在地上又從懷中摸了一把赫然是數塊寶玉。

  衆人想不到這老者隨身攜有許多金玉心想他的大袖之內不知還有多少。楚月兒好奇道:“老先生原來十分富闊夫君可看走眼了。”伍封道:“老先生談吐非凡想必是大有身份之人未知能否相告名諱?”

  老者微笑道:“老夫是扁鵲的弟子東皋公與令尊曾有一面之緣。”伍封大驚叩拜道:“原來是先父之大恩人晚輩失敬了。”楚月兒等人也忙跪叩。

  東皋公將伍封攙起來又讓楚月兒等人起身道:“老夫是個閒散小人隱居於此地久矣龍伯和月公主如此大禮老夫可擔當不起恐致折壽。老夫活了九十四歲還想多活幾年。”

  這東皋公的確是伍子胥的恩人。當年伍子胥攜公子勝(白公勝)東逃往吳路過昭關關上有楚兵把守懸圖刻形貌無法通過伍子胥大急之下一夜白。幸好他在關內林中遇到東皋公東皋公見伍子胥身高一丈形容極偉遂請友人皇甫訥假扮伍子胥皇甫訥身高九尺又與伍子胥有些相像東皋公用些藥湯將伍子胥面容變色取村家衣服給伍子胥和公子勝換上。黎明之時皇甫訥故意慌慌張張地過關被士卒當成伍子胥拿住叫嚷吵鬧之下伍子胥和公子勝便混過了昭關。他頭白變白臉上易色故意彎腰以掩其高遂能過關。伍子胥過關許久東皋公纔拿着過關文牒到關上來聲稱與皇甫訥相約過關東遊楚人驗實才知道捉錯了人陪罪放了堅守昭關如故卻不知道伍子胥早已經混過了關去。

  伍封向衆人說起此事道:“若非老先生援手家父早晚亡於楚國我也就生不出來了。是以老先生對我們一家有天大恩德。”

  東皋公搖頭道:“老夫倒不投你們報恩老夫一生救人從不殺人只是見令尊是當世英雄不忍他含冤而亡纔會偶施援手。今日老夫路過此地被龍伯的從人請來老夫恰好知道桃花夫人之事纔會向你們說一會兒話。”

  伍封道:“先父多年來派人尋覓老先生和皇甫先生可一直未能找到未知皇甫先生在何處晚輩想向他叩頭致謝。”

  東皋公搖頭道:“十餘年前皇甫老弟入山採藥誤入金夜花叢中了花毒老夫一時間尋不到解此毒之藥三日後皇甫老弟便死了。”

  伍封嘆了口氣覺得甚爲遺憾。楚月兒點頭道:“金夜花夜間開光金色之光白晝看時與尋常牽牛花相似。要解此毒除了防風、甘草、桂枝之外非得用一味雪晝草不可。此草在極北之地纔有楚國可尋不着。怪不得以老先生之能也不能救到皇甫先生。”

  東皋公大奇驚道:“咦原來月公主也懂得醫道。雖數十年的醫士也不易知道這雪晝草、金夜花月公主竟能知道這兩種奇物解法也得當委實高明!”

  楚月兒笑道:“月兒可不知道這是計然的竹簡上寫的月兒記在心中也不知道對不對。”

  東皋公問道:“計然是個什麼人?”楚月兒將計然之事簡單說了一遍道:“他那竹簡月兒記在心中可惜放在萊夷未曾帶來。”

  東皋公大感興趣道:“原來世上還有人專研用毒解毒之法聽來高明之極。既然你記得大可以一一說給老夫聽。”

