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要在潼關兩軍臨
陝縣再往西南,是桃林縣縣城。桃林之此地名,商周時就已有。秦統一六國後,始於此置桃林縣。不過現在的這個桃林縣,是開皇十六年又新置的。陝縣、桃林兩縣的縣城俱臨着黃河的南岸,直線距離四五十里地。澠池、陝縣、桃林,皆是河南郡的屬縣。
由桃林南下,即入弘農郡境,首先是弘農郡的郡治弘農縣。兩縣縣城相距,直線距離也是四五十里地。這兩個縣在後世都屬於靈寶縣的轄地。大大有名的函谷關,就在兩縣間。
……
所謂“關中地區”,何謂“關中”?這個關,指的就是這塊地方的四面各有一個關隘。北爲蕭關,南爲武關,西爲大散關,東即函谷關。四座關隘間,多是連綿起伏的羣山。如果想從進出關中,最便捷的路,便是經過這四個關卡。——向東而出的話,通常就需要經過函谷關。
但函谷關,在東漢的時候,卻漸漸地被廢棄了,直到曹操時,重在函谷關西邊一百六十里處,黃河幾字形拐彎的地方,風陵渡口的南邊,修建了一座新的關卡,即乃潼關。
這是因爲,關中平原和河洛平原之間,也就是從關中通往洛陽之間,存在着大量的黃土高原,秦嶺山脈在此蜿蜒盤延,是爲崤山,沒任何的路可走,本來只在一個名爲“稠桑原”的地方,“原體”斷裂,形成了一個長約三十里,最寬不過十米,最窄只有兩到三米,“車不併轅,馬不併列”的裂縫。這個裂縫於是便成爲了連接東西的唯一通道。此通道即“崤函古道”。
秦時的函谷關,就建在崤函古道的東出口。因爲“關在谷中,深險如函”,故名“函谷關”。
其關之北,黃河緊貼着稠桑原流過;其東,是弘農澗,河面寬六十米,從南向北,流入黃河,是函谷關的一個天然“護關河”,而且,函谷關關口與弘農澗之間,僅有數米距離;其南,是秦嶺山脈和稠桑原,先秦時,此處是原始森林,且原璧陡峭,難以攀援,被稱爲是“桃林之塞”。——稠桑原,位置就在現之桃林縣縣城的西邊,離縣城很近,十來裏地。
秦漢之際,此關當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秦末,劉邦奉楚懷王之令攻關中,在函谷關外久攻不下,最後實在是沒辦法,才只好改而選擇了南下,攻武關以入關中。武關,在現之上洛郡境內的最東邊,弘農郡的南邊,此關是連接關中和南陽盆地的重要關隘。
——話到此處,不妨多說一句。洛陽是個盆地,南陽也是個盆地,洛陽盆地小,用後世的計量單位,面積約四千多平方公里;南陽盆地大,包括了後世之湖北西北部的襄陽等地,面積約三萬六千多平方公里,洛陽盆地在北,南陽盆地在南,兩個盆地大致呈北南方向,相距不遠,隔着伏牛山;而兩個盆地向西,過函谷關、潼關或武關,即可進入關中;又從這兩個盆地向東,便是黃河與長江之間的中原腹地、山東南部和江蘇北部的徐州等地。
但到了東漢末年,自然環境發生了變化。
第一個是,黃河由於長年累月的泥沙沖刷,河牀下沉,在稠桑原的北側,出現了一大片的灘地。這個灘地一出來,便等若是函谷關不再“一夫當關”了,這個關就被自然環境的變化給“破防”了,敵人可以不走函谷關,直接從灘地上繞過去。
第二個是,經過持續的砍伐,函谷關南邊原上的原始森林也消失了,並在泥水的沖刷下,稠桑原也不再陡峭,可以較爲輕易地攀爬了,爬到原上,然後順着原越過關口。
這麼一來,如果單純是第一個問題,還好解決點,可第二個問題怎麼辦?
