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五章 手尾
憑空生成的無形光幕,正如堅韌水流般緩緩將許洛雙臂往外撐開。
許洛雙足在地上重重一踏,厲聲大喝。
“還不來?”
話音未落,無窮無盡的青光好似朦朧水霧般自這片海域升起。
不光是整個小島,就連周邊方圓裏許都被青光充斥,海水、光線、涌起的浪花、漫天水霧……
所有事物好似觸電般閃爍幾下便齊齊停滯,那塊隨時都在虛實間變幻不定的遁世符,更是通體劇顫炸出無量白光。
可馬上在它身周同樣出現了密密麻麻青須,符籙自帶的防禦光幕如同薄紙般被青須一穿而透。
青白兩色光芒一觸,丈許高的遁世符頓時如同被放氣般,飛速縮小成巴掌大小。
無數青須幻化出猙獰巨嘴,一口就將它吞了下去。
剎那間,整片天地彷彿被莫大偉力凝固成一副水墨畫卷,各種色彩迅速在步行天視線中抽離。
那正在召喚跨界符陣的陰煞碑,如同被人抽去骨頭般,再次變回死物重重砸在地上。
白光大作的符陣玉盤,直接就被青須無比暴躁的拖曳出地面,發出咣噹脆響。
步行天像個被嚇壞了的孩子般,身體一顫便直愣愣盯着玉盤再沒有挪開過眼神。
這出乎認知的一幕幕恐怖畫面,早已徹底擊碎他心底防線,將他所有表面上高傲自大、眼高於頂的虛僞面具一把扯下。
莫名間,步行天竟然變得有些膽怯,眼神躲閃,連多看許洛一眼都有些不太敢。
見一切塵埃落定,許洛將抱在懷裏的山峯狠狠往地上一砸,幾個人影如同滾地葫蘆般從山中滾了出來。
許洛連看都懶得看這幾人一眼,巨掌輕描淡寫往地上一按。
已經四分五裂的高大山峯,如同瘋癲般在呢喃自語的步行天、正在痛哭流涕的小九,還有那連臉都沒資格讓許洛記住的青龍四老……
所有的喧囂哭嚎,皆在這一掌按壓下通通平息,剛剛還轟鳴震天的海域又重新變得安靜詳和。
許洛長長舒出心中鬱氣,身形一陣扭曲重新變回人形。
只是此時原本火山峯的位置,已經露出一個巨大掌印,凹坑底部如同上好玉石般光滑如鏡。
偶有幾團不太協調的暗紅污垢,可馬上兇猛噴涌的海水便從四周縫隙涌出,迅速將其淹沒。
許洛伸手一召將陰煞碑跟幾人腰間的奇魚袋撿起來,頭也不回就消失在海面上。
……
哪怕許洛已經離開,貪狼島上衆人卻還是紛紛僵立在原地不動。
委實剛纔那些震撼場面帶給大家的衝擊過於驚駭,衆人一時半會都還沒回不過神。
良久良久之後,任洗劍率先自地上一躍而起,老臉上依然還是往常的愁苦神色,可若是仔細看,他眼中分明有着一絲掩飾不住的不屑笑意。
“你剛纔可有注意到小洛的境界?”
旁邊正在閉目調息的古思炎聞言睜開了眼睛,眉頭皺了皺才遲疑回答。
“你是想說小洛在取煞地另有奇遇?”
任洗劍點點頭,愁苦臉上涌出一絲感慨。
“這份際遇只怕是非同小可,你當這等恐怖雷劫是誰都有資格承接的?”
“哎,只是我等有眼不識泰山,如今的小洛只怕已經堪稱是大燕第一人,這就和當年的……”
不遠處的詹言腆着張胖臉附和出聲,這話雖有幾分恭維意思,可大半倒也是他真心感受。
後面的話他沒有說完,可所有人都明白他說得究竟是誰?
這百多年來,修行界天才英傑如同過江之鯽般層出不窮,可是公認的大燕第一人卻只有當年的顧長生。
顧清嵐此刻心裏也不知究竟是啥滋味。
就在幾天前她還將人家視爲可有可無之人,可轉眼間許洛就給她老臉狠狠來了個耳光。
不說其他的神通本事,就剛纔那恐怖雷劫,這裏的人有一個算一個,都恨不得變成鵪鶉鑽進土裏埋起來,可人家許洛了?
嘖嘖,這人比人當真是氣死人!
