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她從頭開始說,也不知道能不能說清楚。
“那時候我遇到一些朋友,我對她們說,我叫向挽,我是左相之女,我爹,”她顫抖着抽泣了一下,“我爹是,我爹是……”
她有點崩潰,她很着急,怎麼突然想不起來她爹的名字了。
“向挽,向挽。”晁新擡手,輕輕拍着她的頭,低聲叫她。
“你父親叫向餘,母親向華氏,長兄向丕,二哥叫做向勤,還有一個小妹。你是新元二十四年生,你叫做向氏阿夕。”
她鎮定又刻骨銘心地告訴她,一字一句,和向挽當時說的分毫不差。
“嗯,嗯。”向挽哭得一塌糊塗,幾乎要說不出話來。
晁新記得,記得清清楚楚。
可是恐怕也只有晁新記得。
“我在這裏,工作學習,一直都寄人籬下,每天在謊言裏生活。我的落戶證明上是流浪漢,我出生日期是假的,連年份都是,每回遇到新的人,我都要再將謊言說一遍,我記得那個假的向挽,比真的還要清楚。”
“我很害怕,晁新,我其實怕極了。”向挽用力抱着她,說着從未啓齒的話。
沒有人能夠理解這種對所有人遮掩和迴避的生活,一開始還要小心翼翼不能露出破綻,可她的存在,原本就是個破綻。
她沒有根,是飄萍,連真實性也沒有,她更不知道網絡上那些每天說喜歡她的朋友,愛的投射點究竟是向挽本身,還是二十一世紀的這個向挽符號。
她的存在沒有真實性,但她從不苛求,她只對晁新苛求。
她遇見了想要共度一生的人,她對自己說,只要晁新知道真的她就好,只要晁新愛真的她就好。
“我很貪心,我想要在你這裏做一個因爲向挽本身而被愛的人,可是上天給我開了個玩笑,她用我不願意的東西來動搖我們感情的筋骨。”
向挽的鼻腔被狠狠塞住了,令她的話語也不是那麼清晰。
“只有在你這裏,我一秒鐘也不想做別人,我想要你的好全都是因爲我。”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哭得一塌糊塗。
“挽挽,向挽。”晁新貼着她的臉頰,眼睛裏悲哀完全覆蓋住原本的神色,她一下一下地叫着她,用呢喃,用細語。
“我明白了,我真的明白了。”晁新緊緊抱着她。
“對不起,我沒有想過你這些感受,”哽咽聲一頓一頓的,因爲她的心抽搐得受不了了,“但我只是因爲晁望的關係,對你有一點親切感,我從來沒有把你當過別人,我好感的,喜歡的,心疼的,從始至終都是向挽,你相信我,我發誓。”
她又快速地嚥了兩下喉嚨,因爲壓抑哭腔而要冒出火來。
“你相信我。”她哀傷又脆弱地說。
向挽沒有回答,只是將她抱得更緊了一些。
晁新的撫慰永遠都會起作用,向挽覺得自己成了一隻頭暈腦脹的流浪貓,被如珍似寶地團在懷裏,有人告訴她,不會有風了,不會有雨了,不會餓肚子了,不會流離失所了。
“其實前兩天,我也想了,”向挽囁嚅着說,“我看到你和馮果的互動,看到你和舒秦的互動。”
“我……”晁新皺眉,又有點急了。
“不是,”向挽連忙搖頭,“我想的是,既然她們也能同你正常交往,也能與你做同吃同遊的師生與好友,那麼我也做得,是不是?”
“即便沒有晁望的關係,我也有許許多多種方式與你親近,好比說這回比賽裏你教我,或者說,萬一下一回的交換導師有機會。”
“只要我們能獨處,能說上話,說上好些話,”向挽放開她,含着眼淚認真地望着晁新,“你還是會喜歡上我,對不對?”
她飽含期待地望着晁新,無助卻又不甘示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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