  楚月兒道:“是。譬如說用錫配天仙子便可合成一味毒藥名叫‘惜見天’此毒夜天光即死要解此毒便得用杏仁、黑豆、甘草再用藍子汁和鹽水煮成藥湯便可以解毒了。”東皋公閉目沉吟不住點頭道:“高明高明。這一味鹽水想得周到老夫一時間便想不出來不過若將藍子汁改爲綠豆汁只怕更有解毒之效。”他是扁鵲的親傳弟子醫術自然要較計然高楚月兒深信不疑道:“簡中有幾種毒藥都用綠豆以解這綠豆汁自然是好。還有一毒是用天南星配芫花、巴豆三毒相合十分厲害要解此毒……”東皋公沉吟道:“這三種都是劇毒之藥老夫若用生薑、黑豆混碾成粉再加上大豆汁、黃蓮汁、菖蒲水以冷水調合服用理應可解這三毒。”楚月兒點頭道:“簡上確是這麼用法不過多了一種乾薑汁。”東皋公猛拍大腿道:“妙!這乾薑汁用得極妙!藥量如何?”楚月兒道:“常人用當然是生薑一兩三錢、黑豆四兩大豆等各用五錢軋汁;若是肥胖之人須得加些……”

  他們一老一少說得十分高興伍封等人面面相覷忍不住暗暗好笑不敢打擾。楚月兒和東皋公越說越是興奮說了好一陣東皋公睜眼道:“是了老夫扯着月公主這麼長篇大論不免耽誤了你們的行程。”

  伍封忙道:“無妨我們並無急事大可以在此地設帳過夜。”東皋公笑道:“這如何使得?不如這麼着老夫隨你們一路前往途中正好於月公主研究些醫術一舉兩得。老夫許久未聞過高明的用藥之術了。”

  伍封道:“晚輩正有意請老先生到我成周的府上小住同行更好。老先生是否還有家人?晚輩派人一併接來。”東皋公笑道:“老夫隻身一人行至何處便在何處落腳何來家人?”

  鮑興將地上餅金撿起來交給東皋公伍封命將銅車華蓋上的錦帳放下來楚月兒扶了東皋公上銅車安座人車前行東皋公卻與楚月兒在銅車帳中滔滔不絕。便聽東皋公道:“月公主這……”楚月兒道:“老先生喚我‘月兒’便是。”東皋公道:“是極月兒有一種蛇毒可十分厲害名爲烏頭子喜歡在川烏、草烏附近藏身竹簡上可有解法麼?”楚月兒道:“似未見過解法不過簡上說蛇所在處七步之內必有解藥那川烏、草烏是否可爲解藥?不過川烏有劇毒可不敢用。”東皋公呵呵笑道:“正是用川烏來解這叫作以毒攻毒。用草烏也可解之不過川烏草烏不過混用單用一味即可。”楚月兒問道:“爲何不能混用?”東皋公道:“川烏草烏相配大有禁忌合用則失去藥效此類禁忌之藥有十九種叫‘十九畏’;還有十八種藥不能混配否則便有大毒足以致命稱爲‘十八反’。用藥者不可不知老夫教你這歌訣日後你用藥時要謹記另外藥劑使用分君臣佐使不可不知。先背這‘十九畏’歌訣是:‘硫磺原是火中精朴硝一見便相爭……’。”

  伍封心忖這二人一個是九十四歲的白老翁一個是十七八歲的美貌少女偏能說到一起去興趣昂然也算是奇事一件覺得甚爲有趣。

  一路上有東皋公相隨行程就慢了許多雖然這世上有很多人被稱爲神醫但真正的神醫無過於扁鵲者。東皋公是扁鵲的弟子從醫八十餘年醫道非同小可世上再無第二人可以比擬這些天他將用藥的諸般法門禁忌效用一一說給楚月兒聽又時時停車帶楚月兒在道旁採藥辨認楚月兒對此道本有興趣用心記憶不提。

  這日到了棠溪還離城邑甚遠便見夫概帶了數人在道旁等着。

  伍封微覺愕然將楚月兒從銅車上喚出來帶衆女下車拜見夫概伍封道:“舅爺爺可好。”夫概笑道:“還好難得封兒有心竟繞到此地來探我。不過老夫無甚顏面見人不敢迎你入城。”