由是,曹操就決定乾脆再另擇地重修個關,代替函谷關。新的此關,建於建安元年,如上所述,即是潼關。關之得名,系因“河在關內南流潼激關山,因謂之潼關”。
潼關的地形和函谷關類似,也是以黃土高原爲屏障,北爲黃河,南爲秦嶺,西是潼河、禁溝,東爲遠望溝;但和函谷關不同的是,出入潼關,走的不是“裂縫”,是“原”,可通行的路,原先亦是隻有一條,名爲“黃巷阪”,較爲狹窄,需經此路才能達到原上,進而經過潼關。
——原,即塬,係指因流水沖刷而形成的一種“四邊陡,頂上平”高地。此類地形關中常見,別的地方也有,李密圍繞興洛倉所建之洛口城,就是建在的一個原上。
潼關建成以後,就取代了原先的函谷關。
並且因此,關中的地界區域也爲之縮小,其東界,西移到了潼關,而至若從潼關到函谷關這片本屬關中的區域則就被劃分到了關外,由此成爲了河南的地盤。
卻在自然的偉力下,人是渺小的。潼關建成後,在很長的時期內,發揮了它代替函谷關的作用,然又是在雨水的沖刷下,潼關以南,後來又形成了一條路,北可以到禁溝,南連接原體。
若經此路而行,就如東漢末年的函谷關,入關中的人就又能把潼關也繞過去了。
怎麼辦呢?只能再建個關卡,把這個漏洞給補上。遂於大業七年,楊廣令在在禁溝和潼河交匯處築城建關,新設了一座關口,名“潼關南城”,將原來的潼關改叫“潼關北城”。
……
當前,對峙在潼關的李建成、劉文靜所督之王長諧等各部唐軍和屈突通所率的驍果隋軍,就分是屯在潼關南城,又喚爲都尉南城,和潼關北城,又喚爲都尉北城。
潼關北城,是舊潼關,處於一個近似廢棄的狀態。
所以,在這個潼關北城,之前沒有多少隋兵把守。鎮守潼關的隋將名叫劉綱,本是駐兵在潼關南城。屈突通率部往去潼關之時,最早是想與劉綱所部會師,但王長諧趕在屈突通部到前,先引兵襲斬了劉綱,將都尉南城給佔據了,屈突通故此只能率部退保都尉北城。
也就是說,屈突通及其部現是處在一個被王長諧及其部擋在潼關外,進不了關中的狀態。
進不了關中,屈突通就只剩下一個選擇,那就是唯有眼睜睜看着長安被李淵克取,而又在長安落入李淵手中後,他又能怎麼辦?便只有要麼還河東縣城,要麼撤兵,東走前往洛陽。
還河東縣城,這肯定是不是個好的選項,就算還到河東縣城又能怎樣呢?一座孤城,困守而已。那亦即,又若是到了長安已下時,留給去屈突通的選項實際上就只一個了,便東走洛陽。
則又東走洛陽的話,他有什麼路可選擇走呢?
又如上所述,北邊是崤山等山脈,南邊是黃河,僅餘給他可大軍通行的道路,就只有東去,經秦函谷關、稠桑原、桃林與弘農縣之間、過澠池的這條路,他能夠走。
這也就是爲何柴孝和所言之“他兩部或恐將是我等今番取陝、虢的最大變數”此話之來源。
或者再具體點說,最大的變數也還不是唐軍,主要是屈突通部。
有屈突通及其部夾在陝縣、桃林、弘農與潼關的唐軍間,縱是李建成、劉文靜等有意阻止李善道、柴孝和來取澠池、陝縣、桃林、弘農郡等地,李建成、劉文靜也鞭長莫及,顧不及。
……
帳中燭火通亮。
李善道、柴孝和、郭孝恪等與兩軍的一干重要將領,圍着沙盤而立。
柴孝和指點潼關到澠池間這條約三百來里長的通道,說道:“一聞我軍南渡黃河,攻打澠池、陝縣等地,現駐都尉南城的屈突通,勢必會大驚失色。因爲這些地方一被我軍佔據,就等於是斷了他東走洛陽的道路。他就會因此而陷入進不得、也將退不得的極大絕境。
“則他會怎麼應對呢?僕之竊見,無非兩個選擇。一個是北渡黃河,還蒲阪;一個便是,他很有可能就會放棄進入關中、援助長安的意圖,而改以立即東走,以爭在我軍打下澠池等地前,他率其部驍果到至洛陽。兩個選擇之間,僕竊以爲,他應是會選第二個選擇。”
