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回 六小哥被俘险丧命 泥腿僧出逃求援兵
一百名钩杆手呼啦啦往上一闯,套脑袋的,套大腿的,连钩带拽呀,而且他们是经過严格训练的,不是瞎套的。头一個是泥腿僧张旺,一個不注意,叫人家用钩把后背给抓住了,连衣服带皮肉往怀裡一带。“啊哟!”张旺疼痛难忍,摔倒在地,被人家生擒活拿。
紧跟着,阮合、阮壁叫人家绳套给脖子套住了,不勒死,也叫人家抓住。徐云、邵南也被钩抓住,也叫人抓住了。就剩下穿云白玉虎刘俊,說刘俊能耐再大,架不住人家人多呀。人家上边儿套,底下钩,把刘俊累得浑身是汗,最后终于叫人家把腿肚子给挂住了,往怀裡一拽,刘俊站立不稳,摔倒在地,几十把钩杆子把他摁住,拿绳子過来把他给捆上了。小哥儿六個一個也沒跑了啊。
马彪、何建在旁看着,一瞅大获全胜,這才過来用手指着刘俊:“小子!你服不服?這回你還有什么說的?”“呸!贼寇,你们不是凭真能耐,你们攒鸡毛凑掸子以人多势众。你就把少太爷抓住,我也不服!”“嘿,不服?好,你有服的时候,一会儿咱进了大寨,扒你的皮,抽你的筋,抠你的眼,我看你服不服!押走!”“是!”這回可倒好,让人家一窝子端,连一個都沒剩下。
在进山的时候,人家把那黑布拿来了,把眼睛、脑袋都蒙上了。为什么呢?为了保密,怕你瞎看,一旦你活着出来。再给山上漏了底儿怎么办?
刘俊等人就觉着一脚高一脚低,头重脚轻,迷迷糊糊跟着往裡走,当然啦,免不了拳打脚踢呀。他们觉着走了很长一段時間,脚底下坑洼不平,就听见水声哗哗,啊,他们心裡明白,大概到了湖边儿了。就听见有人說:“来来来,押上船去!”把他们推到一只船上,有人接押着,荡桨摇橹赶奔太湖寨。至于這水面上有什么情况,谁也看不见哪。
過了约有一顿饭那么长的時間,小船儿靠了岸。“下船!下船!下船!”把众人在船上架起来,高一脚,浅一脚又往前走,這才来到大寨。“站住!”几個人停身站住了。又過了很长很长一段時間,就听见有脚步声,有人過来把他们脑袋上蒙的黑布全都给撤掉。刘俊他们過了好半天眼睛才睁开,一开始眼前金星乱冒,什么也看不清楚,后来逐渐复原,這才看明白,抬头一看,哥儿几個都在院裡头押着呢。
這個院子四四方方,非常敞亮,地下是沙土地,周围是石头墙,這大墙有一丈多高。再看墙上、院儿裡、大门口站着很多喽罗兵,一個個横眉立目,手持刀枪,都瞪着眼睛盯着哥儿几個。院子裡坐北向南有十间大高房子,别问,這就是聚义分赃厅了。大门敞着,窗户开着,在廊檐下头一拉溜摆着几把椅子,前头放着茶几,在椅子上坐着四個人。
为首正中央的這位能有五十多岁吧,长得细條條的身材,宽肩膀,细腰梁,身上穿着米色长衫,挽着袖面儿,腰裹扎着根绒绳儿,悬着宝剑。往脸上看,此人一张长脸,多少有点儿地盖天的下巴,宽脑门儿,两道浓浓的黑眉,一对大眼睛,狮子鼻,嘴角往下耷拉着,小辫儿飘于脑后,额下一把花白须髯。這人儿最特殊的,脑门子上长了一块黄癣,像烧饼那么大,而且這头发都打着卷儿。众人心裡明白了:甭问,這位就是太湖寨的大寨主金头狮子孟恩。
在他旁边坐着一個人,哎哟,這位长的這凶劲就别提了;平顶身高能有八尺挂零儿啊,肩宽背厚,膀大腰粗,就好像一尊天神一样,高人一头,大人一倍,短胳膊根儿,大粗腿,面部颜色似铁,黑中透亮,亮中透红,阔口大腮,那胡子长得就像铁丝似的,用手一拨拉,当啷当啷都带响。這個人的脖子后边儿還长出個小脑袋来,比拳头還大三圈的那么一個大肉包。不用问,這個人就是双头蛇吴大兵。
