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別硬撐着!10000 作者:未知 凌晨三.點多,郊區一片寂靜,空氣清冷,一輛接着一輛的豪車往西山療養院的大門駛去。 “老闆……”副駕駛的屬下轉過頭,看着後排的韓遇城,煙霧繚繞,幾乎看不清他的臉,他上車後不久,就開始抽菸了,扶手上的車載菸灰缸,已經堆了一堆菸頭了。 “說!”低沉的聲音響起,屬下阿海被震了下,還以爲他剛剛沒聽到。 “老闆,在我們前面有三輛車,都是崔家的人。”阿海小心翼翼地報告。 韓遇城右邊嘴角上揚,冷哼,將菸頭狠狠按滅在了菸灰桶裏! “崔女士也來了吧?”他幽幽地問。 “最前面的那輛車是她的車!” “哼。”韓遇城冷哼,視線看向窗外,阿海也轉過了頭。 —— “你們憑什麼不讓我進去,我是他長媳!”病房門口,一身素色的崔女士,擋在醫生面前,氣憤地問。 “崔女士,韓老剛剛被搶救過來,還在昏睡休息,這個時候,不便打擾。”醫生耐心地解釋,一臉和善。 “那也要人照顧吧?!” “就算要人照顧,也勞駕不到崔女士你!”渾厚的男聲響起,過道里,真皮皮鞋鞋底踩踏地面,發出有質感的聲音,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正朝這邊走來,強勢的氣場席捲過來。 他身後還有兩名隨從。 崔女士暗暗咬牙,看着讓她恨之入骨,卻除不掉的韓遇城! “韓總!”韓爺爺的主治醫師,從崔女士跟前離開,迎向韓遇城,牆邊,還立着幾個崔家人。 “歐陽醫生!”韓遇城點頭。 “韓總,關於韓老的情況,請去我辦公室詳談!” “好!”韓遇城點頭,說完,向前兩步,“你們兩人在病房門口看着,沒有我的允許,除了醫護人員,其他閒雜人等,一律不許進去!” “是!”兩名隨從異口同聲! 崔女士氣得臉色成了豬肝色,什麼叫閒雜人等?! 韓遇城沒看崔家人一眼,彷彿當他們不存在,交代完,轉身便走,去了歐陽醫生的辦公室。 “韓總,恕我直言,請準備韓老的身後事吧!很抱歉,但我們已經盡力了!”歐陽醫生一臉沉肅,看着韓遇城,遺憾地說道。 老人已經九十多歲,多個器官衰竭,回天乏術。 韓遇城面無表情,只點點頭。 他出了辦公室,沒去病房,而是去了醫院的露臺,獨自一個人,站在暗夜裏,負手而立,不知他在想些什麼。 在病房門口的崔女士,已經給兩個兒子打了電話,要他們馬上趕來,而且拖家帶口,必須全部回來。 不是出於孝順,而是,惦記着老人的遺囑! 沒人知道老人是否立了遺囑,祖宅早被他贈與韓遇城了,剩下韓氏的股份、他的個人財產都還沒分配。 她是外人,沒理由接近老人,只能讓兩個兒子早點過來,以及還在部隊的孫子。 —— 何初夏一覺醒來,牀畔還是空的,不知他有什麼公事,大半夜地就出去了,不會是什麼大事吧?她有點擔心,早就聽聞生意場的險惡,可以一夜暴富,也可以一夜傾家蕩產。 她很快洗漱好下樓,今天是要去上班的。 “方姨,你知道韓大哥大半夜出去是什麼事嗎?”她剛坐下,問完,端起水杯。 管家方姨皺眉,“初夏,好像是西山那邊,老太爺那……” “啪” 何初夏手裏的水杯掉落,杯子沒摔碎,歪倒在桌上,裏面的水全都灑了,她連忙站起,後退,水沒流褲子上。 心慌地看向方姨,“爺爺……爺爺是不是……” 即使是個見慣了生死的實習醫,在面對親人要離去的時候,還是和普通人一樣,慌亂無章。 “我也是聽保安說的,說是先生的車是去往西山方向,現在還沒得到消息,那肯定沒事吧?