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7章 最後的戰役
這種死亡或許不能算是真的死,畢竟杜乘鋒還有着自己的意識,只是他的意識還有些模糊,也有些混沌,又或者說,這甚至算不算他的意志,都還不好說。
畢竟,眼下他腦子裏想的很多東西,明顯不是他自己能想出來的。
“我們要離開這裏……”
“我們要去到外面……”
“我們要拿回本該屬於我們的一切……”
所以說到底是離開哪裏?又是要去到哪裏?
還有那個拿回,又是要拿回什麼?
面對着這些徘徊在心底的聲音,杜乘鋒聽得有些迷茫,但大量的信息在沖刷着他的腦海,所有的信息不斷歸納總結,最終在他心底得出了結論。
那就是,這些說法是沒錯的。
就是要離開這裏,就是要去到外面,就是要拿回屬於自己的一切,畢竟他們本就屬於那裏。
“所以到底是屬於哪裏啊?”
杜乘鋒仍舊有些迷茫,但周圍卻有越來越多的聲音響了起來。
那些聲音很明顯也都得到了那份信息,他們熱烈的討論着,不停的贊同着,同意那份信息是對的,他們就該離開這裏,就該去到外面,就該拿回本就屬於他們的一切。
“所以到底是要拿回什麼啊?”
杜乘鋒仍舊不明白,畢竟這種沒頭沒尾的說法本身就是令人迷惑的。
可即便不明白也無所謂。
只因爲他的心底,已經升起了欲求。
拿回什麼重要嗎?好像也沒那麼重要,他只需要拿走一切,拿走他看到的所有一切,畢竟這些本就該是屬於他的,本就該是屬於他們的。
誰擋就殺了誰。
神擋殺神,佛擋殺佛,不管誰擋在他們的面前,不管誰擋在他的面前,只要殺過去,只要殺光他們……
“所以說,到底是殺誰?”
杜乘鋒再一次陷入了迷茫,但馬上,他的這點微弱反應,便被淹沒在了無邊的洶涌浪潮之中。
殺誰重要嗎?好像沒那麼重要,只需要殺過去就好了,只需要把他們都殺光就好,反正沒有誰能攔住他們,沒有誰能攔住他,只要殺下去,他們終究能得到他們想要的,而他也終究能得到他想要……
“這是我想要的?”
杜乘鋒的意識再一次停滯了片刻。
聽起來好像是像回事,畢竟他一直以來確實就是這麼過來的,爲了得到他想要的,他一路殺到了現在,他幾乎沒有敗績,勝了又要勝,他似乎是最不應該對這種說法有什麼疑慮的那個。
但是,他真的得到了他想要的嗎?
好像……沒有。
其實他想要的東西也沒那麼複雜,一個屬於自己的住處,一個能安穩活下去的方式,他或許會養兩隻貓,或者養一條狗,若是再能多幾個一塊喫飯的知交好友,那就再好不過了。
畢竟,他做飯的手藝一直都很不錯。
但是就是這個沒那麼複雜的需求,卻是那麼的難以做到,他必須要殺,必須要不停的殺,必須要用殺戮來換取力量,才能用力量保衛這來之不易的生活。
然而,有了力量之後,他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了嗎?
好像,也沒有。
最開始的時候,還是他在追逐力量,但當他擁有了足以得到一切的力量之後,力量便開始追逐起他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停不下來了,他必須要變強,變強,不斷地變強,甚至一路成爲那個最強。
可是,真的有最強嗎?
一山還比,一山高。
總會有更強者出現在他的面前,總會有更強大的存在,從來就沒有什麼最強,只有更強,更強,還要更強……還要更強!
“還要更強!”
那個聲音在他的腦海中吶喊着,提醒着他該怎麼做,該去做什麼。
“還要更強!”
那些周圍的聲音在他的耳邊吶喊着,警醒着他,如果不這麼做,那就會被他們踩在腳下。
“還要……更強!”
伴隨着這樣的話語,杜乘鋒臉上的墨色,也跟着越來越深。
一切爲了變強,變強就是一切,這是無可辯駁的真理,是唯一的道路。
“於是……然後呢?”
杜乘鋒看向自己的手。
變得更強?然後呢?
所有的一切都不復存在,只剩下空洞的變強本身?
“這真的是我想要的嗎?”
最後的一點清醒,讓杜乘鋒擡起了頭。
“這真的是,你們想要的嗎?”
