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九章 聚仁塢
經過這麼長時間湍急河水沖刷，巨龜背上諸多雜物沙土都被衝得七七八八，露出一身呈灰黑色的堅硬背甲。
尖錐形頭顱上隱隱冒起兩個凸起，血紅童孔中現出一圈圈螺旋紋路，這竟是頭典籍中記載過的拄天龜。
據聞這種兇獸若是成年，體形遮天蔽日、四肢宛如撐天之柱，故得其名！
柱天龜出現在神木洲，許洛倒沒有太過驚訝，這種兇獸也只能在通天木的庇護下才能活到成年。
它那一身堅不可摧的背甲，可是煉製稀有防護靈物的最佳材料！
對拄天龜來說，別看這頭體形如此龐大，可實際上卻還是幼年期。
拄天龜也不需要什麼刻苦修行之類的，只需要多吞食些血肉靈物，再好好睡一覺，醒來繼續喫，再接着睡，自然而然修爲境界就會增長。
畢竟時間對它們來說早已經失去了意義。
眼前這小傢伙可能是剛生成靈智不久，罷了，放它一馬！
許洛無趣的就要收回目光，可突然眼角餘光一掃，分明見到拄天龜那雙血紅童孔中，卻沒有絲毫害怕畏懼神情。
他勐得一愣，這種眼神哪還像一頭未成年拄天龜的眼神？
這小傢伙竟然一直都是在演戲！
許洛自靈舟上騰空而起，朝剛剛走出艙室的至和交待了一聲。
“我去趟水底，這頭拄天龜怕是有些不老實，差點被它給騙了。”
至和伸手在龍鼠頭上一摸，眼前便出現水底下那頭龐然大物清晰景象。
此刻上方許洛早已重重踩在它背上，拄天龜巨大身體如遭雷噬，開始瘋狂顫抖。
許洛眼中兇光閃過，黑芒從各處竅穴蜂擁而出，生生將周邊河水都徹底排空。
拄天龜終於再承受不住洶涌襲來巨力，慘叫一聲筆直砸在水底。
轟，頓時水底如同火山爆發一般，將浩蕩河水直接噴涌至半空。
洶涌水流重重拍打在岸邊，發出轟鳴巨響，一些正在河流喝水的飛禽走獸，沒命般朝着遠處飛速逃竄。
可許洛並沒有就此罷手，他整個人死死踩在拄天龜背上，任憑它如何瘋狂掙扎，依然是礁石般屹立不動。
反而在巨力壓制下，拄天龜龐大身體一點點沉入水底淤泥中。
許洛控制着力道一點點下壓，卻偏偏又第一時間，禁錮了拄天龜體內的氣血流動。
也就是說這時拄天龜，就跟凡俗那些笨拙同類沒有多少區別。
這麼多年來，許洛這雙手已不知沾染過多少殺戮，他自然早就明白，其實相比起死亡，更可怕的卻是走向死亡的那個過程。
特別是對已經踏入修行大道的生靈來說，眼看着修爲靈氣消失，自己性命卻在一點點消逝，那種惶恐不安纔是最爲可怕的東西。
此刻拄天龜正處於這個過程當中！
當它無論怎麼掙扎，也只能眼睜睜着着那些泥沙雜物，一點點將口鼻堵塞，然後將整個身體徹底淹沒。
眼前漆黑一片、靈識全部禁錮在體內，這種死寂孤獨瞬間充斥着拄天龜所有心神。
此刻它纔有種不該耍小聰明的後悔感覺，上方這尊大魔王明顯就是個什麼好相與的主。
自己竟然還想着跟兩腳獸去玩什麼小心機，當真是腦子都睡懵了！
沉重壓力自四面八方壓迫着拄天龜，甚至它都能隱約聽到向來引以爲傲的背甲，在巨力踩踏下，已經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
它在識海中瘋狂哭喊求饒，希望許洛能放自己一馬，今後絕對是老爺指哪打哪，可憐自己還那麼年幼，連個婆娘都沒有討！
彷彿聽到了它心底吶喊，背上壓力驟然一鬆，拄天龜欣喜發現自己靈識已經能延伸出體外。
可感知到的畫面又差點沒讓它哭出來，只見那兩腳獸正滿臉似笑非笑神情看着自己。
拄天龜直接在水中凝聚出虛影，五肢直接從背殼裏像個吊死鬼般伸得老長，直接趴在許洛身前。
“老爺，是小豆子錯了，還請老爺饒過這一回！”
許洛聽到陡然出現在腦海中的聲渾厚聲音，差點沒被水給嗆到，小豆子！你是認真的嗎？
