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初攻再攻似潮涌

作者:趙子曰
伴隨着沉悶的聲響,震動起牆壁上的塵土,高大的雲梯搭上了營牆。

  北營牆這廂,蕭裕部共是架起了兩架雲梯;東、西兩營牆處,蕭裕部各架起了一座雲梯。

  卻架在北營牆上的兩座雲梯,一東、一西,彼此相隔三四十步。

  兩座雲梯的下邊,分別集合了二百上下的蕭裕部的將士,——當是每座雲梯,歸一個團負責。

  北營牆上,早已準備好的四隊力大的兵士,立刻上前,趕到兩座雲梯所在的地方,喊着號子,各合力擡着一條橫木,奮力地撞向這兩座雲梯各自露出於營牆上的兩邊梯頭。

  ——雲梯和梯子不同,雲梯的頭部有鉤子可鉤在牆上,尾部又有足夠的重量支撐,因而,這樣的衝撞只是白費功夫,雲梯的梯身甚至都不晃動,要想以此將雲梯擊倒,卻是壓根不能。

  又有一二十個營牆的守卒,在陳敬兒一疊聲的催促下,將油脂傾倒在了兩座雲梯上,緊接着,火把擲上,試圖引燃油脂,把雲梯燒着。

  ——卻此也是無用功,油脂是燒着了,兩座雲梯都並沒被點燃。在製作雲梯的時候,製作者就已經考慮到了敵方的守卒會用火攻,故此不僅制雲梯的木料是特選的,用的是榆木、棗木、鐵樺木等,耐火點高,外邊包裹的且有鐵皮,並塗得有漆之類的防火材料,是很難燒得着的。

  對付雲梯的最好的防禦手段,不是推倒,也不是點燃,是往下推石頭、射箭等。

  試圖推倒和試圖點燃,都是陳敬兒事先想到的對策。

  高曦這時已上到北營牆,早知他想到的這兩個法子沒用,但他和陳敬兒不很熟,不好直接給他指出,便權等着,等他兩個法子全用過之後,乃建議說道:“五郎,在下愚見,方下應敵之策,可用石、箭、金汁、油膏四法。等蕭裕部官兵開始攀梯之後,先推石頭下去,然後射箭;如果石、箭仍是難以阻止彼輩攀梯,俟彼輩將至牆頭,再潑金汁燙之、澆油膏燒之。”

  陳敬兒的膽色比王須達、羅忠都要壯,饒是如此,當此不過半日功夫,敵人就已氣勢兇猛地突破了營外的諸道防區,雲梯已然搭上營牆,數百的攻營敵兵已聚在牆下,即將要對北營牆展開猛烈攻勢的關頭,他亦是汗水涔涔,胸間像藏了只兔子,通通直跳,神情緊張。

  說到底,他和李善道相同,此前並無守營、守城的經驗。

  加上張須陀、賈務本等威名在外,復又蕭裕部攻勢凌厲,他由是緊張,也情有可原。

  緊張歸緊張,本色不能丟,陳敬兒竭盡全力地呲牙一笑,露出滿嘴白牙,說道:“不懸。”

  說着,他探頭向下張了眼。

  他所處的位置在左、右兩座雲梯之間。

  但見兩座雲梯下,各有三四個蕭裕部的勇士,舉着盾牌,已都開始魚貫攀梯。

  在他們的後邊,則各是大約一隊,五十來個,列好了隊形,預備跟着他們上梯子的先攻兵士。

  不論是這幾個勇士,抑或是後邊預備跟着上梯的兵士,皆爲披甲之士,並且大都未有操持長矛,除掉兩三個持矛者外,餘俱帶橫刀而已,有的嘴裏還咬着一柄刀子,也就是匕首。

  如上所述,這兩座雲梯,各是歸蕭裕部的一個團負責,除掉這先攻的五十來個兵士,兩座雲梯附近,還各有一百五十來個後備攀梯的兵士。這一百五十來個兵士,有的舉着盾牌,遮擋牆上、角樓中射下的箭矢;有的挽弓向牆頭,不斷地回射,以作對攀梯兵士的火力掩護。

  營牆下,敵人的戰鼓聲聲。

  這沉沉的戰鼓聲,好像與心跳契合,每一下心跳,就一下鼓聲。

  一支從左邊雲梯邊射來的箭矢,擦着陳敬兒的兜鍪射了過去,——或許是左邊雲梯邊上的敵人的弓箭手中,有人看見了陳敬兒,判斷他是守卒的軍官,因而專門射他來的。

  陳敬兒嚇了一跳,忙不再多看,縮回了頭,吐了下舌頭,呲牙笑罵道:“賊廝鳥亂射,射的一點不準。”命令左右兩架雲梯頭處的守卒戰士,“往下推石頭!加緊射箭!金汁、油脂備好。”

  北城牆上的守卒共約百人,陳敬兒留下了二十人爲預備隊,剩下的八十人分成兩隊,一隊四十人,都早已聚集在了敵人的這兩架雲梯的端口處。

  營牆垛下,堆積着很多事先準備下的大、小石頭。

  隨着陳敬兒的命令,這兩隊、各四十之數的守卒,部分的弓弩手出外,餘者在隊正、火長的帶領下,或一人搬起、或兩人擡起,紛紛將石頭搬、擡而起,然後按順序排好了隊,只待陳敬兒再次下令,便就順次到雲梯的端口邊上,將石頭丟下。

  陳敬兒扶了扶兜鍪,小心地再探頭出去,往兩座雲梯下張望。

  高曦也探頭了出去,也往兩座雲梯下視看。

  就這麼一片刻的功夫,兩座雲梯上那先登的各三四個舉盾勇士,竟是不聲不響的,已經迅速地快要攀到雲梯的中間!陳敬兒吃了一驚,叫道:“狗日的,賊廝鳥爬得這麼快?”

