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15章_48
良宴开始变得很忙,要阅兵還要备战。筹钱也是项大任务,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他不单是空军署少将,是冯大帅儿子。和各界人员打交道,摆出官威来软硬兼施,实难为他這样心高气傲人。所幸他手下副官拉得下脸,這帮人走出去戎装笔挺人模人样,军中混久了,個個都是兵痞。军饷事似乎极容易解决,单是楘州商会就答应出资八万。当然裡头有很大一部分是寅初拿出来,美其名曰支持抗战,究竟是不是受制,就很难說得清了。
今天天气很好,也是空军署大做文章日子。早上拧开无线电,喇叭裡一條笔直喉咙播报闻,用很大篇幅介绍空军预备役部队编制,然后是参加军演侦察机、战斗机、轰炸机机型。
南钦坐藤椅裡,听到很多熟人名字,都是各界政要。她有些恍惚,早晨起来就不大舒服,到现似乎发起烧来。热一阵寒一阵,拿毯子盖着,又吃了退烧药,還是不见好。迷迷糊糊挨到九点,隐约听见礼炮声,差人出去看,說是东南方传来,大约是军演开始了。
她闭上眼,感觉鼻子裡呼出来气都是滚烫。四肢像被碾压過一遍似,又疼又木,想动都动不了。
吴妈看她样子不大对头,怎么脸红得像关公一样?弓着腰来搭她前额,一触之下了不得,惊道:“烫得這样,好煎荷包蛋了!哎呀我去叫车,点上医院吧!”
南钦平时身体很好,有点小毛小病,吃两颗药就能挺過去。又因为懒得挪动,便摆手道:“不要紧,可能药效還沒到,回头出身汗,自然都好了。”
吴妈不放心,边上絮叨着,“烧得太久脑子要烧坏掉,這怎么行呢!我给先生挂电话吧,看看俞副官能不能說上话。再不行我就回禀夫人,不管怎么样医院是要去呀!”
南钦勉强挣了下,“不要大惊小怪,寘台哪裡還有人,打過去也沒有用。”
吴妈哦了声,“夫人肯定也去观礼了……那怎么办?”
南钦应付不动她,歪着脑袋不再說话。脑子裡像放电影一样,云裡雾裡把以前场景都過了一遍。然后电话铃响起来,好像是找她。她把毯子裹得紧些,冷到几乎打颤。沒過多久听见吴妈和男人說话声音,一個說“少夫人不肯去医院呀”,一個說“外面正流行猩红热,耽误了要出事”。
她分辨不出是谁,眼皮子掀不起来,暗暗忖着是不是良宴回来了。一只微凉手伸過来摸她额头,低声唤她,“南钦,醒醒,我带你去医院。”
她废了很大力气才看清楚,“姐夫来了?”
寅初蹙眉道:“怎么弄成這样!”
她說:“可能是昨晚着凉了,不要紧,我吃過药了。”
寅初很着急,“這么烫,吃药只怕压不住。要不是我打电话過来,還不知道你病成這样。”回身对吴妈道,“你准备一下,咱们這就去医院。”
吴妈慌忙去拿她外套和皮包,他揭了她毛毯搀她,她软软起不来身。眼下也顾不得避嫌了,他横了一條心把她抱起来,她立刻皱起了眉,“不要,良宴知道了要生气。”
她应该是有点糊涂了,否则断不会說這样话。寅初心裡发沉,她病中還担心惹冯良宴不,也许他们婚姻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光鲜。他紧了紧手臂,她份量那么轻,只是滚烫。他倒是肖想過总有一天能拥她入怀,但绝不是现這样情况。佣人急急忙忙奔来了,他低头道:“你放心,回头我给良宴挂电话。要是他不高兴了,我来向他解释。”
车子开出陏园,沒有往空军医院去。寅初有自己打算,他随近公济医院有股份,活动得开,找医生和用药也方便些。倒不是說到了空军医院就受冷落,知道她身份,那些军医自然也心力。总归是别人地盘么,也是出于他一点小私心。
床位很安排下来,医院院长亲自出马,做了一系列基础检查开药准备插针吊盐水。
那边护士推着治疗车来,撸起南钦袖子拿皮條绑手腕。寅初看過去,那腕子细得真正一点点。他转過脸来拱拱手,“今天麻烦立人兄了。”
陈院长笑道:“区区小事,還值当你一谢?”到底是冯少帅太太,楘州沒有几個人是不认识,由前姐夫送来总不免让人侧目。
寅初看他表情有异,哦了一声道:“去陏园附近办事,顺道過去看一看,恰巧遇上冯少夫人生病。冯少帅眼下阅兵,通知了他底下副官,回头应该会赶来。怎么样?是不是猩红热?”
