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豪情雄慨赴危行

作者:趙子曰
頭個人說話的,是李善道。

  第二個說話的,是羅孝德。

  李善道沒有回答羅孝德的疑問,反而也有點詫異地問道:“賢兄此問何意?”

  羅孝德說道:“二郎,你說張老狗率部徑直渡濟南下,對咱守封丘十分有利,這話俺贊成。但既然如此,你爲何又說,是該繼續守封丘,還是也南下滎陽?”

  “哦,原來賢兄的意思是,認爲咱們應當繼續守封丘。”

  羅孝德說道:“不錯,俺正此意。”向主位上的徐世績拱了拱手,與李善道說道,“大郎早已有言,封丘扼滎陽之後,只要封丘在咱手中,張老狗就不能全力進攻翟公等部。今雖張老狗居然沒有來打封丘,而是召走了賈老狗,渡濟水南下去了,可至少封丘仍還在咱們手中的啊。那麼,咱們當下最該做的,不應是繼續守在封丘,以脅張老狗之身後麼?”

  表面上看,羅孝德這通話說的是“理所當然”,卻李善道非是黃口小兒,只略看他了兩眼,就從他閃爍的眼神、不很自在的神色中,瞧出了他真實的心意。

  卻實際上,羅孝德必定是畏懼張須陀,故此不願意離開封丘,南下滎陽,加入進眼看着就要打響的張須陀部與翟讓所率之瓦崗主力之間的鏖戰。

  有這樣想法的,不止羅孝德一人。

  瓦崗此前,大大小小,已被張須陀部擊敗三十餘次,羅孝德等中的多數,都曾在張須陀部將的手下喫過虧,本來他們對張須陀就很畏懼了,——這與翟讓對張須陀的畏懼系是一樣;守封丘的這三天裏,蕭裕部接連三日的兇狠攻營,更又給羅孝德、聶黑獺、鄭苟子、劉胡兒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並之前沒有親眼見識過張須陀部兇悍的沈世茂、戴處約等新近才投之諸將,也算正式見識到張須陀部的勇悍了,面對這樣的強敵,誰不想避而遠之?好不容易,賈務本撤了兵,羅孝德等正無不慶幸,卻豈能而於此際,竟再主動南下滎陽,去找揍挨?

  沈世茂說道:“羅將軍所言甚是。俺也以爲,當下我部宜當繼續守在封丘。守在封丘,有兩個好處,一個便是羅將軍方纔說的,有咱們在這裏,張須陀後顧有憂,他就不能全力以赴地進襲翟公等所率之我瓦崗主力;再一個,封丘西接壤滎陽,北連白馬、大伾山,此縣是連通滎陽郡與大伾山的要地,有了咱們在封丘,則翟公等即使是在與張須陀的交戰中,稍有不利,退路這塊兒,最起碼可以無憂,有咱們接應,退回寨中當是完全可以做到。”

  鄭苟子原是徐世績家的家僕,有些話,在尚不知徐世績的意思前,他不能像羅孝德、沈世茂這樣直接說,他偷覷了下徐世績的表情,猶豫了下,最終還是把想說的話說了出來。

  他亦贊同羅孝德的意見,說道:“郎君,上午剛接到翟公的將令,翟公在這道將令中,只是令郎君,若張老狗圍攻封丘,便務必堅守,他會急來相援。除此外,並無其它命令。翟公並沒令郎君,如張老狗不攻封丘,就率部趕入滎陽助戰。小奴愚見,羅公、沈公之議似甚有理。”

  徐世績仔細聽完了衆人不同的意見,問沒開口的聶黑獺、劉胡兒等:“你們的意思呢?”

  聶黑獺、劉胡兒等沒有意思,俱道:“唯郎君之令是從。”

  涉及到軍事方面問題的時候,徐世績有一個習慣,和李善道很像,即是他會悉心地傾聽所有人的意見,直到聽完之後,他纔會發言。

  這時見諸將該表達的意見,都已表達完了,他乃才說自己的意見,摸着絡腮鬍子,環顧衆人,說道:“實不瞞君等,二郎所問,正俺所思。俺也在想,底下來是繼續守封丘,還是入滎陽。”

  羅孝德等互相看了眼。

  沈世茂說道:“怎麼?大郎也有考慮,我部要不要也下滎陽,助戰翟公?”

