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言喻2
升旗儀式後,全校看着程言被叫進主任辦公室,又過了半節課,整棟樓靠窗的同學,都看見了一臉血被擡出學校的沈林。
“我打得不重。”程言說。
顧舒揉了揉太陽穴,有些頭疼,“可是你這樣,別人會覺得你是心虛了,氣急敗壞才動手的,這不等於間接承認那人說的話是真的嗎?”
“我並不覺得,我不動手的話,別人就會認爲他說的是假話。”
程言停下手裏整理書的動作,轉頭往教室和外面走廊看了一圈。
在他動手打完沈林之後,學校叫來了他的父母,商量出的結果是停課一週,校方借這段時間來查明事實真相。
他在辦公室裏待了兩節課,直到放學才被允許回教室收拾書本。換做往常這個時候,學校裏的人早已經走光了,此刻剩下這麼多,都是抱着好奇之心,想要八卦的。
“顧舒,其實打他也沒什麼壞處,至少可以證明,如果我想對他做點什麼的話,他根本沒有反抗的可能,更何況還是在他醉酒那種精神不濟的情況下。”
關於沈林所說的話,早在課間,顧舒就已經聽其他同學說了。
她知道程言學過幾年跆拳道,真要控制住一個體格偏瘦的男生,不是什麼難事。
因此聽到那些話時,她陷入了混亂,一方面是的程言確實有做那種事的能力,有選擇那種方式的可能性,另一方面,程言真做樣的事的話,好像不應該讓人跑了。
顧舒知道,身爲朋友,自己應該相信程言,可聽到對方的話,她腦子裏卻浮現出之前就已經有過的想法——當時在賓館有其他原因導致程言沒能順利控制住沈林。
對顧舒說這話,除了是想給她一個解釋外,程言也是希望在場的能有其他人理智尚存,相信自己的話。
程言靜靜地打量着顧舒的反應,失望的情緒,在此刻再達高峯。
他不太理解。
自己平時和同學的交流是不多,可關係好的朋友還是有幾個的,顧舒便是其中一個,是從初中就認識的。
顧舒是班長,和班裏同學關係都很好,平日裏也沒少幫大家講題,或是開導迷茫的同學什麼的。
程言一直覺得,她善解人意,心胸開闊,明是非,辨曲直。
可這一刻,他覺得對方實在是過於客觀了,對自己這個朋友,沒半點信任。
或許是他自己的原因吧,給別人的印象太差,以至於大家傾向於相信沈林的話。
“當然,最重要的是,打了他我覺得很解氣。”程言彎腰拿了自己的書包,將整理好的題本和試卷都塞進去,站起身來,“我先回去了。”
顧舒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錯身讓出走道的同時,開口想要解釋:“程言,我……”
“你也早點回去吧,再見。”
出了校門,程父已經離開了,只有程母在等他。
“上車吧。”程母打開車門,伸手想要接他的書包。
程言偏了下身子,“我自己拿就行。”
馬路口等紅燈的時候,程母從後視鏡裏看向程言,後知後覺地開口:“言言,你爸爸他公司有急事,就先走了,我帶你去喫飯。”
“媽,我知道他是嫌我丟人了,我也知道,他今天要陪他的二兒子,您不用替他遮掩。”
聽到“二兒子”這個詞,程母的臉色暗了幾分,但很快又扯出個笑,“哪的話,當爸的怎麼會嫌棄自己兒子呢,而且媽媽相信你,你是不會做那種事的。”
“但我確實喜歡男生。”
程言擡眸,目光在鏡子裏和程母相撞。
幾乎是立刻,程母移開了視線,扶着方向盤的手都有些發抖,“沒關係,你應該就是學習壓力太大了,等你考試結束,我找個心理醫生和你聊聊,這個問題很快就會解決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媽,這就是我的性向,它不是病,沒辦法解決的……”
“我說了你不用把這個放在心上!”程母猛地轉頭吼了一聲,泛紅的眼眶將程言剩下的話逼了回去。
綠燈亮了,後車的喇叭聲打斷了兩人僵持的局面。
程母發動車子,重新放緩聲音:“媽媽剛剛不該吼你,但你確實不用把這事放心上,心理上有問題其實很正常,我都不能保證我沒有過,只是以前這方面不發達,專業的醫生少,但現在很方便了啊。你要是等不及高考之後,我過幾天就給你找醫生,你聊幾次保準沒這種亂七八糟的想法了,放心啊,沒事的……”
程言沉默不語,靜靜地聽着程母不斷重複“沒關係”“沒事的”這些詞。
並不是爲了安慰他這個兒子,而是爲了安慰她自己。
沈林渾身上下不知腫了青了多少地方,疼得厲害,卻談不上多嚴重。
他堅持在醫院住了兩天,期間程母過去給了醫藥費,並和沈林單獨聊了十幾分鍾,之後沈林就沒再出現過附中。
當事人不再追究,程母又多次懇求,學校便打算留下程言這個尖子生,停課一週後便讓人返校了,校方領導也再提過這件事。
程母得知這個結果,重重地鬆了口氣,卻不知,事態並非按着她的意願發展,而沈林,也並不是因爲她的錢才妥協的。
冷眼,鄙夷,或光明正大的嘲諷,或半遮半掩的私語……程言並不意外同學們對自己的態度,他從一開始就已經預料到。
停課在家的時候,顧舒就多次聯繫過他,說了很多安慰的話,還幫忙發來了課程上的重點,程言盡數收下,不少半句感謝。
然而無論是他還是顧舒,心裏都清楚,關係回不到從前了。
“喲,這不是我親愛的哥哥嗎,怎麼一個人坐在這啊,我看你們班男生都在那踢球呢啊?”