  圉公陽和庖丁刀將一早準備好的一車禮物拿上來夫概身後轉上來一人接過看那人時正是上次見過的那力氣驚人的莊戰。

  伍封忽想起上次在吳國時小鹿繞道楚國買梁種再趕到吳國說過途中遇到了這莊戰還比試過刀劍連小鹿也不敵此人。後來匆匆回齊一路上多生變故葉柔亡故衆人心情寥落回齊之後又忙着送田燕兒成親一直未細問過小鹿與莊戰交手的事。此刻見到此人興趣大生不住地向莊戰打量。

  衆人在道旁林間席地而坐伍封讓鮑興請東皋公來東皋公卻不願意見生人伍封只好由得他在車上休息。夫概的從人奉上美酒瓜果供衆人解熱夫概見伍封和楚月兒都注意這莊戰笑道:“封兒小戰力氣不小劍術又精老夫對他甚爲看重。上次瞞着老夫與令徒小鹿比試了一次被老夫好一頓責怪。”

  楚月兒看了莊戰好半天甚覺親近忽想起渠公到她族中挑選人才之事她和伍封在魯國爲孔子弔喪渠公將莊大等人帶了去還說族中有一人名戰素爲族人推重這人之名也是“戰”莫非就是此人?她道:“夫君渠公曾說我族人之中有一人善劍術名爲戰。”

  伍封也想了起來夫概笑道:“月公主猜得不錯小戰便是你的堂侄他常回族中去是以你們族人都知道他。”

  莊戰道:“其實在上次見面時小人便依稀認出了月公主。雖然說女大十八變月公主長得高了也更爲美麗但眉心那顆美人痣小人是認得的。月公主四歲時小人正好回族中去還抱過月公主。只是月公主嫁了龍伯身份尊貴小人可不敢相認免得別人當小人是否趨炎附勢之徒。”

  楚月兒又驚又喜道:“月兒可沒有什麼印象。”伍封笑道:“若非月兒想起來小戰是否還不想相認呢?”尋思:“小戰與月兒姊弟果然關係不同莊氏老一輩都認不出月兒偏偏小戰能認出若非他以前對她們姊妹細心照顧怎能認識?”

  莊戰道:“眼下月公主是楚國公主龍伯又是天子之師小人再要相認豈非更加不成樣子?是以央師父不要說出我的身份來。”

  伍封佩服道:“原來小戰是舅爺爺的徒兒怪不得劍術能勝過小鹿兒。”

  夫概搖頭道:“小戰的劍術勝過老夫多矣可不是老夫教的。他尊老夫爲師是因爲我教他冶鐵鑄劍之技不過他往吳越楚國尋訪名師學習鑄藝比老夫的鑄藝要高明不少。”

  伍封奇道:“小戰的劍術能勝過小鹿兒非劍術高手絕對教不出來未知師從何人?”

  莊戰搖頭道:“小人這套劍術是小時候用一條兩頭蛇與人交換來的。”伍封與楚月兒大喫一驚:“兩頭蛇?”伍封道:“那人想必是劍中聖人支離益的門下。”

  莊戰道:“十餘年前小人在林中見到一條長長的兩頭蛇不知其厲害用竹竿按住正想將蛇打死忽然林中轉出一個人來。那人並未說過名字不過他氣派甚大雖然他可以輕鬆將蛇奪了去卻不願意有**份便要出金帛買走。小人說此蛇見者不吉非打死不可他勸了小人好半天見小人不要金帛玉器遂說要傳授小人一套劍術以換此蛇。小人自小對劍術便很感興趣便答應了他他先將蛇裝入竹簍然後教了小人一套劍術。名爲‘開山劍術’說小人的力氣甚大正合用這套劍術。”

  伍封心想這“開山劍術”除了自己懂得一些外便只有支離益和朱平漫二人擅長董門其他的人包括董梧在內都不習此套劍術問道:“那人多大年紀是何模樣?”

