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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屬下來遲。”斬離請罪。
姜與倦垂目,後頸隱隱作痛。
他沉吟片刻,目光安撫,“無妨,今夜外出本就祕密,不宜引起騷動。你帶人守在外面,做的沒錯。”
說起昨夜的刺客時,神色轉冷,“此人于禁地來去自如,更有人裏應外合,已成隱患,務必派幽均衛嚴查。”
斬離:“是。”
太子眼神靜而冷,手中捏着一幅白絹,染點點血跡如紅梅。
日頭正好,白妗抱出頂樓有些發黴的書卷,去往院中,置於鋪好的青布上晾曬。
她一身深青色粗布衣,頭系同色佩巾,尋常宮人打扮,卻不知爲何一舉一動,皆有種別於他人的韻致,數位共事宮人與之擦肩而過,更顯出她的不同來。
過路的掌事嬤嬤衝這少女看了幾眼,樣貌普通,無甚過人之處啊。偏偏背影瞧着,便覺這妮子腰這般軟,身子這般細,骨肉勻稱,行走端莊。
嬤嬤在宮裏待了許多年,早就練就毒辣的目光,看人不會錯,這不大像個幹粗活的奴婢,許是家裏落魄不得已才賣身入宮吧?心一動,一合計,扭身向屋裏喝茶的司經局掌事詢問去了。
白妗潛入宮中已有半月,頂的是個商家女的身份,她平日不喜與人往來,旁人都覺得她不大好相處,是以也不怎麼搭理,她自個兒也樂得清閒。
做完活,想着去南邊的膳房“討”幾塊點心來喫,幾個宮女圍在一起嘰嘰喳喳,不知議論些什麼,白妗裝作路過,不太巧地耳力極好地聽見了一切。
“太子殿下挑選初禮宮人?”這是個臉上有雀斑的姑娘。
“何爲初禮宮人?”
“就是那個,那個,”頭戴一朵黃色絹花的少女紅了臉,“教授殿下敦倫之禮的宮女啦。”
說着深深垂下了頭,一朵小黃花在風中不勝嬌羞。
正值芳齡的少女們紛紛臉紅的臉紅,捂脣的捂脣。偏偏雀斑姑娘膽子大,憧憬道:“太子殿下會親自來挑選嗎?”
旁邊少女推推她:“聽說殿下今日辰時便出宮剿匪去了,你別想了。”
其餘女也垂頭喪氣。
太子殿下?白妗回想昨夜,那立於寒風中被她錯認成女子的吹笛人,長得那樣斯文秀氣,放在江湖上就是一副好欺負的樣子,沒想到肚裏壞水還樣多。自己還被他擺了一道,想到這白妗就覺得心頭有股氣梗着。
她冷笑一聲,不小心踩碎腳下枯枝。
“誰?!”竊竊私語的少女們驚呼,作鳥獸散。
半個時辰後,白妗,雀斑姑娘,小黃花站在院子中吹着寒風面面相覷。還有兩個不認識的,搓着袖子一臉惴惴不安。
相熟的姑娘們咬起了耳朵,白妗則冷臉蹙眉,房門吱呀一聲,一個兩鬢斑白,笑眉慈目的嬤嬤走了出來,她在五個姑娘前站定,清了清嗓子說:
“今日起,你們會被調到通明殿伺候。待下月冠禮,殿下會從你們五個當中,親自指定初禮宮人。”
身邊一個富態可掬的公公忙以眼神示意:
“哎喲,這可是你們天大的福氣呀。還不快謝謝常嬤嬤?”