哎,刘俊他们都猜对了,在大、二寨主旁边儿是分水兽马彪马云龙、浪裡飞鲨何建,在這四個主的身后头還站着几個偏副寨主。刘俊等人看罢,一语不发,把脑袋一扑棱。金头狮子孟思手拈须髯,盯着這小哥六個看了半天,轻轻把茶几一拍:“下面你们可是飞龙镖局的嗎?”泥腿僧张旺說话了:“弥陀佛!不错,正是你家少侠客。我說你是不是大寨主金头狮子孟恩?”“不错,正是本寨主。我說尔等今天被我抓住還有何說呀?嗯,听我几個兄弟叨咕,你们還有点儿不服气?小辈,我不是拿大话吓你们,也慢說你们小小的年纪,胎毛未退,乳臭未干之辈,就是把你们的老师、师伯,甚至再高的高人找来,他也得栽到這儿!”泥腿僧张旺一听把脑袋一扑棱:“哎,我說孟恩,别說别的,今儿個你劫了我們的镖,把我們哥儿几個全抓来,你打算干什么?”“干什么?打算给我們老三金毛海马袁德亮出气。”“你想怎么出气?”“扒你们的皮!宰了你们几個。”张旺闻听把脖子一扬:“你敢?你动少侠客一根汗毛,将来让你赔一根金旗杆。”“哎呀!嗯……”金头狮子孟恩气得哇哇直叫:“小辈,你口出狂言,好大的胆子!你就忘了本寨是干什么的,小名叫贼,连王法都看不在眼裡头,杀個人算什么哪?天是王大,我是王二!我出口就是法律,我张嘴就是命令。来人哪!”“有!”“把他们几個给我剁了!”“是!”過来十几個,拿着鬼头刀,把哥儿几個摁倒在地就要下手。
泥腿僧张旺這家伙鬼点子特别多,心裡一琢磨:完了!难道我們几個人就交代到這儿了?家裡头连信儿都不知道啊!啊呀,你說死得多冤!跟他们說好话不行,大丈夫生在天地之间,生而何欢,死又何惧呢?嗯,哎……眼睛一转就有主意了。“弥陀佛!等一等,我還有话要說!”“住手!”金头狮子一摆手,喽罗兵退下。“张旺!有话你就說吧!”张旺一阵冷笑:“我說大寨主,咱们远日无冤,近日无仇,我看犯不着动這個。你刚才张嘴說,给你的老三金毛海马袁德亮报仇,袁德亮怎么啦?是死了?是打官司了?不就是在擂台上比武较量吃了点儿亏嗎,那他怪谁?就怨他平日经师不到,学艺不高啊。打仗沒好手,骂人沒好口,有胜就有败,這不奇怪。你是堂堂的大寨主,抓住這点儿不放未免有点儿妇人之见,叫人可笑。再者說了,你是当山大王的,我們是保镖的,咱们都是吃绿林這碗饭的,人不亲,义亲,义不亲,祖师爷還亲哪,只是干的行当不同罢了。你也沒把我孩子扔井裡去,我也沒烧你的大寨,用的着玩儿命嗎?我可不是威胁你,你把我們哥儿几個杀了,完的了?完不了!我有师伯,我有老师,我有三亲六故,现在都在杭州哪,只要我們人头一落地,那边儿马上就得开锅,不得找你来报仇?你能安安稳稳在這儿坐着嗎?即使這些人都不是你的对手,你刚才讲了,天是王大,你是王二。這帮人儿来了都栽了,有沒有官军哪?有沒有法律呢?倘若发来大队的人马攻打你的這太湖,我想你這弹丸之地何堪一击?你呀,办了一件糊涂事。可我决不是向你求饶,也不是服软儿,冤有头,债有主,我們小哥儿几個保镖是受了我老师和师伯的委托,你们有什么事跟他们二位去說,跟我們小哥儿几個說不着。可你们抢镖,我們就要护镖,双方之间就要发生争斗,這也是人之常情,无所谓谁得罪了谁。孟恩,你是英雄還是狗熊呢?”“嗯,英雄怎么說?狗熊怎么說?”“你要是狗熊妇人之见,你就动手把我們杀了。再過二十多年,爷们儿還是這么大個儿。死,沒什么可怕的,要怕死,就不吃這碗饭,就不干這行。你要是個英雄,你会那些有能耐的,你别在我們身上撒气,你讲话了,我們胎毛未退,乳臭未干,是小孩子,你就是把我們搬倒了,把我們杀了,你能立什么功呢?你又算得了什么英雄呢?你要真是個英雄,你把我們哥儿六個之中放掉一個,這可以吧,回到杭州飞龙镖局去送信儿,让二位老侠客来,你要跟他们交涉,再把他们搬倒了,你那才叫英雄。不然的话,你就是狗熊!”