  莊戰道:“那時他有四十餘歲眼下應該五十多歲了生得十分高大約有九尺模樣古樸。”楚月兒搖頭道:“不是朱平漫。”伍封道:“董梧這人沒有這麼高大說不定這人便是支離益。”

  莊戰練劍這麼久自然知道支離益的大名又驚又喜道:“他是劍中聖人支離益?!他甚有耐心教了小人一個時辰小人練會之後他又用了兩個時辰與小人拆招指點每一招的用法小人慢慢使給他看他長嘆了一聲說他有一個弟子也會這劍術不過日後小人這套劍術練熟了必定勝過他的弟子。”

  伍封和楚月兒知道那人口中的弟子必是朱平漫一起點頭道:“那人果然是支離益。”伍封笑道:“小戰能得劍中聖人支離益親授劍術福氣可不小怪不得能勝過小鹿兒。”楚月兒道:“以小戰的天資支離益怎會輕易放過不收爲弟子呢?”

  莊戰道:“他也曾說過要收徒不過小人不願意離開楚國是以未拜他爲師他只好帶了那兩頭蛇離去。”

  伍封問道:“如此良師天下間只有支離益一人你爲何不願意隨他去?”

  莊戰嘆道:“當時小人才**歲怎知道面前的是天下奇人?何況二十九年前小人才四歲隨家父離開了族中正值吳軍伐楚攻入郢地國內大亂家父抱着小人兄弟二人正逢亂兵被撞得跌倒了人羣擁動小人便與父兄失散。小人常想父兄早晚會來找小人是以不敢離開楚國去。”

  夫概道:“老夫從吳國逃出來奔楚被封在棠溪一路過來在途中見到小戰乞討。小戰年方五歲卻甚有膽氣老夫便將他撿了回來收養過了七八年纔打聽到他族人的下落命他回去不過他回去之後又趕回堂溪他怕父兄回族中去其後每過兩三年便回族中一次。”

  伍封嘆道:“我在月兒族中時族長說其二弟離族而去原來就是小戰的父親這真是巧得很。”

  楚月兒道:“夫君好不好我們再來個千金懸賞爲小戰尋覓父兄?”伍封點頭道:“如此甚好只要知道小戰父兄名諱便好辦了。”

  莊戰喜道:“家父帶小人出來時以莊爲姓家父名叫莊城家兄……”伍封和楚月兒愕然道:“莊城?!”

  莊戰驚道:“怎麼?”楚月兒道:“成周夢王姬府上總管便叫莊城。”他說起莊城的樣貌莊戰大喜道:“那正是家父想不到他老人家在成周。”

  伍封嘆道:“我一生遇到過巧事不少尤以今日算是巧之有巧。”楚月兒笑道:“幸虧夫君心思一動要來探望舅爺爺這才搞清楚許多事。”

  夫概呵呵笑道:“雖然小戰不願意但老夫聽說大王賜封兒之子爲莊氏之長賞賜邑地今日本就想讓小戰與你們相認然後爲你們效力也免得埋沒了小戰的劍術。想不到還有如此變故這真是難得。小戰你們便隨封兒去吧日後也好見功。”

  莊戰道:“這雖然是好不過小人要問問家父的意思這便隨了龍伯和月公主去先拜見父兄再說。”

  伍封道:“如此甚好令尊便會答應。”又皺起眉頭道:“小戰有一事你先得心中有數令尊說其二子一女均已經亡故想是當你已經亡於亂中。不過令兄只怕已經不在世上了他有一子名曰莊周隨令尊在一起。想來是令兄與令尊在一起長大後娶妻生子早些年亡故。”

  莊戰怔了怔眼中微微溼潤嘆道:“其實小人心中早有了準備只是不敢細想而已。”

  夫概嘆道:“伍氏一家與吳王有仇幸虧封兒不記舊怨以吳民和宗祀爲重兩番敗越卻被夫差加害老夫也甚爲有愧。小戰自小隨我長大劍術也高老讓小戰投於封兒府上也算是報答封兒。如今小戰已經得知父親的下落老夫的心願已了。小戰你與封兒和月公主是親人今後當盡力報效不可懈怠。”

  莊戰點頭道:“如果家父願意讓小人投入龍伯府上我便盡力而爲。”伍封皺眉道:“小戰怎不叫我們爲姑姑、姑丈非要稱‘月公主’、‘龍伯’這麼見外?”

