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對不起,我可以補償你
站在公寓門口,他頓了一下,像是不想面對接下來的場景。
最終他還是緩了緩,按了指紋,打開了門。
果然如預料中的那樣,公寓內一片靜默。
他擡腳走了進去,在各個房間看了一圈。
客廳內,沙發上的抱枕整整齊齊地擺放着,根本不像是有人坐過的樣子。臥室裏面,被子摺疊成了方塊,衣服也每一件都掛了起來,纖塵不染……
葉尋走得很乾脆,一樣東西都沒有留下,就像是一個早有準備的過客。
屋裏屋外打掃得乾乾淨淨,沒有留下一絲痕跡。空蕩蕩的,像是空了的人心。
最後,秦湛注意到了牀頭櫃上的銀行卡和車鑰匙,他幾步走過去,將卡和車鑰匙全掃在了地上。
葉尋可真行。
跟他玩互不相欠是吧?
明明是葉尋總是表現得非他不可的樣子,現在卻因爲安阮回了國,就這麼使小性子,不打一聲招呼就搬走了。
秦湛臉色黑得可怕,胸膛劇烈起伏着。
明明他給葉尋說好了,讓他在家裏等自己回來解釋。
結果呢,還不等自己回來,葉尋就跑了!
還是這種一刀兩斷的跑法!
葉尋在賓館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上午就開始找房子。
他在網上看好了房,然後約好了房東,下午就去看一下。
他現在還沒有出名,也不怕有人認出來,只是簡單地戴了一個口罩,就出了門。
這個小區的房子有點老破小的意思,但是收拾得都很乾淨整潔,通風和採光都不錯。
房東太太是個微胖的中年婦女,留着短捲髮,她就住在樓下,整棟樓有十幾間房都是她名下的房產。
葉尋上門看房的時候,房東正在和一羣鄰居打麻將,樂呵呵地從麻將房走了出來,領着葉尋去看房。
房子在三樓。
葉尋看完之後,當即拍板決定租下來。
房東太太臨走的時候,仔細地看了一眼葉尋的臉:“小夥子,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是哪裏不舒服吧?”
葉尋長得很好看,眉眼特別漂亮,只是臉色看起來慘白病弱,瞬間勾起了房東太太的惻隱之心。
葉尋搖頭:“我沒事,只是感冒而已。”
房東太太聽到他感冒,不顧葉尋的阻攔,動作迅速地跑回家裏,給他拿了一堆感冒藥上來。
葉尋推辭不過,就收下了。
葉尋在新住址住了幾天。
吃了房東太太的感冒藥之後,感冒的症狀並沒有減輕。
只不過他並沒有管。
他這幾天不知道是生理原因還是心理原因,總之整個人都懶散得很,提不起一絲力氣去做事。
每天澆澆花,喂喂貓,就彷彿已經用盡了他全部的精力,他自己通常隨便喫點什麼就行了,如果冰箱裏的菜完了,就乾脆不喫。
他大多數時候都躺在牀上,昏昏沉沉的,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沒睡着,做的夢也是一些碎片,醒了之後,根本回憶不起來。
只不過這幾天他倒是結識了隔壁的一對兄妹。
那對兄妹的經歷很悲慘,一年前,他們全家去郊外旅遊,回來的時候遇到了泥石流,父母都在那一次事故中喪生,妹妹也從此下半身癱瘓,從此只能在輪椅上度過。
好在兄妹倆都很樂觀,並沒有因此就喪失了生活的勇氣,每天還是朝氣滿滿地迎接生活。
葉尋偶爾會和他們一起喫頓飯,一起聊聊天,如死水一般平靜的生活也算是有點活力了。
這天,葉尋靠在牀頭,盯着窗外走神,腦子裏空空的,什麼也沒想。
小白貓最近倒是開發了一個新樂趣,那就是隔着被子在他腿上踩來踩去,樂此不疲,一踩就是一個半天。
正在這時,門鈴突然響起了。
好半天,葉尋纔回過神來,意識到有人來了。
小貓也從他腿上跳到了地上,蹦躂着朝門口跑去。
葉尋起身去開門,他以爲是隔壁的兄妹倆,結果打開門一看,門口站着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秦湛一身筆挺的西裝,眉眼鋒利,臉色很不好看,眸子裏的寒光像是要把葉尋直接穿透了一般。
小貓看到門口的人是秦湛,歡快的步伐瞬間一個急剎車,轉而溜進了臥室,從臥室門口露出了一個腦袋來,警惕地看着秦湛。
它還記得秦湛當初喂貓糧時的惡行。
葉尋看到了秦湛之後,像是碰到了什麼難以解決的問題一樣,下意識地抿了抿嘴:“你怎麼來了?”