嘈雜的聲音,突然寂靜下來。
也就是這個時候,杜乘鋒纔看清楚那些聲音的來源,那是一個又一個的人,一個又一個滿身墨跡的人,黑壓壓的一片人,一眼望過去幾乎看不到邊際。
他們高矮胖瘦,長相個不盡相同,但唯獨臉上那一抹揮之不去的茫然,是如此的相似。
杜乘鋒甚至還在其中發現了不少熟人,裏面有他的朋友,那些曾經與他交好的,還有那些曾經與他爲敵的,甚至被他殺死的……這些滿身墨跡的人影,此刻都一臉茫然的望着他。
雙目失神,只剩下空洞本身。
那一雙雙空洞的眼睛,彷彿在說着話,他們的心中滿是疑惑,他們很是不解。
他們不明白,爲什麼居然會有人,不想變強。
不想變強,那你想幹什麼?
“我……”
杜乘鋒一度啞口無言。
畢竟他也確實沒有什麼反駁的理由,他所謂的理由,所謂的夢想,在這份龐大的厚重面前,是如此的渺小,如此的站不住腳。
一切爲了變強,變強纔是一切,只要變強,就能戰勝一切,只要變強,就能擁有一切,只要變強……
“只要,變強……”
染在身上的墨跡再一次深入着,逐漸讓他與其他身影變得別無二致。
然而,也就是這個時候,有清風拂面。
這種地方,這種環境,好像是不該有風存在的,但也就是這一刻,卻偏偏有風拂過了他的耳畔,那風不疾不徐,吹過他的身側。
就彷彿,一個熟識多年的老友一般。
“你……”
杜乘鋒下意識擡起了頭。
或許不用擡頭也沒關係,只因爲那個身影實在是太過龐大,也太過顯眼——在眼前這黑壓壓的一片墨跡之中,那個龐大的巨人身形,卻是唯一沒有沾染到墨跡的那個。
“你……”
杜乘鋒認出了,那個身影。
“你不是已經……”
“……”
那無名的巨人沒有回答,只是笑着對他擺了擺手。
隨後,便向着杜乘鋒走來。
每走一步,這巨人的身形便縮小一分,每走一步,這巨人的身形就虛幻一分。
杜乘鋒隱隱感覺到了什麼,這也讓他下意識地向着那巨人走了過去,但即便他再怎麼推開身邊那些滿是墨跡的人影,向前擠去,那龐大的身影還是逐漸消散,消散在了他的眼前。
留給他的,只有吹過身畔的微風。
微風吹在肩頭,就好像昔日的老友在拍打着他的肩膀。
只是短暫的溫熱,卻讓杜乘鋒再一次睜開了眼睛。
在他的瞳孔中,有火焰一閃而過。
他再一次攥緊了拳頭,拳頭中閃耀着火光。
火光炙烤着他的身軀,焚燒着那些已經滲入骨髓的墨跡,那是深入骨髓的痛楚,但杜乘鋒卻咬牙堅持着——又或者說,這對他來說本就不需要用什麼堅持之類的話語,畢竟他早已承受了數不盡的鍛打和冶煉,早已承受過一次又一次的灼燒。
越是痛楚,越是磨難,他的雙眼反而,越是放光。
作爲這一片漆黑中燃起的唯一光亮,越來越多滿是墨跡的人影看了過來,他們很不解,他們很疑惑,他們不明白,爲什麼居然會有人要做出什麼抵抗,居然有人會抗拒這唯一的至理。
“唯一的……至理?”
咬緊牙關的杜乘鋒,一時間竟嗤笑出聲。
“唯一的至理?誰告訴你們的?”