你先別慌!”方姨勸道。 何初夏點頭,摸過桌上的手機,跑了出去,在門口,他撥了韓遇城的號。 她幾乎沒主動給他打過電話,看着來電顯示,韓遇城按下接聽鍵。 “爺爺怎樣了?”她的聲音有點抖,一直當老人是親爺爺,在京城上學的這幾年,沒少得到他老人家的照顧,那時候,只要她有空,老人就約她喫飯。 除此之外,她還知道,老人是韓遇城心裏唯一的親人,他又那麼孝順,如果他走了,他會傷心。 “雖搶救過來,但已經開始準備身後事。”他的語氣平靜,聽不出傷感。 她的心稍稍安下,但聽說準備身後事,不免苦澀。 “我今天請假,去看望他可以嗎?” “當然,你是他最疼的孫媳婦。”韓遇城平靜道。 “我先去醫院,到那就請假!” “讓家裏司機送你過來,這邊只有公交,不方便。”韓遇城又平靜地叮囑道。 “嗯!你,你也別難過,爺爺他是真老了……”她柔聲安慰道。 韓遇城揚脣,“誰說我難過了?”他驕傲道,不肯在她面前泄露半分脆弱。 —— 病房裏,朝陽剛剛從東窗戶照射.進來,病牀.上,風燭殘年的老人,鼻孔裏插着氧氣管,頭髮花白,蠟黃的肌膚上,有不少老年斑。 骨瘦如柴的手背上,插着針管,貼着膠布。 深色的西服,襯托得他,更顯深沉,沒打領帶,白襯衫領口鬆了三粒釦子,他矗立在病牀牀尾處,一雙爬滿紅血絲的眼眸,緊盯着病牀.上的老人。 一幅幅畫面,在他的腦海中閃過,他一動不動,面無表情,雙手自然地垂於褲縫邊上。 不知過了多久,病牀.上的老人,有了點動靜。 他還是一動不動,立在那。 老人緩緩睜開雙眼,枕頭墊得比較高,他能清楚地看到矗立在對面的,最疼愛的孫子。 “咳咳……”他咳嗽,他才完全回神,大步走了過去。 要按牀頭的警鈴,被老人攔住。 “別……叫他們……我心裏有數……”老人說話都很喫力了,氣若懸絲,聲音沙啞,好像喉嚨口堵着一塊痰。 韓遇城有點詫異,“渴不渴?” 老人搖頭。 “你剛纔盯着我看,是不是在心裏罵我這個,老不死的?”老人有了點力氣,渾濁的雙眼,望着他。 最疼愛的孫子,也對他充滿了愧疚。 韓遇城揚脣,“我說老頭兒,都什麼時候了,還扯這些?” “我這不是,就要閉眼了……你說,我在地下遇着了你爸媽,我這張老臉……咳……往哪擱啊這是?!”老人的話,雖然有點俏皮,卻藏着無盡的傷感。 “那你就做個老不死的,別下去唄。”他口無遮攔,與老人玩笑。 “那不成老妖怪了?不成,不成……”他又說道,韓遇城索性拉了張椅子,在牀邊坐下。 曾經,是怨過他,但不至於恨。 外面,韓遇銘帶着妻子已經趕來,韓遇柏的妻子帶着女兒也匆匆趕來,韓遇柏還在執行公務,崔女士見二兒子還沒到場,氣得臉色漲紅。 “你們看看裏面那位多會做人,昨兒第一時間就來了,再看看你們!老大,韓翊呢?!他可是韓家的長孫!”崔女士氣憤道,生怕老人的財產都被韓遇城搶去了似的。 “老太太,韓翊正在參加特種兵選拔訓練,正是緊張時候……” “特種兵?!你們是想把我孫子折騰死嗎?!”崔女士已經氣得失去了貴婦人該有的風雅,幾乎跳腳。“ “老太太,韓家的男人哪個不是那樣挺過來的,我們是這樣,韓翊也該這樣,他若真趕不回來,爺爺也會理解!”韓遇銘態度強硬,沉聲喝。 他們兄弟倆從沒覬覦韓家的財產,實際上,韓家的財產大部分是老四辛苦掙來的,跟他們沒關係,他們不是生意人,沒有把利益看在眼裏。 韓翊從小到大都是崔女士在“培養”,在她眼裏,兩個兒子爲人太正直,不爭氣,鬥不過韓遇城,她一心想讓韓翊將來掰倒韓遇城的,現在,卻被弄去當兵了…… 崔女士咬牙,氣得身子在顫抖,“媽,您消消氣,這裏是醫院,有話咱們一會兒回家說吧。”