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燭光中有絲絲縷縷的黑氣纏繞。
在屋前的小小一片空地上,一個身影佝僂着背脊,坐在輪椅上,伸長了細骨伶仃的手臂在地上畫着什麼。
向司覺連手都在顫了,再也拿不穩劍,胸腔裏卻還悶着一口氣,不想就此埋入黃土。
他一直能聽到若有似無的細細鈴鐺聲,鈴音將胸中那口不甘的氣攪得翻江倒海,催命似的衝上腦門,讓他再也不管不顧,動用了禁陣。
鮮血順着他的手腕滴落,匯入腳下法陣,隨着法陣逐漸成型,紅光中瀰漫的黑氣越來越濃,順着他手腕的傷口往身體裏鑽。
聶音之隱在茂密的竹葉裏,居高臨下地盯着他的法陣,向師叔果然沒有令她失望。
魔氣浸入向司覺的身體,就如同枯槁的草木重新受到雨露滋潤,他的背脊逐漸挺直,一寸一寸地站了起來,赫然又有了幾分劍修如鬆如竹的模樣。
但這副表象並不長久,向司覺臉上還沒來得及露出喜悅,就突然痛嚎一身,跌坐到地上。
魔氣中傳來一個帶笑的男子聲音,“將這副殘身敗軀和被侵蝕得千瘡百孔的魂魄,獻祭於本座,真當本座是收破爛的麼?”
“我能以自己爲橋樑,助你衝破封印重回世間。”向司覺信誓旦旦道,他相信對眼前之人來說,沒有什麼比這個更加誘惑,他目眥欲裂,已然走火入魔,“只要你讓我重回巔峯,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
“劍修,呵呵。”魔頭打了個呵欠,聲線慵懶,半點興致都無,“劍修也就只有那勞什子劍心值當看一眼,可惜你劍心蒙塵,和茅坑裏的石頭沒兩樣。”
【哇哇哇這個劇情走向超乎我想象】
【這個聲音是魔尊吧?他竟然這麼早就出場了】
【女配和反派也有交集嗎?】
【阿音,這個反派很壞,不要接觸】
【淑芬表示這個劇情走向和書裏已經完全不一樣,變動好大啊,好多劇情都提前了】
【我第一次看這種AI劇,有沒有好心人解釋下,以後劇情是不是會面目全非】
【應該不會吧,這部劇劇情都走三分之一了,前面都跟原著差不多】
【雖然是由AI自行演繹,但是劇裏的世界背景和人物邏輯都是按照原著設定的,基本上不會面目全非,除非有什麼變量】
聶音之瞥了一眼彈幕,沒看懂它們在說什麼,在這種緊張氣氛中,突然冒出些花花綠綠的字幕來,着實有些格格不入。
寂靜黑夜裏,向司覺粗重的喘息如同殘破的風箱,一聲急過一聲,聶音之聽得耳窩子疼,懷疑下一刻向司覺就得被這毒舌的魔頭氣死。
“你說是也不是?”這句話幾乎是貼着聶音之耳際響起,她悚然一驚,才驚覺自己周身竟然已經被魔氣纏繞。
她手腕處被一個陰冷的觸感重重舔過,就像是舌頭一樣抵開她脈門的傷,聶音之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立跳舞,驚慌失措地扯開纏繞在手腕的魔氣,一掌劈開魔氣,飛身朝着竹林外狂奔。
魔氣從她周身脫離,影子一般自袖擺裙裾處分開,大魔頭並沒有阻攔她。
就在此時,變數陡生。
地面上的獻祭陣沒能成功,陣法崩潰,露出底下一層隱藏陣法。
而那陣法此時光芒大盛,已然開始運轉。
魔氣中傳來男子輕吟,“共生陣法?”就算到了此時,他的口氣依然不急不緩,好像絲毫都沒有因爲向司覺的算計而生氣。
向司覺癲狂地大叫道:“是的,共生!封寒纓,你今日來了就別想走,陣法已經生效,我死你也得死!”
強買強賣!好樣的,向師叔!
竹林裏響起男子肆意張揚的大笑,“是麼?”
聶音之在逃跑中,忍不住好奇回頭張望,只見陣法迸出的白光勾勒出一抹修長挺拔的剪影,肩寬而腰窄,雙腿修長筆直,融融白光中能看到他飛揚的發影。
那影子許是感覺到了她的目光,略微側過身來。
【大魔頭這是在裸奔吧!】
【這是我不花錢就能看的畫面嗎斯哈斯哈】
【封寒纓快把衣服穿起來,你的身子怎麼可以隨便給別人看,媽媽不准你裸奔】
【攝影師看正面,看正面】
【草,攝影師你雞腿沒了】
聶音之腳步微緩,視線誠實地往下滑去,可惜魔頭身影略微凝滯了一下,五指伸出,一襲長袍暗影裹上他的身軀。
“……”
聶音之沒有停留,一口氣退出竹林,衝入明亮的月色中,她停下腳步,看了一眼手中收回來的鈴鐺和窺視符咒,回頭望向竹林裏瀰漫的黑氣。
這麼重的魔氣肯定會驚動雲笈宗的師叔師伯,在他們趕來之前,聶音之匆匆潛入夜色。
香甜的血腥味消失,顧絳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角,共生陣法的光芒逐漸消融在虛空中,落下不可逆轉的契約。
向司覺一雙渾濁的眼中迸出精光,“封寒纓,你是不是做夢都想不到,你十年前廢掉的人,十年後會與你生死相關,哈哈哈——”
顧絳憐憫地看他一眼,“你找我徒弟,叫醒本座作甚?”
