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文靜旁指鳳翱天

作者:趙子曰
“劉君”,便是劉文靜。

  他本是晉陽的縣令,後因與李密是姻親,受李密的牽連,被系入晉陽獄中。

  雖然身在獄中,他畢竟早前的身份在,又與晉陽宮監裴寂、李淵等,相熟、交好,故而在獄中的日子,他過得還是挺滋潤的。個人一個單間,好喫好住,除了不得自由,其餘都挺舒服。

  甚至還有婢女伺候。

  劉文靜很欣賞李世民,曾與裴寂說李世民“非常人也。大度類於漢高,神武同於魏祖,其年雖少,乃天縱矣”。裴寂贊成不贊成他的判斷,無關緊要,李世民倒是因此與他也交好起來。

  之前,李世民已經來獄中看過劉文靜多次了。

  劉文靜好美食、美衣服,李世民專門令廚下做了幾道佳餚,提着來到了獄中。

  不是在牢房裏,特地搞了個小房間,給劉文靜住。

  進到房中,燈火明亮,香氣撲鼻,與外頭的潮溼、黴味、陰暗截然兩類。

  正有一人躺在榻上,享受兩個美婢給他按腿,閉着眼,一副美滋滋的模樣,可不就是劉文靜。

  李世民令從僕放下食盒,打發了從僕出去,笑道:“劉君,何等愜意!”

  劉文靜聞聲,睜開了眼,見是李世民,忙坐將起身,便要下牀。

  李世民笑道:“是我來的不巧,擾了君的雅興。不必下牀見禮。”親手打開了食盒,取出菜餚,示與劉文靜看,說道,“上次我來,君說那道膾魚好喫,我這回特地又令五郎給君做了一道。”

  “五郎”,是李世民的廚子。

  劉文靜示意兩個美婢扶他下牀,亦未着履,便赤足落地,到案前,探頭瞧了一瞧,撫須而笑,說道:“天下美食,我也喫過不少了!不瞞二郎,卻唯你家五郎的這道魚膾,最是對口。”

  “君籍彭城,好食魚膾,是有貴地先賢之遺風也,不足爲奇。”李世民笑吟吟地說道。

  卻劉文靜其家近代以來,儘管世居京兆,但他家祖籍彭城。漢末三國時,與彭城接壤的下邳,有一風流倜儻的奇偉之士,名叫陳登,陳登也好喫魚膾,是故李世民有此一言。

  劉文靜亦不用筷著,拈了一片白嫩嫩的生魚片,沾了下放在旁邊的醬料,揚起臉來,丟入口中,眼又閉上,品味稍頃,睜目讚道:“端得好魚膾!白嫩甘甜似佳人,入口而即化。”

  “好魚膾,得配好酒。”李世民打開帶來的小酒罈,倒出了一杯酒,說道,“來前,酒已溫過,這時正是不寒不熱,恰宜下腹。劉君,請嘗一嘗此酒,系京兆所產之石凍春也。”

  石凍春是當代的名酒之一,產自京兆郡的富平縣。

  劉文靜接住夜光杯,晃了晃,聞了聞,笑道:“不錯,不錯!確是石凍春。是這個色,這個味!”一飲而盡,咂了兩咂,意猶未足,說道,“家鄉風味,盡在中矣!敢請二郎,再賜一杯?”

  “酒,多的是,君想何時飲,任君隨意飲。不過今天,君卻不能喝多了。”

  劉文靜頓解李世民此話之意,說道:“怎麼?二郎今日有事與我計議?”

  “正有一樁大事,想聽聽君的高見。”

  劉文靜放下酒杯,令美婢出去,然後請李世民坐下,自亦就坐,說道:“何事?二郎請說吧。”

  李世民卻未有就說。

  兩個美婢出去時,順手把房門帶上了,李世民離席,去到門邊,將門又給打開。這間小房間,對着獄中的過道,門打開後,外頭的情形一覽無遺,任誰從門前過,都能看到。

  再將坐席調整了下位置,側對着房門,李世民重新落座,這纔開說。

  他沉吟了下,說道:“劉君,還是那件大事。幾個月過去了,我阿哥卻一句也沒再提。我與你說過的,我已是追問我阿哥多次,可每次,我阿哥都是裝糊塗,不置一詞。方今海內南北,羣雄迭起,南有杜伏威等,李密在滎陽更是做下了攻取興洛倉的大事!聞說其衆,以興洛倉之糧爲資,今已號稱百萬,前不久,我聽說,他且擊敗了洛陽的官兵。四方豪傑之舉義,今可謂如火如荼,卻我阿哥遲遲不有表態,我實是擔心,時機若失,你我之志,不得展矣!”

  “原來是二郎是爲這件事而來。”

  李世民目注劉文靜,誠懇地說道:“君素有器幹,倜儻多權略,想君必有以教我?”

  “唐公心思,以我拙見,其實並不難猜。”

  李世民身子前傾,說道:“哦?”

