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用士攬民成事策

作者:趙子曰
細細看過捷報,李善道摸着短髭,笑着說道:“我兄黑闥,真機謀之士!詐城中以南下,而夜半轉還,以十善引精卒攻之,城內無備,雞鳴時分,元城已下!克取之速,尤勝沐陽。”

  魏徵應道:“高大都督以堂堂之陣,攻克魏縣,劉將軍則以計拔元城,可謂各擅勝場。”

  “玄成,魏縣、元城已得,武陽縣也投降了。我意,可以趁着這個機會,再去一道令,給餘下仍舊未降的諸縣,曉喻利害,令各獻城。你以爲何如?”

  不知不覺間,“先生”變成了“玄成”。

  魏徵對李善道稱呼上的這個改變,全然默認的態度。

  他取出一份上書,呈與李善道,回答說道:“敢稟將軍,這是僕針對眼前郡中形勢,經過考慮,和與敬武的商議,寫就的‘安郡四策’。能否得用,尚不知也。唯請將軍決斷。”

  “哦?先生有美策獻上?”李善道不等李良轉呈,急忙自下堂中,親手接下。

  也不回席上落座,就這麼站着,李善道仔仔細細地看了起來。

  前邊的場面話,掠過未看,直奔主題,看這四策都是甚麼。

  第一策,寫的是:出於愛民之心,已接二連三地下了數道郡令,命各縣投降了,李善道已是“盡顯仁心”,那麼接下來,可再下令一次,之後,還不願降的縣,也就只能以武力攻取了。

  這是對至今未降的諸縣,底下該怎麼辦的建議。

  卻此條,正與李善道剛說的話,意思一致。

  第二策,寫的是:在再一次下給諸縣的郡令中,可告訴諸縣吏員,城獻以後,去留隨意。承諾他們,想還鄉的,任其自去;願留下繼續當官的,或留爲原任,中有卓異者,亦不吝擢拔。

  這是就政府機構方面的建議。

  第三策,寫的是:並告示各縣士紳,可以看看貴鄉、館陶等縣的例子,城獻以後,李善道的部曲絕不會任意擄掠,不會有殘民、虐民之舉;及諸縣士紳,有才能者,會給以重用。

  這是就地方士紳方面的建議。

  第四策,寫的是:李善道知道連年兵亂,加上水害,郡縣百姓生計困難,饑饉者衆,因此會在獻城後,一如貴鄉、館陶之例,取千萬石之黎陽儲糧,在各縣分發糧食,賑濟貧寒。

  這是就民心方面的建議。

  四條建議,有條不紊,層層遞進,不僅是提出了底下來,對於那些還沒有投降的諸縣,該怎麼處理的解決辦法,而且還包含了得到這些縣後,如何治理這些縣的內容,——第二條到第四條,都不僅僅是進一步促使各縣投降的辦法,更是各縣投降後,對這些縣的治理辦法。

  一口氣看完了魏徵的這四條建議。

  李善道將之轉給在座的趙君德,請他也看一看,拍手笑道:“玄成,你這四策,策策都說到我的心窩裏!有道是,‘英雄所見略同’。玄成,你與我,正即此也!……四郎,你快看看。”

  趙君德說道:“二郎,這四策,它認得俺,俺不認得它。都是什麼四策,你說與俺聽聽便是。”

  一時高興,忘了趙君德和劉黑闥一樣,認字不多。

  李善道就把魏徵的“四議”,詳實地與趙君德轉述了一遍。

  趙君德皺起眉頭,大手撫摸頷下鬍鬚,說道:“頭、尾兩策都挺好,就這第二策、第三策,四郎,咱本良家子,好人家的男兒,緣何造反?不就是因爲受不了狗官的貪剝、狗大戶的欺辱?怎麼?得了縣後,反而狗官、狗大戶不殺,任他們走亦就罷了,還留任、重用?”

  “四郎,你說的不錯,咱舉義造反,的確是因狗官貪剝無厭,狗大戶橫行鄉曲,可是四郎,也不是所有的官兒都是狗官,所有的大戶都是狗大戶。我舉個可能不恰當的例子,徐大郎家在鄙縣衛南,田產萬畝,糧積數倉,實鄙縣之頭等大戶也,然徐大郎與徐公,素來樂善好施,不分親疏,在鄙縣美名外揚,四郎,你能說徐大郎家是狗大戶麼?玄成的建議,我以爲很對,像徐大郎家這樣的大戶,理當寬撫,若願爲我所用,亦理當重用!……四郎,你說是不是?”

  趙君德語塞。

  徐世績都搬出來了,他無話可說,唯點頭應道:“是,二郎說得是。”

  趙君德樸素的感情,李善道可以理解,——河北、山東等海內各地的義軍,在起事後,實際上也大都是這麼幹的,出於起事前被貪官、惡霸百般侵凌的痛恨,所過處,幾乎是大戶不留,隋官吏盡殺,李善道完全能夠理解這種做法,但換到他自己時,他不能這麼做。

  因爲時代的侷限,他早已明白,要想在這個時代成就一番事業,官紳、豪強,是他必須要借重的力量!或者更加直白點說,只有得到了官僚士紳、豪強大戶的支持,他纔有成事的可能。

  趙君德現尚未轉變觀念,亦不要緊,慢慢的,隨着勢力的發展,他應是自己就能轉變。

  ——又或者說,也許他自己,到勢力發展到一定程度的時候,他本身就已變成官紳的一員了!

