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但顧絳看都沒往這邊看上一眼,帶着雲笈宗那名女弟子御空徑直往山門外去。
“要不要攔下他?”不知是誰問了一嘴。
衆人沉默片刻,有人應道:“攔得下來麼?”
又一陣微妙的沉默後,顏異嘆口氣道:“目前爲止,顧絳並沒有濫殺無辜,相反的,他以一己之力扛下護山劍陣,還挽救了許多未來得及撤退的弟子,我們最好還是別激怒他爲好。”
“阿彌陀佛,顏長老所言在理。”元明大師雙手合十,朝遠處的兩人望去,“想來應是貴派女弟子以世間真情感化了顧絳,才使得魔頭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實乃大善。”
比起顧絳,雲笈宗這一任掌門桑無眠,下一任掌門孟津,更爲行事偏頗,身入歧途而不自知,才引來這一場禍事。
雲笈宗三位太上長老面相各派長老,躬身行禮,“此事皆因我派掌教持身不正所起,雲笈宗愧對於整個修真界。”
“煩勞諸位將顧絳已經離開雲笈宗的消息通報各大仙門,時刻留意他的動向,做好備戰準備,若真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雲笈宗上下定一馬當先,全力一戰,絕不退縮。”
三位太上長老輩分比衆人都要高,如此誠懇表態,就算是柳樺這個脾氣直的,也不好再說什麼。
“三位長老言重了,誅妖伏魔,本是所有正道仙門應盡之責。”
此時,用世間真情感化了魔頭的聶音之趴在魔頭肩上,遙遙望着雲笈宗那座遼闊的試劍臺,嘀嘀咕咕,“他們之前想盡辦法將你囚禁在折丹峯,現在卻這麼眼睜睜放我們走,定是有什麼陰謀。”
這幫仙門長老實在平和得令人覺得詭異,湊在一起也不知在打什麼主意。
聶音之不得不往壞的方向猜測:“會不會是修真界各大仙門已經全部集結,守在雲笈宗外,就等着我們自以爲逃出生天,心神放鬆之時,一舉將你殲滅?”
見顧絳不搭理她,聶音之開始動手動腳,搭在他肩上的手指翹起來,捏了捏他的耳垂,“那這樣可太陰險狡詐了,哥哥,你真的不打算先下手爲強,殺個修爲很高的大能修士震懾一下他們嗎?”
顧絳無聲嘆息,恍惚覺得自己耳旁圍了一圈蚊子,嗡嗡嗡叫個不停,“外面沒有什麼修真界大軍。”
“那定是有什麼誅魔法陣,只等你一腳踏入,法陣啓動叫你灰飛煙滅。”聶音之越說越覺得有這個可能,她立即坐直身子,“顧絳,你先等等,若是有法陣,周遭靈力波動必然會露出端倪,我在這方面感覺還算敏銳,等我先……”
顧絳被她突然坐起的動作帶得晃了晃,“雲笈宗護山大陣剛剛崩潰,如今靈氣紊亂,就算附近有什麼法陣也必會受到波及。”
他說得很有道理,聶音之無言以對,放鬆身體軟軟靠回他肩上。
安靜了片刻,她又忽而支棱起來,“萬一有什麼潛藏的陣法呢?你對咒術陣法一竅不通,當初便栽在向司覺的共生陣上,怎麼還如此掉以輕心?”
顧絳爲自己澄清,“是因爲你的血讓我分心了。”
咒術世家阮家的家主想在他身上下咒都沒能成功,更何況是一個半吊子的向司覺,他會中咒,是因爲聶音之的血味讓他一時分了神。
聶音之聽他這麼說,莫名高興起來,傻乎乎笑兩聲,換來顧絳疑惑的一瞥。
“我的血有這麼香嗎?是什麼味道?很甜嗎?”聶音之搖晃着小腿,漸染的青綠色裙襬,如迎風搖曳的嫩綠柳枝。
懷裏的人就沒安分過,顧絳被她晃得手臂酸,累了,不想繼續抱她了。
他召出紅葉懸空,雙手扣着聶音之的腰,將她丟到刀上。
聶音之側坐在紅葉刀上,身形晃了下,匆忙抓住刀柄,無辜眨眼。
“……”
她這時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過來,她也是個金丹期的修士,也能御空而行,怎麼就這麼自然而然地坐在魔頭懷裏,讓他抱着飛呢?
一定是顧絳抱她抱得太順手了。
“你的血……”顧絳眯起眼睛,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神情說道,“會讓魔很舒服。”
“很舒服?”聶音之萬萬沒想到是這個回答,但仔細一想又覺得合情合理,魔修又怎會僅僅因爲她的血香甜就被誘惑,這血對於他們來說,定還有別的作用。
顧絳只喝她一點血,似乎沒有什麼大礙,但若是喝得多了些,便會有些迷離之態。
最開始那一次她放血獻祭,顧絳一次性吞了太多,昏沉好幾日,魔氣也不受控制,看上去不像是舒服的樣子。
難不成小酌怡情,大飲傷身?喝得多了就會被她直接送走超度?
