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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作者:寒落晚空
赌场后门直通花园,后门装潢其貌不扬、灯也不亮堂。

  简单的两扇实木雕花门,檐下只吊了两盏灯笼用作照明。

  江弈一路穿花過柳,急急忙忙钻過花园小道,眼前终于豁然开朗的同时看见了道路尽头。

  灯光被墙体切割成明与暗。

  门外阴影裡,一道修长的身影斜靠墙面,右膝微屈,脚跟抵在墙角。

  他唇间含着烟,眉目微垂,似乎对旁边来来往往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急匆匆的脚步一顿,再抬步,已放慢到寻常的速度,江弈插着裤兜慢腾腾摇到门口,目不斜视地经過他身边。

  左脚跨进门,旁边阴影裡的那点火星炽亮一瞬,松懈的唇间缓缓漫出烟雾。

  同时冷淡而含糊的男声磨過耳膜:“沒想到,竟然是你。”

  江弈扭头作出夸张的表情,撤回左脚:“哟?九少?真巧啊。”

  “真巧。”纪九韶抬头望向头顶上的夜空,自语一般的轻声道:“時間不早了。”

  江弈跟着望天:“過十二点了,是不早了。九少刚结束?今天手气怎么样?”

  “我只打算等這一根烟的時間,你来的很巧。”

  江弈扫過那根已经燃了一半的烟,反而笑了笑:“岂不是再晚上半根烟的時間,就错過了。”

  “错過?”纪九韶重复他的用词,低下头来看他,熟悉的灼灼逼人,跟照片裡的视线截然不同,“你就這么想见我。”

  江弈一呆,点头又摇头,嬉皮笑脸道:“谁不想在九少這裡留個印象,多晃悠几次,指不定你就记得了呢?”

  纪九韶将烟取下来,夹在指间随意掸了烟灰,又指了指身边的位置,“聊聊?”

  “玩牌讲究时运,過了吉时手运就沒了,下次吧,下次一定陪九少聊尽兴。”江弈笑眯眯地推拒。

  “不想在我這裡留個印象了?”

  被自己的话堵住,江弈只能打哈哈。

  “還是扑克比我要紧?”

  “哪有的事儿。”

  還想再找理由,纪九韶却不再跟他绕弯子,“他正在兴头,今晚沒空见你。”

  “谁?”江弈面不改色,一脸恰到好处的茫然。

  纪九韶眉目重新匿入缭绕的烟雾中,“如果你想舒服下去,劝你不要继续淌纪家的浑水。”

  “什么纪家的浑水?”江弈无辜摊手,“如果我說我只是单纯手痒了来玩两把,九少会不会信?”

  說完等了几秒,见纪九韶仍只半低着头抽烟,全然沒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清了清嗓子给自己圆场:“走后门這事我可以解释,真的。”

  左右瞄了一圈,確認沒人经過,才凑到纪九韶跟前去,压低声音:“行内人才知道的内幕,金沙赌场裡有個风水阵,叫‘虎口风水局’,从正门进的人,十赌九输。這赌场正门面朝十字路口、百川汇聚,门前老虎口大开,吸财聚气、煞气最重。而且正厅還摆着三把镰刀,专门砍過路人财运,绝对不能走啊……”

  江弈双手合十,朝面前的实木门拜了一拜,虔诚得很:“我找大师算了,只有走后门才能破它的风水阵。”

  纪九韶终于掀起眼帘,目光掠過烟雾后的那一脸煞有其事,咬着烟头慢慢道:“我今天不是很有耐心。”

  “知道了知道了。”江弈举手投降,抱手往墙上一靠,“真是沒有幽默感。”

  斜见旁边人唇间的烟,烟瘾也好似被勾上来,咂了咂有些发干的嘴巴,从臂弯下伸出两根手指勾了勾,“来一根。”

  纪九韶整包扔過去,江弈双手接住倒出一根出来叼在嘴裡,剩下的特别自然地塞进自己兜裡,又扬眉:“火呢?给烟不给火,你在调戏我?”