韓遇銘的妻子江曉看不下去了,覺着老太太在醫院就這麼發脾氣,實在丟臉,幸好周圍都是自家人。 “你們一個個地……”崔女士拍着心口,被氣得說不出話來,走去一旁椅子邊坐下。 何初夏剛剛一直站在拐角處,將崔女士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只見過她一次,在不算婚宴的婚宴上,是一位傲慢的老太太,那天,她和韓遇城一起敬她酒,她都沒喝。想必,她當韓遇城是眼中釘吧。 她還是走了過去,一一打招呼,兩位嫂子對她很友好,都是高幹子弟,都是大方的成熟.女人。二哥家的女兒都六七歲了,很可愛,是個小.美女。 她和崔女士打招呼的時候,崔女士皮笑肉不笑地看了她一眼,連起身都沒有。 她走到玻璃窗邊,看到了裏面溫馨的一幕。 病房裏的爺孫倆,像一對忘年交,鬥着嘴,但誰也沒生氣。 “我想好了,等我到地下,遇着你爸媽了,我就理直氣壯地說,我給你們的兒子挑了個好兒媳,那小子正傻樂着呢!” “我說老太爺,你怎麼就知道我愛上她了?” “你.爺爺我,會讀心術!” “瞎掰扯,一定是陳叔跟你嚼耳根子了!”韓遇城嫌棄道,想必他們最近在石城發生的事,老人都知道。 “我說,我會讀心術,我就會……咳咳……你.爺爺我,料事如神!”老人又咳嗽道,一股血腥味涌上,連忙要爬起,手捂着嘴,韓遇城連忙抽了面紙伺候他。 潔白的面紙上,印着深紅色的血印。 他的心,抽.搐了下,連忙將面紙丟進了垃圾桶,給他倒水漱口。 “剛剛……說到哪了?”陽光又照進來了許多,外面的銀杏樹,鬱鬱蔥蔥,生機勃勃,樹葉邊緣被鍍上一層金邊。 如此大好時節,爺爺,您捨得離開? “對了,到小初夏了……”提起何初夏,老人嘴角染着和藹、愉悅的笑容。 也許已經心有靈犀了吧,眼角的餘光瞥到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真的是她。 韓遇城起身,去了門口,開了們,喊她進去。 “老四,我有點餓了,咳……想喫燒雞,你給我弄去!”何初夏進了病房,老人將韓遇城支走。 韓遇城很快出去了。 “爺爺!”她上前,將病歷放下,老人的吊水要掛完了,她拔了針,用棉花球按着針眼處,在病牀邊坐下,手一直握着老人的手。 老人眉開眼笑,像是有什麼喜事似的,“小初夏,爺爺是不是料事如神?我說過,老四遲早會愛上你的,沒錯吧?” 她臉紅,然後重重點頭,“謝謝爺爺……” “怎麼,還沒和老四表白啊?成心急他的是不是?”老人笑呵呵地問,何初夏不住地搖頭。 “我開不了口,也不想說,難爲情您能明白嗎?在我的認知裏,暗戀他,是錯誤的事。”她扁着嘴,苦澀地說道。 “什麼錯誤不錯誤的!老四要是知道你愛他十年,還不得樂死?!真心誠意地愛一個人,怎麼會是錯誤?咳咳……”老人又道。 何初夏苦笑,還是緩緩搖頭,“先不告訴他吧,我總覺得一切發展得太快了,爺爺,我心裏怎麼還不踏實呢?好多煩惱,很複雜……” 說的每個字,都是用盡氣力的,老人很累,眯上了雙眼,“好好愛老四……我走之後,他只有你了,你是他的妻子,陪他到老的人……老四他很苦……” “爺爺,我會的!我會努力的!”她連忙答應。 “他和你那個初微,呵……我不想說什麼,總之,他們在一起不會幸福!你不要爲難,老四現在愛的是你!她也根本不是……”老人又用盡力氣地說道,說着說着,又劇烈咳嗽起來。 