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5章 邪念之劍
原本在那郊狼的講述中,大景皇帝,與其是知交好友。
但眼下在杜乘鋒看來,卻完全不是那回事。這郊狼或許是把大景皇帝當成了朋友,但這大景皇帝卻從一開始就沒把郊狼當朋友――又或者說,在這大景皇帝所受到的教育裏,壓根就不存在朋友這個概念。
皇帝是孤獨的,這便是大景皇帝所接受的教育,身爲皇帝的他是九五至尊,是整個天下的主人。
而這也就意味着,其他人對於他來說,都是下人,撐死也就只能是臣子。
在剛認識郊狼的時候,那份在郊狼和杜乘鋒眼中頗爲講義氣的行爲,實際上只能算是對於玩具的一種保護――是了,玩具,這纔是大景皇帝年幼時候的本能想法,那個與他同齡卻膽大包天的所謂朋友,在他的眼中無疑是最有意思的玩具,畢竟其他玩具都還需要他自己去調整擺弄,但這個活着的玩具連動都不用動,自己就能給他帶來無盡的快樂。
又或者說,像貓,像狗,像那些有意思的寵物,但卻遠比寵物要更加聰明。
而在大景皇帝逐漸成年之後,寵物則變成了更爲可靠的下人,他這位所謂朋友的戰鬥力遠強於那些宮中禁衛,甚至願意爲了他去赴湯蹈火,做任何事情――所以在他這所謂的朋友建功立業之後,他也不吝於將對方封爲臣子,讓對方成爲大景的柱國大將軍。
但也僅僅只是柱國大將軍而已。
他能允許這所謂的朋友跟他平起平坐,跟他一起享受榮華富貴,甚至不顧禮法,在同一張桌子上大快朵頤,都是他可以接受的――又或者說,他也很享受這種感覺,很享受這種突破禮法束縛的感覺。
然而享受歸享受,這不代表他就真的把這所謂的朋友,當成了和自己一樣的人。
他是皇帝,皇帝是孤獨的,只有他一人能站在那個權力的中心,只有他一個人能享有這普天之下的一切――當然,他也是慷慨的,若是有誰懇求,他也會賞賜,但是他沒賜下來的,別人不能搶。
可他的那個所謂的朋友,他最爲看好的臣子,他最信任的下人……居然還能比他強那麼多,居然還能比他多活那麼久!
憑什麼?他纔是真正的九五至尊不是嗎?他纔是那個天下之主不是嗎?憑什麼那小子居然會有他都沒有的東西?憑什麼這小子能活的比他還長?
等他駕崩之後……不,甚至都不用等到他駕崩,眼下整個大景就已經沒有人是那年輕將軍的對手了,若是對方想要的話,他這江山社稷,真的能保得住?
“不,不可能!”
越是想下去,大景皇帝就越是死死地攥住了拳頭。
“朕纔是那個擁有一切的!朕生下來就是天子!這普天之下都是朕的!都是朕的!”
於是,在這份想法的驅動之下,大景皇帝開始對昔日的愛將進行刺殺。
處在第一視角的杜乘鋒看得很明白,這大景皇帝已經很努力的在下死手了,這大景皇帝用盡了一切能用的手段,可他卻無論如何都殺不死那依舊年輕的將軍――好在那年輕的將軍沒敢露出什麼反意,依舊在做一個合格的臣子,但這也讓大景皇帝的手段變得愈發瘋狂。
“不是,這小子就不怕死嗎?”
處在第一視角的杜乘鋒都看傻了,他完全沒想到這大景皇帝竟然會精神病到如此地步――主動對自己的心腹愛將下手,還是在心裏清楚自己肯定打不過對面的情況下,這大景皇帝到底哪來的自信,還敢一次又一次的下手?
但這大景皇帝卻偏偏就這麼自信,或許是從小受到的教育就不太正常,又或者是這大景皇帝本身腦子就不太正常,反正不管是明槍暗箭,還是下毒放火,針對那年輕將軍的殺局就從來沒停過。
直到,那年輕將軍突然消失。
“啊,這是被那釣魚老頭接走了。”
當大景皇帝得到這個消息時,杜乘鋒便也理清了時間線――很顯然,這個時候的年輕將軍終於遇到了那釣魚老頭,也聽到了那套狼和兔子的理論,於是這年輕的將軍便乾脆連人都不當了,直接跟着那釣魚老頭一路上天修行去了。
在年輕的將軍,又或者後來的郊狼眼中,既然他的至交好友,這位皇帝陛下,對他來說如同兔子一樣孱弱,那他主動離開也就是了。
危險的狼都走了,兔子總該不害怕了吧?
但眼下杜乘鋒看到的,卻是另一幅光景。
大景皇帝終於如願以償了,那個眼中釘終於消失了,在這個最強的柱國大將軍失蹤之後,大景皇帝終於再一次掌握了普天之下的一切――但他的心中卻沒有半點喜悅,這反而讓他愈發地惶恐了。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大景皇帝對着手下的暗衛們咆哮着。
“屍體呢?腦袋呢?只說他失蹤了有什麼用?”
