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溫潤的白玉,雕成白鶴振翅的樣式。質地算不得極品,卻也是上佳的料子,款式格外素淨。
他看着這根簪子,頓在了那裏。
白妗這纔開口。
貓兒一般的呢喃撞入耳廓,似羞澀:
“過幾日,是,是上巳節,也是……殿下的冠禮。妾,妾沒什麼拿的出手的。在街上,看見了這個,就買了下來。想着,應該很襯殿下。”
他用內力壓制着她,她在疼,五指不自然地張開,脣瓣都在發抖。咬字也是,慢慢地一字一頓,努力偏過臉,想要看看他的神情。
姜與倦忽然很想捂住她的眼睛。
彷彿被她看到了,
就無所遁形了一般。
可他沒有。
他撤去了所有力道,沉默地坐於身後的石凳之上,而她放下古琴,起身,微微嘆息着,俯下來摟住他的脖頸。
白妗貼近他,將腦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身體的重力倚靠向姜與倦,像是不經意打個盹,順勢坐進了他的懷中。
簪子握在手裏摩挲。
男子的肩很是寬厚,精細的布料,與臉龐尤爲熨帖。能看見分明的竹葉紋。
她側目,打量那修長的頸項,與下巴連結的線條,勾勒一抹幽深的欲色。其間的凸起,又彰顯着男女的不同。
她知道她的這個動作,是很危險的動作,他的手就在她的腰上,她的呼吸掃在他頸側。
於她而言,身邊人隨時可能獸性大發。於他,則是脖頸隨時會受到致命一擊。
可是他們誰都沒有衝動,
就像僵持着了一樣,白妗緩緩舉起玉簪,指尖繞起他散落的長髮,細心綰起。
他信她麼?
不,他絲毫不信。
和尚測骨之能,無人能及。她身懷武功,那個“是”字言猶在耳。她千真萬確,就是那夜那個不擇手段、狠毒狡詐的女子。
而且,極有可能與東府起火、與亂.黨餘孽有千絲萬縷的聯繫。最正確的做法,不是殺死她,更不是放過她。
而是將她投入刑部大牢,用無人能忍受的刑罰,逼問出她真正的企圖。
可當那柔軟的手捧起他的臉,與那雙小鹿一般的,滿含柔情的眼睛對視。
她雙頰紅暈、強忍着羞赧,連身體也因爲靠近在微微顫抖,每一次呼吸都似帶着甜香。
他又爲什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問:“殿下可知,民間的夫妻是怎樣的?”
“……夫妻?”他喉嚨乾澀。
“對殿下來說,是很陌生的詞吧,”
白妗愛憐地看着他,就像這世上每個陷入情網的少女,控制不住氾濫的情思。
與此同時,她的意識又被抽離,冷冰冰地飄在半空,聽“自己”吐出那些溫情的話語。
“妾的爹孃,是民間一對普通的夫妻,青梅竹馬,門當戶對。我很小的時候,總會看見爹爹爲孃親描眉。每當這個時候,孃親就很是開心,她會朝爹爹笑,那笑容像桃花一樣明媚。然後,她會爲爹爹束髮。”
“一直以來,妾很羨慕。”
假的,都是假的。
她生下來就沒見過父母。在青衣教長大,摸滾打爬,八歲以前,過的是弱肉強食的生活。學會討好、乞憐,也學會陰謀、利用。
若沒有師父,她到如今也不辨是非,只因從無人教她。
爹孃這兩個字眼,於她沒有任何意義。
只是當作攻心的手段:
“妾的孃親告訴妾,”
姜與倦的發濃而長,撩在手裏,滑如絲,真是養的一身好皮肉,她在心裏輕嘆,摟住青年的脖頸,在他耳邊說:
“夫君的發,只能由他的妻子親自梳理。”
微熱的氣息撩過,姜與倦有點失神。
少女忽然將額頭抵在他的額頭上,與他對視,眸裏星光般的笑意,脣邊梨渦淺淺,
“殿下喜歡妾送的禮物麼?”
他高挺的鼻樑,幾乎與她的長睫相碰。
這距離太近了,近到他爲了不丟臉地盯着她的臉走神,必須分散出一些注意力。
他不由自主地,去想她問的問題。
喜歡?不喜歡?
換作以前,毓明太子絕對會覺得這樣的問題,十分沒有意義。
是手上待處理的卷宗不夠多,還是演武場的弓箭不趁手,爲什麼要浪費光陰思考這些事呢?
