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江中論
周瑜雙手軍報仔細的看了起來。
越看,周瑜的臉上的眉頭皺的越緊。
第一封軍報說的是,鎮守烏程的定武中郎將孫暠突然起兵兵向會稽。
一路上面對沿途中的諸縣縣長的勸諫,警告一概不顧,徑直往會稽郡而去,起兵自立,割據會稽的意圖昭然若揭。
而各縣因爲守兵不多,且顧忌孫暠宗親身份,都不敢阻攔,只是遣人快馬加鞭向吳縣報信。
第二封軍報說的是,廬江太守李術在得知孫翊繼位後,封閉郡境,於郡內大索忠於孫氏的官員。
並且江東亡叛者,其多有收容,甚至委以官職,更有密報說,李術暗中勾連許都曹操,求以外援。
第三封軍報最嚴重,會稽並丹陽同時上報,言郡內山越宗帥費棧、潘臨、毛甘、金奇等各領部下山越反叛。
近日來,劫掠縣城、圍攻郡城,裹挾民衆,衆已數萬,郡縣不能制,還請吳縣剋日發兵平叛。
但整個江東境內,有山越反叛的不僅會稽、丹陽兩郡,豫章、廬陵、甚至是身爲孫氏腹心的吳郡,都有不少山越反叛跡象。
只是這三郡的山越勢力沒有丹陽和會稽內的山越勢力大,最大的一支山越也不才不過數千人馬。
因此豫章、廬陵、吳縣當地的駐軍都能應對,但也僅僅是隻能自保罷了。
如今的江東,基本是全境都有山越反叛,攻掠郡縣,擄掠人口,猖狂囂張至極。
一瞬間,江東傾覆似就在朝夕之間。
這三封軍報幾乎是同時今早送到吳縣的,就像三座大山一般壓在了吳縣衆臣的心頭。
周瑜看完後,覺得震驚不已,江東的境地已經危及到這種地步了嗎,他問孫翊道,“敢問君侯,吳縣諸君以爲該如何應對呢?”
孫翊想起早上議事時得出的策略,“張公等君認爲,平亂需分輕重緩急,李術閉境只圖自守,可暫需不可理會。
孫暠一衆兵少,會稽布有重兵,但兵馬多爲郡內山越牽制,因此可遣一將追擊在後討之,屆時追兵在後,會稽兵馬阻擊在前,孫暠一衆不足爲慮。”
“就是那諸郡山越,人多勢衆,兇狠如狼,氣焰囂張,危及根本,應派出大將攜重兵分別討之。”
張昭等人的平叛策略主旨就是,先重後輕,先難後易,優先集合重兵把山越這個心腹大患解決了,再去料理其他的叛亂。
這個策略很穩重,也很符合目前江東面對的困境,算是對症下藥。
可是周瑜卻很敏銳的覺察出了一絲不對,孫翊只是言張公等君認爲,並沒有說他的想法是如何。
周瑜問道,“君侯可是以爲張公等人所議不妥。”
孫翊嘆了口氣,輕抿一口酒後,問周瑜道,“公瑾觀這山越如何。”
山越是江東一地的最大內患,孫策在位時就對江東境內的山越頗爲頭疼,但也沒什麼好的辦法,只能憑藉威望暫且壓制之,
周瑜思考了下他對山越的瞭解,拱手對孫翊答道,
“山越者,久居山中,多爲果勁之徒。先主在位時雖多發兵討之,徒徵得外縣之民,其餘深遠,無法禽盡。
加之江東羣山萬重,羣山越境相連,使得山越可週旋數千裏,行蹤難覓。
且山中出銅鐵,山越可自鑄甲兵,時觀間隙,出爲寇盜,每致兵征伐,敗則鳥竄,勝則奪糧自足,甚是棘手。”
周瑜多跟孫策征討山越,對山越的瞭解頗深。
孫翊聽後,對山越有了一個更清晰的認識,這反而讓他更加堅定內心的想法。
山越就是一個泥潭,歷史上,孫策、孫權兩代東吳主君耗費數十年時間,無數精兵強將,填入了這個泥潭中,卻始終不能削平這個內亂。
一旦東吳要對外用兵,山越就在境內生亂,使得大軍回返平定叛亂,大軍回返後,就又逃竄入山中,憑山據守。
若是無法根除山越這個內患,東吳將被永遠困居在江東一地,徒以自保而已。
這一點,是孫翊絕對無法忍受的。
但還有一點,孫翊無法接受。
孫翊起身,負手而立,語氣堅定的說道,“張公等君平叛策略,穩則穩矣,但孤認爲廬江絕不可置之不理。”
孫翊轉身看向周瑜,見周瑜眼中似有詫異,在這個有着他重大期待的重臣面前,孫翊第一次說出了自己的心聲,
“廬江是江東北部屏幕,更是孤將來北進淮南之跳板。
若此時將之棄之一旁,李術與曹操勾連之下,廬江必爲曹操所有,到那時北進無望不說,廬江就將如一把曹氏之劍懸於孤之頭顱,孤豈能受之。”
孫翊言語中吐露出強烈的北進願想,周瑜眼中神色由詫異轉變爲欣喜,孫翊不覺,繼續說道,
“孤決意先廬江,後率大軍討平山越。山越雖侵攻郡縣,但本意只爲掠奪糧食自足,並非佔領郡縣自立。
山越雖兵勢強盛,但各支山越之間互不統屬,各自爲戰,如一盤散沙,廬江若丟,纔是孤心腹大患。”
如今曹操委任的揚州刺史是劉馥。
劉馥那可是一個高地保安。
若真是廬江爲曹操所得,按照劉馥的能力,甚至不要如歷史上造合肥新城遏制東吳北進,只需要把廬江郡營造的固若金湯,孫翊將來北進的難度就是幾何倍增。
這個風險,孫翊絕對不能冒。
相反的,山越叛亂雖聲勢最爲浩大,表面看來對如今的江東威脅最大,但其實只要分佈諸將分別鎮守緊要位置,就翻不起什麼大的風浪。
等孫翊把廬江的事解決了,暫且沒有了外部威脅後,就可以騰出手來,集合江東全部力量,專心把山越這個內患給解除了。
如果解決山越叛亂時,無法集合全部力量,還要顧及外部威脅,就算暫時平定了,那也是得一時之效,將來山越隨時還是會叛。
孫翊有自己的想法,但他現在缺乏實現這個想法的一個堅定的支持者。
他最後看向周瑜道,“吾之心志,公瑾可明否。可願支持孤。”
周瑜看向眼前這個向他吐露大志的年輕人,江東大部分臣子只想到平定如今的叛亂,唯有孫翊,想到了將來。
在他看來,孫翊的先廬江,後山越的策略方針有其可行之處。
在長遠看來,更是大大有利於江東,雖然要冒一點風險,但凡事又豈沒有全無風險的呢?