  莊戰搖頭道:“龍伯手下臣屬衆多當着這麼多人自然當叫‘龍伯’、‘公主’免得別人以爲小人仗着是親戚打着你們的旗號來唬人。何況家父是月公主的父親的堂侄小人與月公主之間的親戚關係可有些疏遠了。”

  楚月兒不悅道:“都是一族之人親疏哪用分得那麼細?”莊戰道:“家國都有其規矩可不能亂套。眼下小人還不是龍伯和月公主的臣屬非得這麼叫不可。”

  伍封與楚月兒見他頗有些迂腐苦笑搖頭心忖夫概並不怎麼守禮否則便不會有自立吳王之事想不到他這弟子卻將謙躬守禮之極。當下引莊戰見過鮑興等人又讓莊戰回城收拾行囊。

  衆人談了許久等莊戰拿了個小行囊來楚月兒見他隻身一人問道:“小戰還未成親麼?”莊戰道:“未得家父之命怎敢私下成親?”

  夫概怕耽誤了伍封的路程命從人將準備好的禮物拿上來那是十口鐵劍。夫概起身告辭衆人互道珍重伍封一衆帶着莊戰繼續北上。

  東皋公在車上苦候了楚月兒這麼久急不可耐此刻楚月兒才上車東皋公便道:“月兒你可知有的毒藥服上從外表可看不出來待外徵象出來褒時已經不能救了。你又用何法知道他是否中毒所中何毒?”

  楚月兒道:“這個月兒便不知道了。”東皋公笑道:“我告訴你這法子醫道所謂望聞問切用此四法便知。老夫先教你這‘切’法切分脈診和觸診脈診即是切脈象人之脈象常見的二十八種如浮、沉、遲、緩等等你看這腕上此處曰‘寸’此處曰‘關’此處曰‘尺’手指這麼搭上去便知……咦!月兒你這脈象古怪沉靜而緩別人脈動四五十次你方動一次內含神氣當真是世上少有是否練過何奇術?”

  楚月兒道:“我與夫君都練過老子的吐納奇術。”東皋公嘆道:“怪不得怪不得。如此脈象常人絕不能有。龍伯老夫爲你把一把脈象。”伍封的馬車在銅車之前此刻稍停等銅車趕上來將手伸入帳中東皋公搭脈一時驚得“咦喲”連聲氣息漸粗道:“這……這真是從未見過!龍伯和月兒這脈象是老夫平生僅見從脈象看來你們神力無限氣脈旺盛而脫俗周身渾元而不破只能用‘神異’二字說出來!以此脈象陰陽混成邪不能侵絕無傷病之虞!”楚月兒也爲伍封搭脈良久道:“月兒可不懂。”

  伍封抽回手馬車在前行着聽見東皋公滔滔不絕地教楚月兒諸般醫道早已經不限於用毒解毒之法心中一動想:“莫非老先生看中了月兒要將自己的醫術教給她?”

  楚月兒學了大概的的切脈之法後東皋公道:“這麼說法純是虛談非得找人相試不可你與龍伯的脈象絕非常人所有不足爲憑須另找他人一試。”楚月兒笑道:“月兒正想試試。小興兒你將手伸過來。”

  鮑興樂道:“小人腦筋有時候不大靈光每想尋醫今有兩大神醫在此不可不讓你們診治。”他將馬繮交給身旁的小紅大手伸入銅車帳中。

  楚月兒和東皋公搭一會兒脈東皋公道:“此脈寸實而關衝這小興兒身子壯實力氣不小少有生病之時不過他渾渾噩噩一生快樂甚是難得。”楚月兒也搭脈相試道:“原來這叫作寸實關衝。”又小紅將上來搭脈東皋關輕輕一搭笑道:“此脈可有趣。”楚月兒切脈一陣道:“似是寸奇而關重老先生此脈是說些什麼?”東皋公道:“這叫喜脈原來這御者是名女子已經懷孕四月了。”