郭孝恪贊同柴孝和的判斷,說道:“北渡黃河,還蒲阪的話,一則蒲阪孤城,沒有繼續堅守的必要;二則他渡河時,李建成、劉文靜部肯定會追擊,這對其部也會產生很大的危險。將軍,僕亦以爲,還蒲阪、東走洛陽這兩個選擇,屈突通當是會選第二個。”
柴孝和說道:“屈突通部驍果數萬,他如果選了第二個選擇,總管、郭長史、諸位,那如果在他率部東走洛陽的時候,澠池等地,我軍還沒打下,對我等來說,這就是個很大的麻煩了。”
“對。其部數萬驍果,兵力比我軍要多得多。澠池等地,我軍若是能夠提前打下,藉助城防,猶尚能將其阻在城下;可一旦他東走之際,澠池等地我軍尚未攻得,說不得,我軍就得與他野戰了,他爲突破我軍,進至洛陽,攻勢必然兇猛,則至其時,勝負實即難料矣。”
柴孝和補充說道:“這只是麻煩之一。還有一個麻煩,就是李建成、劉文靜所統之駐在潼關之唐軍部。據報,這部分的唐軍也有數萬之衆。屈突通部一旦東走,李建成、劉文靜豈會不作追擊?那若是到那個時候,澠池等縣,我軍尚未得之,就不僅是屈突通部,我軍可能要被迫與之野戰,李建成、劉文靜等所統之唐軍一到,澠池等縣恐亦將順勢爲他們所得!”
蕭裕仔細地察看沙盤上的地形、城邑等,接住他兩人的話,說道:“屈突通部是一憂,唐軍部是一憂。將軍,那要想解決這兩憂,末將愚見,只怕是便只有一法矣。”
郭孝恪問道:“蕭將軍,何法?”
蕭裕指向桃林、弘農兩縣,說道:“渡河以後,我軍暫舍澠池、陝縣不打,直取桃林、弘農!如能以奔襲之急、雷霆之勢,首先將此兩縣攻克,然後以精兵守之,那則便是屈突通東走洛陽,我軍亦無憂矣;至於李建成、劉文靜所統之唐軍,兩縣已爲我軍得之,也不用再憂其部來與我爭了。而至若澠池、陝縣,及弘農郡,我軍可應對過屈突通部、唐軍後,再從容取之。”
桃林在陝縣、澠池的西邊;弘農在弘農郡的最北邊。
這兩個縣如果能夠先打下來,對再西邊潼關一帶的李建成等之唐軍與屈突通部,打個比方,就好像是關上了他們向東的道路。的確是就可以在應對過他兩軍之後,再從容後取澠池等地。
對蕭裕此策,郭孝恪、柴孝和俱以爲然。
柴孝和看着沙盤上桃林、弘農兩縣的位置,思考着說道:“蕭將軍此策甚佳。桃林、陝縣若能爲我軍先得之,屈突通部也好、潼關的唐軍部也好,確是便不足爲憂。但還有一個問題。”
郭孝恪問道:“柴公,什麼問題?”
“即屈突通部。我軍如能搶佔下桃林、陝縣,屈突通部就被包在了守駐潼關的唐軍部與我軍之間。則對屈突通部,……將軍、郭長史、諸位,不知公等以爲,我軍怎麼處理之好?”
蕭裕在提出先打下桃林、弘農的時候,就已經考慮到了底下來怎麼處理屈突通部的問題,便答柴孝和此問,說道:“桃林、陝縣既爲我軍得,屈突通進,不得入關中,那他爲免被我軍與唐軍東西夾擊,肯定就會立即撤退,——又如柴總管和郭長史方纔所言,北還蒲阪他應該不會,那他定然就會經桃林、弘農,東向洛陽。其部驍果數萬衆,我軍若截擊之,恐不好贏。因以末將愚見,只要他不來攻桃林、弘農,我軍便縱其過境,由之東還洛陽,不即可矣?”
柴孝和看向了李善道,說道:“總管,潼關萬夫莫摧,守駐潼關的唐軍又數萬之多,屈突通試圖進關,已顯是不能之事。可洛陽,僕愚見,我軍卻也不能放他過去,任他率部退至洛陽!”
“哦?柴總管,你此話何意?”聽了他之此語,郭孝恪先開了口,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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