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刀上的血色魔氣四處蔓延。
結界崩潰,折丹峯重回人間,外界的靈氣洶涌而入,形成了呼嘯的靈嵐,夜色下能看到外面流淌過來的猶如白晝的燈光。
燈光被靈霧暈開,模糊不清,但聶音之僅憑肉眼就能看到外面嚴陣以待的無數人影,爲了阻止魔頭禍害世間,大概整個雲笈宗的修士都披甲上陣了吧。
應該不止雲笈宗,還有其他仙門。
高階修士的威壓環繞在四周,雲笈宗從天到地充斥着一片劍拔弩張的肅殺之意,幾乎凝爲實質,彷彿暴風雨前夕最後的寧靜。
有如浪潮的神念從外涌來。
“誅殺魔頭和妖女,守天下太平。”
無數弟子的神念凝成了一股勢不可當的洪流,撲面而來,饒是顧絳,都在這衆怒裏身形凝滯,苦惱地皺起眉。
聶音之攥緊顧絳的衣襟,不由得屏住呼吸,心臟砰砰狂跳,既緊張,又忍不住興奮。最終那唯恐天下不亂的戾氣從骨子裏冒出來,她的眼眸映着雲笈宗內游龍似的燈光,亮得幾乎有些邪性。
那就殺了他們好了,殺光他們。
聶音之心中不可抑制地生出這樣的念頭,併爲此熱血沸騰,驅使顧絳的咒術已經盤桓在心頭,在催動之前,她忽而猶豫了下。
共生咒是阮家用來操控他人的咒術,當初阮家家主對顧絳下咒,應該也是想將他變成手裏的一把殺人兵器。
可顧絳不是把兵器,他是個人。
聶音之不想這樣控制他,要殺這滿山遍野這麼多人,逆着衆怒而上,他那麼懶,定會覺得很煩。
發熱的腦袋因爲她這一絲猶豫,有了片刻的清醒,聶音之意識到她興奮得有點不對勁,她不是這樣噬殺的人。
她也被朱厭影響了嗎?
聶音之狠狠咬了一口舌尖,藉助疼痛將自己從那種異常的情緒裏拽出來,正色道:“顧絳,我不太對勁,我如果強迫你殺人的話,你可以反抗我。”
趁她現在還算清醒的時候,聶音之飛快默唸了一句心訣,匯入手腕咒印,“我給你拒絕我的權力。”
顧絳低下眸,指尖撫上她的脣,望進她眼裏,目光有些複雜難辨,疑問道:“你不想控制我?”他能感覺到聶音之興奮到戰慄的身體,顧絳以爲她會很高興驅使自己。
“無法不想吧?”聶音之無奈道,可以將這樣強大的人捏在手心裏玩,隨意掌控,只是想想就能產生心理快丨感,讓人根本把持不住,“但我可以忍住,我更在乎你的感受,不想強迫你。”
聶音之眨眨眼,真誠道:“你有沒有很感動?”
顧絳默默盯着她看了一會兒,嘴角勾起笑意,“感動壞了。”他捏開聶音之的嘴,魔氣從脣邊鑽進去,裹纏住柔軟的舌尖,舔舐她口中的血腥氣。
聶音之:“???”感動個屁,就問你現在這麼做合適嗎?
這個人是不是有病!滿腦子是不是隻有她的血?聶音之好委屈。
陰冷的魔氣糾纏着她的舌頭,聶音之閉嘴也不是,張嘴也不是,吐又吐不出來,有種、有種正在被人強吻的感覺。
聶音之皺着眉,一把抓住他的頭髮惱怒地拽了拽,口齒不清地說道:“你……憋太過混……”她臉上漫上紅潮,微眯的雙眸中泛着水色。
另一縷魔氣纏上聶音之手腕的白珠,擠了一點五色露吞掉,聶音之嘴裏的魔氣浸出一絲甜味,是五色露的味道。
原來魔頭之前癒合她的傷,都是用的五色露。她就說魔氣怎麼可能會有治療的效果。
顧絳見她眼中的殺氣盡消,將她舌尖的傷口舔癒合,才勾勾手,將那一縷魔氣撤出來,“心境這麼容易被人影響,你真是太弱了。”
聶音之心裏那點想要殺光所有人的戾氣早就煙消雲散了。
魔頭這麼做不會只是爲了轉移她的注意力吧?爲了不打架出賣色相?倒也不必如此。
聶音之目光落到從自己嘴裏退出的魔氣,那緞帶似的黑氣裏還含着一點可疑的水跡。
她滿臉通紅,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狠狠瞪他一眼,埋在他胸前不吭聲了。
【大戰當前,能不能嚴肅點!我不想嗑糖了,我已經膩到了。】
【救命,還能有這種操作,被魔氣蛇吻,一大堆草】
【魔頭,你真的好TM怪哦!】
【不會吧不會吧,顧絳不會沒意識到他這個舉動是在強吻別人吧?他是不是有點笨?!】
【折丹峯不是已經跟外界連通了嗎,怎麼雙方還沒見上面,兩邊時間流逝難道不一樣?】
聶音之也很快意識到,他們周遭有點不對勁,和其他人似乎有一種空間和時間上的錯位。顧絳帶着她踏出折丹峯,從外面守着的長老們身邊走過。
對方沒有一人發現他們,所有人依然面色緊繃地望着折丹峯的方向,被顧絳遺留在折丹峯內的那把刀引去全部注意力。
大能修士之間交流的神識波動從他們身邊拂過,如同無視花草山石一樣略過了兩人。
在高階修士之後,是雲笈宗列陣以待的弟子,高昂的劍意和頭頂護山大陣相呼相應,他們走在羣情激奮的戰意中,就像逆着水流而行。
聶音之疑惑地看向顧絳。
“保持心態平和,就當自己是隨風飄蓬。”顧絳嘴角含笑,慢條斯理地解釋,“在所有人眼中,我們就是掠過的一縷風,或是落下的一片葉,在這種緊張的時刻,沒有人會在意這些無關緊要的存在,他們越是全神貫注,便越會忽略這些尋常的東西。”
這不就是逃跑大法?