陈院长托托眼镜道,“口腔沒有费柯氏斑,淋巴结稍有些肿大,但身上沒有皮疹,可以确定不是猩红热。先用抗生素把烧退了,观察一天看看有沒有好转。”
寅初点头,陈院长又借机說起添置设备药品事,他回头看看南钦,她躺雪白被褥间,脸上潮红,很虚弱模样。他向外比了比,“這事還得通過董事会,我单方面决定不作数。這样,到你办公室去說。”
南钦能听见他们說话,就是睁不开眼。勉强叫了声吴妈,“通知先生了么?”
吴妈凑過来說:“已经给俞副官打過电话了,說是军演结束了還有讲话,可能沒有那么赶到,請少奶奶稍待。反正咱们已经医院了,先生晚一些也沒有大碍。您别說话,好好休息,睡一觉先生就来了。”
他工作要紧,也不能指望他立刻抛下手上事来看她。南钦叹口气,抬起手压住了眼睛。
“少奶奶觉得太亮了么?”這是個特级病房,布置得比普通病房考究。地上铺着地毯,待客地方有沙发和茶几,窗上帘子也很厚。吴妈走過去放下半边,拧回身来问,“少奶奶想不想吃点什么?我去给您准备。”
南钦偏過头,沒有說话。
寅初回来时候抱了两只糖水罐头,放茶几上才想起沒有刀,只能干看着。這些外国进口罐头都是吕制,两头一样密封。要打开得顶上划十字,然后从中间掰出個四方形,才能把裡面东西倒出来。他看了吴妈一眼,“我去一下医院食堂。”
吴妈是佣人,想当然觉得這种事理应由她来做。赶紧搓手過来接,谦恭道:“麻烦了白先生半天,怎么好意思再让您干這個!您坐下休息,還是我去吧!”說着便出了病房。
屋裡只剩两個人,還是第一次這种情形下和她独处。他站那裡有些犹豫,照理說应该避嫌,走廊裡侯着才合适。可是又舍不得错過机会,略怔了一下,后還是她病床边上坐了下来。
她手搭床沿,皮肤通透,连底下淡青色血管都看得很清楚。他移开视线打量她脸,那五官是他日夜都思念,可是近眼前,又显得陌生了。他自嘲地笑笑,她一定不知道他苦恋了她那么多年。现她是别人,自己也只有借這個时候好好看她两眼。
他往前趋了趋,“眉妩,听得见我說话嗎?”
她沒有反应,看样子是睡熟了。他心裡安定下来,替她掖掖脖子两边被角。手背不小心擦過她腮,胸口猛又一蹦,只觉温腻入骨难以形容。仅仅這么一点碰触就令他晕眩,她对他到底有多大吸引力,自己也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了。
他把手探過去,探得无比艰难。终于渐渐触到她脸颊,他深吸口气,心都颤抖起来。一点一点抚摸,不敢用太大力气,怕吵醒了她。可是他鼻子发酸,当指腹碰到她唇时,他觉得她应该是他。漂流了那么久,倦鸟总有归巢一天。
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整齐划一军用靴踩水门汀地面上动静,大概是冯良宴来了。寅初站起来,回過身去看,人已经到了门上。冯少将帽沿压得低低,脸上神色不明。迈步进来,身后副官和勤务都留了门外。
照推算空演還沒有结束,他现赶到,想是把一干政要都撇下了吧!寅初笑了笑,“来了?已经让医生做過检查,不是猩红热,你不用担心。”
良宴场面上功夫還是会做,摘了军帽道:“我那裡忙,一個闪失居然疏忽了她。多谢白兄了,内子抱恙劳动白兄,实叫冯某惭愧。”
寅初道:“你我何须客气!說到底南钦我身边待了两三年,她事我不能袖手旁观。”
這是模糊概念,他和南钦从相识到结婚不過三年,白寅初也搬出他们相处時間来,难道還想同他分庭抗礼?良宴吊了下嘴角,“白兄果然仁义,不過今时不同往日,她有什么不爽利,劳烦别人不好,倒显得我這個做丈夫沒有到责任似。”边說边蜕下手套问外面,“空军医院车来了沒有?”
冯少帅是個强势人,他会下令转院也是预料之中。寅初不太赞成,但又不好說得太理所当然,便斟酌着提议:“她病中,来回折腾只怕耗神。不如等這些药用完了看,如果沒有好转,再转院不迟啊!”
這时候吴妈端着一大碗糖水橘子過来,看见良宴讶然一叹,“先生来得真,刚才少奶奶還问您呢!”
她病了,做不了自己主,他就算有什么火,也不能冲着一個病人发作。說白寅初做错了,似乎又不是。沒有他那慷慨一抱,陏园還真沒人敢上手碰她,哪能這么及时送到医院来!這笔账可以分开算,事情本身是沒有错,错就错他那些小动作。不管他嘴上說得多么光彩,都不能掩盖他用心。男人了解男人,爱着某個人,哪怕眼神控制得再好,言行再得体,只要牵扯上那個女人,坚固堡垒也会有裂缝。!@@##$l~*hah*~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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