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六章一场儿戏?
所以他知道自己不管怎么问,应该也问不出什么来。
只是他现在心中被堵住了什么似的,若不知道真相他就出不来這口气。
什么叫不是我們?
只是我?
楚伯来的话他根本就理解不了,可他又觉得這句话便是解开真相的关键。
“伯来兄。”
尉迟万年把刀收回去。
“這件事从头到尾都不对劲,虽然我不知道你谋求的到底是什么,但我看得出来你其实也沒想過要害我。”
“上次在虎跳山见面的时候,我就看得出来你心裡藏着许多事,你不与我說,也不与其他人說。”
“那时候我就觉得你虽信誓旦旦,提及徐绩的时候也语气笃定,可我還是觉得,你和徐绩不是一路人。”
楚伯来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他看着尉迟万年說道:“你不必套我的话了。”
他笑了一会儿后,语气诚挚起来。
“万年兄,我不会害你,也可以明确告诉你,你妻儿的事与我无关,甚至都不是你自己想的那样。”
“他们做错事甚至和别人无关,你是他们的至今亲人,所以总是觉得他们本身不坏。”
“若无别人坑害,他们终究是不会犯错的......可是万年兄,你错了。”
尉迟万年道:“你难道還想骗我說,那些贪墨之事全都是他们自己主动做的?”
“是。”
楚伯来道:“确实是他们背着你主动做的,你的儿子打着你的旗号招摇撞骗,你的妻子以你的名义把生意做到各行各业去了。”
“我們找人,万年兄真的以为是去找那些难啃的骨头使劲儿去啃下来?”
他摇摇头:“万年兄,這些道理原本浅显,只是因为牵扯到了你的家人所以你不愿意相信。”
“我們要找的人,当然是找本身就有弱点有漏洞可以利用可以收买的,而不是找一块硬骨头拼了命也得把他啃下来。”
“当初你做府治的时候,你妻儿都沒有随行,那個时候他们就敛财有上万两之巨,之后更是无所顾忌。”
“你担心把他们带在身边,有人不能从你身上找到破绽便去找你的家人。”
“你想的沒错,确实会這样,所以你不把他们带在身边的想法沒错。”
“但你想過沒有,你不带他们在身边,他们也很开心,其实你自己也早有察觉,难道不是?”
尉迟万年道:“若无别人勾引坑害,他们怎么可能做错事。”
楚伯来道:“看,谁都說自己家裡人变坏是被带坏的,不愿承认自己家人是带坏别人的那個。”
“我小时候有一個同村好友,自幼一起长大,一起去学塾读书,可后来我們读书都读的一塌糊涂。”
“我母亲总說是他带坏了我,而他母亲总說是我带坏了他,便不准我們再来往,可实际上,我們谁带坏了谁?”
“你的儿子在老家利用你的身份做了很多生意,你又沒有给過他们那么多银子,他们怎么起的家?”
“告诉商人說他们是府治的儿子,可以给他们开方便之门,這便是起家之资本。”
“你的妻子,告诉家乡人說你可以帮忙安排做官,只這一项,她就从你老家得了超過五万两。”
楚伯来說到這叹了口气。
“万年兄,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找上你嗎?”
他看着尉迟万年的眼睛:“只因为你不是沒缝的鸡蛋。”
“你在胡說什么!”
尉迟万年眼睛再次瞪圆了,杀气也在此从他眼神裡抑制不住的释放。
“万年兄,看清楚些吧,你表面上看起来沒有一点缝隙,苍蝇想吃也钻不进去。”
“可实际上你身上早就已经千疮百孔,就算我們不拉你做這些事,你的下场又能好到哪裡去?”
“以你妻儿的所作所为,朝廷追查下来你也不只是被罢官那么简单。”
楚伯来道:“你可以认为是我利用了你,但我也只是让你提前结束官场生涯罢了。”
“而且我還会为你安排好退路,最起码不至于让你的家人被朝廷查办斩首。”
尉迟万年直视着楚伯来的眼睛质问:“那你呢,你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楚伯来摇头:“我說過了,這些不是你该知道的。”
尉迟万年深吸一口气:“那我问你最后一個問題,虎跳山上你约见的那些同袍,都和我一样?”
楚伯来又摇头:“不一样,他们比你陷得深。”
尉迟万年不知道再說些什么了。
“万年兄。”
楚伯来道:“到了该走的时候就走,其实你是什么样的人,你自己最为清楚。”
“這么多年来,连你自己本心都不坚定又哪裡来的底气认定你妻儿无辜?”
“你自己也都是在摇摇摆摆之中度過,勉强守着一份自身清白......”
尉迟万年怒道:“可是你们毁了我的清白!”
楚伯来摇头,他已经不想再解释什么了。
良久之后,尉迟万年终究還是转身离开。
這场叛军围攻冰州的事,更像是一场闹剧。
一场儿戏。
连尉迟万年這样原本摇摆的人都要认真起来的时候,楚伯来却說不必再认真了。
這对于尉迟万年来說,不是被人戏耍了又是什么?