是了,這纔是大景皇帝這邊的想法,他沒看到屍體,甚至連最起碼的首級都沒看到,這也就意味着那位年輕的柱國大將軍還活着,還活在這天下之間的某個地方――但他卻不知道對方到底在哪裏,不知道對方眼下到底是在什麼地方。
下一次見面,又會是在何時何地呢?
是在邊疆兩軍對弈?還是在鬧事劍拔弩張?又或者,乾脆就是在這皇宮之中,像他們年幼時候那樣,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大景皇帝很清楚自己到底都幹了些什麼,若是那年輕的柱國大將軍真的心生怨恨,要來殺他的話……
“你也知道啊!”
感受到這大景皇帝想法的杜乘鋒,噎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明知道會被報復還往死裏作,只能說這大景皇帝還真是個天才,天知道這大景皇帝的腦子到底是怎麼長的,這種判斷力真的能當利索皇帝嗎?
好像還真能當利索,畢竟郊狼還沒跑的時候,這大景皇帝手裏還真攥着一個絕對的武力――只要絕對的暴力還拿在自己手裏,剩下的政務處理什麼的自然會有別人幫忙幹好,甚至沒人能說他半點不是,滿朝文武都得說這是個明君。
而現在,絕對的暴力離開了。
而大景皇帝,也第一次開始面對,一個皇帝本就該面對的困難與惶恐。
“……等會?”
杜乘鋒突然感覺到,好像有哪裏不太對勁。
雖說一直以來,他在磨刀的時候,都能感受到兵刃上承載的經歷,但這一次好像和以前又不太一樣――不止是經歷本身,這一次他甚至能感受到這大景皇帝的情緒,乃至於那些尚未說出口的,心中所想。
“這是……怎麼回事?”
杜乘鋒一時間有些不解。
難道是說,他磨刀的本事在不知不覺之間升級了?
還是說,因爲那把詭異的長劍,是大景皇帝從自己的腦子裏掏出來的?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過一會可能看得到答案。”
這樣想着,杜乘鋒繼續看了下去。
接下來的畫面其實沒什麼可看的了,大部分時候都是那大景皇帝在發瘋,在失去了最強的助力之後,這大景皇帝終於展露出了自己的真實水平――並且和杜乘鋒想的一樣,這個精神病確實沒有一個作爲皇帝的能力,不止是政務處理不好,甚至連羣臣都壓制不住。
好在羣臣明顯也都看出來了,這皇帝是個沒本事的,於是倒也給這大景皇帝留了一個壽終正寢。
在那郊狼離開之後,這大景皇帝就沒睡過一天好覺,每天都活在驚恐之中,能正常的死了,對這大景皇帝來說,甚至是一件好事。
但就在人都變成屍體,躺進棺材裏之後,這大景皇帝才知道,什麼叫死也死不安生。
明明意識都已經徹底渙散,甚至連軀體都已經出現了屍僵,但這大景皇帝還是恢復了意識,甚至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啊這。”
處於第一視角的杜乘鋒,看着眼前這似曾相識的畫面,半天說不出話來。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郊狼之前在給他講生死之別的時候,也給他演示過這個畫面,只不過在郊狼的口中,自己的這位摯友是因爲愧疚纔不願意醒來――但眼下,杜乘鋒卻已經感受到了這大景皇帝的真正想法。
這哪裏是因爲什麼愧疚,分明就是令人頭皮發麻的驚恐。
大景皇帝嚇壞了,他可是還有着瀕死時候的記憶,明明他已經死了,這令人恐懼的一切都應該已經離他遠去了。
但他還是聽到了那個聲音,那份恐懼還是追上了他……他甚至活了過來!
“這是什麼?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現在跟我說話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大景皇帝無論如何都不敢睜眼,他不敢睜開自己的眼睛,不敢看到面前的一切,不敢相信自己到底是遇到了什麼。
但在短暫的驚恐之後,在這大景皇帝心中涌現出的,卻是無邊的憎恨。
接連被喚醒了幾次,已經讓這大景皇帝明白,這個昔日被他驅趕的無影無蹤的手下敗將,此刻卻已經得到了堪稱仙術的法門,就連死人都能隨便救活,並且聽聲音來看,那個狡詐惡徒很可能真的實現了長生不老。
而這些,都是他這個皇帝無論如何都不會有的。
“憑什麼!朕纔是皇帝!憑什麼朕會沒有!這一切都應該是朕的!是朕的!”
畏懼混雜着憎恨,讓這大景皇帝無論如何都不願意睜開眼睛,哪怕這樣下去會死,他也完全不在乎。
又或者說,完全沒必要在乎,反正他早就是個死人了,眼下只不過是臨時被拉回來而已,但這還不如讓他去死。
這一刻,大景皇帝選擇了主動擁抱死亡。
“啊這。”
杜乘鋒氣得想罵街。
大景皇帝是擁抱死亡了,處於第一視角的杜乘鋒卻直接麻了――大景皇帝不睜眼,也就意味着他也看不到什麼東西,而在這大景皇帝徹底死亡,身體各項感官也徹底失能之後,杜乘鋒這邊也約等於被封閉了五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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