  鮑興大喜道:“嘿小紅終有了喜哈哈!龍伯這小孩兒要起個名字還有老商日後這……”他嘰嘰呱呱地東說一句西扯一言似乎片刻間這小孩兒便要生了一般。

  伍封也是大喜笑道:“還有六個月才生產小興兒可不用這麼性急。雪兒你將小紅帶到你們車上去這粗重的活兒可不能讓她做。”

  商壺從後面趕上來道:“老先生、姑姑也替老商診治瞧瞧。”也不怪東皋公是否願意將大手伸入帳中楚月兒和東皋公切脈一試楚月兒道:“這脈象又有不同似乎有病象。”東皋公道:“這不是病象是內傷之象。這位老商想是在七年之前不對是八年之前胸口被人擊傷並未醫治仗着身強而挺了下來次年又傷了同處不過這一次曾就醫醫好了新傷但舊傷卻沉積下來成爲痼疾。”

  商壺驚道:“咦老先生真是神人!八年之前老商在樓煩被一個叫朱平漫的傢伙打了一拳次年與胡人練跤又摔傷了同處醫了二十天方好。”

  楚月兒搭着其脈沉吟道:“老先生這痼疾似乎難愈是否有礙?”

  東皋公道:“眼下雖不會作再過十二年一再不可治非死不可!”

  伍封與楚月兒大喫一驚伍封忙道:“老先生老商是月兒的愛徒煩老先生診治。”東皋公笑道:“無妨幸虧老商遇到了老夫否則再拖上數月疾患入骨神仙也難救。先停下車來老夫用針爲他止住內傷每日施針等到了城邑再藥石相攻十數日便可以痊癒。”

  伍封忙命大隊停下來在道旁少歇東皋公一邊替商壺扎針一邊指點楚月兒諸般針法及用途道:“家師治病之方法有湯、熨、針、醪四法湯即湯藥熨即藥敷按摩針即鍼灸醪即藥酒這針法除進針出針外又有捻轉、提插、留針等手法月兒仔細瞧着。”其實爲商壺施針不過一會兒功夫東皋公爲楚月兒講解用針卻用了一個多時辰。

  楚月兒問道:“老先生有如何能分出老商的舊傷是在七八年之前?”東皋公道:“從脈象便可得知不過這需要時日才能做到。不過你看他肩井上的隱隱青記內中必含一圈圈細紋定有八圈細紋便是八年的內傷。”

  此時衆人對東皋公佩服之極不單是楚月兒和鮑興連春夏秋冬四女也上前去瞧商壺肩井上果有細紋且真是八道。

  東皋公和楚月兒又爲衆人一一診治他只是想教楚月兒醫術衆人卻平白地得到神醫就診有病的治病有舊傷的治傷無不大悅。

  次日開始爲商壺施針東皋公便讓楚月兒施針初時不免將商壺扎得呲牙咧嘴地叫痛漸漸楚月兒針法熟練由東皋公指點着爲其餘人扎針漸通此道。東皋公大悅心忖此女對醫道極有天賦記性又好正是歧黃中人。楚月兒本來只是從計然的竹簡上學些解毒之法學解毒不免要研其如何用毒東皋公由此入手授以醫道引得楚月兒興趣大她本懂許多藥理有這神醫指點這一路緩行二十餘天楚月兒學醫之快比得上常人學醫數年。

  伍封本慣了一路與楚月兒說話眼下楚月兒興致勃勃向東皋公學醫自己一路無事便將莊戰叫上來同乘說話。

  由於他們繞道堂溪沿這北上大道便入了鄭國伍封派圉公陽先入鄭報訊假道。這使者往來要過它國之境非執假道之禮不可楚莊王派使者赴齊使者過宋國而不假道宋國恨其輕視本國執而殺之引得楚軍圍宋達九月之久。伍封以往過它國之境都要假道這次由楚國回成周既然要經鄭國便要先使人假道。以免得鄭國以爲他仗齊楚之大輕忽小國。

