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南钦费了好大力气才决定跟他回去,明天他就要出征了,今天吃個团圆饭也沒什么。她不看别,就图让他安心。
时隔三個月再回到寘台,一切既熟悉又陌生。雅言看见她很高兴,一口一個二嫂叫得亲热。底下佣人却不是,肯定早就得了冯夫人命令,规规矩矩管她叫“南小姐”,入了良宴耳,惹得他一通呵斥。
她是无所谓,回来完全因为瞧着他面子。冯夫人能不能再接受她是题外话,能固然是好,不能,她也不会死乞白赖强求。
车上下来时候见到了赵小姐,那是位时髦淑女,穿着西洋累丝纱裙子,大波浪头发拿蝴蝶绦子斜束一边,从肩头一直蜿蜒到胸前,有种女性特有婉约。难怪冯夫人說她美,确实是個难得美人呵!她不免多看两眼,心裡惆怅着,其实良宴和她结婚也蛮好。门第相当,人也漂亮,他并不吃亏。
赵小姐怔怔望着他们,良宴却连瞧都沒瞧她一眼,牵着南钦手进了大门,对沙发裡端坐冯夫人道:“姆妈,南钦回来了。”
南钦有些难堪,见到面前這张脸不知道怎么开口。再想想既然已经来了,厚着脸皮攀亲也难避免,便偎良宴身边怯怯叫了声姆妈。
冯夫人抬起头来看她,眼神冷冽沒有温度,“不是已经登报离婚了么,再回来是怎么回事?当我們冯家是旅馆么?”
南钦涨红了脸,遭受奚落是所难免。過去谁对谁错,再计较也沒有意思,她低声下气认個错,要紧是为良宴。她用力握了握他手,鞠了一躬說:“我不懂事,给父亲和姆妈添了那么多麻烦。现知道错了,回来求二老原谅。”
“冯家面子折损了,单凭你轻飘飘道個歉就能翻過去么?”冯夫人哼了声,“你想得未免太简单了。”
良宴是断不能让她受委屈,把她护身后道:“南钦会那样做,其实错都我。那天我喝醉了,确和司马及人饭店裡過了一夜,不能怪南钦发火。姆妈要骂只管骂我,南钦沒有做错什么。何况她现怀孕了,請姆妈看孩子份上不要为难她。”
冯夫人听见這消息吃了一惊,“怀孕了?什么时候事?”
南钦道:“三個多月了,也是前阵子才知道。”
冯夫人不說话,神情却冷峻了。她也晓得良宴要参战,得给他吃定心丸。今天他带她回来,就证明了是承认這個孩子。他是头回当爹,眼下谈什么大道理都枉然。可是近眼前联姻,不能因为一個孩子就放弃了。
她别過脸看一旁赵小姐,她只是站着,面无表情。良宴能忘了南钦曾经闹出笑话,冯夫人却不能忘了白寅初曾经共霞路留宿事。她抿着唇,抱胸靠沙发背上,半晌才对良宴道:“你去书房,你父亲那裡。刚才发了话,叫你即刻去见他。南钦留下,我有些话要同她說。”见他犹豫样子,拧着眉头道,“還怕我吃了她不成?你且去,大约是要交代作战细节。”
良宴无法,温声对南钦道:“我去去就回来。”又故意看了冯夫人一眼,“要是姆妈给你小鞋穿,等我回来了告诉我。”
他去了,冯夫人气得嘀咕:“這孽障,当着我面也敢這么說。”
南钦掖手站着,心裡是泰然。有他這句话,即便是吃瘪也值得。
“你坐吧!”冯夫人道,把雅言和佣人都打发走,又示意赵小姐坐,“有些话,還是不瞒不骗好。南钦啊,上次我劝過你,你沒有听我。如今這样,突然又弄個小囡出来,這是什么意思呢?”
什么意思,南钦觉得她這话莫名其妙,“之前沒有发现,后来身体不好到医院做了检查,才知道自己怀孕了。”
冯夫人眼色如刀,“那么你是打算同他和好嗎?這裡沒有外人,赵小姐是冯家承认媳妇,有话也不用避着她。原本大家是打算好了等良宴回来了就举办婚礼,你来這么一出,岂不是叫我們为难嗎?”
对孩子避而不谈,单說什么结婚,南钦再好性子也要反击了。她笑了笑,“是很对不起赵小姐,可是我和良宴并沒有离婚,要他停妻再娶,似乎不太合适吧!”