  徐世績說道:“二郎,你先說說看,你爲何提出此問?”

  李善道起身來,先向着羅孝德、沈世茂、鄭苟子等行了個羅圈禮,然後說道:“大郎,羅兄、沈公、鄭兄等所言,確乎在理。若仍守在封丘,一可脅張須陀部後路,二可看顧住翟公等若撤退回寨中時的後路,自有其好處;然我之愚見,這點好處,好有一比。”

  “什麼比?”

  李善道說道:“有道是,‘鏡中觀花’,這點好處其實只不過是看似有好處,實則無用處。”

  “怎麼講?”

  李善道說道:“我嘗聞之,‘皮之不存,毛將安附’?設若就連翟公都兵敗在滎陽,則以翟公之衆,尚非張須陀之敵,我部只三千餘,又焉能做到接應翟公等還寨?到那個時候,只怕莫說接應翟公等了,便是這封丘縣城,張須陀只需一部兵馬回攻,咱們就定守不住了!是‘翟公若敗,封丘何存’?看顧翟公等後路這條好處,實是根本無法做到!又至於羅兄所言,有我等在封丘,可脅張須陀之後路這條好處,愚以爲,更是想象之辭罷了!張須陀進擊之際,只需分少數的別部在後,不就足能把咱們的所謂‘威脅’消弭掉了?”

  “所以,二郎你以爲,我部宜當離開封丘,也入滎陽,趕去助戰翟公,如此才爲上策?”

  李善道下揖說道:“大郎,這是我的愚見,妥當與否,還得大郎做主。”

  徐世績再次問羅孝德、聶黑獺等,說道:“你們說呢?”

  李善道的反駁有理有據,羅孝德、沈世茂、鄭苟子無以相辯,俱是無話可說。

  徐世績端起案上的水碗,喝了口蜜水,水碗沒有立刻放下,端在手中,低眉垂眼,忖思了會兒,做出了決定,將碗蓋放回碗上,放下水碗,站起了身子。

  他顧盼諸將,沉聲令道:“‘翟公若敗,封丘何存’,二郎此言,可謂灼見!今與張須陀之此戰,必將爲決定我瓦崗前程之關鍵一戰!此戰若勝,我等就如飛龍沖天,滎陽、東郡等地,盡爲我等馳騁矣。此戰若敗,則皮、毛俱將不存,何止咱們的寨子亦將難以保全,我等縱然不死,也成亡命之奔賊也!這一仗,咱們必須趕去滎陽,爲翟公助陣。諸君,聽俺軍令!”

  有沒有擔當,是不是英雄,總在關鍵時刻,才能顯出。

  大部分的人,貪生怕死,顧眼前之安穩;只有英雄,敢於赴險蹈危,爲長遠之利益。

  李善道本就站着的,他不必再站起,羅孝德等聞令起身,諸將恭行軍禮,待徐世績令下。

  “今晚休整一夜,明日一早,急趨滎陽,趕去與翟公會合。”

  諸將凜然接令。

  三日激戰,羅孝德、聶黑獺部的傷亡不多,只兩次出城時,有些傷亡;李善道部的傷亡較大,已經檢點出來,三天下來,戰死了近百人,傷了三二百人。

  李善道當暮出城,回到營中,抓緊時間,做了些出發前的準備,先是組織了一個集體的葬禮,把戰死者安葬在了營外,他親自酹酒祭奠,帶領全體將士,鞠躬默哀;繼之把傷員中的重傷員全都送進了封丘城,由留下的軍醫等看護治療,還能戰鬥的輕傷員則留在部中。

  做完了這兩件事後,他把秦敬嗣等諸將盡數召集,把爲何要下滎陽助戰的原因,與他們詳細說了一遍,並將徐世績“此戰勝後,滎陽、東郡等地就將爲我等囊中之物”的話,也與他們說了,將他們久戰、激戰後的士氣,儘可能地給他們激勵了起來。

  次日一早,李善道率本部出營,到滎陽城南,與徐世績所率的羅孝德、聶黑獺等部會合以後,徐世績的將旗在前指引,迎着朝陽,全軍乃開往滎陽郡!