他起身對孫翊拜道,“瑜勢必緊隨君侯身後。”
聽到周瑜表態支持他了,孫翊大喜,握住周瑜的手道,“有公瑾支持,孤可再開議事爾。”
早上議事時,對於張昭等人的那個平叛方針,孫翊沒有允准。
但他也沒有貿然的提出自己的想法,知道周瑜今日到達的他,心中就是想着得到周瑜支持後,再提出自己的決斷,這樣阻力就會小了很多。
孫翊不知道的是,北伐也是周瑜之念,他對孫翊言道,“君侯且坐,瑜有一略奉於君侯。”
待孫翊坐下後,周瑜坐在孫翊對面,從舟上的案上取過紙筆,在紙上提出了自己的暢想,
“君侯且看,江東之地猶如盤龍,而淮南、荊州則分別爲龍之雙爪。
江東得淮南,中原門戶洞開,進可窺伺兗徐,退可爲江東屏障。江東得荊州,竟長江之極,則進可謀益豫,退可拱衛江東上游。”
孫翊在剛聽周瑜說時,神情還保持鎮定,隨着周瑜言語的深入,孫翊臉上的神色也慢慢變爲驚喜。
孫翊身體不自覺的往前傾,似是要聽得更清楚些。
到了最後,孫翊忍不住起身來到周瑜身旁,俯身邊聽邊看,
“欲固東南者,必爭江漢;欲規中原者,必得淮泗。有江東而無淮泗,國必弱;有江東而無江漢,國必危。
若有一日,君侯若能全得淮南和荊州,則如一神龍生出雙爪,必將騰雲而上,龍吟九霄。
到那時,君侯立下的功業又豈是僅僅如齊桓,晉文那般呢?”
周瑜是邊說邊在紙上畫着,待其說完後,一條栩栩如生的龍便出現在紙上。
那龍張開雙爪,在紙上的東南一角,畫之含義就像孫翊這條龍生出雙爪後,於東南一地,以雙爪懷抱整個天下一般。
孫翊喜不自勝,“公瑾今日所言,發孤深省。若將來有成龍一日,公瑾首功也。”
說完後,孫翊直接跪坐在周瑜身旁,與周瑜深入探討起周瑜所獻這番言論的具體處來。
例如先淮南還是先荊州,期間需要注意什麼等等。
而從其他舟上的呂範、朱然等人看來,孫翊和周瑜二人並排而坐,於一張紙上各自暢言而談,手指並用,兩人還時不時發出笑聲,
好一副君臣相得的畫面。
是夜,孫翊召集羣臣,重開針對“江東三叛”之議事。
議事間,建威中郎將周瑜駁斥張昭之“先山越,後廬江”之平叛策略,
認爲廬江之叛有失地之實,應先平之,穩江東人心,從而提出“先廬江,後山越”的平叛方針。
張昭於堂間與周瑜互相爭論,相持不能下。
吳侯孫翊善周瑜所言,謂衆臣曰,“父兄所留疆土,一寸不可棄。”
力排他議,一錘定音,決定採納周瑜方針並且親征廬江。
爲了保證自己不在的這段時間,江東的中樞機構能夠運轉正常,孫翊命建威中郎將周瑜留守吳縣理軍事,撫軍中郎將張昭理政事,共同署理他不在吳縣這段時間的一切軍政要務。
另孫翊爲了使山越的叛亂不再擴大化,孫翊表黃蓋爲會稽太守,程普爲豫章太守,韓當爲廬陵太守,分別領軍一萬到郡上任,遏制這三郡山越叛亂情勢。
另又抽調蔣欽、周泰、陳武、董襲、凌操五校尉率本部兵馬合計一萬大軍,進入丹陽郡輔助太守吳景鎮撫郡內山越。
孫翊謂衆將曰,“羅兵幽阻,但修藩籬,避其鋒芒,首以保守各縣爲要。”
至於孫暠一部,孫翊命黃蓋到會稽後,可以便宜從事。
對孫暠,孫翊不怎麼擔心,宗親中不服孫翊的不止他一個,但公開扯旗反叛的,像他這麼蠢的還真的就一個。
更何況,會稽有虞翻在。
先定廬江,穩定外部環境後,再集合全部力量將山越絞殺在江南大地,永絕後患,這便是孫翊這次的平叛主旨。
在孫翊做出一系列部屬後,江東的平叛大戰正式拉開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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