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八百七十公裡
电话那头停顿了几秒。
耐心等待后，传来了倪涟漪轻柔的声音。“沒有不高兴的，能够理解，你也有你自己的選擇。”
语气過于平淡了，甚至冷静。方才的温柔似乎已消散。
万彻抑制不住的焦虑，却不知道该說些什么话来缓和气氛。
填报志愿的时候，就有想過会有這么一天。真到了這一刻，万彻心裡的紧张和煎熬比想象更甚。
随后，电话那头响起了走路的声音，挪凳子的声音，敲击键盘的声音。
“你等一下。”倪涟漪将手机放到一旁，摁击鼠标，接着重新拿起手机。
“厦门到长沙，八百七十公裡，沒有破千。”倪涟漪撑在书桌上，轻轻笑道，“现在觉得，沒有破千的地方就都不算远。”
感觉到了倪涟漪的轻松，万彻终于松一口气。他细致地解释，“不远的，长沙到厦门一個半小时，航班也很多，票价也便宜。买不到票就坐高铁，也才六七個小时，睡一觉就過了。或者开车也可以，好像要十個小时。”
倪涟漪双脚放到凳子上，怀抱双膝，蜷缩着。“你会开车嗎？”
万彻靠在墙边，“正准备去学。”
倪涟漪念叨，“還不会开车，也還沒有开始学，就把路线研究好了哇？”心底有一点开心。
万彻低声道，“因为想见你。”
万彻上前两步，转身，看向围墙内的小区居民楼。数了几遍，十九楼的灯光還亮着，透出朦胧的橙黄色。
那是属于她的灯光。
万彻伸手抚摸那遥远的灯光。“那你现在准备做什么呢？”
倪涟漪合上电脑。“准备去洗澡，差不多该睡了，有点困。”
万彻慢慢收回了手。
路上已经少有汽车路過了，剩下几盏路灯不动声色，静看世间温柔。贩卖西瓜的小货车关上了车库门，结束一天的等待。货车平稳离开，留下万彻在原地徘徊。
万彻握着听筒，轻声道别。“那……晚安。”
“晚安。”倪涟漪甜美地应和着。
夏天结束的时候，倪涟漪去了厦门，万彻去了长沙。
万彻在学校裡，過着纪律严明的生活。
唯一的放松是在篮球场上。和三五好友在球场上自由跑动，找寻一些难得的休闲时光。累了便到场边歇息，围坐一圈，喝水聊天。
一同打篮球的，有一人叫做魏轩，是另一個专业的同级同学。魏轩這是第一次和万彻打交道。以前听說過万彻的名声，明白万彻是個惹人注意的存在。
“你谈恋爱了嗎？”魏轩开门见山问万彻，迫切想知道答案。
“我……”
万彻话沒来得及說完，许邵文替他回答，“早谈了，打了报告的。”
魏轩有些失落。昨天打电话和表妹聊天，說起学院裡稍有人气的男同学，远在北京的表妹竟直接說出万彻的名字。
“朋友圈裡见到過。”表妹的朋友圈一环套一环，倒把长沙北京两地串联起来。
“可惜了，還想给你介绍我表妹，文艺生。”魏轩扯衣角擦汗，露出黑黝黝的皮肤。
许邵文手肘压在万彻的肩膀上，大拇指指向万彻。“這把骨头难啃。他收到過外校女生情书的，当场给拒了。”
许邵文意味深长地朝魏轩抛媚眼，“叫表妹别灰心，還可以选我，我是单身！”
魏轩撇撇嘴，“你啊，我再考虑考虑，哈？”故作嫌弃的表情，单纯想逗弄许邵文。
许邵文与魏轩相识已久，打打闹闹，气氛热烈。
万彻怕被误伤，坐得远一点。双手抱着篮球，单用两個中指作为支撑，让篮球在手中不停旋转。树荫投射斑点，光影游移，時間流淌。万彻心绪漂浮。
算起来，已经很久沒有见到倪涟漪了。
倪涟漪在离万彻八百七十公裡以外的地方。
按照老师安排，倪涟漪大部分時間泡在实验室裡。因为成绩突出，老师特意請大三师哥郑源前来协助指导。郑源戴一副眼镜，瘦瘦高高，做事认真负责。
分明实验已做完，倪涟漪复盘实验過程，发现疑惑，想不通的地方便开口询问。“滤纸上第一次沒有出现紫红色斑点，是什么原因呢？”
“這個嘛……”郑源不是天才，一时之间說不出原因。
其实沒有出现预想的现象，大部分可以归纳为操作失误。只是郑源不愿意用這個理由来搪塞倪涟漪。“等我想想，我再检查检查。”
這一检查便又耽搁许久，直到错過晚饭点。
总算完善好实验报告，郑源收拾器材。“师妹，饿了嗎？愿不愿意一起吃饭？”
倪涟漪摁亮手机屏幕。晚七点，晚餐是個問題。“食堂也不知道還有沒有饭。”