白妗錯愕。
第3章入侍
少女們醒過神來,或凝重或欣喜地紛紛行禮,白妗也規規矩矩福了福身,口中道:“謝常嬤嬤大恩,奴婢終身難忘。”
福氣,真是天大的福氣,讓人消受不起。
嬤嬤笑眯眯地點頭,領着五人出了司經局。
“進了通明殿,你們會先做一些普通宮人的活計。待殿下回宮,再由老身尋個機會,將你們引薦到殿下跟前。”
“這幾日,皇后娘娘或許會來相看一二,萬萬記得哪些該做,哪些不該做,哪些話說得,哪些話說不得,切莫亂了規矩,否則,老身也保不了諸位。”
她說話慢條斯理,卻有種不怒自威的威嚴,衆人忙答“是。”
一路來到東華門。
東華門內便是東宮,大昭太子的居所。
常嬤嬤一路給她們說了些毓明太子的事蹟,無非就是容貌好、性情好、文武雙全,似乎天底下沒有比她主子更好的男子了,白妗琢磨她許是毓明的奶孃吧,聽說在自個膝下撫養長大的孩子都是這般,怎麼看怎麼好。
就像師父看她師兄。
“進了這道門,你們便離奴婢這個身份遠了一步,相當於多了個當主子的機會。不過,切忌一朝飛上枝頭,便把尾巴翹上天了去!殿下寬宏,也許不會計較,但老身,還有崔常侍都會時刻盯着你們。皇后娘娘對殿下也一向關注,時不時也會派人過來,你們的所作所爲逃不過娘娘的眼睛。”
她一字一句皆是告誡,衆女不由噤聲。
“還望各位姑娘,謹記老身今日所言。”
常嬤嬤說着,向五位少女行了個禮,把她們嚇了一跳,光是這副謙卑的態度,便很出乎意料了,怎還稱起“姑娘”了呢。
連忙還禮。
白妗卻覺得她說話很有方法,先把姿態放低,給足她們面子,卻又把靠山端了出來。
縱是後面真有人被太子看上,想恃寵而驕,惦念着提攜的恩情,還有她背後的皇后,約莫也不敢太過火。
威懾便很到位了。
“你們三人,既然是司經局出來的,便暫時在弘文館領個差事罷。”弘文館是東宮專屬的書館,偶爾殿下會到館中讀書,或是辦公。常嬤嬤此言正是對白妗等人所說。
另兩位出身司植,同樣的安排到苑中照料花植。
翌日,一大早,白妗等人就被叫醒,常嬤嬤說爲了早做準備,她們五個,這幾天需得學習如何伺候主子。
第一天,學習脫靴、疊被、穿衣,其中還頗多講究,比如爲殿下脫靴時需得平跪,以雙手捧足,脫襪時不得觸碰到殿下肌膚,神色需時刻恭敬,眼睛不得亂瞟,以及穿衣時,要根據情況挑選玉帶或是金帶,殿下的書案要時常拂拭,殿下喝的茶必須七分燙,殿下起夜要隨身侍候……
白妗嘟噥一聲:“是不是還得給他刷夜壺?”
旁邊有人噗嗤笑了出來,是那個雀斑姑娘,見白妗看她,有點惴惴不安地低聲說,“對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白妗搖頭,聽她介紹自己姓杜,名相思,便也禮尚往來:“我……”
“白妗。”杜相思笑了笑,“我知道你,做什麼都一個人,瞧着冷冰冰的,都不敢跟你說話。”小心地瞟了她一眼。
白妗露出一個笑容,輕聲說,“我只是不太擅長與人相處。”
杜相思看白妗,驚訝她笑起來竟然有很淺的梨渦,爲原本平凡的臉蛋增添了幾分生動與甜美。
她偷偷觀察過,這五個姑娘中,白妗的容色並非上乘,隻身量與氣質很是不俗——也許是她看走眼了。
杜相思一臉若有所思。
常嬤嬤示範完,便讓幾人學她模樣做一遍。
白妗抖開一件天水青雙蓮雲紋袖衫,手臂忽然被戒尺打了一下。
“方纔老身是怎麼說的?殿下平日裏只穿素色常服!你這小蹄子到底有沒有認真在聽?”
“妾覺得這件好看。”白妗瞥了眼屏風上掛着的一排白衣,眼睛看着常嬤嬤說。
“妾”也是嬤嬤要求她們改換的自稱。
“你覺得?你覺得就可以了嗎?一切要以殿下喜好爲先!”嬤嬤揮起戒尺,狠抽了白妗一下,神色尤其嚴厲。
充作衣架子的杜相思憋笑憋得花枝亂顫。
“是。”白妗忍氣吞聲,重新挑了一件雪色襴衫,披在相思身上,蹲下身,爲她繫帶。
“好熱鬧啊,”此時一道明亮的女聲傳入耳中,“這是在做什麼呢。”
嬤嬤往門口福了福身:“杜姑娘。”
那着紅裙,戴南海明珠簪的少女倚門而立,抿脣笑道:“嬤嬤不必多禮。我到此處來,不過是奉姨母命,給殿下送及冠的賀禮。順便來看看嬤嬤爲殿下新選的侍婢。”
恐怕最後一句纔是重點吧,常嬤嬤低眉順目,應了聲“是,”對白妗等人道:
“這位是杜大人的千金,你們需得稱一聲‘姑娘’。”
杜茵閒步,走到屏風前,手指摩挲過件件細膩冰涼的白衣。
嬤嬤笑道:“這些都是殿下歸置的舊衣,不礙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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