  他卻不知,府兵日常的軍事操練中,有專門的攀雲梯這一訓練科目,長久的訓練下來,對於這些精選出來的勇士而言,攀爬雲梯,自是就輕輕鬆鬆,與平地奔跑並無區別。

  ——可以這麼說,董法律身如猱猴,是他的特長,而在久經訓練的老兵們這裏,可能仍是難以做到像董法律這樣能夠徒手攀牆,然在有云梯的情況下,他們攀爬的卻不見得比董法律慢。

  不等高曦再出言建議,陳敬兒急忙令道:“丟石頭!”

  一塊塊的石頭,從雲梯的端口被推下去,順着雲梯的梯子向下滾落。

  有的石頭沒丟好,滾沒兩下,就滾出了雲梯;但大部分的石頭都沒滾出去。

  底下的蕭裕部的勇士正在快速地攀援,突然頭上一塊塊的石頭夾着風、帶着土,呼嘯着滾落而下,若是沒有經驗的戰士,此刻必然已經慌了,但兩座雲梯上,領頭攀爬的這幾個勇士卻無不百戰之老兵,個個都是血海屍山裏趟出來的,應戰的經驗極其豐富。

  陳敬兒耳聽着他們的同聲大呼:“石頭!躲!”眼見着他們儘管披甲、一手舉盾,卻居然只靠着另一隻抓着雲梯梯子的手,身形靈活的左右盪開,間不容髮之際,先後的都將絡繹不斷滾落下來的石頭全給躲了過去!陳敬兒咋舌震驚,叫道:“賊廝鳥,這般矯健的麼?”

  兩架雲梯上最上邊的這幾個勇士,雖然都躲過了石頭,但跟在他們下邊攀梯的兵士,沒有他們靈活的身手,卻是雖提前得到了這幾個勇士的提醒,而依然沒能全把石頭躲過,各有兵士被石頭砸中。敵人的慘叫聲,第一次壓住了敵人的喊殺聲,陳敬兒親眼看見,左邊雲梯上有三個兵士,右邊雲梯上有兩個兵士,相繼被石頭砸中,骨斷筋折、頭破血流地跌落了下去。

  “可令角樓上的弓手、弩手,加快射矢。”高曦沉着地說道。

  陳敬兒立即下令:“令角樓弓弩手,加快射矢!”

  北營牆兩個角處角樓中的弓弩手,部分在協助東、西營牆的守卒禦敵,部分在夾射攀附北營牆的這兩隊敵兵。陳敬兒的命令傳到,弓箭手連連挽弓,弩手奮力引弩,果各加快了射速。

  角樓一則高,二則突出於營牆外,不僅是居高臨下,且是在攀梯攻營的敵兵的側邊,這射速一加快,不管準頭如何,北營牆上攀梯的這兩隊敵兵,頓時受到的威脅就變大了。上有滾石,側有敵矢,時或有同袍中石墜地、時或有戰友中了敵矢,攀攻的勢頭遂被打得漸出現散亂。

  陳敬兒心頭略鬆,命令不斷:“接着丟石頭!箭矢不要停!”

  兩架雲梯上的敵兵,約堅持了半刻鐘,在接連各有四五人墜地、中矢後,終於是無法再繼續攀援,下邊的兵士最先跳下雲梯,上邊的兵士則依次地順着梯子爬下。

  敵人的第一波攀援攻勢,算是被打退了。

  陳敬兒呼了口氣,大聲地鼓舞左右兩邊的守卒:“咱們有營牆,居高臨下,賊官兵再兇,想殺上咱營頭,他也是癡心妄想!弟兄們,不要怕!就照這個樣子打。”

  一邊給部曲鼓勁,他一邊望垛口下看了看。

  堆積在垛下的石頭,只剛纔這一輪防守,就投擲出去了將近半數,敵兵若再攻上一陣,餘下的石頭就將用完,他令從在身邊的鄭智果:“趕緊催促民夫,往咱營牆上搬運石頭。”

  鄭智果奔到營牆臨營內的這一側,朝下大呼:“運石!運石!”

  營中留有二三百的民夫,李善道給這些民夫也編了伍,聞得鄭智果的呼聲,兩隊約百數的民夫,趕忙將堆置在營牆下、用大竹簍裝的石頭擡起,在看管他們的戰士的監督下,擡往營牆。

  行在最先的民夫纔上到一半,北營牆下,敵人的戰鼓聲再次響起。

  陳敬兒才略微放鬆下來的心情,登時又緊張起來,緊張之餘,比之剛纔,還又多出了幾分驚詫,他看向高曦,說道:“纔打退了賊官兵一波攻勢,不到一刻鐘,這就又攻上來了?”

  “五郎,張須陀部本敢戰,蕭裕部又是張須陀部的精銳,這才只是剛開頭罷了。”

  李善道當遇惡戰、大戰時,喜好說的一句話,浮上了陳敬兒的心頭。

  他打起精神,奮然厲聲,喝道:“賊官兵是精兵,老子們就弱了麼?幹他孃的!”

  北營牆上的百餘守卒,在剛打退了敵兵第一波攻勢的激勵下,齊聲大呼:“幹他孃的!”

  依從陳敬兒有條不紊地下達的各道命令,守卒們有的再去搬、擡石頭,有的備好金汁、油脂,有的頂着敵兵從下射上的箭矢、弩矢,往下射箭,面對敵兵的第二撥攻勢,再度開始防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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