  纪九韶今晚似乎沒有說闲话的兴致,咬着烟屁股抖掉烟灰,露出火光更明亮的烟头。

  江弈了然,自觉地凑過去,拿手拢着点燃了。吐掉第一口,又深吸一口過肺,徐徐吐出青雾,转過头看他,“我才收到消息過来,九少就已经在這守株待兔。不過,你怎么笃定有兔子?我要真是来赌一把的岂不是很冤枉。”

  “巧合太多,你觉得還是巧合嗎?”

  江弈耸耸肩,纪九韶之前或许沒怀疑過自己,但今晚在這碰到,几乎坐实了自己跟纪家裡的人有联系。

  短短一個月内,在酒吧裡和吴经理一起是巧合,纪芷欣替他求情也是巧合,纪家人到c市的第一天就跟他进同一個赌场,难道還是巧合?

  可是……江弈舔了舔牙尖,忍住不让自己露出什么微表情。

  一根烟的時間也能给他赶上,這难道不是“巧合”嗎?

  “不管你是为了什么跟他们做交易,断了。一旦沾上他们,再想脱身不是件易事。”

  “九少是在好心劝我?”

  “是。”

  “为什么?”

  夜色疏淡,纪九韶抬头看向晕黄的月亮。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個不容易接近的人。”

  江弈咬着烟屁股咧嘴:“九少对自己认知居然這么精确?”

  “你不怕疼。”纪九韶說,“是個例外。”

  江弈咬着舌尖笑了一下,揉了揉自己刚好的手臂,“毕竟皮实耐操。”

  “你跟金克年,时火的第二

  股东,合伙创办的魅金在各一线城市的试营反响不错,时火市值也因为它增长了不少,今年市场刚进入高速扩张期——”纪九韶不再看月亮,偏下头问,“江弈,這裡就那么值得你在這個时候扔下魅金回来?”

  “扩张市场哪有這儿好玩啊。”

  江弈双臂枕着脑袋靠在墙上,沒心沒肺极了。

  “魅金能起来,那是多亏了金老二的‘钞能力’,那么多钞票,就是丢给一头猪它也能给你拱出個形来。该熬的熬過去了,现在躺着等分钱不舒服么?”

  “再說了,垫脚的石头,你踩完难道還会把它捡起来揣怀裡嗎?”

  江弈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回忆。是,为了办好魅金club,他从小泡在酒缸裡的铁胃喝出過血,低三下四地腆着脸求過人办事,也顶着被灌成水泥柱的风险跟涉黑地头蛇们交涉。谈生意嘛,跪着谈也不寒碜。

  但现在,魅金怎么样,对他来說,其实一点都不重要了,就算它是块金砖玉石也一样。

  他流的血汗泪,从来都不是为了魅金。

  沒有人能想明白江弈行事的动机——一個以自我为中心的天生精致利己的享乐派,居然会对自己汲汲营营多年即将到手的成果弃之不顾。

  阿彦不解,纪芷欣不懂,金克年也莫名。

  如果沒有发现照片上的江弈是另一副模样,纪九韶可能也沒法想明白。

  不過一旦想明白了,就不可避免地想要探究那动机究竟有多炽热。

  或者說,他期望更灼人。

  “你有一個无限容忍你的父亲,有多数人求不来的舒服和安逸,不需要对任何事情负责,广义的规则对你形同虚设,总有最简单的方法达到目的。只要不碰不该碰的东西,你可以舒适安逸地過以前的日子,像你說的,躺着分钱很舒服。”纪九韶說,“你沒有任何冒险的必要。”

  “以前我是這样想的。”江弈盯着他。

  他曾经望而却步。

  他深知纪家也好纪九韶這個人也好,不去碰才是最正确的抉择。

  所以,高中,他默然看了三年,什么都沒說,什么都沒做。

  大学四年,告诫自己已经沒关系了,忘掉就可以了。

  就连四年前被赶出c市的时候,他也只是缩一缩脑袋换個地方快活。

  他心裡一直怕、顾忌很多事,因为過于清醒。

  直到某一天再也沒法忽略血液裡强烈的渴望,再也沒法默然下去。

  “可惜现在不是了。”江弈說。

  阴影裡的火星子愈来愈黯,烟也被微风拉扯成一线,似乎随时都要熄灭。

  纪九韶在阴影中安静地注视了他很久,才缓缓說:“很好。”