可現在拄天龜確實還有些作用，許洛也只是想教訓一頓，讓它日後老實點罷了。
許洛假裝沉吟片刻才微微點頭。
“好吧！暫且原諒你一次，只是日後若再敢在老爺面前耍小聰明，便是通天木也保不住你。”
拄天龜大頭連點，還以爲自己馬上就要脫離苦海。
可沒想到許洛話一說完，大手就已經狠狠拍下，將它剛凝出來的靈識虛影直接拍散，腳下重重一頓，力道反而再加三成。
砰，已經快要被淤泥徹底淹沒的拄天龜，再次往下沉了足足尺許。
剛剛那種瀕死的痛苦感覺再次將它心神包裹，與此同時，許洛冷漠聲音也跟着響起。
“小豆子是吧！好好記着這種感覺，千萬別忘記，因爲這是你最後一次體會這種感覺。”
小豆子心裏一愣，可馬上就明白過來。
這話裏意思很簡單，若是再有下一次，自己怕是連這種痛苦經歷都不會再有。
以這大魔王心狠手辣的殘暴手段，怕是直接就是剝殼拆骨燉了湯……
咦，這話我在哪裏聽到的，怎麼說得這麼順熘？
僅僅片刻後，許洛就已經將力道收回重新回到星樞舟，至和帶着抹笑意迎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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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就不怕那拄天龜嚇得直接逃跑？”
許洛知道有龍鼠在，剛纔發生的一切壓根瞞不過他，直接擺手失笑。
“不會，這叫小豆子的拄天龜別看塊頭大，可實則膽子小的很，接下來你就費心多盯着點。
咱們既然決定走水路，有它在可以省下不少麻煩。”
小豆子，膽子小！
至和無語的朝水下看了眼，正好拄天龜正畏畏縮縮將猙獰大頭伸出水面。
一人一龜眼神一對，小豆子又趕緊將大頭縮回水中，至和不知想到了什麼臉上突然閃過一絲闇然，他突然輕聲說了句。
“大哥，以後小豆子就交給小弟照顧可好？
我保證它以後對你言聽計從，盡心盡力，可大哥能不能也答應小弟一件事？”
許洛愕然看着他，又扭頭看看做出與體形極不相襯畏懼作態的拄天龜，他有些恍然下意識出聲。
“這靈樞舟上也就你有這個耐心，不給你管給誰？要師兄答應什麼事情，你儘管說。”
“若是將來咱們有命回來，便不取小豆子性命可好？”
至和沒敢擡頭看許洛，只是緊緊盯着水下的拄天龜，許洛不自禁搖頭失笑，伸手在他肩上輕拍。
“這種小事自然你說得算，不過，大哥認爲既然已經過去的事情，那就不要再多想，行不行？”
至和愣了愣，繼而不好意思訕笑出聲。
“聽大哥的，小弟這琉璃心毛病怕是改不了。”
許洛不再討論這個話題，朝着前方指了指。
“算算時間咱們進入神木洲也差不多快一天，你找找前面有沒有人族聚居點？
既然是做戲，那就逼真點，咱們也該找個地方休憩一陣。”
至和點點頭。
“可是大哥，咱們扮演的是商隊，那現在貨物怎麼辦？”
想到這個問題許洛也有些頭痛，好東西有沒有？
當然有，各人儲物袋中靈物寶貝一大堆，可那全是用來幹仗救命的，這時候沒人敢拿出來。
之前計劃的是一個人前去探路，那道具貨物自然不會太多，可現在駕舟行商一大幫子人，你就擺出三瓜兩棗那怕是鬼都不信！
突然他眼角餘光，看到又偷偷摸摸探出頭顱的小豆子，頓時眼前一亮。
“既然小豆子交給了你，那就從它身上榨點油水出來，正好咱們的東西宗門印跡太重。
這小傢伙在這河裏稱霸多年，想來瓶瓶罐罐不會少，讓它稍微放點血。”
許洛說完似乎也覺得自己有些過分，趕緊就鑽回自己艙室，只留下至和一人呆在風中凌亂。
這當真是骨頭裏也要榨出二兩油，小豆子你攤上這麼位主，以後怕是苦頭絕少不了！