  等伍封等人入了鄭境鄭聲公帶了一衆鄭臣到郊外相迎圉公陽也趕了回來鄭人歌舞絲竹、牛羊美酒聲勢甚大。伍封想不到鄭國君臣如此隆重頗有些不好意思下車相見。

  鄭聲公上下打量着伍封見他年紀雖輕但身高一丈氣宇不凡道:“寡人聞龍伯大名已久不料龍伯竟如此年少頗令寡人詫異。”伍封拱手笑道:“在下欲回成周只想假道鄭境不料驚動了國君委實有些惶恐。”

  鄭聲公道:“龍伯辱足鄙邑便請入城一聚。”伍封本意是想入城口中不免要客套九句道:“在下只是途經貴地行程匆忙不敢入城騷擾。”鄭聲公道:“龍伯周行列國過鄭而不入雖然龍伯的確事煩但旁人定以爲龍伯輕忽鄭國鄭人只怕不悅。”

  伍封心忖鄭國夾在晉、楚兩大國之間數百年戰禍綿綿迫不得已要依附大國眼下自己的身份然與各國都有交情還是齊君之女婿、楚王之姊夫又與晉國趙氏交好今日過鄭鄭聲公怎能放過自然是非大加籠絡不可。田恆耽心鄭國背齊向晉這一次正好探聽鄭國君臣之意。伍封道:“既然國君如此盛情在下卻之不恭只好厚顏打擾。”

  鄭國君臣大喜浩浩蕩蕩引伍封一衆入城城中早安排了驛館館中女樂庖圉齊備單是童兒侍女便各有百人。楚月兒、東皋公等人入館休息伍封帶着鮑興、莊戰、商壺入宮。

  宮中已經準備好酒宴鄭聲公與伍封並坐高臺鮑興三人與坐在下面與一干鄭臣爲伍。莊戰雖然出身庶人從未與國君卿大夫這麼同坐一殿宴飲但他神色自若並無絲毫受寵若驚之處。伍封看在眼中暗暗點頭心忖鮑興和商壺雖然常常隨他與一國之主或是卿大夫宴飲早已經習慣了大陣仗莊戰卻是次如此不料能謹慎守禮、不卑不亢可見其厚重沉穩之處。

  鄭國君臣對伍封着意結納言語之間無非是伍封的軍功偉績之類。飲酒數爵之後鄭聲公嘆道:“鄭國身處四戰之地夾在大國之間晉國六卿之亂鄭國與齊國都相助範氏和中行氏二氏敗亡齊鄭二國便得罪了晉人。近來聽聞晉人有伐鄭之意國中甚恐。”

  伍封道:“晉人因衛國之事與齊國糾纏不休怎會有暇想到伐鄭?”鄭聲公道:“衛出公回國公族中再無人能與出公爭位。衛事已定宋國和鄭國便是齊晉楚三國之目標。”

  伍封道:“在下剛從楚國而來知道楚王因顧忌越國暫不會兵指中原國君無須擔心楚國。齊國與鄭國有盟齊鄭之間又不相接齊國絕不會打鄭國的主意若鄭國有難齊國當會相助。”鄭聲公道:“齊楚當然不會伐鄭但晉國四卿對鄭地垂涎已久不可不防。十年前宋國滅曹鄭人恐懼。次年鄭國伐宋圍雍丘敗於宋國桓魋之手反被宋國攻入鄭國掠糧而退。早幾年宋國派使入晉立盟而還。晉人許宋之盟自然是在打齊鄭二國主意。”

