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王師仁義急議撤

作者:趙子曰
二更天時,行軍途中的李善道接到了趙君德派人送來的第一道軍報。

  藉着火把的光芒,看這軍報。

  是果如李善道所料,竇建德在安德縣城西南三十里處,置了兵馬伏擊。

  半個時辰過後,趙君德的第二道軍報送至。

  軍報言道:“幸賴郎君提點,俺等小心謹慎,未有中伏,廝殺一場,已將伏擊竇軍擊退。我部趁勝追擊,現距安德縣城不到二十里遠,遙已可望見竇營,是否繼續前進,請郎君示下。”

  趙君德好歹也是久經沙場,本身又悍勇,在他有備的情況下,竇建德的伏兵被他擊退,不足爲奇。李善道親筆回令:“我主力距兄部十里遠近,兄可繼續前進,至竇營十里乃止。”軍令送出,召來騎將兩人,又令這兩騎將引騎五百先行,以連接本部與趙君德部之間的聯繫。

  騎將引騎去後未久,李善道率主力復前行數裏,到了趙君德與竇建德伏兵交戰的地方。

  時已近三更。

  濃濃的夜色,被一兩萬行軍步騎打着的火把照亮,可以清晰地望到這片戰後的戰場。戰場在官道的東面。地上散落着斷矛殘刀,敵我戰死將士的屍體橫七豎八地交錯着,血跡斑斑,空氣中瀰漫着血腥的氣息。數十個或坐或躺的傷兵,由十餘個兵士照料着,在官道邊上,發出低聲的呻吟。——這數十傷兵是趙君德部的重傷員,被趙君德留在了此處,等候主力的到來。

  只重傷兵就有數十,輕傷者會有多少,可以想象,戰死者又有多少,亦可推知。

  這一場趙君德部擊退竇建德伏兵的戰鬥的具體戰況,趙君德在先後的兩道軍報中,隻字未提,然而眼前這慘烈的戰場,卻無聲地訴說着這場戰鬥的激烈與殘酷。一將功成萬骨枯,此言誠然不假。往往一道短短數語的捷報的背後,卻不知是多少將士的鮮血與生命鑄就!

  李善道命令王宣德:“速將重傷員妥善安置,將陣亡將士遺體收攏,就地安葬。”

  趙君德不僅重傷員留了下來,其部戰死者,他因爲追擊潰敵之故,也未有收攏安葬。

  王宣德應諾,問道:“郎君,竇軍的死者呢?”

  杜正倫插話建議,說道:“明公,僕之愚見,竇軍死者何不盡取首級,待至竇營外後,示與竇營部衆看,以震懾敵膽,打擊竇軍士氣,顯我軍威?”

  李善道瞧了他眼,沒有接受他的建議,摸着短髭,說道:“何須這些許首級,震懾竇軍膽氣?我軍之威,當是堂堂正正,非靠首級宣示。傳令下去,對陣亡竇兵亦予安葬,彰顯我軍仁義。”

  于志寧聞言,讚歎說道:“兵者兇器也,聖人不得已而爲之。明公此舉,王師之舉!”

  從不願投從李善道,到勉強投從,再到對李善道膺服,又到當下,不知不覺間,李善道在於志寧心目中的形象,早已從那個“年輕的賊渠率”,變成了一位頗有人主之姿的主帥。

  ……

  安德城外,竇軍大營。

  阻擊失利的敗將逃回了營中,驚慌地向竇建德稟報。

  竇建德聞報後,臉色鐵青,沉默良久,揮手令敗將退下,與帳中的宋正本、凌敬、王伏寶等說道:“凌公才建議,我軍至遲明晚撤退,李善道兵馬已到!其軍所來何其速也!凌公、宋公,天亮前,李善道部就能抵至我軍營外。我軍怕是不好撤退了。公等有何建言?請盡言來。”

  宋正本沉吟片刻,說道:“明公,李善道部所來確實太快!事已至此,唯有改而傳令各營,嚴陣以待,等李善道部到後,察看一下形勢,再作底下是戰是撤的決定。”

  “凌公,你是何意?”

  凌敬說道:“明公,宋公所言甚是,眼下來看,我軍暫時是難以撤退了。但宋公所言,‘是戰是撤’,僕之愚見,卻萬是不能在安德與李善道部正面會戰!安德城,我軍猶未曾拔克,若在安德與李善道會戰,我軍就是後有敵之堅城,前爲李善道主力,恐將陷腹背受敵之險境!”

  “則公何意?”

