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作者:曲渚眠
林容第二日梳妝打扮停當,便坐着青帷馬車往夏侯府而去。雍州來的僕奴嘴緊些,對這些地方豪族所知也有限,留下了原先袁氏府裏還好些家世清白的,這些人現又是無根之人,打聽宣州城裏的太太小姐,找她們準沒錯。

  鳳簫貪玩,同丫頭婆子們都熟,帶了零嘴往各處走一走,便都打聽清楚了:“縣主,今日設宴的這家姓夏侯,那日在小終南見的秦太太是這家的當家主母,也是宣州降臣的家眷。她的長子夏侯璋現領了四萬披甲在外,她們家老太爺在洛陽時官至中丞大夫,曾教過咱們君侯一年書。雖是降臣,但君侯頗爲禮遇。這次是夏侯璋的夫人生了龍鳳胎,這是吉兆。”

  林容頓時明瞭,赴宴種種,只是一種政治上的需要,她微微掀開馬車簾子,見街道人煙稀少,只偶有幾個糧鋪開着門,往來巡邏的衛士頻繁。離夏侯府越近,幾乎就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她微微嘆了口氣:山雨欲來風滿樓!

  連翠禽、鳳簫兩個丫頭也瞧出不同尋常來:“縣主,你瞧外面這情形,彷彿是要亂起來……咱們會不會……”

  林容不答,良久,寬慰二婢:“別怕。”陸慎那個人,大男子主義到了極點,就算是厭惡自己,也只會親自動手,而不是假借旁人。

  夏侯府離節度使府邸並不遠,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便到了,秦夫人站在二門處影壁前迎接,雖一身衣衫首飾極富貴隆重,只臉色已十分灰暗,仍舊強打起精神來,滿臉掛上笑,走上前來親熱得扶着林容下馬車:“聽聞夫人自來了宣州便水土不服,我幾次欲上門去拜訪,總不得見,不知近來身子可好些了?”

  林容笑:“我好多了。”

  秦夫人引着林容往裏走:“您是一向不大出來的,前兒夫人接了帖子,說是要來,不怕您笑話,咱們一家子都高興得不得了。尤其是家裏幾個姑娘,忙着做衣裳打首飾,生怕在貴人面前露怯呢,待會兒說不得要請夫人指點她們幾句。”

  林容這個人尤其不習慣旁人對她太熱情、太奉承,問:“聽聞,府裏這次得了一對兒祥瑞般的孩子,這是百歲宴,不如先帶我去瞧瞧孩子?”

  秦夫人拍拍腦子:“瞧我,一高興,什麼都忘了。”一面引着林容過去,一面喚小丫頭先擡了軟轎過來:“夫人,請上軟轎,我們這府裏這園子修得不大見得人,沒什麼名家指點,全是自個兒弄的,但也就自個兒弄,一個不好,便修建得大了。”

  有一位偉人曾說坐轎子是剝削人,因此從沒上過泰山。林容覺悟雖沒那麼高,但見這幾個穿紅着綠的小丫頭不過初中生的模樣,搖搖扇子:“我見你們這園子倒好,不如咱們走過去,你也同我說道說道。”

  秦夫人笑着點頭:“是!”

  這夏侯家的府邸,廊腰縵回,亭臺樓閣、奇花異草,曲水池沼一一皆備,其雕樑畫棟比之節度使府邸更有出衆之處,秦夫人一邊小聲的講解,一邊引着林容過一垂花門,垂花門後是一卷三楹的敞廳,廳前種着些鬆羅芭蕉常青之物,幾隻孔雀正在樹下展翅,廊下掛着畫眉、白眉、鸚鵡,林容一行人一走進,便聽得那鸚鵡發出人聲:“夫人萬福,夫人萬福……”

  剛至院中,邊見臺磯上站着一列錦衣的小姑娘,福身行禮道:“夫人萬福。”