  李善道和趙君德這簡短的一段對話,說服了趙君德。

  同時,聽入魏徵、盛志的耳朵裏,兩人互相看了眼,俱看出了對方對李善道此番話的欣慰之情。魏徵沒有看錯人,李善道心懷大志,確實是一般的盜賊不能與他相比!

  李善道取回魏徵的這四條建議,回到席上坐下,又把此四議細細看了一遍,笑與魏徵說道:“玄成,此四議,系你所獻,一事不勞二主,再下給諸縣的令,就仍勞你代筆吧!把你這四條建議,……不,後三條建議,你皆寫入令中,告未降之諸縣知曉!”

  頓了下,沉吟稍頃,又說道,“不僅告知未降之諸縣;已降諸縣,玄成,你亦以郡府名義,將你這後三條之議,寫成公文,遣得力吏員,即日送至,令已降諸縣按此三議行之。第一,願留任之諸官吏,詳其姓名、資歷、年歲、籍貫等,彙總報來貴鄉;第二,各縣士紳,凡知名者,也報來貴鄉;第三,黎陽倉的糧,我已在調,數日後當到,糧到後,即賑魏縣等縣民!”

  魏徵、盛志起身,兩人叉手爲禮,恭敬地說道:“將軍英明!”

  一句話冒到嘴邊,李善道說道:“再英明之主,亦需忠直之臣。玄成,我知你是骨鯁敢諫之士,自今而後,容我有錯處、不足處,望先生秉直而言。”

  魏徵的能力很強,擅長的東西不少,文辭好、史學好、通經書、有謀略,書法也不錯,唯這“骨鯁敢諫”,饒以盛志與他同鄉,老交情了,“性子直”知他確有,然“敢諫”二字,在他身上,盛志卻也是少見,——最起碼,在元寶藏門下掌書記爲客這段時日,魏徵是不以“敢諫”著名的。怎麼李善道忽然道出了這麼一句?盛志心中發奇,亦不敢問,扭視魏徵而已。

  好個魏徵,眉毛微動,肅容答道:“徵以孤寒之門,蒲柳之姿,綿薄之才,幸蒙將軍不棄,以殊禮遇之,以厚恩待之,以股肱用之,敢不竭盡所能,爲將軍效命!”

  “玄成,你我相識說來不久,卻越來越投契,我忍不住又想寫一首詩,以贈先生矣!”

  苦無詩才,李善道提筆,將“金風玉露一相逢,勝卻人間無數”此句,寫將下來,吹乾了墨,親手捧着,下到堂上,到魏徵身前,送給了他。

  魏徵彎下腰,連道着“不敢”,恭恭敬敬地接住了。

  像魏徵這樣的“政治人士”,厚待以收其心,固是必不可少,但比起表面文章,能夠給他充分施展才能、得展抱負的機會,對魏徵言之,卻最爲重要。相比李善道的禮重、厚待,今日初次獻上四策,就被李善道痛快地完全採用,這實際上,才更令魏徵欣喜。——也無須多言。

  ……

  再一次給未降諸縣的郡令,於次日分道送出。

  下給魏縣等已降諸縣的郡令,亦於同時送出。

  放糧賑民,充分地顯示了李善道的“仁義”;先後兩天,接連就把不降的魏縣、元城攻克,充分顯示了李善道部兵士的“善戰”。這纔是真正的“恩威並施”。

  “恩威並施”已足,魏徵那四條建議中的後三條,又給了各縣官吏、士紳、豪強優越的條件,這再又一道的郡令下到,未降的各縣,俱不再做觀望了,紛紛投降。

  一個又一個的好消息,不斷地傳報送來。

  聊城降了、武水降了、臨黃降了、冠氏降了、堂邑降了、莘縣降了。

  四五日間,未降諸縣,盡皆投降。

  並依郡令,新降或此前已降之各縣,將本縣願留任的官吏的名單、本縣知名士紳的名單,等等,悉數奉送了來。願意留任的各縣的縣令長,隨着這些名單,也都來到了貴鄉拜見李善道。

  連着幾天,李善道接見這些降官,好言撫慰,各給賞賜。

  這日下午,堂邑縣長進見來到,李善道照例,請魏徵過來陪坐。

  李良去了多時,回來稟報:“阿耶,玄成先生不在官廨,也不在宅裏,其家僕說他出城了。”

  “出城了?何時出城了?我怎不知。”

  李良說道:“玄成先生家僕說,他昨天就出城了,出城得很匆忙。”

  “去把敬武請來。”

  等盛志趕到,李善道問他:“玄成先生昨日出城,卿可知道?”

  “回將軍的話,玄成昨天出城了?俺不知道啊!他未與俺說。”

  李善道納了悶了,一聲不響,招呼也不打一個,就出城去了?

  不免疑神疑鬼,肚皮裏嘀咕起來:“難不成,這魏徵實瞧不上我,不願從我,這些時都是在敷衍我?今得着機會,於是棄我而去?……當不至於!通過這些天接觸,我雖尚未見着他敢諫的強項令風采,然察其性情,絕非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小人。怪了,他卻出城作甚?”

  郡才新得,治安未穩。

  擔心魏徵可別和元寶藏、陳法行等一樣,也遭了“賊害”,李善道坐立不定,勉強壓着心思,接見了堂邑縣長。直到晚上置宴,招待堂邑縣長時,仍不見魏徵消息。李善道心神不屬,酒也沒什麼興致多喝,正等得着急,打算令高延霸領衆出去找的時候,魏徵總算是回來了!

  不是一個人回來了,他還帶了個人。

  進到堂上,魏徵拜倒在地,說道:“啓稟將軍,僕奔走兩日,爲將軍留一賢士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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