堂堂一個令整個修真界聞風喪膽的大魔,對於潛行卻如此地駕輕就熟,顧絳以前應該沒少用這種方式溜出重圍,他十分樂於分享,“這是本座潛心所悟,你想學嗎?”
聶音之默了默:“那你的刀怎麼辦?”
顧絳無所謂道:“就放在雲笈宗吧,若是以後還用得上它,再召回也不遲。”
那要是用不上,就把它拋棄了?聶音之突然有點同情小紅刀。
另一邊,隨着折丹峯上的魔氣外泄,羣情激奮壓都壓不住,所謂的衆怒難犯大約就是這個樣子,就連守在折丹峯外圍的高階修士也開始動搖。
這種情況下,和談根本不可能。
正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雲笈宗上方的護山大陣發出嗡鳴,無數流光朝着高空匯聚,雲笈宗所有弟子手中的劍同時震顫。
只見那流光匯聚之處,一個身影高懸在天空中,天青色宗門校服,面上覆蓋銀色面具,渾身衣袍被靈氣卷得獵獵作響,正是孟津。
顏異意識到他要做什麼,一聲大喝,如驚雷從衆人耳邊滾過,“不好,快往後撤!”
護山大陣自雲笈宗建立之初由開派祖師親自設下,煉入了雲笈宗所有修士的劍氣,之前封鎖折丹峯的劍陣僅是從護山大陣中抽出的極小的一部分,堪稱九牛一毛。
這一劍落下,不止折丹峯,相鄰的幾座山都會遭受池魚之殃,雲笈宗周邊的劍氣動盪起碼持續十數月才能平息,這是範圍極廣的攻擊手段,不到萬不得已之時絕不能輕易動用,更何況是劍指向宗門內部。
孟津就算身爲桑無眠的親傳弟子,被他當做下一任掌門培養,也不該在繼任前就獲得動用護山大陣的權限。
“桑無眠,簡直荒唐!”顏異氣瘋了,他一邊飛快後退,一邊捲袖將附近的弟子裹走。
一時間,劍光和人影亂成一鍋粥。
孟津高舉手中劍,劍尖與護山大陣融爲一體,大陣中浮出數以萬計的劍光,直指折丹峯上蔓延的魔氣。
他原本想等折丹峯結界破開,各派長老同魔頭鬥到你死我活之時再出面,沒想到這些軟骨頭,竟眼睜睜看着結界破開,沒有一個動手的。到了這個地步,都還在猶豫不定。
孟津摘下面具,拜聶音之所賜,一條猙獰的傷疤自他左眼角開始,切斷鼻樑,橫劃到右眼太陽穴。今日,他絕不能讓她活着走出雲笈宗。
聶音之猛然被一股恐怖的力量鎖定,渾身一震,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我……”她張開口,想說“我有點不祥的預感”,話還沒吐出口,顧絳已經伸手撫上她後頸,將她按到懷裏。
高空中,孟津朝着某處略偏了下頭,輕喃道:“聶師妹,原來你已經躲到那裏去了。”
以他的修爲,實在難以承受護山大陣上加身的劍意,孟津的七竅都流出血來,持劍的右手已經血肉模糊,劍尖攜帶雷霆之勢,重重劈下。
顧絳在一棟高塔上現身,左手死死按着聶音之,右手朝着虛空抓去,“紅葉。”
折丹峯上蔓延的魔氣倏地倒流回長刀,紅葉拔地而起,刺破虛空,落入他手中。
顧絳五指握住刀柄,迎着頭頂落下的雷霆劍光揮去。
聶音之被他的袖袍完全擋住了,什麼都看不到,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後,耳邊一剎那靜極,隨後響起無數的金石之音。
清冷的,激越的,枯燥的,無數不同的劍音,窸窸窣窣如洪流一樣流淌過她耳邊,聶音之曾經也是其中一員。
這些劍意散入雲笈宗的羣山中,有主的自動識主而歸,已然無主的徒留下一聲劍鳴,消散於天地。
聶音之嗡嗡耳鳴,也不知過了多久,暈頭轉向地被顧絳提出來,一把刀塞入她手裏,刀尖下是還在吐血的孟津。
顧絳站在她身後,鬆開她的手,“你自己決定要不要……”
聶音之想都沒想,一刀戳穿孟津,確定他死得透透的,才滿意地轉頭看向顧絳,“好了,你剛纔說要不要什麼?”
顧絳:“……”他沉默片刻,無奈改口:“要不要喫點東西?”
聶音之看一眼孟津,十分倒胃口,“不要。”
她抿了抿脣,有些生氣地瞪向他:“你是不是隻要看見血就胃口大開?不管那是不是我的血?”聶音之一把將刀拔丨出來還給他,“那你自己舔吧。”
顧絳一臉懵逼,從頭髮絲到腳後跟,都寫滿了問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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