想到這裏他下意識看向拄天龜，這傻缺正還對至和剛釋放的善意而心生感激，可這次至和再看來，它又不自禁覺得渾身涼嗖嗖的。
“這就是聚仁塢？”
許洛看着前方傍水而築的裏許小城，眼神有些凜然，至和亦是滿臉冷峻的點點頭。
“按小豆子所說，這裏明面上還是人族聚居點，可早已被那些詭族暗中控制，裏面所有人族全部已經淪爲血肉奴……
這羣雜種！”
至和話還沒說完，便忍不住大罵出聲。
按小豆子所說，聚仁塢在兩年前便有千餘丁口，可到現在卻不增反減，已經只剩下青壯三百餘。
千萬不要以爲是什麼好事，只因爲這段時間內，老弱婦孺大多都是沒能熬過去。
至於爲何它一頭拄天龜能這麼清楚，很簡單，因爲之前這裏所有人供奉的就是它白玉河拄天龜一族。
不過拄天龜向來性情懶散，要求的也就是些飽腹之物算不上什麼苛刻，兩方相處也算是各取所需。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此地也算是小豆子的祖傳勢力。
可詭族既然來了，哪裏還可能給什麼拄天龜上供，嘖嘖，拄天龜血肉難道就不香麼？
看着在視線中越來越清晰的聚仁塢，許洛突然騰身而起，輕輕落正偷偷探頭的小豆子大頭上。
小豆子通體輕顫，可立即又知機的生硬挺着頭顱，生怕惹得這位爺哪裏不滿！
“至和，你們先別靠岸，我和小石頭從白玉河潛進去看看。”
至和先是一愣可馬上就反應過來，許洛肯定在其中發現了什麼不對，他沒有半點擔憂意思直接點頭。
“師兄記得帶上牽影符，若有意外，還請師兄莫要忘記我們這些同伴！”
許洛聽出這話裏的抱怨之意，知道至和是怕自己又單槍匹馬衝上去，他笑了笑揮手。
“不如你們與星樞舟先假意經過，這樣不會引起懷疑。”
見至和知機點頭，許洛與小豆子便迅速沉入水底消失不見。
念鄉巷旁邊就是白玉河支流故水河，這裏也是整個聚仁塢最開始的聚居點。
河道兩道全是密密麻麻的低矮屋舍，巷子逼仄狹窄、七扭八彎。
時不時就會見到，有人靠在身後低矮土牆上仰頭看天，貪婪吮吸着灑在臉上的陽光。
那麻木不仁的青白臉色，就像是剛從土裏爬出來般。
許洛悄無聲息從故水河爬上岸，只是此時他身形在陽光下，卻連個影子都沒有。
他朝着後面河面擺擺手，變成普通烏龜大小的小豆子，會意的往水底一沉。
許洛不再耽擱時間，順着狹窄巷子往前走，可越走他的臉色就愈顯冷漠。
四周屋舍連綿，卻聽不到半點喧囂熱鬧，也見不着鄰里長短，更別提孩童嬉戲之類再正常不過的人間煙火。
除了時不時的壓抑痛哼，四周竟是死寂一片，哪怕陽光正烈，許洛卻依然察覺不到半點溫度。
巷子前方陡然出現一個拐角，許洛正要一步跨過，卻又陡然停下身形。
前方一個古怪老婆婆陡然出現在他面前，巷子本就不寬，兩人頓時就如同近在遲尺般面面相覷。
明明許洛有把握，這小城裏無人能看破自己行跡，這會兒依然被她嚇一大跳。
怎麼可能，這老婆婆竟然能瞞過自己的感知？
可僅僅掃了一眼，許洛又有些恍然，這老婆婆雙眼泛白、渾濁一片，渾身上下已經只剩下鼻間還有些許顫動，顯然已是彌留在際。
這種人你就說她是個活死人都行，許洛正在繼續往前走，可又突然不敢置信的扭頭朝老婆婆看去。
婆婆身上衣衫襤褸、布條僅能遮掩住乾癟私密處，地上髒水泥污塗滿全身，也就是童孔能見着點白的。
可偏偏許洛身子一動，她泛白童孔竟然也跟着古怪轉動起來，就好像能看到正在施展無形遁法的許洛一般。
許洛走到她身邊，發現那雙死魚般眼睛依然還是盯着自己。
這下他真得確定，這老婆婆是真得能看到，不對應該說是感知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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