可是少女的眼睛裏像有一個巨大漩渦,凝聚着星光,又像幽深不見底的洞穴,藏匿着無數神祕。紅脣翹着,看着他目不轉睛,她是如此渴望一個答案,
就像渴望着他的心意。
青年的呼吸重了一些,不由自主地握緊白妗的手,直到她的手心漸漸暖了起來,不再像之前那麼冰冷。掃了一眼她的袖口,會不會太過單薄?他蹙起眉,將她抱得離自己緊了一點,伸手解下外袍,順勢披在她的身上,白妗卻擋在身前,不讓他動手,幽怨道:
“殿下,你怎麼不理一理妾。”
姜與倦不語,拿開她的手,爲她細心地攏好外袍。
淡淡的梅花香氣籠罩住她。
外衣是深色,罩住她整個肩頭,體溫的熱度傳來,臉龐回覆了血色,也顯得嬌嫩許多。
周圍全是男子的氣息,無孔不入,甚至有種強烈的侵略性,白妗不自在地扭了扭,誰知他輕咳一聲,手虛虛地掌住她的腰:
“別亂動。”
白妗依言,索性攀住他的肩膀,懶懶在他懷裏趴了一會兒。有點困,她壓下睡意,強撐着打架的眼皮,依舊執着:
“殿下,到底喜不喜歡嘛。”
姜與倦垂下眼瞼,看着懷裏的人兒。
他每一年生辰,都能收到許多東西,盡數放在東宮的庫房之中。
每一樣拿出來,都價值連城。
發間這根玉簪,絕對是再平凡不過的物件。
卻也許,是一個小小的奴婢,傾其所有,才能付出的東西。
就在這一個輾轉間,
姜與倦默認了她“奴婢”的身份,
他竟是要將錯就錯下去。
青年的眼瞳深不見底,神色慢慢轉變得柔和。
白妗覺得多半是感動了,嗯,感動了就好,也省得她再添油加醋。這下多半是安撫成功了。
不過她決定再添一把火,誰讓他半夜跑到她牀前來嚇她。
“哎,”向那玉白的耳廓裏吹氣,她故意壓低嗓子說,
姜與倦的臉色忽然發紅,一直紅,紅到了脖子根,他猛地轉過臉瞪向她,眼角也是一片綺色,豔得驚心。
白妗早已忍着笑溜了。
修長的五指在腿邊,緊握成了拳。
他額上青筋一根根出現,君子之態再也維持不住,臉色如同從沸水中撈出,
放肆。簡直放肆!
作者有話要說:哎,聽說小h文練文筆……
第23章知音
紅脣微張,聲音幾乎滴出蜜來。
“看來夫君更喜歡妾。”
夫君,
夫君……
少女軟甜的聲音還在四周迴盪,怎麼也驅逐不去。
姜與倦躺在榻上發呆。
他牙齒咬合着,脣瓣微抿,阻止臉部肌肉不自然的上揚。
想到她含笑的眉眼,腮邊垂的淚。扮可憐的表情,呆滯的,笑的、還有一邊笑一邊恨得咬牙的,
也不禁暗暗奇怪,她竟有那麼多神色?
卻慢慢與一抹模糊的身影重合。
當記憶摸索回去,一切都清晰起來,在腦海裏一五一十地重現,卻變成了蛇一般纏住他的少女,梨渦淺笑,曖昧噴灑的呼吸,
滑膩的肌膚,一閃而過的雪白。
還有帷幔落下後,露出的弓一般優美的脊背。
他的心重重一震。
霍然睜眼,起身。
瞬間又躺了回去,打消了要一盆涼水的念頭。畢竟這是在自己的下屬府上。
只得閉目凝神,口齒輕齧。
若細聽來,就能聽出他喃喃的,乃是佛經。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可是,愈是如此,她甜膩的聲音愈是如影隨形,細細地貼附在骨髓之中。
這一夜,青年輾轉反側,
心亂如麻。
與他不同的是,白妗睡得正香。
一個孤高清冷、又恪守禮法的君子,是絕不可能趁夜起意,對一個“柔弱”女子動手的。更何況這女子對他深情厚誼,怎忍辜負。
所以她的舉動纔會那樣大膽,全無後顧之憂。
白妗和姜與倦最大的不同,就是她深知,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道理。
:https://www.bie5.cc。:https://m.bie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