伴隨着杜乘鋒的嗤笑,他身上的火光,也變得,越來越亮。
灼熱的溫度不止炙烤着他自己,也同樣炙烤着他身邊的那些身影,越來越多的墨跡在炙烤下變得乾涸,露出被包裹在裏面的那些人形。
而他們臉上那原本的空洞與茫然,也逐漸變得,生動起來。
他們互相打量着,他們彼此交談着,看起來他們也很疑惑,自己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裏,爲什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他們的意志交融着,但這些意志又是如此的駁雜,他們在說着他們想要的東西,他們想要做到的事情,但是這些嘈雜的聲音,甚至都無法形成一個統一的言語。
不,或許還是有一些統一的地方在的。
那就是,他們的身上,都燃着火焰。
火焰順着墨跡,一路燃燒過去,但這火焰的燃料卻並非是墨跡本身,潮溼的墨跡一直都在盡力去湮滅這些火焰,但這些火焰卻越燃越多,越燒越旺。
作爲燃料的,是這些身形自己。
他們在抗拒墨跡,抗拒這些漆黑如墨的浸染。
以絕強的姿態。
他們並非所有人都是強者,雖然其中確實有一些大能,還有很多煞氣高手,但還有更多的普通人夾雜其中,他們沒有什麼力量,也沒有什麼兇狠的心性,但此時此刻,他們的身上依舊還是燃起了火光,展現出了能夠被稱之爲“強”的東西。
那是與剛纔那些墨跡,截然不同的東西。
並非是什麼空洞的變強,而是清晰的知道,自己到底爲什麼而戰。
他們主動放棄了那些墨跡。
不,不止是主動放棄,他們甚至開始主動攻擊起那些墨跡,雖然他們或許還不太清楚,這些墨跡到底是從哪裏來的,但他們至少知道,這些墨跡是與他們截然不同的——到底是沾染這些墨跡,變成另一個人的模樣,還是燃燒自己的意志,做回自己。
他們,已經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而杜乘鋒,也同樣已經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其實你做錯了一件事情。”
這一刻,杜乘鋒喃喃自語着。
像是在說給眼前的那些墨跡聽,又像是在說給整片空間聽。
又像是,在說給某個沒有出現在這裏,但卻已經無處不在的對手聽。
“你不該做多餘的事。”
這樣說着,杜乘鋒單手虛握。
的確,在奪取了所有的意志之後,他的對手此刻確實可以稱得上是舉世無雙的最強,但也正是因爲對於這份力量的需求,他的這位對手,反而表現出了,弱。
而現在,杜乘鋒捕捉到了這份軟弱。
也捕捉到了,出手的機會。
於是,銀光劃過。
伴隨着杜乘鋒的動作,文曲星君手裏的那柄利刃也跟着動了起來,利刃順着文曲星君的心意,破開了面前的虛空,這一刻,文曲星君已然勝券在握,他已經完成了一切,只剩下向前跨出那一步,他幾乎都已經嗅到了,那不屬於這個世界的香甜空氣。
但那柄利刃,卻沒有就此停下。
在杜乘鋒的力道之下,那柄利刃沒有就此停下,而是一路斜着切了回去,杜乘鋒流暢的擰腰轉身,虛握的手中像是握着一柄大刀,在揮出一道漂亮的圓弧。
而文曲星君,也被自己手中的那柄利刃,流暢的切成了兩片。
“什……”
文曲星君的臉上只剩下呆滯,只因爲一切實在是過於不可思議,明明他都已經做到了這種地步,明明他馬上就可以得到他想要的一切,明明他馬上就可以脫離這個鬼地方,那些意志明明應該跟他一樣都……
“轟——”
平整的切口中,爆出通天的火柱。
一個又一個滿是火光的身影從切口中飛了出來,那是之前被文曲星君融入身體的身影,他們原本都已經成爲了文曲星君的力量,但此刻這些意志卻逃離了他的掌控。
“伱們,你們怎麼能……”
文曲星君對着半空伸出了手,但他的抓握卻只是徒勞。
物質層面的手是抓不住那些意志的,就好像之前藏在意志層面的他無法被殺死一樣。
但是現在的話……
“這次是你輸了。”
銀白的鋒刃搭在文曲星君的頸間,這讓文曲星君感覺到一道森冷的寒氣。
森冷的寒氣帶着某種意志,就如同文曲星君的墨跡一般。
這本該是他的手段纔對。
“我很好奇,你既然也變成過煞氣,那你應該也能明白,這種事情一定會有隱患……那你到底是哪來的膽子,敢把所有意志都聚到一起的?你就沒想過,別人也會用你的辦法,來對付你?”
“自然是因爲我走在正確的道路上。”
在這最後的一刻,在身體被切成兩半之後,彌留之際的文曲星君,已經不再用什麼“我等”來稱呼自己了。
“我走在正確的道路上,你們自然都要跟隨我纔對,誰能想到你們居然會如此……不可救藥。”
說到這裏,文曲星君竟忍不住嗤笑一聲。
“憋在這種地方等死?這就是你們想要的?”
這樣說着,文曲星君死死的抓住了頸間的鋒刃。
鋒刃切開了文曲星君的手掌,淌出了黑色的墨跡,但即便身軀被剖開,文曲星君仍舊咬牙向前走着,即便再怎麼虛弱,即便再怎麼瀕死,文曲星君仍舊執着的向前走去,向着剛剛那個被他切出的空洞走去。
沒有什麼能阻擋他的意志,只因爲在這一刻,他也同樣清晰的知道,自己到底,在爲什麼而戰。
生與死都被模糊之後,文曲星君在燃燒着他僅剩的意志。
“沒有什麼能擋得住我……你們都擋不住我!”
即便頭顱都已經飛了起來,文曲星君的聲音仍舊在咆哮着。
“我是不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