耳邊傳來熟悉的令人厭惡的聲音,程言轉頭便看見自己同父異母的弟弟——程善,坐在了自己身旁的石墩子上。
他們倆從知道彼此的存在開始,便沒什麼兄友弟恭的和諧戲碼,見了面雖不至於劍拔弩張,但氣氛總不是美好的。
作爲合法妻子生下的兒子,面對程善這個私生子,程言自然不至於落了下風,但大多時候,他根本懶得與對方說什麼。
準確地來說,他是不太在意。
對於一個結婚幾個月就出軌而弄出私生子的父親,程言知道這件事後,就刻意將父子之情淡忘了,也曾勸過程母離婚。
程母在機關單位工作,不想因爲家庭關係不和諧丟了面子,和程父達成了口頭協議,需要的時候對方必須和自己扮演和睦美滿的夫妻,至於私下裏程父怎麼對待程善母子,她不管。
程言勸不動,也就放棄了,只是這程善實在是煩,經常來他面前感慨父愛的偉大,他懟也好,動手也罷,這人就像塊狗皮膏藥,甩不掉。
“哥,你怎麼不理我啊?”程善見他低頭去看書,傾身去看他的眼睛,“還在因爲沈林心情不好嗎?”
程言翻頁的動作頓住,微微擡眉,看到對方眼底的得意。
懸而未決的疑問,似乎有了合理的解釋。
學校沒有公開提過他的事情,沈林的名字也沒有傳出去,程善想要藉此事來嘲笑他看他熱鬧,也沒必要專門去打聽沈林的名字。
更多的可能,是程善本來就知道沈林這個人。
程言一直想不通,沈林爲什麼要誣陷自己,如果和程善扯上關係的話,就不難理解了。
“哥,你怎麼這麼盯着我?”
“你認識沈林。”
“喲,這麼快猜到了啊。”程善嘴上這麼說,面上卻沒有意外的神色,他提到沈林,爲的就是讓程言猜到。
他撐着腦袋,笑嘻嘻地盯着身旁的人,“哥,你之前沒想到吧,沈林從一開始就是帶着目的接近你的。其實說真的,雖然我本來也是打算讓沈林那個小娘炮這麼舉報你的,但我沒想到你居然和沈林一樣,真的喜歡男生啊!”
程言確實沒想到沈林早有預謀,真以爲對方是熱切地想交朋友。
他身邊朋友不多,有些同學想和他來往,但見他興致缺缺,一兩次主動後便放棄了,沈林從被幫忙送到診所之後,就一直纏着他,說要感謝他,要和他交朋友。
由於不曾遇到這麼堅持的人,程言多少有些好奇,一來二去,就交上了朋友。
至於沈林喜歡男生這一點,他並不知道,想來沈林只想着騙他達到目的就夠了,並沒打算真的交心,畢竟帶着目的。
“我也沒想到,你算計得還挺像那麼回事。”程言看着程善,輕描淡寫地說。
厭惡程善是必然的,想討公道卻幾乎不可能。
沈林現在不來學校討說法,之前升旗儀式上的事情明面上就算過去了,眼下所有的流言,都是學校的學生聽了八卦之後傳出來的,沈林這個差點被強的“當事人”在流言裏都是用某人代稱,而躲在沈林背後的程善,更是和這件事扯不上半點關係。
真要討說法,只能從傳播流言實際並不是主導人員的同學身上切入,這對程言來說,沒什麼意義。
“哪裏,我就是覺得哥你比較孤單,所以找人和你交個朋友而已,怎麼能叫算計呢?”程善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幸災樂禍。
“教會沈林說那些話應該挺不容易,花了不少時間吧?”
“對,這小子總記不住重點,我……”
“你有這時間,不如多看看書,你明年高三了,考不考得進強化班暫且不說,成績至少得看得過去吧?”
說罷,程言略一點頭,拿着書起身就走。
程善在原地愣了幾秒,猛地起身指着程言,“你他媽成績好了不起啊!你成績再好你也是變態!你這樣的人就不該活在世界上,要不是你,你媽早離婚了,你就是個變態加累贅……”
程言自始至終都沒有再轉身看程善一眼。
對於程善那種人,不在乎,不迴應,纔是最大的羞辱。
回到空無一人的教室,程言坐在座位上,向後仰靠在牆上,重重呼出一口氣。
他擡起胳膊搭在眼睛上,回憶着認識沈林到現在發生的一切。
這件事,程善是始作俑者,可他自己也有責任。
是他太蠢、太容易相信別人,纔會和沈林交朋友,讓這件事有機會發生。
也許程善說得沒錯,他本就是多餘的,所以哪怕是朋友,在這種時候都沒有選擇站在他這邊。
他更適合孤身一人。
可是,他不喜歡太孤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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