“不去食堂，去校外，吃完饭還能顺便看個电影。”郑源故作轻松，“师妹总是一個人吃饭，不会孤单嗎？”
倪涟漪回答，“還好吧。”
实验室外有同学路過，是郑源认识的朋友。看见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兴奋得趴在门框边缘起哄。
“源哥，可以噢！”一人喊完换另一人吼叫，“加油拿下！你可以的！”
郑源窘迫，大步跨到教室门口赶走他们，像草原上的牧羊人。
等到朋友们风风火火地离开，郑源向倪涟漪悉心解释，“你别听他们胡說八道，别往心裡去。”
倪涟漪笑着摇摇头，“沒事的。”
倪涟漪将手机揣进兜裡。“只是师兄，吃饭的话，可能就不方便了噢。”
倪涟漪表达含蓄，郑源仍旧听懂了其中的拒绝。
“是因为你长沙那個男朋友嗎？”郑源脸上沒了多少笑意。“你们是不是很久沒见面了？平均多久见一次？”
倪涟漪倒着握笔，笔尾在桌面上杵动，弹簧一上一下，嘀嘀嗒嗒。
平均么，如果要平均见面的次数，那只能以年为单位了。“就……有机会就会见面。”
郑源笑了，是一种幸灾乐祸的笑容。“异地恋，不会觉得难受嗎？”
倪涟漪收好笔，卡在书皮上。“喜歡嘛，不会难受的。”
郑源小声嘀咕，“自欺欺人么不就是。”
郑源走到门边，手指放到开关上。不等倪涟漪收拾书本，摁灭开关，啪嗒一声响。
明亮的白炽光被黑暗吞沒。
倪涟漪摸黑拿起书本。视线不佳，她碰到了霉菌培养箱。急忙摆回原位，指尖有些许颤抖。
倪涟漪大步走向教室门。
郑源玩赏着倪涟漪的慌张，像是往池塘扔鱼食，看金鱼们蜂拥而至，跳跃争夺。
吓唬吓唬她也解气。
“喜歡嗎？”郑源笑道，“小师妹，听哥一句劝，人生的真谛在于及时行乐。异地恋么，当真毫无必要。跟一部手机谈恋爱，沒有意义的。”
郑源凑近一步，倪涟漪后退一步。
郑源显得不耐烦。“哥可是真心为你好，還不领情！”
倪涟漪抱紧书本。“不劳烦了。”
郑源撇嘴，将钥匙扔给倪涟漪。倪涟漪沒接住，钥匙掉落到地面上，围绕着铁圈铺洒成一团。
郑源双手插兜，无动于衷。倪涟漪弯腰捡钥匙。
郑源冷笑一声。“锁门，明天早上上课前，记得把钥匙還给老师。”
郑源說完就离开，潇洒行走在走廊上。头顶布满感应灯光，郑源走到哪裡，便惹得哪裡灯光昼亮，伴随清脆响声。
仿佛是拥有绝对力量的人，可以掌控周遭一切。
头顶灯光熄灭，倪涟漪浸润在黑暗裡，孤立无援。
這一晚上一直闷闷不乐。头一回受到這种待遇，倪涟漪不适应，惊讶之余還很沮丧。
沈叶看不過，脱口大骂，“操！就知道那郑源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叶与倪涟漪是初中同桌，到大学又恰巧分到同一宿舍，关系自然亲近。
倪涟漪坐在书桌前，双脚搭在椅凳上，蜷曲着。“就是觉得不至于吧，拒绝他，他就感觉要报复你。”
沈叶躺在床上，侧身，左腿耷拉在床铺边缘。“不能就這样白白受欺负。叫彻哥来，给他一套军体拳。”
倪涟漪忍俊不禁。這一晚总算看到倪涟漪有一点笑容。
沈叶问道，“你跟彻哥說沒呢？”
倪涟漪摇摇头。“沒有，怕打扰他，况且也不是什么大事。”
受点惊吓罢了，沒发生实质性的伤害，不用报告。倪涟漪放下双腿，长长摊开，手腕枕着头，趴在桌上，满眼放空。
沈叶凑到床边。被子掉下半截，在空中摇晃。沈叶抬腿，勾住一角，用力把被子甩回床铺。
“彻哥在就好了。”沈叶见過万彻几面，感觉万彻身上有叫人放心的安全感。
倪涟漪叹息，“彻哥哇……远在天边。”
倪涟漪侧头看着台灯，柔黄色的灯泡像遥远的月亮，看不清深深浅浅的纹路，看见的是一团浑厚而温柔的光晕。
月亮总要惹人升起思念之情。
倪涟漪给万彻发微信，“好想你。”
临睡前，倪涟漪收到了万彻的回复。“等我，我马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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