张旺可够厉害的,這张利嘴啪啪啪這么一說,把金头狮子說得沒词儿了,二拇指乱转哪。這家伙合计起来了。
穿云白玉虎刘俊一听,张旺真能說,干脆我也帮帮腔。刘俊把头一抬:“对了,方才我师兄說的一点儿也不假。孟恩哪,你敢嗎?你有那個胆子嗎?你敢放掉我們一個人儿回去送信儿去嗎?”這明明白白的是激将法呀。孟恩思索片刻,一阵冷笑;“哈哈哈!好!好一招激将法!佩服!佩服!但明知道你们說的是激将法,這個当,本寨還要上。不错,我会的就是老匹夫侯廷和侯杰,跟你们這些年轻人儿沒多大关系。這样吧,暂时让你们几位委屈委屈,在我這儿呆两天,我把其中一個放掉回去送信儿。我看张旺啊,把這事儿就交给你得了,我也不怕你跑,你回去把這信儿给我捎到,你回去告诉侯廷和侯杰,本寨就给两天两夜的時間。哎,他要来了,一笔勾销,沒有话說;他要不敢上我的太湖寨,讲不了,我可要下手,把這些人质一個不剩,全把人头砍掉,扔到太湖喂王八!你听清了嗎?”“弥陀佛,我全记住了!”“把他放开!”就這样把别人给留下,把泥腿僧给放了。
张旺活动活动四肢一挥手:“哎,我說,我的兵刃得给我呀!你们留着家伙有点儿不仗义。”“把兵刃给他!”独龙铁拐交给他,给别到身上,回头冲那哥儿几個一抱拳:“各位,你们先受点儿委屈吧,用不了两天,什么事儿都沒有了,满天云彩驱散,咱们回头见啊!”說完了又转過身来对着孟恩:“麻烦麻烦送我出山吧。”孟恩点头叫過喽罗兵,照样儿先拿绳子把他捆上,眼睛给他蒙上,拿只小船送出太湖。
等他脚沾了地,眼上那蒙眼罩撤掉,绳子取掉,就剩下他一個人了,人家那只船就回太湖了。你看在大寨裡头,敌人面前,泥腿僧摇头晃脑,满不在乎,而今剩下自己了,顿感万分凄凉啊!眼泪围着眼圈一转,心如刀绞一般:曾几何时我們哥儿几個押着镖车,說說笑笑,那多高兴;顷刻之间落到這步田地!我得快送信儿去。
這回马沒了,就凭着他两條腿的功夫了。泥腿僧施展陆地飞腾法,用十二個字的跑字功,拼命往杭州跑。按理說這种功夫不乐意叫人看:夜行术,這得夜深人静沒人看见的时候才施展這种方法,现在情况特殊,也管不了這么多了。
你看他,往下一塌腰,膝盖撞前胸,脚后跟儿打屁股蛋儿,鹿跃犬行,穿庄過寨。老百姓一看,過去一個人儿,這是怎么回事儿?谁知道呢!是疯和尚?老百姓是议论纷纷。
他是一口气进了杭州,回到飞龙镖局,可把他累坏了,要再有一段路不到,他就得吐血。进了镖局,正赶老少英雄都在,见着侯氏兄弟說明经過。泥腿僧刚把话說完,二侠侯杰气得啪一巴掌,把八仙桌那桌子腿儿都震折了,壶碗儿乱蹦啊。“好啊!金头狮子孟恩欺我太甚!哥哥,我跟他完不了!”二侠這一叫,飞龙镖局的探子手、伙计们哗就乱了,各挽袖面儿,拉家伙,“跟他完不了!”“跟他拼了!”“踏平太湖寨!”“把他的贼窝子给端了!”