一直在外盯着的崔女士,這會兒不顧保鏢的阻攔,衝了進來。 老人已經氣若懸絲。 “老爺子,你大孫子兩口子來了!老二還在抓壞人,老二媳婦和你小曾孫女也來了!”崔女士上前,聲音很大,怕老人聽不到似的。 “你大曾孫還在部隊,選拔特種兵!你最驕傲的事兒!”崔女士又大聲道。 老人閉着眼笑着,那笑,有點嘲諷。 “我二兒子一家呢,還沒到嗎?”韓爺爺這輩子就兩個兒子,大兒子英年早逝,二兒子算老來得子,比大兒子小很多,在部隊。 崔女士咬牙,有些嫉恨。 “誰知道呢,可能忙吧,咱家老大再忙都來了。”崔女士酸溜溜道。 “爺爺!”就在這時,一道倩影奔了進來,何初夏轉頭,一時半會兒沒認出這個漂亮的小.美女。 “小煙兒來了……” “爺爺!您還認得我啊……”韓遇煙,韓爺爺的小孫女,二兒子家的。 “這鬼丫頭!你是我最疼的小孫女,我怎麼不認得?” “要不是四哥打電話給我,我還不知道呢!我從學校趕來的!我爸媽還在路上!”韓遇煙沒哭,紅着眼眶,大聲道。 崔女士在心裏氣憤,又來了一家分財產的。 “除了韓家的孫媳婦,其他不是韓家的人,先出去……我有話,要跟小輩們交代。”韓爺爺的話剛出,大家面面相覷,這裏,只有崔女士不是韓家的人。 老人是在攆她走。 崔女士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的。 她沒說什麼,給大兒子韓遇銘使了個眼色,心不甘情不願地出去了。 —— “孫輩裏,老二和老四不在,三丫頭早走了,只有老大和小煙兒在……還有我三個孫媳婦……”老人彷彿是在說遺言,語重心長。 “爺爺!”大家齊聲喊。 “太爺爺!”韓遇柏家的女兒,稚氣地喊。 “誒!”老人應了一聲,睜開雙眼,“你們幾個,不要怪我偏心老四,你們都是有文化、有修養的知識分子,咱老韓家的家業,都是老四這些年給拼來的!老大,你說是不是?” “是!您老放心,我跟老二都對老四心服口服!誰都沒惦記着什麼,我們平時工作忙着了!”韓遇銘說的是真心話,唯一惦記着韓家財產的,是他母親。 “對你們,我是放心的!不過,誰覺得不公平,現在就告訴我!” 何初夏站在一旁,靜靜地聽着,她相信,這些哥嫂,都是好人。 “老四一點點大的時候,父母就雙亡了,那時候我沒本事,讓他流落在外……我是疼他,我這心裏,也愧疚!” 老人語重心長地說着,希望這些子孫後代能夠團結,不要對韓遇城有所偏見。 交代完後,又把崔女士叫了進去。 “老爺子,都是你孫子,你可要一碗水端平啊!這遺囑你到底是立了沒有?!”崔女士直白道。 老人閉着眼,懶得睜開。 “我這輩子,做的最大的錯事,就是,就是讓韓家和崔家成爲了親家!”回首往事,老人痛心疾首,懊悔不已。 崔女士挑眉,冷笑,“利用完了我崔家,過河拆橋!哼!” 既然這老頭不客氣了,她也沒必要再裝了! “咳咳……”老人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崔雪珍!有些事,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 每說一個字,喉嚨口都涌上一股血腥味,老人雙拳緊握,額頭上的青筋凸起,擡起上身,那雙眼睛瞪着崔女士,她有點被駭住。 “你這老人,陰陽怪氣地說什麼?!” “別以爲你造的孽我這把老骨頭不知道!” “你知道什麼?”崔女士冷冷地問,老人又倒了回去。 “當年的車禍……!”老人雙手緊抓着牀單,恨得咬牙切齒。 “哼!