  渡過濟水、進入滎陽後,斥候不斷地打探張須陀部現在的位置,避開張須陀部行軍的路線,行了三日,於這日到達了滎陽縣的城東,成功地和現駐此地的翟讓所率之主力實現了會師。

  翟讓、李密、單雄信等親自出迎。

  接到徐世績,衆人還翟讓所在的將營。

  進到帥帳,衆人落座,翟讓欣喜地說道:“茂公,沒想到你這麼快就從封丘來了!你來的好啊!中午時的軍報,張老狗部已進至滎陽縣西,與楊慶、費青奴兩部合了兵。俺方與蒲山公等在議下邊的軍事,你就率你部到了!茂公,你之此來,俺如虎添翼!”

  單雄信笑道:“大郎,昨天收到你率兵前來助戰的軍報時,翟公好生歡喜,俺也很是高興。”

  徐世績請罪說道:“翟公,世績無能,沒能把張須陀部拖在封丘,被他來了滎陽。”

  翟讓搖了搖手,說道:“是張老狗這賊廝鳥不攻封丘,繞過封丘,直接來了滎陽,與你無干。茂公,你軍報中說,賈務本攻了你三天的營,沒能把你的營打下?”

  說着,他往跟着徐世績進到帳中就座的諸將裏邊,去找李善道。隨着徐世績進帳的共三人,羅孝德、聶黑獺、李善道,俱是徐世績帳下的“郎將”級別的將領,相比單雄信等這些大頭領,他們的地位較低,故都坐在了靠着帳門的位置。李善道在三人中的最下手。

  找到了李善道,翟讓笑道:“李二郎,茂公爲你等報功的軍報中說,賈賊攻的營,是你守的?”

  李善道慌忙起身,叉手禮道:“回翟公的話,營是善道守的,但攻營的不是賈務本,是蕭裕。”

  “一樣的,沒甚區別。蕭裕這廝,俺也有聞,是個悍將。他攻了你三天,硬是沒能把你的營攻下,幹得好啊!李二郎,你這回可是大大的漲了咱瓦崗的威風。”翟讓稱讚說道。

  瓦崗在張須陀部曲的手上,從沒佔過便宜,能不喫多大的虧,對於瓦崗而言,就是勝仗。從這個意義上講,李善道能在蕭裕部的猛烈攻勢下,守營三日不失,確是漲了瓦崗威風。

  李善道謙遜連連,而眼見翟讓這般誇讚自己,肚皮裏卻不禁犯了疑惑,暗下想道:“守了三天的營,就漲了瓦崗的威風?翟讓身爲寨主,說出這等的話,卻是在漲張須陀的威風吧?與張須陀的大戰在即,當着諸將面前,此樣講話?翟讓也不擔心會墮了諸將的志氣?”

  由此想開,又想道,“分明翟讓頗是畏懼張須陀,自落張須陀一頭,但卻如何,在這張須陀率部南至滎陽的現下,他反而會決定迎戰張須陀?”

  瓦崗在滎陽迎戰張須陀這一仗的具體經過,他前世不太清楚,然只通過翟讓的這幾句話,他隱隱的卻就猜出了背後推動這場仗的真正之人是誰,瞄了眼坐在翟讓下首的李密,心道,“看來迎戰張須陀的決心,或是李密幫翟讓下的!”

  徐世績微微蹙眉,亦從翟讓的話裏聽出了不妥,大戰在即,怎能這樣落自家的志氣?他咳嗽了聲,轉目李善道,示意他坐下,不動聲色地換開了話題,說道:“翟公,前日公之軍令,只說了決意要與張須陀在滎陽決戰,具體的未有言及。於今張須陀部既已至滎陽縣西,與楊慶、費青奴等合了兵,這場仗也許很快就要打開。敢問翟公,具體的安排部署是什麼?”

  “具體的安排部署,……蒲山公,你來說吧?”

  李密欠身,應了聲諾,撫須視向徐世績,徐徐開口,於是把他的謀劃、計策詳細道出。

  徐世績、李善道等傾耳細聽。

  待他說罷,李善道思慮繁雜,一個個的念頭涌上腦海,這所有的念頭兜來轉去,末了合成了一個念頭,——此時,徐世績還在斟酌李密之所言。

  他再次起身,慨然說道:“翟公、李公、大郎,善道不才,敢請願爲伏兵!”

  一言道出,滿座驚訝。

  徐世績擡起了頭,亦訝然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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