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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针 当年的背叛者

作者:阿菩
实力雄厚的福瑞德竟然在现场斗绣第一关上落败,而默默无闻的凰浦绣庄则作为黑马晋级,這件事情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尤其是關於福瑞德败在“咒语邪术”上的传言,更是让這事在最短的時間内传遍八條巨舰,全岛上下都在哄传,连不懂刺绣的渔民都津津乐道起来。

  只有少数有识之士還是从其中看出了端倪,但派人往福瑞德处打听,却发现对方连夜离开回大陆去了,這一来流言就更多了。

  林添财按照林叔夜的安排,這次沒有在斗绣现场,在各家斗绣时他在几條巨舰上来回穿梭打听是谁要针对自己,不料打听来打听去却沒個准信——原来陈子丘因为脸肿躲在乾一号船舱,而凰浦第一场现场斗绣的赛场又正好在乾一号,所以林添财在其它船上窜来窜去,反而一无所获。

  不料消息還沒打听到,就先听到自家绣庄获胜的佳音,把林添财喜得乐呵呵的,就先丢下眼前事跑到乾一号来,到這裡时斗绣却早以收场,他也要回三條小船时,忽然瞥见一條熟悉的身影,赶紧隐在一旁,细细看去,那身影不是跟着陈子丘厮混的那個歪嘴伴当是谁?因陈子丘常跟林叔夜不对付、這個伴当的相貌又非常好辨认,所以林添财一眼就认出来了。

  林添财心想:“這個鸟人在這裡,那陈子丘那個鸟人怕也不远了。”

  這时已经黄昏,天色昏暗,那歪嘴伴当下了乾一号可能是要去干什么事情,林添财正想悄悄跟上,忽然见另外一條身影闪出跟了過去,林添财心想:“哎哟,這只知了后面,還跟着只螳螂呢,嘿,等老子来当一只黄雀。”

  他就偷偷跟在那身影后面,前面两人鬼鬼祟祟,乘小船而去,走到一半,林添财暗怒:“這不是奔着我那裡去的?”

  那歪嘴伴当果然是跑到凰浦绣庄的驻地附近,也不靠前,就在边上偷偷窥视,只见林叔夜他们已经在沙滩上点燃了篝火,似乎是准备庆祝首战告捷。歪嘴伴当看了一会便离开了,那條身影却還在附近徘徊。

  林添财想了想,也不打草惊蛇,现身走了過去,林叔夜见到呼喊:“舅舅,舅舅!我們赢了!”

  林添财笑道:“我早听說了。”招呼刘三根說:“去买些鱼肉瓜果来,今晚加餐。”递钱给刘三根的时候趁机耳语了几句。

  林小云在篝火边本来叽叽喳喳兴奋得紧,看到林添财就缩头缩脑了,林添财也沒注意到他,只是来跟高眉娘恭喜,高眉娘還了一礼,淡淡說:“也沒什么。”

  黎嫂叫道:“這還沒什么啊!咱们可是赢了福瑞德啊!”

  云娘這时假装害羞,躲在篝火另外一边林添财看不清他处,以女声道:“就是高师傅赢了陈伍氏那几句咒语,回头能不能传我們一传呢?”

  就连黎嫂听了這话都是心头一跳,林小云的性子只要好玩不管是邪术蛊术他都敢学,黎嫂是正经人,就有些心裡暗怕了。

  林叔夜喝道:“云娘不要胡說,外人乱嚼舌根,咱们自己不能。姑姑刚才跟那位伍师傅說的是刺绣的大道理,不是什么邪术。”

  “大道理?什么大道理?”

  林叔夜道:“這是书上的道理,你想要学,我以后按书慢慢教你们。”

  林小云吐了吐舌头:“要读书啊,那算了吧。”他喜歡刺绣,喜歡唱戏,自己也识字,戏本過两眼就能记得,可要他正儿八经地读书,那還不如杀了他。

  就在這时,听到刘三根暴喝一声:“你什么人!”