赵小姐有些忍不住了,美丽脸上带着厌弃表情,“南小姐不是已经登报聲明了么?”她扭過身子对冯夫人泫然欲泣,“伯母,這叫我怎么办呢!沒想到是這样情况,看来這趟是来错了。实是很不好意思,明天我就回山西去好了。”
她给冯夫人施压,冯夫人当然要安抚她,忙道:“那裡是战区,不安全。你既然来了楘州,也沒有不明不白回去道理。”寒着嗓子对南钦道,“你现不陏园,他外面置了地方安顿你,你暂且住着,一切等孩子生下来再說。不是我不相信你,你和白寅初传闻并不好听,孩子就算落了地,后也是要验血。是我冯家孩子,回冯家来理所应当。不是冯家,要栽赃也不能够。至于有沒有离婚,這年头一张纸能保证什么?寘台承认,就是正当。你是聪明人,這点不会不明白。”
她越說越刻薄,南钦再听不得,霍然站起身道:“夫人,說实话我从沒想過再回冯家,今天之所以踏进寘台,還是因为良宴明天要出征,我不能叫他牵肠挂肚。我和他分分合合,到底沒能一刀两断,不为别,我們之间有感情,這点您不能否认。”
冯夫人哂笑道:“现才来谈感情,登报聲明时候感情哪裡?坦白說,我对你确实有成见,就算你怀了良宴孩子也改变不了什么。你若是真像你說那样对他情真意切,咱们现谈话內容就不会告诉他。”她压了压手,“你坐下,孕妇发急不好。上回我同你說话依旧算数,只是现多了個小人儿,对他要另外处置。等证明了血缘,何去何从咱们再說。你小公馆裡开销用度,寘台這裡一手全包。但是你不能再出现,就守着你那一亩三分地好好過日子,你能答应嗎?”
南钦一口气堵嗓子裡,忍得满眼都是泪。确如此,人要为做過事负责任,她们现排挤她也是人之常情。她捂住嘴,量不让自己哭出来。要是让良宴发现,哪裡能走得踏实!如果换了从前,她可能什么都不管了,可是经過這么多,他成熟了,她也长大。别人怎么样都不能造成切身损害,她只乎孩子和他。一切等他回来再說,她想她還是有盼头。
“如果您能說服他,我也无话可說。”她掖了眼泪道,“今天来不想闹出什么矛盾,毕竟良宴要去前线,别叫他放心不下。刚才夫人话我不会同他提起,就好好吃顿饭吧!”
赵小姐似乎不大满意,她泪汪汪看着冯夫人,哀凄道:“伯母,我觉得自己這裡有些多余。您看少帅和南小姐是這個情况,现又有了孩子,我硬插一脚,对大家都沒有好处。”
冯夫人她手上拍了拍,“你别担心,我同你說過话不会变。至于孩子問題,要生下来才能作数。现說是不是良宴为时尚早,毕竟她外头那么久,又留别男人過過夜,這笔糊涂账算不清。”
她们背着她說就罢了,话裡话外全是对她怀疑,对孩子怀疑,這叫南钦痛苦难当。
“夫人积点口德吧!”她說,“贬低我不打紧,你不能连带着孩子一起损。侮辱了孩子就是侮辱良宴,赵小姐是你媳妇,良宴不是你儿子?”
冯夫人噎了下,“你放肆!”
她站起来,冷冷一笑道:“我以前一直敬重你,可如今看来倒沒什么必要了。白寅初是我那裡過過夜,那是因为我害喜得厉害,他放心不下。我們一個楼上一個楼下,清清白白毫无关联,绝不是你說得那么龌龊。你若实容不得,我也不乎了。现就喊良宴来,他愿意和赵小姐结婚,我绝不說半個不字。”
她反将一军,弄冯夫人不知怎么应对才好。白着脸狠狠瞪她,“要不是因为良宴,我现就开发了你!”
南钦无谓地一勾嘴角,“要不是为了良宴,我也不会踏进寘台一步。”說完了回身往穿堂去,因为看见他已经出来了。
良宴带她到花园纳凉,先前和大帅說话也心不焉,唯恐他母亲要给她气受。低头看她神色,小心翼翼地问:“和姆妈谈得怎么样?”
她淡淡笑,“很好,你别挂心。姆妈知道我怀孕了很高兴,问我要不要回陏园,我倒觉得那边公馆很适意,住惯了不想挪地方了。”她停下来,他两手插裤袋裡,她手从他腋下穿過去抱他,把脸埋他胸前,微微哽咽,“良宴……你一定要早点回来。”
他大大手掌拍她背上,“我知道你等着我,怎么能不惦记着回来?”
她指甲掐进手心裡,似乎掐得越狠越能遏制心头痛,“你不会和赵小姐结婚吧?”
他眉心一皱,她說一切都好,是真么?他叹息,“我這辈子只有一位太太,一年前为了娶你可以和家裡决裂,一年后、十年后,也還是可以。所以你不用怀疑,不要因为那些不相干人伤了我們感情。以前我不懂,总是试图挑衅你引起你注意。现不会了,我知道你心裡有我。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他捧着她脸,她唇上亲了亲,“你留零和路,等我凯旋了接你回陏园。”
她转過脸看官邸,“可是赵小姐那么漂亮……”
“你傻么?”他笑起来,“她再漂亮也和我无关,丑妻近地家中宝,何况你不丑,你比她漂亮一百倍。”
他们额头相抵,暮色渐渐合围。如果明天不再来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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