他以爲他和秦湛的交集從他搬出蘭庭的那一天就會停止,畢竟他們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的人,沒有了身體上的那一層關係,他們不再有見面的必要。
沒想到秦湛會來找他。
葉尋的表情沒有很大的變化,但是秦湛就是很奇怪地讀懂了他的情緒,那是一種事情超出了預料的些許不耐煩。
秦湛一步跨進了屋,聲音低沉:“我爲什麼不能來?你一聲不吭就離開還有理了?”
他強勢地不容抗拒地拉扯住了葉尋的手腕,扯着人往屋裏走,準備好好和他說點什麼。
結果走到客廳之後,秦湛剛準備開口,就啞了火:“你生病了?”
剛剛門口的光線不好,葉尋整個人都隱匿於陰暗之中,看不出有什麼不對勁。
也就是現在,秦湛才發現葉尋的情況很不對,他的臉色一片慘白,纔剛剛這麼走了幾步,身體甚至都有些發抖,像是站立不住了。
幾天不見,葉尋瘦了一大圈。
這一瞬間,秦湛來時的那些怒氣全部都煙消雲散了,他急忙扶着葉尋坐在沙發上,然後蹲下身,關切地看着葉尋:“你哪裏不舒服,有沒有喫過藥?”
“沒關係,就是感冒了而已。”
葉尋雖然生病了,人迷迷糊糊的,但是他的眼神卻依舊帶着一絲冷,像是寒冬的葉子上結了一層冰,從前的那些深情繾綣的目光彷彿只是一場夢。
這樣的葉尋很陌生。
他輕飄飄的擡眸看秦湛的一眼,都讓人驚心動魄。
秦湛不是那種不分時宜的人,他知道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葉尋的病,他試圖把人抱起來:“咱們先去醫院。”
然而,他剛碰到葉尋,葉尋就避開了:“不去。”
葉尋的聲音雖然有些沙啞不清楚,但是表現出的態度卻很堅決。
秦湛不想勉強他,伸手在他額頭上試了一下溫度,隨後又試了試自己的:“好,那我去給你買藥回來。”
秦湛的速度很快,不出半個小時,他就提着一大包藥趕回來了。
葉尋記得自己沒在這附近看到過藥店,也不知道秦湛是怎麼做到的,看着秦湛把藥放下之後,又忙前忙後地用熱水壺給他準備開水,還從碗櫃裏拿出了一個杯子清洗。
葉尋嘆了一口氣。
等到秦湛準備好水和藥,把杯子遞到葉尋嘴邊時,葉尋開口說道:“秦湛,你回去吧,我們的關係已經結束了。”
秦湛端着水的手一頓,但還是堅定道:“把藥吃了再說。”
葉尋無奈,只好順着秦湛的動作,把藥喫完了。
幾乎是喫完的後一秒,他就再次說道:“你回去吧。”
如此的不留情面,好像和秦湛待在同一片空間都讓他難以忍受一樣。
秦湛的眼底瞬間充滿了戾氣,他一腳踢在茶几上,茶几發出“咔嚓”的一聲響,差點四分五裂。
他一字一頓,怒吼道:“葉尋,你到底在鬧些什麼彆扭!你搬出來也沒見得多好吧,還不是這幅半死不活的樣子!”
即便是這樣,葉尋的表情也沒有一絲改變。
秦湛眼底充血:“你爲什麼啥都不問我?你只要問我,有關於安阮的事情,我都可以給你解釋!”
葉尋的眸子裏閃過一絲不解。
安阮是誰?