  原来他明面上是去买鱼肉,暗中却一個迂回逼近那徘徊在暗中的黑影,忽然暴起拿人,林添财早注意着了,一转身冲過去,跟刘三根前后夹击,就将那人抓了来。

  林叔夜赶紧问什么事情,林添财說了,林叔夜愕然:“是陈子丘来了?”

  林添财道:“那個歪嘴在附近,那头死肥猪多半也就来了。哼,咱们被人针对,十有八九也是那头肥猪暗中搞事!”

  林叔夜来到那人身边问:“你又是什么人?”

  那人四十不到年纪,但半头白发,形貌落魄,缩着脑袋,不吱声。

  刘三根和林添财忽然同时叫道:“咦,是你!”

  “舅舅认得他?”

  林添财道:“他叫胡天九,是给广茂源做绣具的师傅。”

  高眉娘坐在角落裡,对其他人的事情一直漠不关心,直到听着“胡天九”這個名字,猛地望了過来。

  胡天九道:“林貔貅,我不知這是你外甥的地方,我也沒打算对你们做什么,只是撞到這裡,看在都是混刺绣行的,你别为难我。”

  林添财忽然就猜到了几分,挥手道:“走吧走吧。”

  這时高眉娘忽然跟喜妹耳语了几句,喜妹又悄悄去跟刘三根耳语了几句,但林叔夜等都沒注意到。

  胡天九走远之后,刘三根也去买肉了,林叔夜這才问:“舅舅,這人是谁?为什么会在這裡?”

  “你对广茂源的人,接触不深,所以不知道他不奇怪。”林添财說:“這人是個怪才,能做一些奇奇怪怪的绣具。至于他为什么会在這裡……唉,他也是個可怜人。”

  “可怜人?”

  林添财犹豫了一下,才說道:“他有個女儿,原本也在广茂源绣房裡做绣娘,两三年前被……被陈子丘奸污了。那個小娘子性子大,第二天就去投了珠江,沒了。”

  篝火旁几個人同时啊的叫出声来,林小云忍不住骂道:“畜生啊!那個什么丘?是個畜生啊!”

  林叔夜更是被触到了内心的伤痛,咬牙切齿问:“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沒听說?”

  林添财道:“听說老夫人花了不少钱,压了下来,绣行裡的人更是個個都闭紧了嘴巴。這事我知道你听了一定心裡难受,所以从沒跟你提起。”

  “那那個胡天九?”

  “他后来也沒在广茂源待着了,這两年也不知哪裡去。他刚才是尾随着那個歪嘴才摸到我們這附近的,我就在后面跟着,看得很清楚,這事应该跟我們沒什么关系,你也别管了。”

  這裡头别人厘不清内中的人物关系,林叔夜却随即想到了什么,看向舅父,林添财便知他猜到了:“怎么,你還想管這闲事。”

  林叔夜道:“再怎么,他也算我兄长。”

  林添财冷笑:“所以你想给他提個醒?”

  高眉娘也看了過来。

  林叔夜沉默了一下,随即冷哼:“义在亲之上,如果人家真要复仇,這也是陈子丘自己做下的孽障!”

  林添财道:“对。舅舅我也是這意思。”

  因闹了這么一出,原本首战告捷的欢喜兴奋便少了几分,沒多久刘三根买来了鱼肉,林叔夜加了些米粒菜蔬,以瓮调羹,高眉娘有些好奇:“你居然還会做饭,不是說君子远庖厨么?我以为你们读书人都不会這些的。”

  “家母肠胃不好,所以从小我就留意這些。”林叔夜自嘲地一笑:“再說了,我连进学都沒资格,哪裡好意思自称什么君子。”

  他做了三碗羹汤,分别递给黎嫂、林小云和高眉娘:“明日還要斗绣,不宜饮酒,今晚便以羹代酒,为三位师傅贺胜。”

  這是庄主亲自做的羹,意义還是不一样的,黎嫂很乐意地就喝了。

  林小云咕噜噜两口,心想:“表哥的手艺又进步的。”

  高眉娘竟然也呡着呡着喝了半碗,然后便带着喜妹回去休息了。

  林添财却是個劳碌命,吃過了晚饭,又去打探消息,沒多久回来,对林叔夜道:“探到消息了。”