  凌敬說道:“眼下之計,僕竊以爲,唯勒兵備戰,先與李善道周旋一二,然後尋機再做撤退。”

  宋正本、凌敬兩人的意見,有相同,也有不同。相同的是,兩個人都認爲暫時是撤退不了;不同的是,宋正本的意思是,先察看察看形勢,如果還需要撤,就撤,如果可以不撤,就與李善道打上一仗,而凌敬則以爲,不能在安德這裏與李善道會戰,必須還是得想辦法撤。

  竇建德按住心神,忖思了會兒,撫摸着鬍鬚,說道:“不錯。如在安德與李善道硬碰,確是險棋,我軍有進退失據之危。宋公,凌公此慮有理。但問題是,凌公,李善道部已經到了,我軍若再撤,如何安然撤退?又便我軍撤退,李善道必然追擊,到得彼時,又何以應對是好?”

  凌敬說道:“關於我軍如何才能得以安然撤退,明公,僕愚見,可且先望望形勢,等李善道部到後,視其舉止,後可再定。再至於我軍撤時,李善道必會追擊,僕愚見,我軍三萬餘衆,遠多於李善道部,只要我軍在撤退時,陣型嚴整,步步爲營,其縱追之,亦無大慮。”

  “高雅賢爲薛萬徹敗之,漳水對岸,可能如公等所憂,李善道已別遣兵馬往佔,我軍若撤,凌公、宋公,公等以爲,往何處撤退爲宜?”竇建德起身到帳璧上掛着的地圖前,問道。

  凌敬已有考慮,答道:“明公,依僕之見,現可有兩套撤退方案。”

  “哦?公請詳言。”

  凌敬答道:“可仍經長河,過永濟渠、漳水,撤向蓨縣,此是一套方案;或改而北撤,先撤向胡蘇,再經胡蘇、東光,撤向弓高。”

  “撤向胡蘇?”

  凌敬說道:“胡蘇、東光,我軍已拔,又有弓高接應,只要能撤到胡蘇,我軍就萬無一失了。”

  兩套撤退方案,各有利弊。其中利弊,無須凌敬多說,竇建德自能知曉。

  第一套方案,仍向漳水對岸的蓨縣撤退的話,利在路途近,不到百里,但風險在於漳水對岸,可能的確已被李善道的別部奪佔,並且如果走這條撤退路線,需要接連渡過永濟渠、漳水;第二套方案,北撤胡蘇,弊在路途稍遠,撤退途中也許會出現問題,但利在胡蘇、東光兩城已爲竇軍控制,且有弓高接應,能確保再從胡蘇撤向弓高時的安全無憂,並且只需渡永濟渠。

  ——如前所述,漳水在東光匯入的永濟渠,胡蘇、東光兩座縣城是挨着的,而這一段永濟渠的對岸數十里外就是弓高縣城。

  竇建德細細察看地圖,權衡良久,做出了決定,說道:“蓨縣雖近,然就算漳水對岸沒有李善道的別部奪佔要津,我軍需要連渡永濟渠、漳水,風險重重。相較之下,北撤胡蘇雖遠,但有東光、弓高爲後盾,更爲穩妥。便依凌公所言,取第二套方案,北撤胡蘇!”

  夜近五更。

  斥候急報:“一部約三四千兵,打趙君德將旗,至我營南十里外!”

  竇建德出帳,登上望樓,迎着凜冽的寒風,向南邊遠眺。

  只見火光點點,確是一支數千人的兵馬到來;越過這支兵馬,他的視線往更遠處眺望,又望見墨染般的兩邊原野間的官道上,如似蜿蜒火蛇,點亮夜色,一支更多的兵馬在向這邊前進!

  斥候再度急報:“李善道部引一兩萬衆步騎,隨趙君德部之後,至我營南十餘里外!”

  ……

  安德城頭。

  南城樓,高曦也望見了相繼逼近的趙君德、李善道兩部兵馬。

  多日來沉毅的表情,終於在此刻,得到了稍微的放鬆。

  “阿郎,主公的兵馬到了!”一個近七尺高的將校,立在他身邊,展顏笑道。

  這將便是中潬一戰時,立下了大功的高曦的舊日同僚彭殺鬼。連日的艱苦守城,這一位驍悍敢戰的勇將,如今鎧甲上多是斑斑凝固成黑的血跡,但昂揚的鬥志無有分毫的損減。

  高曦營中,最得高曦重用的共是兩將,一個彭殺鬼,一個吳道行。兩將俱他昔時並肩作戰的袍澤,都打過征伐高句麗的惡仗。不過吳道行此際不在城頭,他於前日的守城中受了傷,傷勢不輕,被當時攻上城頭的竇軍勇士圍攻,負創多處,現在城裏的營中養傷。

  高曦點了點頭,說道:“主公兵馬既至,我等更需奮勇,以待兩面夾擊,破竇建德指日可待!傳令下去,各部不得懈怠。彭郎,你去城北,即坐垂籃出城,往拜主公,求問明公下步軍令。”

  彭殺鬼領命,便領了隨從兩三人,去到城北,坐了垂籃下城。

  趁着天尚未亮,竇營將士多因李善道部的到來而惶惶不安,他悄然潛行,趕赴迎拜李善道。

  晨曦微露時,彭殺鬼順利地到了趙君德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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