他仔細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某個和秦湛關係密切的人。
他不知道秦湛爲什麼突然提到安阮,只是說道:“和他無關,我只是單純不想再繼續下去了。”
秦湛自顧地開始給他解釋:“安阮是我的前男友,我們高中的時候就在一起了,結果兩年前,他不打招呼就出了國。從那個時候起,我們就已經分手了。這次他不知道爲什麼突然回了國,我對此並不知情。如果你是因爲這個鬧脾氣,我保證,我和他沒有一絲牽扯。”
葉尋聽完秦湛的解釋後,還是一板一眼道:“我說了,和他無關。”
秦湛吼道:“那到底是爲什麼?你倒是說啊!葉尋,你別忘了,是你自己說的對我一見鍾情,是你先說的喜歡我!”
葉尋閉了閉眼,有些後悔,他不知道那些虛僞作假的話會對秦湛產生如此大的影響。
他以爲秦湛纔是這段關係中卻清醒的那一個,沒想到結果卻不是這樣。
事到如今,葉尋也只能道歉:“對不起,如果對你造成了傷害,我願意補償。”
補償?
秦湛氣笑了。
他堂堂一個公司的總裁,要什麼有什麼,需要自己養的小情人給補償嗎?
他根本不需要!
葉尋還準備說點什麼,下一秒,秦湛就大步離開,摔門而去。
整個屋子再次恢復了寂靜,只有水杯裏殘留的溫水揮發着嫋嫋的水霧,證明剛剛有人來過。
或許是秦湛買的感冒藥起了作用,過了兩天後,葉尋的感冒終於好了不少。
他昏昏沉沉了這麼多天,腦袋總算是清晰了幾分。
他記起那天和秦湛的不歡而散,又看了一眼茶几上的感冒藥,準備發條感謝的短信過去,但是想了想,還是沒發。
就讓兩人的關係就此終結吧。
他就像在蘭庭一樣,找了個毯子蓋在腿上,然後窩在沙發裏看哲學書。
看了一會之後,他聽到門口傳來了輕微的動靜。
他朝屋內打量了一圈,沒看到那隻貓,就知道它出去玩的時候,不小心被關在門外了。
於是葉尋起身去開門,果然,門剛一打開,一道白色的身影就闖了進來,繞着他的腳邊轉圈。
正在這時,樓梯口那邊上來了一個人。
是隔壁的鄭浩,上完班纔回來。
鄭浩是長得很陽光的那種男孩子,身材高大,留着寸頭,平時笑起來的時候,露出一口整齊的大白牙。
此時,他看到葉尋,舉了舉手中的夜宵,眼睛亮亮的:“葉哥,要不要喫燒烤,我妹想喫,我買了很多。”
葉尋抱起了貓,搖頭:“不用了,你每天都這麼晚纔回來嗎?”
他自從搬過來後,就一直處於生病的狀態,偶爾會看到鄭浩和鄭敏一次,並不清楚他們兄妹倆的作息。
鄭浩聞言,撓了撓頭:“對啊,我也沒什麼一技之長,只有去超市當苦力搬東西,加班是常有的事。”
他們家出事那一年,鄭浩剛好高三,一夜之間,就遇到了如此大的變故。
沒有了父母,妹妹從此也站不起來了,他這個當哥哥的,自然不可能再繼續讀書。
事實上,當時鄭敏在重症監護室也差點沒有救回來,人一直處於昏迷的狀態,每天需要花費大量的醫藥費。
醫生不忍心鄭浩小小的年紀承擔如此重大的壓力,旁敲側擊地詢問他,是否放棄對妹妹的救治。
因爲鄭敏醒過來的機會實在是渺茫,就算救回來了,也是癱瘓狀態。
是鄭浩不顧一切,回老家賣了房子,東拼西湊,湊足了醫藥費,跪在醫院,失聲痛哭,求醫生千萬要救救他妹妹。
好在最終鄭敏成功醒了過來,鄭浩的希望沒有破碎。
但是這樣一來,兄妹倆從此就過上了一貧如洗的生活,鄭浩輟學打工,租了一間小小的房子,養活他和他妹妹兩個人。
鄭浩天生樂觀,也沒有因爲這些事而受打擊,他告訴葉尋:“我從不相信什麼命運不命運的。難道真有那些玄乎的東西,每個人生下來的命運都被安排好了?別人該幸福,我就該悲慘?我認爲不是這樣的。我們生活在這個世上,不管是碰到好事還是壞事,都是隨機的罷了。就像那天我們一家人去旅遊,遇到了泥石流,只是一個隨機事件罷了,並不是什麼冥冥之中自有註定。所以我要開心地活着,以平常的眼光去看待這些,無論生老病死,都是正常的。”