  林叔夜看看高眉娘的座船,說:“姑姑也许休息了,我們到那边說去。”

  他们走出一段沙滩,林添财道:“明天我們的对手,是朝鲜的济州绣坊。”

  林叔夜有些讶异:“這海上斗绣可真是意外不断,朝鲜那边的绣庄竟然也能晋级。咦,不对啊,朝鲜那個绣坊是十二名,不跟我們同组啊,当在黄字组。”

  林添财道:“那個排名十二的,叫全罗绣坊,這個济州绣坊在首关献绣中排在二十九,算是比较靠后的了。不料這次因为主办方出猫腻,搞乱了第二关的排名组合,所以跟他们斗绣的,却是排名第三十三的一個杂鱼绣庄,所以竟然被他们過了关。”

  原来這次分组斗绣,按照首关献绣分定名次,分到天字组的分别是排名第一、五、九、十三、十七、二十一、二十五、二十九、三十三等九個绣庄,第一轮排名第一的广茂源轮空,福瑞德便成了参比中最强的绣庄,按理应该对上排名第二十一者,但因为主办方的搅局,号称是以抽签决定组内对战次序,结果让排名第十三的凰浦对上了排名第五的瑞德,后面就全乱了,以至于出现二十九对战三十三的情况。

  林添财道:“福瑞德我們都赢了,這個什么朝鲜绣庄自然不在话下,明天大伙儿可以轻松一点了。”

  林叔夜道:“好,但也不能太過掉以轻心。另外陈子丘的事情需要留意,他既然能搞我們第一回,就能搞我們第二回!”

  “放心,我已有了安排!”

  舅甥两人回到驻地,却见高眉娘的座船篷帘晃动,她和喜妹却不在,黎嫂道:“姑姑和喜妹走开一会,刘三根护着她们去的。”

  舅甥俩便以为她们是去方便,当下也不好過问。

  那边高眉娘带着喜妹,后面跟着刘三根,走出百余步,绕過一块巨石,明月在天、四下无人,只有石头边上蹲着一條黑影,那黑影从巨石阴影中走了出来,问道:“你是什么人,找我做什么?”竟然是那個可怜的绣具师胡天九。

  刘三根走开了两步把风,高眉娘侧了侧身子,低声道:“天九,你還认得我么?”

  胡天九听到這個声音,愣了一愣,只觉得說话的人声音似曾相识:“這……你是谁?”

  高眉娘抬头,揭开半边面罩,露出恢复了容颜的那半边脸,随即挂上。

  胡天九啊的一声,跌坐在了砂石上:“你……你……不可能!不可能!”

  高眉娘冷冷道:“原来你還记得我。”

  “你怎么会……不对,不对!你……你的脸——怎么一点都沒变!你……你是鬼!你是鬼!”

  高眉娘沒有回答他的话:“你和陈家二少爷的恩怨,我刚刚听說……是红儿,還是锦儿?”

  听她提起女儿,胡天九情绪二次崩溃,捂着脸哭:“是锦儿,红儿她……你失踪的第三年,她就病死了,我老婆也病死了,我和锦儿相依为命……”

  他抬头看了看高眉娘,忽然哈哈惨笑:“我明白了,报应!這是报应!這都是报应!你现在回魂,是来看我笑话的,是吧!”

  高眉娘冷冷地看着他,沒有怜悯,也沒有了怨恨:“本来,我是要将当初所受一一报复回来的,一個也不准备漏掉。不過看你這样子,也无需我再动手了。”

  胡天九哭道:“你把我带走吧,你把我带走吧。我现在生不如死,你把我带走,把我也变成厉鬼,我做人近不了他身,变了厉鬼,也好找陈二胖子报仇!”

  看着他跪伏在巨石下抽搐的模样,高眉娘眼神中只剩下冷漠,却沒有再作回应。直到胡天九抬起头来,眼前已经沒有那個人的身影。他只记得是刘三根将他叫来,在這裡让他见到了半张意想不到的脸,再跟着那個人又不见了。

  眼前空空荡荡,只剩下石在海滩月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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