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只剩下甜
因此人很多,等餐的漫長時間,不知道哪個話題引了過去,江從和黎星沉聊到了當年騰豐集團的事。
沈茂立是在江從小時候那段破敗缺愛的時期爲數不多帶給他溫暖的人,卻也實實在在是把江家推下懸崖,甚至差點毀了江從人生的操縱者。
這是一場謀劃多年的“篡位”,江岸川跟在身邊的本來只有一名助理,就是從海外留學回來,能力出衆的許執,而後來的陳含嬌陳建兩兄妹,是沈茂立有意安插到他身邊的。
兩兄妹一個爬上了他的牀,一個圓滑世故,許執忠心工作,別無二心,卻也還是被拿掉了總特助的位置,掐了實權,那些事關公司核心利益的項目文件必然也先經過兩兄妹的手。
蟄伏多年,離間江岸川和曾經爲他打下江山的老功臣,逼走真正爲公司着想的高層管理,在設計公司出事之前騙他簽下股份轉讓書,也就是後來沈茂立能憑一份遺囑坐上董事長之位的關鍵。
而當初壓垮江家,使騰豐這樣大的集團幾乎陷入不可轉圜餘地的兩大事件,假藥風波和“龍港區開發”工程,具體項目都是沈茂立和手下人在負責,可江岸川是文件上簽字的總負責人,也就是出了事後警方第一個找的。
畢竟不是他乾的,疑點重重,證據也不足,江岸川終於在跌下高位時看清一切,釋放後找沈茂立對峙。
兩人都穿着西裝,一個規整乾淨一個散亂狼狽,從坐着尚能虛僞地假笑言談到撕破嘴臉,江岸川出了沈家大門後,突發心梗離世,這其中與陳含嬌長期在他杯中下的慢性藥有關。
沈茂立成功坐上董事長的位置,一派說辭,惺惺作態,握着另一董事的把柄,威脅他出去頂了罪,製假藥風波更別說,那本就是他放出去的消息。
“但他這樣做,確實也讓騰豐集團陷入了嚴重的危機,如果一旦沒有解決……”黎星沉看着江從,沒有繼續往下說。
如果一旦沒有解決,最壞的結果,一個巨大的商業帝國就會一夜之間分崩離析,到時沈家面臨的下場,和江家區別無二,他不僅觸犯了法律,還利益盡失,無異於把自己逼進死衚衕。
而且就算沈茂立那時候扭轉了局面,騰豐集團的資金鍊也斷開了一大截,虧損金額無法想象。
他是副董事長,撇得再幹淨,公安機關也不可能忽略他,完全是殺敵一千把自己也搭了進去,不像是一個步步爲營利益最大化的商人能做出來的事。
除非,他並不單純爲了地位和金錢。
江從手持刀叉,臉上沒什麼情緒,他將牛排切好塊和黎星沉的換了下,淡然無波的目光對上她的,語調很平:“因爲他恨江岸川。”
因爲沈茂立恨江岸川。
沈茂立和高淑蘭打小就是鄰居,兩人出身貧苦,高淑蘭作爲女兒被家裏輕賤,經常被打的只剩一口氣。
沈茂立是她唯一能抓住的稻草,那時的感情也隱晦,兩人雖並未表明心意,但是彼此心知肚明。
後來沈茂立爲了她,打算一人去北鶴闖蕩,但他文化水平不高,屢次碰壁,也因此結識了才華橫溢又心高氣傲的江岸川。
在那個抓住機遇就能乘着浪潮一帆沖天的年代,一個找工作被拒和一個拉投資被拒的兩個年輕人,在北鶴市最繁華的大廈前相遇,啤酒一碰,志同道合。
沒多久,高淑蘭考上了北鶴大學,不聽從家裏安排逃了出來,投奔沈茂立,也由此與江岸川相識,當時她和沈茂立是以兄妹相稱的,而江岸川對她一見鍾情。
江岸川在三人之中最大,模樣英俊,不缺才華,且有見識有謀略,臉上總帶着爽朗的笑容,就像一束陽光刺破黑暗,高淑蘭根本無法抗拒。