大侠侯廷也生气,但跟二侠侯杰還不一样。他這人越生气,脑瓜裡头越冷静。他不发话,别人瞎吵吵,這就叫树根不动,树梢白摇。大侠手拈须髯,二拇指乱转,思索片刻,他感觉到這問題相当严重:看见沒,太湖寨跟金龙镖局的勾上了,左右呼应,這块儿立擂,跟我們决一雌雄;那边儿扯我們的后腿,分散我們的精力。真够歹毒的呀!明知道进太湖是一场血战,但是,是非去不可呀。但是他想去,不想让二弟去,他知道侯杰這人性如烈火,办不了大事儿。“二弟!”“哥哥!”“老少的弟兄们都在這儿,沒人在這儿打招呼照应不行,你留到镖局替我照看各位兄弟,我去一趟。”“哥哥,你?”“我去,不用說别的了。来呀!给我备马!”大侠侯廷往外一走,童林童海川跟出来了。童林是热心肠人哪,能叫他哥哥自己去嗎?况且被抓的五小当中還有他徒弟穿云白玉虎刘俊。从哪方面說,自己也得去。
童林一抱拳:“哥哥,我跟您去得了。”“贤弟呀,我看不方便。你去爷怎么办?”“這……”童林回头瞅瞅雍亲王,雍亲王也出来了。“大侠,你别管我,我有胳膊有腿儿,我怕什么的!跟老少英雄在這儿。我看你把童林带上吧,有個马高蹬短,海川能给你助一臂之力。”“好了……爷,我谢谢您了。贤弟,上马。”
童林要去,新收的两個徒弟夏九龄、司马良也要跟着。海川一想,這不是杭州擂呀,這是玩儿命的战场,十成占着九成到那儿得闹翻了,那就兵戎相见,脑袋也许掉了!這两孩子年纪轻轻,带着不方便。所以童林决定不带,让這小哥儿俩留下,跟掌柜的在一起,小哥俩嘴撅得多高。别的人也想去,震东侠总觉得带的人多了不方便,因此都谢绝了,就带了四名伙计,让泥腿僧张旺给引路。余者众人全留在镖局听信儿。
按下别人不提,单表东侠、童林和众人为了争取時間,全骑的是快马,一溜烟儿出了杭州赶奔太湖。這一边儿走,张旺一边儿介绍详细经過,震东侠气得真是气攻两肋呀!
咱书說简短,也就是一天的時間,震东侠他们就来到太湖了。来到太湖边儿,然后翘首向湖上观看,因为骑马进不了大寨,他们得找一只船。众人正立马在湖边儿看着,耳轮中就听见啪一声,响箭腾空而起,-啷啷啷响起了串锣声,紧跟着在水边儿出现几只小船儿,船上的人都是太湖水寨的。为首的有個头目,分芦苇往岸上看:“嘿哟,我說這不是泥腿僧张少侠嗎?你回来得够快的!”张旺一看,還认得我呢。“弥陀佛!不错,回来了!我借你口中舌,传我心腹话:我把救兵搬来了!看见沒,震东侠,我师叔童林全来了!請你禀明寨主,早做准备!我們要进山!”“好!各位略等片刻,我马上就去。走了,伙计!”小船一调头直奔大寨。大家在這儿等着吧。
欲知进寨后情况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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