  江弈不知道他在說什么很好,见他烟沒了,掏出烟盒准备扔回给他,男人的心照不宣——再来一支。

  “不需要了。”纪九韶自墙上撑直身子,走到垃圾桶边捻灭烟头,“我现在心情不错。”然后回头补充了一句:“不是嘲笑。”

  因为本能,江弈目光总是随着他移动。

  被切割的光影交界处,男人转向他的面部轮廓裡有一样异常清晰。

  那常常平直的唇线意外地弯出一道弧度,是笑。

  “江弈。”纪九韶念了念他的名字,“你总能出乎意料。”

  “对你要做的事,我不予任何评判,但对你持有的执意,我惊叹并且喜歡。”

  语气是不带遮掩的欣赏。

  纪九韶又一次抬头望向夜空,“因为我们這样的人,舒服得過于容易,反而比任何人都更难站起身去看月亮。”

  他开始喜歡他看向别处时江弈看他的眼神。

  清醒着狂热。

  江弈沒有问月亮是什么,他愣在原地,视线定在模糊带笑的轮廓上,脑子裡都是那点浅淡的笑,還有“月亮”。

  毕业典礼,优秀毕业生代表讲话,更准确的說是念稿子。

  讲话永远是校会上最无聊也最必不可少的环节,沒波动的声音会通過广播传到整個校园,叫人无处可逃。

  江弈在最后一排,离演讲台远到只能看见人影子。

  毕业典礼总得露個面的。

  听着冗长的句子,他打了一個哈欠,就算是纪九韶,在毕业典礼上念出来的演讲词也跟白话八股一样,套路贫乏。

  不過令人犯困的演讲不妨碍底下的人欣赏台上的人,大半個会场都向着演讲台方向引颈而望,时不时交头接耳,女生们尤其兴奋,红着脸嬉闹。

  跟他隔了十几排的陈素素,从纪九韶出现后便聚精会神的注视着台上,连姿势都沒换過一下。

  真沒意思。

  江弈收回目光,拉過身边的人当靠垫,把广播裡沒感情的声音当做催眠曲,眼睛虚眯,似乎很快就要睡着。

  ……

  “1月亮和六便士中說,但是大海却总是那么平静,总是沉默无言、声色不动,你会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也许這只是我自己的一种怪想法,但我总觉得大多数人這样度過一生好像欠缺一点什么。我承认這种生活的社会价值,我也看到了它的井然有序的幸福,但是我的血液裡却有一种强烈的愿望,渴望一种更狂放不羁的旅途。”

  “我们都有選擇一生中最想为

  之努力的东西的自由。這种自由只取决于我们自己,与其他任何东西无关。”

  “最后,再引用它的一句话做为临别赠言——’满地都是六便士,他却抬头看见了月亮’。祝大家都能看见自己的月亮,并拥有舍弃六便士去追逐它的勇气。”

  纪九韶折好稿子,向乌泱泱的人群微微躬身,“谢谢。”

  最优秀的毕业生代表在雷动的掌声与吹哨声中走下台。

  “月亮河六遍事?什么事要讲六遍?”江弈突然扭头问旁边的男生。

  “啊!江哥你沒睡着啊?”被当做肉垫的男生吓了一跳。

  他们這些在学校混日子的人当然不会去看课外名著,不過他总归听人說過,有些小得意地科普:“是一本书,叫月亮和六便士,便士是大不列颠货币单位那個便士。”

  后来,江弈在人后躲躲藏藏地看完了生平第一篇课外读物,对他来說,看书被人发现是一件比打架输了更加羞耻的事情。

  文章不长,不過他沒看懂,只记得书裡男人抛妻弃子去画画,整篇小說充斥着ntr、接盘、绿帽奴等元素,男女关系混乱不堪。

  看完后他還一個人在心裡嘀咕,纪九韶为什么会对這种小說感兴趣。

  现在,江弈靠着墙壁哑然失笑,仰头去看月亮。

  原来,纪九韶是他的月亮啊。

  作者有话要說:1引用自《月亮和六便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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