彼時創業正有起色,沈茂立得知他們瞞着自己發展成戀人關係已久時,只是坦然一笑,舉杯祝福,而他和高淑蘭之間的那段情愫,成了不能宣之於口的祕密,也成了一粒掩埋的種子。
江岸川有想法有計劃,但爲人傲氣,性子又軸,把面子看得很重要,沈茂立圓滑世故會處事,兩人可以說是互補。
當沈茂立在外拉投資喝到吐血,把臉和尊嚴放在地上讓人踩的時候,他滿腦子都是江岸川高傲地將一紙藍圖甩給他,以及他和高淑蘭恩愛說笑的畫面,也許在那時,他就學會了虛僞。
然而事業有成之時,所有人都只記得藍圖的描繪者,媒體、合作方……,一磚一瓦將房子蓋起來的人只配被遺忘在角落,看着新人喜結連理。
最可笑的是,沒用多久,他就眼睜睜看着,高淑蘭眼裏的真愛,如何翻臉無情地將她摔成了一攤爛泥。
早在高淑蘭離開北鶴的時候,沈茂立就告訴了她,他溫厚地笑了笑,說:“他怎麼上去,我就讓他怎麼下來,江岸川讓你受的疼,我也讓他千倍萬倍地嚐嚐。”
高淑蘭眼神冰冷,輕蔑一笑,“別說的好像全是爲了我,你嫉妒他,從一開始你就不甘心低他一等。”
沈茂立笑容不變,“你瞧着就好。”
高淑蘭收了笑,“你就是個瘋子。”
沈茂立突然大笑起來,“能狠心把自己兒子往死裏打,瘋子,你不是嗎?”
高淑蘭眼神變了變,什麼也沒再說,揚長而去。
後來沈茂立入獄,高淑蘭去看了他,他像一具失了血肉的骷髏架,兩個人隔着一道透明屏障看着對方,沒說一句話,直到最後她要離開,沈茂立有氣無力地問她:“你後悔選擇了他嗎?”
高淑蘭沒有任何猶豫,一如當初嫁給江岸川時說“我願意”的堅定,回答他:“不後悔。”
她頓了頓,“他只是變了。”
“而我們,從最開始就是陰溝裏見不得光的人。”
沈茂立也笑了,又問她:“那你兒子呢,你後悔過嗎?”
高淑蘭眸光一僵,時間在這一刻好像停止了流逝,最終在她轉身離開之前,沈茂立也沒有聽到她對這個問題的任何回覆。
江從也去探過監,沈茂立見他倒是有些精神,還會努力露出以前對待他時的親切笑容,喚他一聲“小從”。
江從很淡地應了聲。
只是。
只是一切都覆水難收。
……
兩個人從餐廳出來,去了附近的一處湖畔,黎星沉聽他平淡地講完這些。
一陣微風拂過,吹得湖裏片片蘆葦叢飄搖,他們牽着手並肩沿岸走,之後很久的沉默,誰都沒有說話。
黎星沉視線觸及某處,忽然停下步子,指着不遠處路旁的棉花糖小販跟他說:“江從,我去買個棉花糖,你在這兒等着我。”
江從拉住她胳膊,將她扯回來,“我去給你買。”
黎星沉搖了搖頭,抽出胳膊,臉上揚着笑,“我很快就好,你等着我哦。”
沒到三分鐘就好了,黎星沉舉着棉花糖像個開心的小孩子,張開胳膊朝他跑來,江從寵溺地笑了笑,敞開懷穩穩地接住她。
黎星沉咬了口棉花糖,把那一塊都撕扯下來,棉花絲兒繞在嘴邊,她邊喫自己的邊把棉花糖舉到江從嘴邊,“江從,你嘗一口,很甜。”
江從看着她粉紅的脣瓣,眸色一深,摟過她的腰往懷裏一帶,低身吻了下去,順便帶走了她嘴邊的糖絲兒。
黎星沉睫毛顫了顫,笑着問他:“甜嗎?”
江從揉了揉她的腦袋,溫柔地笑,“嗯,很甜。”
黎星沉胳膊勾上他脖子,蓬軟的棉花糖像粉紅的雲朵,小姑娘踮腳親了親他,而後望着他眼睛,眉眼彎彎,“江從,我們以後就只剩下甜啦。”
今天陽光,格外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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