老爺子,真正害死你兒子的,可是你啊!”拿不到財產,崔女士索性破罐子破摔,故意刺激老人。 本來心裏有愧的老人,這會兒心裏更加痛苦,心口猶如火燒,五臟六腑都在灼燒着。 “你別想刺激我,當年的車禍,是你策劃的!礙於你是我兩孫子的生.母,我一直裝傻!你給我好自爲之!”老人雙眼圓睜,惡狠狠道。 崔女士臉色稍變,“老爺子,還有件事你不知道,當年,先出軌的是,是我,不是你兒子!” 她的話音剛落下,老人氣得喘不過氣,雙手緊抓着牀單。 崔女士見狀,連忙故意大喊,“老爺子!老爺子你怎麼了?!” 一直不放心的何初夏,就站在牀邊,見裏面的情況不對,立即衝進去,首先按了呼叫鈴,隨即,她對老人開始搶救! “夏……夏……”老人說話時,喉嚨裏好像有異物,喘不過氣來,何初夏立即將他扶起,手拍着他的背。 這時,醫生護士已經魚貫而入,“老人喉嚨可能有痰塊!建議趕快做環甲膜切開!”何初夏大聲道,手還在拍。 這是最基本的叩擊排痰法!但是沒什麼效果,若有刀片,應該立即切開環甲膜讓老人得以呼吸。 醫生點頭,已經取出刀片,何初夏將老人放倒,當刀片剛刺到皮膚時,心電圖機已經發出了警報聲。 “歐陽醫生!病人心跳停止!呼吸停止!” 歐陽醫生立即切開環甲膜,另一位醫生立即爬上病牀,按.壓老人心臟。 “爺爺!爺爺你等等!韓大哥還沒回來呢!爺爺!求您堅持住!”看着心電圖已經是直線了,何初夏慌了,大聲喊。 崔女士站在外圍,拳頭暗暗握緊,在心裏詛咒老人不要被搶救過來。 彼時,韓遇城和韓遇柏已經趕來,韓遇城一手提着酒罈子,一手提着紙袋,看到門口圍着一家人,他有不好的預感,透過窗戶,看到了裏面的情形,已經上了除顫儀,老人身體被電擊得彈起,又落下。 何初夏在一旁,捂着嘴,一臉痛苦。的 韓遇城擠開人羣,衝了進去。 幾個穿着白大褂的醫生,紛紛搖着頭。 “啪!” 他答應給老人喝的陳年老酒落地,醇香四溢的佳釀,灑了一地,酒罈子四分五裂,包着燒雞的紙袋也落地。 他老人家還沒來得及喝上這罈陳年老酒,就已經…… 男人的雙眼,緊緊盯着病牀.上的一幕,眼睜睜地看着醫生將白布蓋上了老人的臉,腦子裏,模糊地畫面,與此時此景重疊,不同的是,當年是兩具屍體。 “爺爺!”韓遇煙衝了進來,大聲喊,緊接着,韓遇銘和韓遇柏兄弟倆也踏了進去。 他們都走近了病牀,唯有韓遇城,愣在原地,面無表情。 “諸位,請節哀!” 醫生的話剛說完,崔女士哭了起來,“爸,你跟我說的話,還沒交代完呢,怎麼就……” 何初夏走到了韓遇城的身邊,看着面無表情,一動不動的他,她緩緩地牽住了他的手,“韓大哥,節哀順變……” 他沒有哭,沒有掉一滴眼淚,很平靜地站在那,像什麼都沒發生。 但她知道,他心裏比誰都痛苦。 韓遇城回神,看了眼跟前的人兒,點點頭,他轉了身,吩咐屬下去辦事,不一會兒,老人的軍裝被拿來。 “都別哭了!”韓遇城站在那,揚聲道。 哭聲沒有停止,因爲崔女士還在哭。 韓遇城只好拔高了聲音,“爺爺沒女兒,二叔和二嬸還在路上,這軍裝是爺爺生前指定要穿的壽衣,就由我和兩位兄長幫他老人家穿上,其他人都先出去!” 沒有悲傷,他沉着冷靜,已經開始料理老人的身後事。 病房裏不一會兒只剩下了他們三兄弟,“大哥,你來!” 韓遇城生平第二次喊他“大哥”,第一次是在他剛來韓家的時候,他喊他“大哥”,被韓遇銘喝斥,說不是他哥哥。 那之後,有骨氣的他再也沒喊過。 韓遇銘有所動容,點頭,幫老人換衣服。 “爺爺最後,跟誰說話的?怎麼突然又不行了?”