关键是被人戏耍了之后還告诉他,你都是自找的。
這本就是你的结局。
他有些颓然无力的在椅子上坐下来,脸色越发的苍白。
“你......或者是你们,最终想要的是什么?”
他嗓音沙哑的问。
“你刚才就說那是你最后一個問題了。”
楚伯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在大帐裡找了些纱布包住脖子上的伤口。
“我們的目的是争取,是让人看到我們還有用。”
楚伯来道:“我把這個答案送给你。”
說完后他先一步离开了大帐。
尉迟万年也不知道自己在這帐篷裡坐了多久,只感觉一生就在這浑浑噩噩之中過去了。
時間好像在這一刻停滞不前,又好像一瞬就過了一生。
等到他起身的时候,看到帐篷外边已经乱作一团。
那些叛军已经在各自逃走,却无人来理会他這個主帅。
茫然间他往冰州城方向看了一眼,看不见那個应该還站在城墙上的少年。
他忽然有些羡慕,羡慕叶无坷的单纯和纯直。
好像以前他也是這样,远远的那個看不见身影的少年身上,应该满满都是他曾经的模样。
回想起来,在大宁立国之前。
他们一群老兄弟在大胜之后端着酒碗畅饮,他就曾高呼......老子活着就是改变天下的人,老子就是有让天下人過上好日子的本事!
這句话,在时隔多年之后击中了他的脑海。
也击中了他的心脏。
站在那看向冰州城的时候,尉迟万年甚至忍不住想要往冰州方向走。
他想走到那少年面前,认认真真的告诉对方一声。
别变心。
然后他才恍然過来,自己有什么资格去交代那少年一句别变心?
想到楚伯来之前的那些话,尉迟万年只觉得自己脏了。
哪怕是他决定接手叛军攻打冰州务必要杀死叶无坷的那一刻,他都沒有觉得自己脏了。
往另一個方向看過去,他看到楚伯来身边站着几個人。
楚伯来在低低的交代什么,那些人纷纷点头。
然后楚伯来就走了,背着一個不大的行囊。
那個样子,大概也像极了楚伯来当初离开家乡投奔宁军的时候。
一個人,朝着未知的远方大步前行。
不......不是的。
当初他们選擇投奔宁军的时候朝着的方向不是未知的。
恰恰是因为他们都知道,只有投奔宁军投奔陛下才最正确,才能实现自己的理想,才能让天下不一样。
那個时候的選擇不是未知,现在才是。
良久之后,尉迟万年自言自语了一声這到底是怎么了。
然后孤独的落寞的走向远方。
楚伯来告诉他去哪儿找他的家人,然后怎么离开大宁。
可他现在却感觉,每往前走一步,他就都是在失去什么东西。
当他找到他的家人的那一刻,他也就失去一切了。
城墙上的叶无坷站在那看着叛军逐渐退走,本应该高兴起来可却眉头紧锁。
他觉得不应该。
叛军退走当然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可他就是高兴不起来。
尉迟万年說這场攻城战是個儿戏,叶无坷看来這也是個儿戏。
他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预料到了他所能预料到的所有变故。
唯独沒有预料到,战兵只是才一出现叛军就退了。
在叶无坷的判断中,叛军還有后手。
如果沒有的话,那辽北道的局面又是什么?
尉迟万年等人为何要把辽北道的局面直接撕裂?
他们沒有后手那出兵又是为什么?
难道他们就那么自信一定能在几天之内攻破冰州所以沒做其他准备?
這不可能。
叶无坷脑海之中有些混乱,隐隐约约的有個身影从這混乱之中冒出来。
等叶无坷努力让脑海平静下来的时候,那身影才逐渐清晰。
是白经年。
让叶无坷判断辽北道会有更大更乱局面的人是白经年。
可白经年莫名其妙就死了。
辽北道更大更乱的局面现在也如同闹剧一样结束,叛军已经四散逃离。
难道說是诱敌之计?
是想引诱叶无坷带兵追击?
不可能,对方也都是曾经的领兵大将,他们怎么可能断定叶无坷一定会追。
這一切都不合理。
再想到之前叛军在城裡的内应抢夺城门,出现的叛军数量明显和叶无坷预估的不符合。
這两日叶无坷也让秦焆阳去查了,這事不难查到。
是一個银面人阻止了那些人去攻打城门,這又是为什么?
那個银面人,到底是站在哪边的?
无数的疑问在少年心中升腾起来,让他更为不安。
不只是叶无坷有些看不懂,三奎也看不懂。
就在前两日叶无坷還让余百岁找机会突出去回长安报信,现在叛军自己散了。
這算什么?
“姜头......”
三奎忽然问了一句:“叛军那边是不是有我們的人?”
叶无坷无法回答。
三奎說:“如果叛军那边沒有我們的人,我实在想不出這是为什么。”
他盯着溃散的叛军,眼神裡的疑惑和叶无坷一模一样。
“這是......逗我們玩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