向司覺的笑聲戛然而止。
聶音之回到折丹峯,遙遙望了一眼急墜向畢陽峯的金光,暗暗祈禱:
希望向師叔爭氣一點,成功綁架魔頭,給桑無眠找點事做,最好真的能把桑無眠錘得滿地爬,讓他沒工夫來剖她的金丹。
畢陽峯上的天幕浮着彈幕,劇情重心還在那裏,隔得太遠,聶音之看不清楚了。
她登上折丹峯上的閣樓中,倚在窗邊一直望着畢陽峯的方向。
直到天將破曉之時,一道劍光撕破了晝夜交替的渾渾天幕,合着破曉的旭日金光落到畢陽峯上。
桑無眠回來了。
浩瀚劍氣在空中形成肉眼可見的氣浪,駭然盪開,頃刻間將畢陽峯上的魔氣滌盪一空,就如清掃灰塵一樣輕鬆。
聶音之很失望,看來被捶得滿地爬什麼的,根本就是騙她的。
“真沒用,到底是向師叔不行,還是魔頭不行?”聶音之不甘心地嘀咕。
她的手腕上忽然傳來一絲刺痛,聶音之扯開紗布,瞳孔驟然縮緊。只見白皙如玉的晧腕上,環着一圈枝蔓一樣的黑痕。
聶音之用力擦了擦,脈門上的傷口已經癒合,那黑痕就如陷在皮膚內部一般,分出幾縷分支,與她經脈相連。
魔氣?
聶音之急忙打坐入定,想要將魔氣逼出體外,只是那黑影與她經脈纏得難分難捨,沒有進一步侵蝕,卻也分離不開。不僅糾纏着她的肉身,就連神魂上都嵌入了這一圈黑影。
她想起昨夜退出竹林中時,那從手腕上舔過的陰冷感觸,她昨夜查看的時候,分明沒有任何異常。
聶音之盯着手腕思索片刻,重新取來絲帶將手腕裹好。
不到一天,雲笈宗發生的兩件大事,就傳遍了整個宗門。一是,畢陽峯向師叔入魔,被棲真仙尊當場格殺。二是,大師姐蕭靈回來了。
蕭靈傷得很重,桑無眠帶她回來後,就在閉關爲她療傷。
雲笈宗的長老一部分處理向司覺的後事,剩餘的全都聚集在慈虹殿中護法。孟津自然也在這裏守着。
一輪運功完畢,暫時壓制住蕭靈的體內瘴毒擴散。
等其他人離去後,桑無眠抱上沉睡的蕭靈,將她安置到偏殿。
雲笈宗醫修長老荊重山神色凝重,對桑無眠說道:“蕭靈的經脈被瘴毒侵蝕嚴重,丹田又沒有容納靈力的基礎,我們給她灌輸再多靈力都是治標不治本,很難徹底拔除體內瘴毒。”
“更兼之,她從金丹境界跌下,內府嚴重受損,從外灌注的靈力對她來說,無異於剜肉醫瘡。”
孟津有些着急道:“荊師叔,那該如何是好?”
荊重山只看着桑無眠說道:“最好的辦法,當然是能有一顆和蕭靈屬性相合的金丹,推入她內府,以金丹修復根基,滋養經脈,驅除瘴毒。”
桑無眠擡眸,冷凝的目光的荊重山對上。他這話是什麼意思,桑無眠自然聽得出來。
荊重山是看着蕭靈長大的,她修煉刻苦,常常帶傷,便經常跑來找他治療,兩人感情很是深厚。
而他對桑無眠領回來取代蕭靈的那個人,卻不是那麼喜歡,他擔心桑無眠移情後,下不了決心,話已經挑到了明處,“這幾年來,你一直將你那小弟子當做蕭靈教養,倒是無心插柳柳成蔭。”
桑無眠面無表情,沒有應聲,他垂眸看向牀榻上遍體鱗傷的人,經年冰封的眼眸中也露出幾分沉痛不忍。
蕭靈眼上覆着白紗,膚如凝脂,脣若點朱,順滑的長髮披散在身周,透着病弱的嬌美,乍一看似乎和以前沒什麼區別。
但在場的人都知道,這只是拿靈丹妙藥堆砌出來短暫的表象,白紗下的眼眸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光澤,徹底壞死,瘴毒在她皮肉下留下了蛛網似的醜陋斑紋。
桑無眠還記得自己初見到她時,若不是如意劍認主,他幾乎都認不出眼前的人,蕭靈只是聽到他的聲音,就下意識驚慌失措地躲避,甚至不敢與他相認。
那一刻,桑無眠又一次體會到了肝腸寸斷的滋味。
他承諾過,會不惜一切治好她,讓她重回昔日模樣。
“當初是雲笈宗沒有保護好她,你這個師尊已經辜負過她一次了,孰輕孰重,你自己掂量。”荊重山言盡於此,轉身離開。
孟津看了看桑無眠,走到牀榻邊,他似是伸手想要碰一碰蕭靈,但懸空半天又無處可落,生怕呼吸重了,都會傷到她,“師姐……”
“敢問師尊,會做如何選擇?”
“靈靈。”
孟津低下頭,看到了蕭靈輕輕動彈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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