  進了屋子,滿屋子的女眷,林容大多不認識,秦夫人幫着一一熟絡,各自見過禮,果然不需要林容找話來說,只微笑着點頭,偶爾應上一兩句便是。

  說了一陣子閒話,自有奶媽抱了新出生的一雙兒女來給林容瞧,不知是受了驚還是怕人、怕風,這兩個嬰兒抱進來一會兒便嚎啕大哭。

  林容一向不喜歡孩子,更何況這兩個孩子哭個不停,不過略寒暄幾句,叫奶媽抱過來瞧一瞧,大家臉面上過得去。

  不過,那兩個孩子一抱到林容跟前,哭聲便漸漸止住,林容摸摸發頂,見這一男一女兩個孩子竟都十分白胖,兩隻胳膊似嫩藕,望着林容咿咿呀呀,後竟笑出來。

  一屋子的女眷見了皆奇,秦夫人笑着上前:“這兩孩子同夫人有緣,一見着您就笑。”

  說着,當前一個婦人上前福身:“這兩孩子得了天師的批語,說有夭折之像,活不過一歲。今兒這兩個孩子一見夫人就笑,可見夫人貴重,壓得住這兩個孩子的陰氣。婢妾有個不情之請,還請夫人給這兩個孩子取個名字,也叫借一借夫人的福氣。”

  林容愣住那裏,推辭:“我哪裏會取名字?也不知什麼字好?”

  那婦人幾欲跪下,眼中也帶着點淚,道:“求夫人憐惜這兩個孩子,好不好聽還在其次,只夫人肯取名字,便是他們大大的福氣。”

  她這個樣子倒把林容架起來了,也叫林容疑惑,大喜的日子,又是百日宴,做什麼這樣一副欲泫欲泣的模樣呢?

  她婆婆秦夫人立刻皺眉,喝止:“好了,這麼多客在,取名字是大事,也不急於這一時。”一面又笑着對林容道:“夫人不要見怪,那起子道士說的話有什麼準頭,倒把她嚇着了。這也是做母親的心,平日裏兩個孩子有個頭疼腦熱,她一準兒生生熬着。”

  林容也打圓場,寬慰那婦人:“父母愛子之心,殷殷可鑑。你也不要太過擔心,我瞧這兩個孩子養得這樣好,必定能長命百歲。”

  屋內同來賀喜的外府女眷也笑着附和:“是啊,必定長命百歲。一瞧就是有福氣的,大奶奶就別多擔心了。”

  一位滿頭銀髮的別府老太君取過長命鎖替兩孩子帶上:“誒,戴上長命鎖,必定平平安安。”

  只那婦人依舊半蹲着福身,遲遲不肯起來,望着林容,有哀求之色。

  一時之間,場面倒是冷了下來。

  林容十分莫名,又是有點生氣又是有點可憐她,只好道:“取名字這事,一時也得不了個好的,不好倉促,待我回去了,細細想過了,寫了帖子,送來給你,可好?”

  那婦人頓時流出淚來:“婢妾多謝夫人厚恩。”

  秦夫人使了個臉色,一旁站着的幾個丫頭忙扶了那婦人進屋子裏去了:“大奶奶,您又頭暈站不穩了,快進去坐着歇會兒。”

  秦夫人立刻發話:“快把大哥兒媳婦兒攙着,別叫她摔了。”又偏頭對林容道:“我這媳婦兒什麼都好,比兒子女兒強上百倍,就是心太強了些,生了這兩個麟兒的時候不順,出了月子又添了些症候。我叫她歇着,她也不肯,真叫我心疼死。”

  林容只覺得這位大奶奶未免也太奇怪了,又同衆人寒暄了一會兒,便聽得外頭丫鬟婆子稟:“夫人,老太爺說君侯已經到了,叫開席。”

  秦夫人聞言,一臉喜氣地站起來,一掃剛纔心事重重的模樣,笑着同林容道:“夫人,酒宴設在清音閣,請了南府小戲子,哪裏涼快,隔着水音聽戲,再好不過,咱們這就過去吧?”

