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虎父犬子漢王怒

作者:趙子曰
晉陽呈到李孝基軍中的這道急報,相似的內容,也被呈到了李善道軍中。

  看罷軍報,李善道瞠目結舌,懷疑自己看錯,再看了一遍,確然無誤,不覺猛地拍了下案几,限於身份不同,多時未曾罵過的髒話脫口而出,罵道:“他媽的,這簡直是個廢物!”

  屈突通還是頭回聽李善道罵“他媽的”,吃了一驚,緊忙問道:“大王,出了何事?”

  “老子千算萬算,沒有算到這個廢物居然這般不堪!老子知他是個廢物,卻、卻……,他媽的,這卻也太沒用了吧?一仗沒打,兵馬尚有數萬,以晉陽堅城,換個癡漢過去,也能守個十天半月不成問題,這豎子,居然不戰而逃!”李善道怒不可遏,拍着案几,大罵不斷。

  示意王宣德將這道急報轉呈屈突通。

  屈突通看時,他猶大罵:“虎父犬子,李淵怎會生此癡兒?”

  急報的內容不多,兩三行字。

  屈突通很快看完,看了之後,亦是喫驚,說道:“李元吉棄城而逃?留劉政會、趙文恪守城?”

  滿帳諸人,聞得屈突通此話,頓時譁然,或面面相覷,或亦不可思議。

  一人霍然起身,神色大變,說道:“李元吉棄晉陽而逃了?這、這……,大王,這對我軍?河東的形勢恐怕會因此大變!李孝基所部唐援兩天前才過的龍門,仍在北上,尚未入河東地面,而李元吉於此時棄晉陽而逃,可以想見,晉陽怕是危險了,能不能再守住已成疑問。如此一來,李孝基所部唐援還會不會繼續北上,先援晉陽,可就不好說了!若其部因此訊轉往南還,改從龍門渡河,換以我軍爲先攻之對象,我軍將要面臨的壓力,就將很大!”

  諸人視之,說話之人是高曦。

  蕭裕緊接着起身,平時總是笑嘻嘻的臉上,這會兒也變得凝重無比,進言說道:“高柱國所言極是。李元吉是晉陽唐軍主將,他這一逃,晉陽守軍士氣必大挫,城中士民亦必人心惶惶,劉政會、趙文恪等焉會能守得住城?李元吉此舉,無疑將晉陽拱手讓給了劉武周。大王,臣愚見,我軍須立即調整部署,以防李孝基部不再北援晉陽,改還龍門渡河,先攻我軍!”

  他腦子轉得快,已將局勢變化梳理清晰,而且提出了自己具體的建議,“臣以爲,當務之急,是不能再等了,宜當全力以赴,迅速調集兵馬,先奪下龍門渡口,儘快將龍門縣城攻佔,並柏壁城、正平縣城,也宜當催令黃公諸部,急速攻佔,務必趕在李孝基所部唐援有可能的改從龍門渡河之前,控制這些戰略要地,既形成防線,將其軍阻截於河東之外,又佔據住汾水谷地北進的要道,不影響我軍視情況而隨之可採取的後續行動!”

  卻李孝基部唐援從華陰北上以後,李善道部爲不打草驚蛇,一直都沒有大的軍事行動,主要是採取了“繼續以一部兵馬攻打柏壁、正平,同時主力休整,靜觀李孝基部主力動向,待其經由定胡渡口或北邊別的渡口,入進河東,往援晉陽之後,再作進戰”的這一既定策略。

  直到晉陽方向送來的這道軍報到前,李善道部的這個策略,可以說都進行得比較順利。

  李孝基、唐儉部唐援,果如此前李善道、屈突通、竇建德等的判斷,察其態勢,是以救援晉陽爲主,只分了宇文歆部兩千兵由龍門渡河,到了龍門,與姜寶誼、李仲文合兵,守此據點,其餘主力則沿着黃河西岸,一路北上,明顯是打算要從龍泉郡的文和或者離石郡的定胡渡河東入,以援晉陽。然而,委實未有料到,李元吉在這個時候,居然棄城逃遁了!

  這就徹底打亂了李善道等既定的部署。

  如果李孝基部一旦看晉陽救援無望,改而南還龍門渡河,將“先援晉陽”換成“先打漢軍”,則漢軍所面臨的壓力,便將從“驅虎吞狼,坐收漁利”,變成首當其衝,如高曦所言,勢必就將劇增。也的確,當此關頭,又如蕭裕所言,龍門渡口、龍門縣城就成關鍵了。

  李善道拍案痛罵:“李元吉此舉,實乃資敵!他媽的,這混賬東西,老子若是李淵,非砍了他的頭不可!城堅兵衆,援軍將至,竟如此輕易棄守,真是愚蠢至極!”