顧清嵐臉上神情變幻不定,心緒不寧的作態落到任洗劍眼中,這剛剛還要和她拔劍分生死的老頭子想及到當年的情誼,下意識心裏一陣惋惜。
他沉吟片刻終於還是朝着顧清嵐走過去,可他這般動作卻是讓古思炎誤會了。
“古前輩,得饒人處且饒人,我家岳母大人剛剛那般行事也並非無因,你就別再怪她了!”
古思炎一把扯住任洗劍,反而吞吞吐吐替她辯解起來。
任洗劍一愣,繼而搖頭失笑。
“你想到哪裏去了,清嵐還沒懂事時老夫便抱着她到處遊玩,哪裏會跟她記較什麼?”
說到這裏,他又擡頭看顧清嵐一眼,這才長嘆出聲。
“這麼多年下來,她這固執己見的性子倒是愈發頑固,老夫倒不是怕小洛來跟她爲難,小洛還沒有那般小氣,我是擔心她自己過不去心裏那道坎。”
古思炎手掌一鬆,自家岳母是個什麼性子,他難道還不清楚,別說還真有這種可能。
任洗劍搖着頭走到顧清嵐面前。
“都半隻腳踏進棺材裏的人了,還是這般拎不清輕重,幸好事情還沒到無法挽回的地步。
依小洛那謀定後動的性子,此行你寄望甚深的那位步會長,只怕是凶多吉少。
究竟誰是美玉,誰又是朽石待會自知,只是此次是你這做長輩有錯在先,待會脾氣可要收殮些……”
聽到這裏,一直沉默的顧清嵐下意識就想反駁,可深知她脾性的任洗劍早有預料般揮手打斷了她。
“大哥知道你雖然固執己見,卻也不是那出爾反爾之人,既然做出這般決定肯定有你自己的原因。
可現在事實證明那步行天分明就不是可託付之人,你還有何話可說?”
顧清嵐嘴脣動動,臉上浮出不甘委屈神色,這一世現在也只有眼前這老人才能讓她做出這般作態。
可迎着任洗劍嚴肅眼神,她終究還是什麼都沒有說,見她服軟,任洗劍這才冷哼出聲。
“待會你就閉上這張嘴,其他事情交與大哥便是。”
這番訓斥雖然沒給顧清嵐留半分面子,可最後這句還是將他心中袒護之意表露無疑。
顧清嵐也不禁老臉微紅,索性扭頭過去不再說話。
任洗劍又將視線看向正注意着這邊的詹言父子。
可這回他就沒有什麼好臉色,正要訓斥出聲卻又突然停下,然後滿臉喜色朝遠處看去。
其他人也跟着發現異常,跟着往遠處平靜海域看去,那裏正有一個高大筆挺身影正往這邊急馳而來。
見到衆人變幻不定神情,剛剛落到地上的許洛自然知道這些人在害怕什麼。
他皮笑肉不笑的環視一眼,衆多合氣境高手卻是眼神躲閃,連跟他對視的勇氣都沒有。
正在許洛得瑟抖威風之時,任洗劍的訓斥聲音已經在他耳邊響起。
“嚇嚇就行了,你小子難不成還真把人全殺了?”
許洛看向正含笑看過來的古思炎兩人,滿臉委屈。
“前輩你未免也太過偏心,歸正派這些所謂的朋友,可是差點把小子關在有去無回的取煞地,我生會氣都不行麼?”
任洗劍這會兒像是看誰都不順眼般,直接就嗤笑着懟回來。
“哦,那你是怎麼出來的?”
許洛一下子啞口無言,最後好像明白了什麼般,大有深意看了背對着這邊的顧清嵐一眼,下意識搖頭苦笑。
“前輩想讓小子怎麼做,你老幹脆就直說吧!小子洗耳恭聽就是。”
委實這老頭剛剛硬扛所有人,也要替他開啓符陣的壯舉,着實讓許洛無法對他有半點不敬。
而且他與古思炎兩人其實都已經猜出來,顧清嵐爲何對步行天另眼相看?
說來說去都是爲了古惜夕,那他這個做男人受點委屈又有什麼關係?