可根據彈幕中所言,蕭靈受到她金丹滋潤,血肉有了同樣誘惑魔修的效果,她最後跳下萬魔窟渡化萬魔,一魔能分得到一口嗎?小小一口能渡化一隻魔?
若是如此,顧絳都不知道被她超度多少回了。
這種不平凡的設定,彈幕裏有一條倒沒有說錯,她確實是託了蕭靈這個主角的福,才能擁有。
不過聶音之可不管這些因果倒置的狗屁,這血是她的,用來渡化萬魔,還是馴化萬魔,那就是她說了算。
“如何舒服,你仔細說說。”聶音之萬分好奇,眼巴巴望着顧絳,她想盡可能瞭解自己血肉對於魔修的作用,纔好做到物盡其用。
“暫時能被天地接納,不再被萬物排斥。”顧絳攤開五指,已經有了些許熱度的陽光落在他白玉似的手上,不再灼燒,風中蘊含着因雲笈宗大陣動盪所紊亂的靈氣,一呼一吸也不再如吸尖針。
天地無時無刻不在想要剜掉它身上的膿瘡,魔就是忤逆它所生的膿瘡。
神女的血肉對魔來說,是摻入蜜糖的砒丨霜,飲鴆以止渴。
聶音之沒聽太明白,還想繼續問,紅葉忽然往下一垂,帶着她急速墜下,如流星一樣墜入腳下城池,直接從窗闖入一間客棧上房。
顧絳徑直往牀榻走去,頭上髮帶鬆落,青絲垂至腰間,玉簪和罩在身上的玄色寬袍一起落到地上。
他抽下腰封扔到一旁,又一層暗紅長衫落地,眨眼間已經脫得只剩白色中衣,倒上牀閉上眼睛。
這一串動作行雲流水,聶音之都看呆了。
她從小紅葉上跳下來,目瞪口呆地幫他撿起地上散亂的衣物掛好,坐到牀沿上俯身看他,“祖宗,你就一晚上沒睡覺,就這麼困嗎?”
祖宗沒理她。
聶音之拂開他臉上凌亂的髮絲,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小白臉,嫌棄地嘀咕,“你還沒沐浴呢,怎麼能直接上牀。”
她掐了一個清塵訣從顧絳身上掃過,顧絳不耐地皺起眉,翻身往裏滾去,鑽進了被褥裏。
聶音之:“……”她抿脣淺淺笑了一下,起身推門出去,下到一樓來找掌櫃開房。
這裏是雲笈宗仙山地界外最大的一座城池,名喚臨仙城,雲笈宗上的靈氣波動到了這裏,只生出些異常瑰麗的雲嵐,城中還算安寧。
聶音之估摸着大魔頭這一覺該睡到晚上去了,便點了許多好喫的,讓人到晚餐時做好了送上來,交代掌櫃稍後送熱水到屋裏。
客棧掌櫃一愣一愣的,由此發現了客棧一項安全漏洞,決定之後將門窗都要好生檢查一遍纔行。
聶音之轉身準備上樓,指尖上微微一涼,她低下頭恰好看到一縷遊絲狀的黑影從自己袖子裏竄出去,往門口飄,像頭髮絲一般,不仔細看很容易就會被忽略掉。
客棧來往的人,甚至是一個跨門而入的修士,都沒有發現它。
是魔氣。而且還是聶音之已經習慣了的魔氣,以至於才這麼毫無防備地就被近了身。
聶音之攥緊自己被叮了一口的指尖,往樓上看一眼,顧絳不可能起來了,就算起來要找她,也不會用這種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方式。
那縷魔氣掛在客棧門檻上,似乎在等她。
聶音之冷漠看它一眼,轉身往樓上走。
她又不傻,纔不會跟不三不四的東西走,好奇心害死貓,就算這絲魔氣與顧絳系出同源,她上樓就可以抱着魔頭睡覺,怎麼可能被一根頭髮絲勾走。
那縷魔氣眼睜睜看她越來越遠,又不敢追上去,它趁樓上人沉睡,纔敢掐成絲冒險飄來試探一下,萬萬不敢靠得太近了。
那縷頭髮絲從客棧門邊縮回,遊進人潮,鑽進一條街之外的一家酒樓後廚,院中有一大車昨夜才從西北塢城送來的炎炎兔。
一隻肥美的灰兔子被卡在籠子縫隙中,腦袋從籠子中擠出來,三瓣嘴不停蠕動,將那縷魔氣吞了進去。
另一邊,聶音之回到房間,放下屋中所有帷幔,在屏風後舒舒服服泡完澡,用靈氣催幹頭發,嚴嚴實實穿上內裙,繫上腰帶,撩開牀幔爬到牀上。
她跪坐在顧絳身側,左右看看,尋找合適的睡覺位置。大魔頭睡覺姿勢着實很放得開,半點都不拘束,這麼寬敞的牀榻,竟沒有她容身之地。
聶音之想推醒他,想了想,又放棄了。她呆坐片刻,摸了摸顧絳的胸口試手感,滿意地將他手臂擺好,直接枕在他身上。
牀幔內非常暗,也很安靜,聶音之聽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快要睡着時,她突然驚醒。
爲什麼只有她一個人的呼吸和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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