  “資敵”云云,表面看,是站在了唐軍的立場來說,但劉武周雖是盟友,實際上也是敵人,李善道這句話,暴露出了他對劉武周的真實態度,倒也不算爲錯。

  話傳入屈突通等人耳中,衆人相顧,都是苦笑。

  屈突通沉聲說道:“大王,如今局勢突變,事已至此,唯有隨機應變。蕭柱國所議甚是,當前之要,確乎是宜即刻調整策略,調集精銳,儘快打下龍門渡口及縣城,嚴防李孝基回師,從龍門渡河。以及,令黃公等部加緊攻佔柏壁、正平,爭取搶在唐援前頭,佔住這些要地!”

  “恨鐵不成鋼!恨鐵不成鋼!老子是恨鐵不成鋼啊!咱們辛苦謀劃了一番,到頭來,因爲這個豎子,便宜了劉武周!”李善道難解心頭之氣,又罵了李元吉幾句。

  但罵歸罵,形勢逼人,他終究冷靜下來,略作尋思,接受了蕭裕的意見,令道,“傳令下去,令王須達、王君廓接令當時,立刻北渡汾水,西搶龍門渡口,奪下渡口後,就地構築防禦工事,姜寶誼、李仲文、宇文歆若遣兵爭奪之,他媽的,一定給老子守住!

  “令黃公遣騎一部,西至龍門城外,牽制姜寶誼、李仲文、宇文歆部,配合王須達、王君廓渡汾水,佔龍門渡口;令王伏寶、薛萬徹加強對柏壁的攻勢,斷絕柏壁與外邊的聯絡,務使柏壁的唐軍守卒不能獲知外界援軍動向。如能將柏壁一舉攻下,就克之;如不能,等我主力。

  “蒲阪渡口方向,給蘇定方增兵千人,告訴他,嚴防死守,不可使唐援的一兵一卒由此渡河。

  “王長諧已率部與李孝基、唐儉部會合,其留在風陵渡南岸的兵馬剩下不多了,令秦敬嗣等部,留下部分兵馬看住潼關、風陵渡南岸的唐軍,餘部北渡河,來與我軍會師。

  “蒲阪城中留守卒三千,其餘在蒲阪之我軍主力,今日備戰,明日一早北上,與王須達、王君廓部合兵,一邊加強龍門渡口的防備,一邊攻打龍門縣城!”

  雖然是惱怒之後的冷靜,但李善道的這幾道命令,有條不紊。

  “王須達、王君廓接令當時,立刻北渡汾水,西搶龍門渡口”也者,王須達、王君廓兩部,依照李善道數日前的命令,先後已攻下了桑泉、汾陰兩縣,佔據住了龍門縣城對岸之汾水的渡口,但要想往佔黃河邊上的龍門渡口,還需要再渡過汾水,是故令雲“北渡汾水”。

  “令黃公遣騎一部,西至龍門城外,配合王須達、王君廓渡汾水,佔龍門渡口”也者,王須達、王君廓兩部要想往奪龍門渡口,需要渡過汾水,但在東邊絳郡稷山、正平一帶的黃君漢部,已盡佔絳郡郡內的汾水兩岸,因而他遣騎去龍門縣城,卻不需渡汾水,足可起配合作用。

  “蒲阪渡口方向,給蘇定方增兵千人”,這當然是爲防唐援分兵從蒲阪渡河。

  “令秦敬嗣餘部北渡河”,王長諧率與李孝基、唐儉部會師的部隊,近萬人,不但其留在風陵渡南岸的兵馬已不多,留守潼關的兵馬也不算很多了,秦敬嗣等部現已可分兵北渡,與主力會合。又之所以調秦敬嗣的一部來會合,無它緣故,自是爲增強己軍主力的可用兵力,以備後續戰事,於保證可以阻截唐援不得從龍門、蒲阪入河東之餘,還有兵力可北進,與劉武周部爭奪河東地界的中部諸郡,——打下晉陽後,劉武周部士氣必高漲,他肯定會接着南下。

  饒以屈突通沙場宿將,用兵老練,對李善道的這些緊急應對,亦不得不暗自佩服,無甚補充。

  各道軍令得以了飛速的傳達。

  王須達等部離接到命令,各還有一段時間,蒲阪城外的漢軍主力聞令而動,很快就開始了積極的備戰。高曦、高延霸、蕭裕、焦彥郎等將,分還本營,循撫將士,激勵士氣,不必多言。

  ……

  晉陽送到的急報放在案上。

  李孝基、唐儉、王長諧、孤獨懷恩等人,大眼瞪小眼。

  “齊公……,唉呀,齊公?”唐儉撓着鬍鬚,神情複雜,又想發怒,又不好發怒的樣子。

  獨孤懷恩的神色比唐儉好看很多,不知是不是王長諧的錯覺,竟似是從他臉上看出了一絲解脫,但見他餘光閃躲,嘴角不自然的上揚,短暫的屏息過後,長吁了口氣,像是卸下了重擔。

