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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野笑了笑:“煩請司令帶我去軍器保管處吧。”
段燁霖警告他:“我可先告訴你,槍打出頭鳥,這種時候,反而是真兇更容易狗急跳牆。你如果只是耍滑頭來的,呵…軍統的兒子,犯了法,老子照樣槍斃。”
說到槍斃,衆人抖了一抖。
袁野卻很淡定地笑笑。
打開軍器保管處的大門,袁野走到二號長槍的架子前。這個地方是每天輪值的巡邏兵交接兵器的地方,一號長槍是他們隨身佩戴的,二號長槍是外派任務才用的,每種槍的數量有定數,分配的士兵也是確定的,有各自的鎖頭鎖着,不會亂用。
袁野在一排的二號槍前看來看去,然後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精緻的外國打火機,在每隻槍頭前的刺刀上燒了一下。
衆人皆看不懂他這麼做的目的,只是心裏頭直犯嘀咕。
直到袁野燒到五號槍的時候,火苗閃了一下,刀面表面漸漸變藍。喬松連忙探過頭去,覺得這個像西洋魔術一樣。
“找到了,”袁野笑了一下,看了一眼槍上的名字,“……劉復宇?”
嗖的一下,人羣中衝出一個穿軍裝的士兵,臉色驚慌,像逃命的兔子一樣往外奔去,典型的做賊心虛。
喬松見狀忙下令:“追!”
於是烏拉拉一下,剩下的士兵也跟箭一樣就衝出去。段燁霖不疾不徐,一把拿過架子上的槍,乾脆利落的上膛,拉栓,端得穩穩,眼睛一眯,砰!
一陣震耳欲聾的聲音。
“啊——!!!”劉復宇捂着膝蓋,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叫起來,血漿噴出來,喬松一把拿下,命人拖到牢裏審問。
做完這一切,段燁霖很自然地揮揮手:“你們都散了吧。”然後看向袁野:“你做的這是什麼戲法?”
袁野亮了亮打火機:“這個麼?這不是戲法,這是化學。二號槍一直放在這裏,這個房間很陰冷,而司令的那層樓很暖和,所以一冷一熱,刀片上會有水汽,鐵加水,再被火燒一下,會生成四氧化三鐵,自然顯出藍色來。”
他說得興致勃勃,然而段燁霖雖聽不懂那些奇怪的名字,不過也明白了七七八八。
“留洋的文化人?”
“不敢不敢,稍微學了點化學。”
這時候喬松回來,對着段燁霖點了點頭,耳語幾句:“方纔那個人,沒兩下就招了,但他知道的也不多,只說是有人暗地給他錢讓他這麼做的。具體是誰他也不清楚,只是說,有一次跟蹤那人,見他進了都督的府上。”
都督?
可以,老子不動你,你就當老子是泥菩薩了。
段燁霖嘴角勾了一下:“我記得前兩天有帖子送來說都督要過壽?”
“是。”
“去把那個叛徒的腦袋割下來,找個好一點的錦盒裝上,咱們去賀壽吧。”段燁霖彈了彈手套上的土,走出去兩步,然後偏過頭來對袁野說,“袁大公子沒事的話,就一道去?”
袁野微微頷首:“那,恭敬不如從命。”
第14章
都督家的壽宴,排場真是極盡奢華,從進門的那條銅錢路就看出來了。
門口光是沒資格進府,只能排隊上趕着送禮的人也排到兩條街之後,張燈結綵的,比過年還熱鬧。
只是這熱鬧之外,稍微有點不大協調的聲音,就是從偏門那邊幾個小廝綁着一個老漢扔出來。
老漢衣衫襤褸,滿臉都是淤青,哭着叫罵道:“殺千刀的汪榮火!強搶我女兒的淫棍!喫百姓的肉,啃百姓的血!我、我祝你過陰壽!!”
一旁一個身着華服的管事模樣人惡狠狠對小廝喝道:“磨蹭什麼?這滿嘴跑渾話的,還不給我拿泥巴堵上!”
於是就有人抓了一把骯髒的黑土往這老漢嘴裏鼻子裏塞,老漢嗚嗚掙扎兩下,絲毫沒有反抗之力,那管事又說:“拖到遠點的地方,好好打一頓,丟遠點!別讓都督看了晦氣!”
