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潘家有女初长成 作者:未知 ,真正已完結天下豪商全文閱讀! 刘有方宅邸,物华阁。 “呯”的一声,一只白玉色的汝窑瓷碟砸得粉碎。清脆的响声打破了楼阁中的宁静,瓷屑在地板上四处飞溅。 刘有方光在白头坐在榻上,一双狭长的老眼中怒火闪动,隐约還显露出几分杀气。见他面露怒容,旁边的陈佑文束手不语,噤若寒蝉。 勾当翰林图画院的供奉官刘瑷急匆匆从门外进来,朝着养父施了一礼,道:“爹爹息怒,武好古不過是黄口小儿,不识抬举,早晚必自遭祸。” “咱家岂能同小儿斗气?咱家是气某人纵横潘楼街多年,竟然不知有此奇才出世!”刘有方厉声道:“陈将仕!” 陈佑文抖了下,躬身道:“在。” “《朝元仙仗图》不退了,明日一早便去武家将凭由取回,再把上次吞下的那七纸书画還给武家!” 陈佑文顿了顿,還是答道:“是。” 刘瑷微微叹息,蹲下身子仔细的将一地碎片全都捡拾起来,一边捡一边說:“阿爹,方才有小厮来报,王驸马家的高俅在潘家园呆到黄昏才走。武家大郎還沒离开,看来是在潘家园留宿了。” 刘有方余怒未消,只哼了一声。 “阿爹,王驸马和潘秉义是甚底意思?莫不是真要为個黄口小儿和我們作对?” 刘有方横了他一眼,沒好气地道:“他是黄口小儿?你当我等是甚底?东华门唱過名的朝廷命官么? 你都一大把年纪,入宫二十多年了,怎就不知做内官最要紧的便是讨好主上嗎? 凡是能讨主上需要的,便都是大的!凡是主上们不需要的,便都是小的! 那武大郎的界画楼台其实沒甚么,是可有可无的。然则他的人像写真可是大本事啊!若是被王驸马献上去,往后官家、亲王要选妃,公主、郡主要招驸马,都得他先去画了……這可是炙手可热啊! 和他相比,你我算甚底?你的翰林图画院,早晚是他的囊中之物!” 听了养父一番分析,刘瑷的脸色都有些发白了。先前他也沒想恁般多,只觉得武好古虽然有本事,也不過是個画师,這等人物最大就是個伎术官。 可是刘有方却想得周全(他想到的事情,武好古和潘大官人還有王诜都還沒想到,不過却是必然会发生的),他一见武好古的《潘巧莲写真图》,便知這本事将来肯定会被用到选妃招驸马上面的。 往大了說,将来的皇后、太后、驸马,都得让武好古先写個真,這下武好古還不是炙手可热了? 到那时候满开封府的亲贵都得巴结武好古,要不然他笔下一歪,皇后、太后可就是别人家的闺女了! 刘瑷這個小小的供奉官和他一比,真不算甚么……若是武好古想要主管翰林图画院,那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再說了,武好古本来就是开封府书画行出身,如何管不了翰林图画院? 刘瑷将瓷器碎片放好,“阿爹,衣不如新,人不如旧。這武好古的画技再高,也比不了您老人家伺候太后多年。您老人家总有办法对付他吧?” 刘有方的怒气似乎消散了一下,离开坐榻,走到窗边,“为父年事已高,又对太后忠心耿耿,和端王也交好,這辈子是不愁的。” 他推开窗户,负手远望。远处的延福宫只有昏暗的灯火传出,和灯火通明的开封街市,形成了鲜明对比。 刘有方低叹:“苦得却是你了,书画一途怕是走不通了……我等内臣,若不能用才艺讨好官家、太后,便只能不辞劳苦去边疆上替官家办事了。 回头为父寻個机会,让你走一趟横山(做走马承绶)吧。师圣,你也一起去吧。先做個送衣物,再给我儿当個机宜。” 去西军?這不是要老命么? 陈佑文几乎要晕過去了。待诏直沒了也就罢了,居然還要送衣物去西军……现在西贼小梁太后可是在大点兵,不日就要倾国来战了。 這时候去西军,還要给刘瑷当机宜,這不是去送死嗎?即便不被西贼杀了,便是一路劳苦,也得送了半條命…… 而且,从西军生還以后呢?待诏直肯定做不回去了,难不成就挂個将仕郎的空官在家吃老米? 现在整個潘楼街上的书画行都孝敬他,還不是因为有個待诏直,又是刘家父子的红人。 一旦沒了待诏直的差遣,谁還鸟他一個空头将仕郎?以后的日子可怎么過? 而且,他這些年在开封府书画行可是横行霸道,得罪了不少人,一朝失势,日子還能好過? 带着满腹心思,陈佑文在刘瑷的陪同下离开了物华阁,冒着小雨步行到了刘有方宅邸的大门口。 刚走出大门,陈佑文忽然压低声音对刘瑷道:“供奉,那武大郎实在太可恨了,莫不如让在下去寻人做了他……” 刘瑷却仿佛沒听见陈佑文的话,只是一拱手道:“师圣兄走好,明日莫忘了随我同去武家送還书画取走退货凭由。” 說完便转身回了物华阁。 此时在物华阁中,刘有方哪裡還有一点气急败坏的模样儿,正手拿着一本武好古摹的《醉罗汉图》在细细欣赏。 “父亲,”刘瑷上前低声道,“真的就這样放過武家了?” “不放過還能這么样?”刘有方道,“谁叫人家有真本事呢?之前别人不知道武好古的本事,他家又沒半個官身,怎么弄都是书画行裡的事情,旁人也就是看個戏。 如今却不同了,我們再要和他家为难,便会有人出来保了。若只是亲贵也罢了,就怕惹到那些东华门外唱名的好汉。 对了,明日从武家回来后,再带上家裡的那幅苏东坡字帖《醉翁亭记》去一趟小米官人那裡,问他换一幅《潘巧莲图》的摹本。” 武好古、米友仁和陈宝画得三幅《潘巧莲写真图》,照规矩都要送到潘家的。 不過他们還是可以把画留几日,进行修饰和装裱的,不過以米友仁的秉性,肯定是要留下摹本的。 而刘有方在今天离开潘家园的时候,就提出用一幅苏东坡的真笔字帖换一纸《潘巧莲写真图》的摹本。 “用《醉翁亭记》换《潘巧莲图》?”刘瑷愣了一下。這两样东西的价值差距可太大了。 字帖向来比书画值钱,而且苏东坡又是当世大家,米友仁只是未来的新星,两者价值不可同日而语。 刘有方看了一眼养子,淡淡一笑,“《醉翁亭记》再好,如何比得過潘巧莲好?” “潘巧莲?”刘瑷愣了又愣 刘有方笑道:“潘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父亲是想……” 刘有方大笑道:“這也是潘家的福分……不是嗎?” “是,是......這下真是便宜潘孝严、潘孝庵两兄弟了。” “都是自己人,說甚便宜不便宜的?画拿回来后,便准备去西北军前吧。”刘有方的语气已经放沉,“你的五年苦差(宋朝宦官要升高品,都要在五十岁前在边疆做满五年)還差一年,這次便去做完了吧。” 刘瑷连忙道:“孩儿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