  王長諧心知,這隻能是李元吉的無能,使同樣無能的獨孤懷恩終於得以找到了“知己”,變相地爲他在蒲阪的大敗找到了開脫的理由,進而使他因爲大敗而擔心獲責的心理重壓驟減。

  “一將無能,累死三軍。”這句話不由浮上王長諧心頭。

  不,還不是“一將無能”,是“兩將無能”!並且這兩將所“無能”的地方,還都是河東地界最關鍵的兩處所在!一個扼控要道的蒲阪,一個軍政中心的晉陽。

  唐王這般英明,怎卻只因李元吉是他兒子、獨孤懷恩是他表弟,就用此二人!

  這下可好,蒲阪丟失,至少局面尚可挽回,晉陽若是失陷,底下可該如何收拾?

  王長諧本非智將,能爲李淵重要,爲李淵起兵初期的“六統軍”之一,無非因他是李淵謀劃起事的心腹,忠誠可靠,掌過府兵,知些軍事,並他出身不錯,其族亦屬關隴世家而已。

  李元吉棄城而逃的這個消息,讓他心慌意亂,於是雖注意到了孤獨懷恩的異樣,沒有功夫多去理會,他只覺眼前局勢愈發嚴峻,焦慮難平,不由站起身來,搓着手,接住唐儉的話,說道:“齊公棄城,出乎意料。劉掾新到晉陽未久,趙統軍也是前不久纔到的太原,他兩人對晉陽的防務尚不熟悉。如劉武周趁此機會猛攻,晉陽危矣。李公,當下我軍該何以對策?”

  劉政會、趙文恪都原是駐在太原、聽從李淵調遣的諸部軍府府兵中的司馬。

  從李淵起兵後,各得了李淵的任用。

  劉政會前爲李淵大將軍府的戶曹從事,現是李淵大丞相府的曹掾。李元吉在晉陽搞得很不像話,成天遊獵,縱容部曲劫掠百姓,李淵其實也不太放心他,故新近才遣了劉政會去幫李元吉。至於趙文恪,則是奉李淵之令,到太原協助李元吉,想辦法讓突厥同意在邊塞買賣馬匹來裝備軍隊的,亦是在李善道、劉武周合攻河東前,剛到太原不久。

  他兩個人,雖都是府兵司馬出身,在李淵這個軍政集團中,也各有資歷,然確如王長諧所憂,他倆對晉陽目前的防務欠缺熟悉,面對劉武周的圍攻,恐難妥善應對。

  難以應對只是個小問題。

  唐儉說道:“齊公一離開,晉陽的士氣、民心都將惶恐。劉、趙二君,別說不熟悉防務,就算熟悉,也難穩住軍心。”他撫須片刻,與李孝基說道,“李公,晉陽只怕是救不得了。我軍……,是不是應考慮改變援河東之策,轉向‘暫棄晉陽,先殲漢軍’?”

  李孝基說道:“先殲漢軍?”

  “我軍現離定胡渡口,尚有一兩日的路程,過了定胡,再到晉陽,還有三四百里地,便是疾行,又還需兩三日。又再即是到了晉陽城外,城內軍心不穩,劉武周兵臨城下,內外交困,我軍恐是也救不下晉陽。因僕愚見,與其徒勞無功,不若暫棄晉陽,急還龍門渡口,先改殲漢軍,奪回河東郡等要地,這樣,最起碼,我軍猶能在河東穩住腳跟,再圖克復晉陽不遲。”

  李孝基也非智將,決斷艱難,沉吟了好一會兒,說道:“可是漢軍善戰,我軍能將之殲滅麼?”

  “李公,退一步說,再又即便是難以殲滅漢軍,龍門渡、柏壁城等要地只要在我軍手中,也足能擋住漢軍北上,使其不能與劉武周合兵,勢更難制,並使我軍在河東得有立足之地,可保我軍後援能得入河東,爲我軍爭取喘息之機。隨之,待後續援軍抵達,可以再圖反攻。”

  李孝基說道:“可先救晉陽,再圖漢軍,此是大王所定之策。”

  唐儉還想再勸,帳末一人忽朗聲說道:“唐公所言,僕以爲不可!”

  帳中的衆人矚目。

  說話此人年近五旬,身高七尺有餘,面容剛毅,目若朗星,姿貌瑰偉,一部黑濃的鬍鬚飄然胸前,正是臨此次出兵援晉陽前,受李世民推薦,被從李世民於隴西前線的麾下調來到李孝基軍中的李靖。因爲他的職務不高,本只是李世民幕府的親衛,——即“三衛”之一的親衛,擔侍衛之責,於從軍出征前方被擢爲李孝基行軍元帥府的謀佐,故在帳中的位次最爲靠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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