  林容點頭,隨着衆人往清音閣而去,清音閣建在曲水上,是極大的一處樓閣,分爲左右兩處,東邊的是男賓,西邊坐着的是女眷,之間用綵緞圍了起來,互相不可見。

  林容被秦夫人請到主位就坐,剛飲了一杯,便聽得對面戲臺子已經唱起來:“昔日梁鴻配孟光,今朝仙女會襄王,暗地堪笑我兄長,安排毒計害劉王……”

  這詞似乎不大應景,林容端坐不語,秦夫人站起來,叫了南府戲班的班主過來:“怎麼還沒點戲,你們倒自作主張,先瞎唱起來?這樣的好日子,唱什麼《單刀會》,應不上景兒,也不喜慶。快叫鼓樂都停下!”

  又拿了戲單來,請林容點戲。林容並不會這些,在江州更是沒聽過幾出,推讓給旁邊的老太君,推脫無法,便揀着上面喜慶的名目點了一出。

  剛唱了一折,那邊便上來一個道婆,手裏捧着托盤,盤裏盛着三角黃紙類似寄名符之類的東西,進得閣內一番奉承,唸了一句無量壽佛:“府裏大奶奶先前在小觀供奉的求子符,已然大得了,貧尼今兒特送來府上。”

  這話一出,惹得閣裏的人都笑,一個小媳婦兒笑着道:“說這話可得打嘴,這孩子都生了百日了,你們才送這求子符來,不說靈不靈,便是靈,那也是沒用?”

  那托盤擺在桌上,求子符畫得甚是精美,林容遠遠瞥見上面彷彿有現代的數學符號,命翠禽拿了一個過來,仔細瞧了,又拆開看了,這才發現自己瞧錯了,這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道符。

  只是她這一番動作,便叫衆人注目過來,那小媳婦兒捂着帕子笑:“罷了罷了,現如今大奶奶用不上了,倒是可以借花獻佛,獻給君侯夫人。”

  衆人見林容把那符翻來覆去的瞧了許久,以爲是她求子心切,一時也附和起來:“此觀求子符也靈,也不需佩戴,放在枕下三日即可。”

  另一人也道:“供奉在白玉觀音像前是最靈的,早晚三炷香。不出三月,君侯夫人必定能有好消息。”

  林容訕訕放下那道符,搖了搖扇子,笑:“這子嗣想來是上天註定的,我本也沒這樣的福氣,咱們還是聽戲吧。”

  陸慎坐在東邊水閣裏,臉上的表情和煦,他肯到場一賀,便已經叫老太爺極爲高興了。只不過坐了一會兒,便欲站起來告辭,這東西的水閣,雖隔着錦帳,卻離得不過三四丈的距離,他又向來耳聰目明,那婦人半含羞的一句話就隱隱綽綽地傳到他耳朵裏——子嗣想來是上天註定……我本也沒這樣的福氣。

  他聽了臉冷了下去,心裏暗道:這婦人果在弄欲拒還迎那一套,越添了三分厭惡。

  偏這位老太爺親送了陸慎到門口,仗着教過他讀過書一年,道:“主公業也娶妻,同君侯夫人和睦些,過得一二年也後繼有人,待世子出生、長大成人,我雍地還有什麼可慮的呢?先大人在時,常常遺恨陸氏血親甚少,現如今,我等老臣也儘可以去地下見先大人了。”

  說着說着竟動了感情,嗚嗚地哭了起來。

  陸慎站定,罕見地沒有反感旁人唸叨這些:“老師不必多慮,儘自保重纔是。”

  夏侯老太爺這才止住,站在原處等陸慎走遠了,這才長長地嘆了口氣,顫顫巍巍往裏去。

  僕人問:“老太爺,是回席上嗎?”

  夏侯老太爺搖搖頭:“不去了,擡頂轎子來,我要去祠堂裏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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