三兩下那老漢便被拖走了。這點小騷動,在門庭若市的都督府門前,甚至都激不起波瀾來。
顧芳菲今日穿了一身盤扣梅花鑲邊老繡裙,許杭在她身後,二人亮出請帖便進了宴客廳。
此時還未到開宴的時候,衆人有互相結交恭維的,也有在府內花園閒逛的。
“許先生以前來過嗎?”顧芳菲問道。
“不曾。都督府貴門,我一介散人哪裏那麼好進。”
“這裏花園的人工溶洞可是一絕,別處的園子都沒有這麼大的,今天來了,我帶許先生去看看吧。”
那溶洞是都督建府的時候,下面人巴結造的,可容百人同時在內,裏面羊腸小道,溶石乾淨素潔,一看就是不菲的價格。
許杭和顧芳菲從一邊進去,另一邊出,挑着人少的迴廊走,閒談甚歡:“旁人過壽,壽星都會在主廳見客,都督好像不大喜歡?”
“那倒不是,都督是很愛熱鬧的。只是他爲人十分小心謹慎,生怕有人來暗殺,所以不到開宴是不會出來的。我們家同都督喫過幾次飯,他都獨坐一桌,離得至少十米之遠,身後帶着一隊兵呢。”
轉角走上臺階,許杭看着這錦繡花園:“官位越高,越是不擇手段,樹敵也多,不奇怪。”
顧芳菲看了看懷錶:“差不多了,咱們回去吧。”說着扭身往回走,可是還沒起步就被許杭拉住了,許杭指了指前面一條町步:“從那走,更近。”
那町步通向一道小門,卻不知那小門通向哪裏,顧芳菲疑惑:“你不是沒來過?怎麼知道?”
許杭從園子一頭滑到另一頭,指給顧芳菲:“這個園子,非方非正,一邊是池塘,一邊是三連高樓,中間溶洞貫串而入,怎麼看都不是正統的佈局。”
他手指在空氣中比劃:“水,三橫,一豎,是個汪字。所以,進口和出口都能繞過池塘回到正廳的,沒必要多走一趟溶洞。”
顧芳菲將信將疑跟着許杭從町步出去,跨過小門,果然旁邊幾米遠就是方纔進園的門,不覺驚歎一下:“許先生竟然這麼心細,我只顧園子美不美,倒是從來沒想過風水佈局一類的!”
二人正在說笑的時候,這是後頭有個大腹便便的人擠上來,嘟囔道:“二位誰啊?別擠在當口,擋着道了!”
驚愣一下,趕忙閃開,那胖子從二人中擦身過去,略瞥了一眼,頓時就停住腳步。
他先是動作一僵,感覺哪裏不對勁,然後退了幾步,站在二人中間。
此人縮回腦袋,眯着眼,打量了一下許杭,然後拱手:“見過這位先生,在下彭舶,外交領事的特助,閣下不知哪位?看着很是面善吶。”
許杭微微擡眸,回看了一眼彭舶,嘴脣動了動,很冷淡地回答:“我只是個藥鋪掌櫃而已。”
然而態度很是不卑不亢。
顧芳菲只道許杭是不喜歡生人,就出來打圓場:“彭特助,你好,我是澎運商會的顧芳菲,這是我帶來朋友,可能您以前去他的藥鋪買過藥吧。”
“哦…是嗎?”彭舶摸着下巴,他那雙眼睛可以說有些不安分地在許杭身上游來游去,這樣通透的眉眼,這樣挺秀的身段,總覺得在哪裏見過,就好像在那副畫上見過,現在記不起來畫名。
越是想不出來,越是盯得緊。
大概那探究的目光太無禮了,許杭的臉色微微有些僵硬,顧芳菲甚至都能看到他太陽穴微微凸起來的青筋,於是尷尬笑了一下:“啊呀,時間不早了,別讓都督等咱們……”
說着,拉了一下許杭的衣袖,許杭意會到她在解圍,就垂了垂頭,側身趕緊往外走。
可就在這時,那個困惑的彭舶一下子像是開了竅,啪一下一拳拍在自己掌上,轉身就拽上許杭的右臂,因爲激動而用力過猛,把許杭整個都往回一擰!
“我想起來了!你…你不是金甲堂裏,金洪昌養的戲倌嗎?!”
第15章
戲倌。已經四年沒聽到這個稱呼了,許杭覺得四肢有些發麻,胸口噁心。
很想吐。
彭舶這句話喊得並不響,已經走出門外的顧芳菲並未聽到,她見許杭沒有跟出來,便折回來:“許先生?”
許杭側過頭去,道:“你先去吧,我與這位彭特助說說話。”
顧芳菲點了頭走了,待人走遠了,許杭才擰着眉頭,很噁心地揮開彭舶的手:“放開!”他從袖子裏掏出帕子,在彭舶摸過的地方擦了又擦,然後又將帕子很厭惡地丟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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