說完之後,鄭浩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葉尋,像是等着他的評價。
葉尋輕輕一笑:“你能這樣想很不錯,每個人都有自己看待這個世界的方式和標準,不是固定不變的。”
得到葉尋的肯定,鄭浩高興極了,如果他有尾巴的話,此刻已經歡快地搖晃起來了。
鄭浩有些不敢直視葉尋的臉,在他眼中,眸中帶笑的葉尋實在是好看得過分,那纖長的睫毛就像是在他心尖上輕掃一般。
他的臉控制不住地發熱,努力不去看葉尋:“嘿嘿,我就是胡說八道而已,我連高中都沒讀完呢,我能懂什麼呀?像你這樣的人,纔是慧極必傷。”
葉尋笑了笑,轉而說道:“你想不想回去念高中,我資助你吧。”
他拍完《風雲江湖》之後,手裏已經積攢了一筆不少的錢,況且他平時花銷小,這筆錢存着也是存着,還不如讓它物有所值。
鄭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瞪大了眼睛:“你……你資助我?”
下一秒,他又急忙擺手道:“不……不用了,我說這些不是爲了讓你破費的。”
葉尋柔聲制止了他:“你如果沒法安心地收下,可以給我寫一個欠條,等你以後工作了再還我。你那天不是說想當一個救死扶傷的醫生嗎?那就好好地努力。”
鄭浩說不出話了,眼眶慢慢地變紅。
在社會上摸爬滾打了這麼久,他都快忘了自己曾經的夢想,只是偶爾當做個玩笑話提一提。
他沒想到葉尋居然記住了,還準備幫他實現那個遙不可及的夢想。
鄭浩努力張開了幾次嘴,聲音卻像是擠在喉嚨裏出不來:“葉……葉哥,我……”
正在這時,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了房門的鄭敏替他答應:“葉哥,謝謝你。”
她坐在輪椅上,眼含熱淚。
平時看見人之後,總是低頭害羞地笑的少女,在這一刻,勇敢得不像話。
她要爲她哥哥爭取!
自從出事之後,她一直覺得自己就是個拖累,因爲她,家裏的錢全被用光,也是因爲她,她哥哥才上不了學。
她在無數個深夜裏,躲在被窩裏哭泣,恨不得立馬從窗戶上跳出去,但是她不敢,她哥哥付出一切,才挽回了她的生命,她不敢輕易捨棄。
沒想到峯迴路轉,他們兄妹倆的生命裏也出現了光。
周盛聽說了葉尋搬走的事後,震驚得不行。
連忙拉着程方平往蘭庭趕去。
在去的路上,周盛百思不得其解,恨不得衝到葉尋跟前,問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反觀程方平,一派淡定,像是早已料到會有今天。
周盛狐疑地看向他:“你該不會是知道點什麼吧?趕緊告訴我,不然我就去對秦湛說,說是你攛掇葉尋離開的。”
“……”
程方平整理了一下袖口說道:“我只是有一種直覺,葉尋好像從頭到尾都不喜歡秦湛。”
他是主攻程序的,平時面對的就是需要精確到每個指令的代碼,因此比一般人的觀察力更加細緻入微一些。
更何況,他本身沉得住性子,不是那種浮躁的人。
秦湛瞪大了眼睛:“一……一直不喜歡?你是沒看到過葉尋平時看老秦的眼神,如膠似漆,恨不得眼睛都長在他身上。”
程方平淡淡道:“只是表面而已,不然他會這麼毅然決然地搬走?”
周盛想了一下,好像確實是這麼回事。
他震驚道:“真是細思極恐,我去問問老秦!”
說着,他們就已經到了秦湛的公寓。
按了好半天門鈴,都沒人開門。
周盛乾脆摸出手機,給秦湛打了一個電話。
“什麼?你在家!那怎麼不開門呢!密碼多少,我們自己開。”
周盛打開門後,差點被裏面的煙味嗆得退出門去:“我靠!你這是抽了多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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