  伍封笑道:“晉人如果未與宋國立盟還有可懼之處它既與宋爲盟鄭國反而不必擔心。”鄭聲公愕然道:“這是何故?”伍封道:“宋國此盟甚是聰明它並不是想與晉人伐鄭而是使晉人在宋鄭之間作一選擇。宋與晉盟晉國所指便是鄭國了。何況宋君使桓魋行苦肉計奔衛引衛軍欲加害趙鞅宋國因此與趙氏結了仇。晉國伐鄭無非上四家各出士卒由一人統領。只要有趙氏士卒在宋人便不敢興師免得爲趙氏所乘。何況齊鄭立盟已久鄭有難時齊人必救齊要援鄭便要過宋國或衛國宋人若助晉國便會被齊國背後夾擊宋國近年漸強但比起齊國來卻弱得多了絕不敢與齊國交戰。因此對宋人不必懼怕單是晉師有齊鄭二國聯手足以抵禦。晉國四卿相互傾軋誰也不敢曠日持久領兵在外多半是數月未能下城便只好退兵。”

  鄭聲公聽他這麼一說覺得大有道理心忖:“這人名震天下原來不僅武勇蓋世連列國政事也極爲通達的確是盛名無虛。”立時放了心點頭道:“鄭國久被兵戰城牆高厚、池深地險極難攻破否則早就滅國了晉人再強也不可能數月內破城。不過鄭國被兵大損國力委實煩惱。”

  伍封點頭道:“中原地勢之險莫過於鄭晉國想得鄭地是想成制霸天下之勢與齊楚爭競不過鄭地緊鄰智氏之邑只怕智瑤對鄭地的垂涎之意勝過其餘三家。不瞞國君說在下此次在楚國與楚王深談約定齊楚二國結盟共御晉國楚國已經派使赴齊。國君想保全鄭國與楚盟則罪晉與晉盟則楚怒只須謹守鄭國與齊國之盟便可。”

  鄭聲公擊掌笑道:“龍伯正說在寡人心上。鄭齊盟好齊楚又有盟晉若伐鄭齊必相救齊晉交兵楚師又來助齊實則助我鄭國。寡人只須結好齊國便無懼晉人。不過齊鄭之盟已久不知齊國上下對鄭如何?”

  伍封道:“寡君素重信義既與鄭有盟自然無棄鄭之心。”鄭聲公道:“寡人想派一使赴齊續二國之盟增兩國之交情想請龍伯作一書引介龍伯是否願意?”

  伍封心忖這正合齊國上下之意點頭道:“此事利於齊鄭二國在下這便作書。”當下由鄭聲公親自陪着到廂房伍封手書一簡用黃帛套上交給了鄭聲公。

  二人回到殿上鄭聲公叫上一臣道:“你即刻備禮明日起身赴齊向齊君續二國之盟。這是龍伯交齊君的手書代呈上去。”他走下高臺將書簡交給那人小聲道:“你先打探清楚如果楚使入齊齊楚立盟你再訂鄭齊之盟。若齊楚無盟你便拖延時日派人報寡人知道再行定奪。”那鄭臣會意領旨出殿。

  雖然伍封聽不到二人說話卻猜得出鄭聲公在說什麼無非是看齊楚之盟而動心想鄭國弱小處大國之間與大國交結自要謹慎行事微笑不語。他從吳國回齊那日在宮中田恆說起所慮的三事水患之事已由用長城解決其餘二事全因晉國和越國而慮他這一趟楚鄭之行與楚訂盟又拉攏鄭國續盟正好解決了剩下的兩件事只要盟約一立齊國暫時無可憂心相信齊平公和田恆都會因此放下心頭大石。伍封心道:“這一趟助楚國擊敗巴人順便與楚鄭訂盟收效甚大。”

  他在成周與鄭卿遊參見過數次算得上是熟人可今日羣臣之中並不見遊參伍封順嘴問道:“上次國君派遊參爲使在下在成周見過今日爲何不見這人?”鄭聲公笑道:“少正去了宋國這幾天便會回來若回來時寡人命他到驛館拜見。”ahref=target=_blan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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