  “數月前,唐公醉後與二郎說的那些話,竊以爲,已將唐公的心思表露無疑。聖上棄長安、離東都,遁居江都,視海內陷入水火,而竟不顧,隋室之亡,已是必然。這些,我等能夠看得出來,以唐公之明智,他焉會看不出來?隋既將亡,誰能代者?自唯天命所應之人是也。則誰又是應天命之人?唐公姓在圖籙,名應歌謠,常理計之,唐公復又怎可能不動心思?”

  所謂“姓在圖籙,名應歌謠”,“姓”無須多說了,李氏將代隋的謠言,早是滿天飛,“名”也則,時下流行的童謠很多,不但是有可解釋是應了李密的那首童謠,另還有一首童謠,唱的是“桃李子,洪水繞楊山”,何爲“洪水”,李淵的名,“淵”不就是水麼?

  劉文靜“名應歌謠”即出於此。

  “可是,我阿哥若是果真有舉兵的心思,怎這幾月來,一句亦未曾再提?”

  劉文靜撫摸着鬍鬚,笑道:“二郎,你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是乃‘當局者迷’也。唐公這幾個月,爲何就此未有再言,原因不是很明顯的麼?唐公所慮者,便是他數月前已與二郎你說過的那兩個原因,‘唯歷山飛不破,突厥不和,暫尚無法經邦濟時’。”

  “歷山飛、突厥……”

  劉文靜點了點頭,說道:“正是。歷山飛擁衆甚多,近在咫尺,脅我晉陽;突厥趁我海內大亂,現頗常縱兵南下,掠我邊地,是遠患也。不先擊破歷山飛,與突厥相和,而若貿然就起兵舉義的話,近則歷山飛、遠則突厥,或會進退失據,自保尚難,何況與羣雄逐鹿?”

  “歷山飛巨寇,衆至十餘萬,大業十一年至今,他已肆虐河北、太原,太行山兩麓數年,我阿哥前時也曾有進討過他,雖然克勝,其實力猶存,難以速破;突厥畏威,不懷德,先帝時,雖臣服於我,自比子甥,奉先帝爲聖人可汗,然今見我中原亂起,貪念野心遂又滋生,欲與相和,更是不易。劉君,我阿哥所慮之此兩點,我非不知也,可要想等到把這個麻煩徹底解決以後,再做舉義,那要等到何時了?只恐怕,到那時候,殷商之鼎,已易入周矣!”

  劉文靜摸着鬍鬚,微微頷首,說道:“二郎年輕英俊,朝氣蓬勃,有此之憂,亦非錯也。但是二郎,唐公與你不同啊,唐公老成,謀事沉穩,故是唐公不免會存此兩慮。”

  “劉君,那怎麼辦?難道,還真等到我阿哥擊破了歷山飛,與突厥相和,之後再做舉義?”

  劉文靜起將身來,揹着手,赤着足,在這斗室之內轉了幾轉,說道:“二郎,我實與你所憂相同!唐公有此兩慮,穩妥固是穩妥,可天下之事,並非是每件事都能十分穩妥之後,纔可辦的。尤其是舉義起兵這等大事,本搏險之爲,要想待到萬事俱備方行,愈是不太可能。”

  “如此,我阿哥存此兩慮,劉君以爲,如何是好?”

  劉文靜站定,目光炯炯,說道:“二郎,何不往請唐公所信用者,進勸唐公?”

  “劉君!你又不是不知,這幾個月來,先後已有夏侯端、許世緒、武士彠、唐憲、唐儉諸公,俱嘗暗向我阿哥進言,勸我阿哥舉兵。奈何我阿哥,皆唯聞而已,不肯聽之?”

  劉文靜說道:“不是唐公不肯聽之,是這幾人的分量不夠。”

  “哦?”

  劉文靜說道:“二郎,我有一人舉薦,若能使此人進勸唐公,他的話,唐公必定會聽!”

  李世民聰穎絕頂,只從劉文靜的神情、語氣,就立刻猜出了他舉薦的此人是誰,說道:“劉君說的是裴公?”

  “正是玄真!玄真與唐公交好,布衣友也,唐公與他極是親暱,對他非常信任。唐公到太原以今,與玄真時常日夜飲宴,博弈通宵。若能請動玄真,進勸唐公,舉義此事,可以定矣!”

  裴公、玄真,李世民和劉文靜說的正是晉陽宮監裴寂,其字玄真。

  劉文靜推薦之人,果是如李世民所猜!

  但李世民聽了,卻未再說話,只摸着絡腮鬍子,若有所思。

  “二郎,你是不是在猶豫,不知玄真是否肯幫你這個忙?”

  李世民說道:“劉君,我知你與裴公交好,可我與裴公交情只是泛泛,舉義這等大事,他會肯幫我說項?”

  “玄真其人其性,我再瞭解不過。二郎,我有一計,保他會肯幫你此忙!”

  李世民大喜,問道:“敢問劉君,是何計也?”

  劉文靜便道出了一個計謀。

  李世民聽罷,拍手稱讚。

  乃於次日,就按劉文靜此謀,李世民着手實施,且毋庸多言。

  只說劉文靜之此謀,李世民剛開始實行,便有一個不大不小的消息,從滎陽傳來。

  消息是:原是山東大寇、後轉戰在江淮的孟讓,不辭數百里路之遠,率衆投附了李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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