韓遇城突然平靜地問,他看着老人不太安詳的臉。 “跟我家老太太,具體說了什麼,不清楚。”韓遇銘如實道,他的話,教韓遇柏擡起頭,若有所思,而韓遇城的臉色也暗沉了。 他什麼也沒說。 —— 韓爺爺生前德高望重,是軍政界有權有勢的大人物,他的死訊傳出,社會各界都有人士前來悼念。在韓家老宅設了靈堂,老人的遺體已經送去了殯儀館。 明天在殯儀館開追悼會,韓遇城忙着接待賓客。 作爲孫媳婦,穿着一身孝服的何初夏,和兩位嫂子在一起,都是少奶奶,不需要她們操勞。何初夏默默地掉眼淚,偶爾悄悄地看着在人羣中忙碌的,着一身純黑西服的韓遇城。 他看起來,沒一點難過,有點反常。 他越這樣,她越心疼。 到了晚上,賓客少了,廚房做了一桌菜讓家屬喫飯。 大家都餓了一天了,韓遇銘招呼大家該休息喫飯,韓遇城不知哪去了。 何初夏只喝了點甜湯,人在悲傷之極的時候,是根本沒胃口的,她離開坐席,去了廚房,要了份飯菜,找出了院子,在老宅門口停着的加長版的攬勝上,找到了韓遇城。 他坐車廂裏,窗戶也不開地抽着煙,車廂內黑漆漆的,見到她上來,他纔開了燈。 “你來幹嘛?喫飽了?”她已經坐在了副駕駛,車內悶熱,她把車窗打開,皺着眉,很不喜歡他抽菸,不是因爲煙味難聞,是抽菸傷身。 韓遇城淡淡地看着穿着一身黑色孝服,頭髮左邊彆着一朵白色菊.花的她,眼眶通紅,眼皮有點腫。 “我喫飽了……這飯菜是給你拿的。”她平靜地說道,雙眼心疼地看着他。 “韓大哥……你難過的話,可以發泄一下,別硬撐着。”她啞聲道,鼻頭酸酸的。 韓遇城的心狠狠地扯了下,轉瞬揚脣,按掉了菸頭,手指捏住了她的臉頰,“你這是擔心我?我沒你想的脆弱!” 他說完,接了她手裏的飯盒,拿起筷子便喫。 嘴硬! 這嘴硬心軟的大男人! 不過,他是真的堅強的人,每一次的傷痛,都沒能把他擊垮,像座山一樣,沉穩地屹立着。 心裏,對他的愛戀,又深了幾分。 晚上的時候,韓遇城特意讓自己的司機送何初夏回別墅休息,老宅賓客嘈雜,不適合休息,而他,根本沒空回去。 回到別墅,管家方姨給她準備了宵夜,她只吃了點,沒什麼胃口。 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睡不着,快十二點,給韓遇城發了條短信。 彼時,韓遇城正坐在老人的書房裏,手機屏幕亮了,看到她的信息,他有點意外。 “韓大哥,爺爺雖然走了,但是,你還有兩位哥哥,一個妹妹,還有侄子、侄女,他們都是跟你有血緣關係的親人,爺爺早上把大哥他們都叫去病房了,他讓他們不要覺得偏心於你,我想,他老人家也是希望你們兄弟姐妹能團結吧,所以,你不要太難過,你還有那麼多親人。” 看着她的短信,他嘴角抽.搐,記得,他曾對她說過,爺爺是他在這世界上所剩的唯一的親人。 看着他的來電,何初夏心悸,立即接了:“喂……” “這麼晚,怎麼還不睡?害怕?”屬於他的低沉而磁性的嗓音傳來,她裹緊夏涼被。 “不害怕,在太平間實習過我都不怕,何況,是爺爺。有點睡不着,你呢?現在還在忙嗎?這麼晚,還有賓客嗎?”她小聲道,家裏辦喪事就是這樣,他親自出面,才能體現出誠意。 其實是在擔心他,心疼他。 “不忙了,一個人靜靜。”他淡淡道,“你剛剛發的短信,有點幼稚!你以爲,我還是少不經事的小毛孩?早就做好了面對這一天的準備,心裏就坦然了。”他平靜道。 “嗯,你今晚好好睡一覺吧,明天還更忙呢……”很想告訴他,他還有她,但,說不出口。 “你呢?杜墨言準你幾天假?” “加上今天,共三天啊。