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晁新很恍惚,因爲面前這位姑娘,在煞有介事地向她介紹一些埋在歷史塵埃裏的人,在她的話裏活生生的,像就在某個不大遠的家鄉,哪天如果晁新想要去拜訪,就可以被向挽領進門,和他們喫上一桌酒。
可向挽把他們描繪得越是鮮活,晁新越是心酸,從前的豐富,毫不留情地揭露了向挽如今的一無所有。
她很難想象,向挽是怎樣在一夜之間失去一切,茫然又孤苦地來到這個世界。
她當時一定很害怕吧。
連個過渡都沒有。
晁新伸手,握住向挽的指尖,她的食指還在被單上無意識地撓啊撓,然後她擡眼問晁新:“你真的相信嗎?”
弱弱的,甚至帶了一點祈求的意味。
“我記住了,你父親、母親、大哥、二哥,還有一個很可愛的小妹,我這次真的記住了。”晁新沒有回答相信還是不相信,但她這樣說。
“你相信了,”向挽輕聲說,“我瞧見你心疼我了。”
她的眼睛裏閃動微弱的晶瑩,這是她第二次想哭,可她也不懂爲什麼,上次想哭是撕心裂肺,這一回,明明沒有發生什麼,她們只是平靜地說了一番話。
晁新靠過去,溫柔地親吻她,先是吻了吻腮邊,然後吻她的眼角。
所以她明白了,向挽是有很好的未來,但同樣也是令人無法真正安心的未來。
她胡亂說的,向挽沒有過去,竟然是真的。
很多時候,我們每個人都站在經歷壘成的高臺上,“過去”便是我們面向未來的支撐,有的叫做原生家庭的溫暖,有的叫做成長過程中的善意,有人的過去是瓊樓玉宇,能夠送他們直至九重天,扶搖上青雲。
晁新的過去,是搖搖欲墜的危房,她時而能聞到其中腐爛的菜葉味,還有令人反胃的潲水味。
而向挽,她連危房都沒有,她在險峻的山谷中過獨木橋,甚至是……走鋼索。
也許旁邊會有相同高度的好友,時不時伸手拉她一把,穩住左右搖晃的身形,但她沒有遇到真正意義上,想要接她去往稍微安全一些的平臺的人。
“那,”晁新的思緒被打斷,因爲猛然被一個挺要緊的問題戳了一下,“你還要回去嗎?”
“我不曉得。”
四個字,讓晁新心頭縮了一縮。
“不過於舟同我試過,同樣的雷雨天,我也並未成功回去,並且,她託博物館的朋友查了內網資料,裏頭有關於我家庭稍微詳細一些的記載,說是我已然……亡故了。”
見晁新皺眉,向挽又更正:“是李朝的向阿夕,亡故了。”
晁新呼出一口氣,但也並沒有輕鬆到哪裏去,她聽不得這三個字跟向挽關聯到一起。
“因而我想學考古,我想要考研,然後進博物館,我也想親眼看看關於我自個兒的記載,還有我大哥的、二哥的,不曉得有沒有小妹的,還有我要好的李姐姐,也不知道……她許了哪戶人家呢?”
向挽偏着頭,柔軟地、輕聲細語地說着她微小的私心。
晁新沉浸地聽着,點頭以示自己懂得。
“同你講這許多,我耳朵有些熱,明兒起來,會不會後悔呀?”向挽摸一摸自己的耳朵,拿不準了。
“後悔也晚了,我都聽進去了。”
“所以你曉得了。”
“曉得什麼?”晁新也不由自主揀了她的用詞。
“你好沒有道理。”
“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