見許洛果然明白自己意思,還主動將臺階遞了過來,任洗劍板着的老臉神情稍雯。
可他並沒有迴應許洛,反而朝着四周眼巴巴看着的歸正派諸人呵斥出聲。
“今年的取煞地之行到此結束,你們就先回歸心島。”
可今時今日,他這位元老的話好似有些不太好使,包括詹言父子在內的所有人腳步就如被釘住一般,都假裝沒聽見般動也不動一下。
旁邊的古思炎強忍着心中暗笑,悄無聲息擋在快要發飆的任洗劍身前,朝許洛打了個眼色。
明白他意思的許洛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可還是會意朝正不時往自己這邊瞟的詹言抱拳行禮。
“小子今日還有些事務處理,詹伯父不如帶人先回去,待小子有暇再來拜訪。”
詹言好似早就在等着這句話般,胖臉上立即滿臉堆笑。
“小洛說得什麼話,那伯父這就先帶人回去,你日後有空定要記得來歸心島走走,伯父定當掃榻以待。”
聽到這話,他一直提着的心終於放下來,許洛這會兒說什麼不重要,只要這句伯父一出那就妥了。
至於面子那玩意兒能值幾個錢,他能在荒蕪界海將歸正派壯大,難道靠的是面子?
看着詹言父子帶着歸正派諸人離開,許洛也不再裝模作樣,他直接將懷中特意取回的陰煞碑,扔到顧清嵐面前。
“這可是祖母寄予厚望的外域信物?”
顧清嵐雖然心裏對步行天結果早有預料,可這會兒臉色還是不由得變得氣極敗壞。
她毫不示弱朝許洛瞪過來,可馬上一個高大身影已經擋在她身前,正是任洗劍。
只是此刻老頭子吹鬍子瞪眼的對象已經換了個。
“行了,你這小子那會死賴在取煞地不出來,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怎麼辦?”
哪怕許洛心裏是滿腔怨氣,聽到這口無遮攔的話也不禁哭笑不得。
你老到底站哪邊的,就不能想着我點好?
可還沒等他想好是不生氣,還是不敢氣,任洗劍已經撿起地上的陰煞碑,仔細打量幾眼疑惑道。
“外域信物,這究竟是什麼鬼東西,惜夕那妮子突然被召喚離開是不是也跟這東西有關,你小子給老夫說清楚。”
這會兒老頭子終於察覺出不對勁之處,這幫人還有事瞞着自己!
這時旁邊的古思炎終於苦笑着走過來。
“前輩莫急,這事兒並不是咱們有意隱瞞,委實外域太過神祕莫測,僅僅現在露出的一鱗片爪就已經讓人心悸不已。
說實話以咱們這些人的本事,只怕這輩子也別想去那地域見識一番,哎……”
接下來他便將事情來龍去脈跟任洗劍說了一遍,任洗劍聽着聽着臉色也終於恢復往日愁苦神情。
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塊不起眼的石碑竟然牽涉到另一個更加強大的界域,而且這處界域還與絕靈域有着若有若無的聯繫。
許洛一直在旁邊默不作聲,心裏卻在苦笑,那是你老還不知道這絕靈域背後究竟隱藏什麼,不然只怕都恨不得提劍去跟人家拼命。
可說實話,此時說出這些事情除了徒亂人心,壓根沒有任何作用。
如果顧長生的靈氣有毒猜測爲真,大燕這些所謂的驅邪人、修行大佬,都只不過是人家手裏的一具具傀儡罷了。
別說反抗,只怕稍有不對苗頭背後御神宗就有凌厲反擊到來,就跟百年前的顧府一般無二。
想到自家真正的伴生物,許洛此時心裏隱隱有了個逆天想法,若是能成功,那纔是整個大燕揭竿而起的時候。
而當務之急,是將御神宗放在大燕的忠犬爪牙徹底斬斷,而且要速戰速決,最好讓犒京那些雜碎連消息都傳不出。
“也就是說惜夕兩個小丫頭現在已經身在外域……”
任洗劍沉吟片刻終於開口,說到一半時又將眼神看向顧清嵐。
“在她阿爺那裏?”
顧清嵐這時也趕緊就坡下驢,嘆息着點點頭。
“按理來說應該是如此,可玄機那邊的情況我亦是一無所知,也不知他能否看顧得了惜夕?
也正是擔憂此事,步行天那廝拿出這陰煞碑信物,纔會讓老身如此方寸大亂。”
聽到這不情不願的解釋之語,許洛不屑的撇撇嘴。
可他也知道以這老太太的脾氣,能做到這般地步已經算是朝他低頭,能有這結果他就暗自燒高香吧,不然他還真敢把這老太太怎樣?
“那這陰煞碑究竟該如何使用,難道就沒有半分規律,爲何那步行天又能自如操控?他的身份難道也非同小可?”
提到這個,所有人視線一下子全聚在許洛身上,許洛愣了下明白衆人在問自己可有什麼收穫。
他正要搖頭,可突然又想到剛剛順手撿來的奇魚袋還沒來得及打開,沒準裏面會有些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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