他明天可能參加追悼會,我打電話給他的時候,他問我追悼會幾點開始的……” “他還有臉來?不怕被韓家人打死?!”韓遇城故意道。 “啊?不會吧……他也是爺爺的孫女婿啊……”何初夏擔憂道,如果韓家人明天還對杜墨言不客氣,那多難堪啊…… “你還向着他!”韓遇城喫味道。 “什麼時候了,你還在喫醋!”她嘀咕,給他發短信,是安慰他的,誰知道,他在她面前,仍不肯放下驕傲。 “誰喫醋了?不早了,你快睡!”韓遇城嚴肅道,互道晚安後,掛了電話。 剛掛斷,他又收到了一條短信,陌生的號碼,來自境外。 “剛聽說了,節哀順變。人生就是這樣,有些人,從我們的生命裏,來了又去,我們要習慣,我也已經習慣了。小蝴蝶。” 簡短的一條短信,黑漆漆的書房裏,韓遇城閉上雙眼,滿腦子都是當初剛到孤兒院時的情景,到孤兒院,認識的第一個小朋友就是小蝴蝶,也就是幼年的何初微。 他單手扶額,閉着雙眼,腦子嗡嗡的,亂哄哄。 她也已經習慣了,代表,她能接受他的移情別戀了? 能夠和何初微和平了斷,總比讓他充當負心漢的角色要好得多。 —— 第二天的追悼會,一身軍裝的老人,像睡着了一樣,躺在水晶棺裏,軍裝的左胸口,掛滿了軍功章。 來自社會各界的人士,有好幾百人,場面壯觀,讓何初夏想起了爺爺過世的時候。 韓遇城派人去機場接了何家的人,包括何初夏的父母和大伯。 追悼會上,杜墨言也出現了,一身黑色西服,襯得他的皮膚更顯蒼白,他的出現,韓家兄弟並沒爲難他,只有崔女士要上前,被韓遇城的屬下攔住。 杜墨言鞠了三躬後,走到韓家家屬一排,“大哥、二哥,節哀順變。”他誠懇道。 韓遇銘和韓遇柏點點頭,杜墨言走到韓遇城的跟前,看了他一眼“節哀順變。” 這似乎是他第一次跟他主動說話,韓遇城只是淡漠地點點頭。 一整天,何初夏只跟他說上了一句話,那就是在他招呼她父母和大伯的時候,追悼會結束後,老人的遺體被火化,骨灰送往老宅靈堂。 何初夏要給父母訂賓館,家裏的司機過來,接他們回別墅,說是韓遇城的意思。 “大伯,爸爸媽媽,韓家親朋實在太多了,韓大哥說,沒來得及招呼到你們,你們別介意!”在車上,她幫韓遇城說話。 “夏夏,我們都是自家人,當然體諒他!我們懂的,這阿城對我們的招待,夠到位了!”大伯韓謹立和藹道。 在何初夏的記憶裏,大伯對她也很好,他家只有個獨子。 何謹之附和了句,何初夏發現,媽媽仍然一臉愁容。 家裏準備了豐盛的晚餐,管家方姨熱情地招待他們,喫過晚飯,何媽媽拉着何初夏去了沒人的角落。 “夏夏,這何家爺爺去世了,你姐能回來了吧?”她是聽大女兒在電話裏意有所指地領悟出來的。 “媽,我本來還想跟韓爺爺說的,誰知道,剛回京,他老人家就不行了……我姐,應該很快就可以回來了,您放心好了!” “她能回來就好,回來,我這心裏也就踏實了!對了,你和阿城的什麼婚約……阿城都那麼說了,應該不作數了!”何媽媽說着說着,意識到什麼,改口道。 婚約…… 就是所謂的婚前協議,她父母及姐姐都知道。 當初說好的,無愛無性的婚姻,只要韓爺爺一過世,他們就離婚。 短短的大半年時間,這樁婚姻已經坐實,老人也已經過世,婚約也作廢了吧?他說過,不離婚的。 “媽,難道,你希望我和他離婚,讓他跟姐姐在一起嗎?如果您是那樣想的,那我呢?我怎麼辦?我的名譽,我的清白……”語氣帶着一絲怨氣,看着偏心的媽媽,她喃喃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