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君臣相見,殊深軫念

作者:鶴招
京城,十月二十八,清晨。

  上御皇極門,頒萬曆元年大統歷。

  及已享太廟,以莊皇帝神主尚在几筵,上具常服祭告,祗請聖靈詣廟享祀。

  ……

  朱翊鈞祭告完太廟後,卻並未第一時間回宮。

  而是來到了太廟旁陪祀的真武廟。

  朱翊鈞在太常寺的陪同下,對真武大帝進行了祭祀。

  而後又親切接見了道門三位觀主。

  三位觀主不盡是真武觀的。

  乃是東嶽帝君觀、都城隍廟、三清觀等一應道觀選出來的道門領袖,作陪皇帝。

  雖說個個修行不凡,但此刻卻都愁眉苦臉。

  朱翊鈞見三人都不太配合的樣子,不由拉下臉來:“三位高功,莫要哄騙朕,朕之前可是摸過底的。”

  “你們可不止那點香火錢這麼簡單。”

  “北直隸八府兩州,你們都有借貸的營生,甚至有的道觀,都借到河北去了!”

  “怎麼朕要借點就不肯了?朕的生意做不得?”

  見皇帝拉下臉來,三位道門領袖都有些侷促。

  其中一名原申道人苦笑道:“陛下,我三人雖被推出來做個魁首,但卻不像陛下這般言出法隨。”

  “京城中大大小小近百觀,也不是我等能盡數做主的。”

  “陛下……畢竟不是小數目。”

  嘴上這般推脫,但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

  百姓借了高利貸,不怕還不上,再差也能收來做個佃戶。

  你皇帝來借錢,不還了怎麼辦?總不能又弄個白蓮教、五斗米教,暴力催債吧?

  要的少也就罷了,一來就獅子大開口,誰能同意?

  朱翊鈞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他曉之以情道:“話不是這麼說的,三位高功,皇家給諸位良田免賦,可是與三位接的頭。”

  “怎麼有好處的時候能說上話,爲君父解難的時候,就做不了主了?”

  道門向來是皇權的延伸。

  可以說這些宗教裏面最聽話,就是道門了。

  該上繳的份子錢,一般都會足額。

  哪怕對外放貸,也比光頭們收斂得多。

  但是收進自己腰包的,自然也不會少。

  如今朱翊鈞正是缺錢的時候,本指望着馮保那裏抄家,能出點貨。

  上輩子能超過百萬兩,這輩子死的早,打個折,二十萬兩總不過分吧?

  結果順天府喫相太難看,只報上來兩萬兩應付了事。

  還是他發了一通火,準備出動錦衣衛,才逼得內閣又壓着順天府,吐了四萬兩出來。

  當然只有現銀。

  至於什麼古董、字畫?看着像商周的,實際上就是上週的。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歷史上乾隆讓陳輝祖去抄家,結果陳輝祖自己吞了三百萬,只給朝廷一百萬。

  更離譜的還數魏忠賢,這種身份位置,抄家抄出來幾千兩,不知道的還以爲是什麼清官。

  誰都知道怎麼回事,但落到實處,就是難辦。

  害得皇帝陛下只能記在心裏,準備秋後算賬。

  銀兩沒湊夠,自然只能到處打秋風。

  這不,今日正好祭祀太廟,便準備從道士們手裏薅一點。

  原申道人聽了皇帝這話,面色更是爲難:“陛下,臣等倒是能合計合計,不過陛下這數目,着實太爲難了。”

  開口就是一百萬兩,當是道觀下面長了銀礦呢?

  朱翊鈞很是理解,從善如流:“那高功說個數?”

  名義上總歸是借錢,臉皮厚點也無妨。

  原申道人告罪一聲,領着另外兩個道門領袖,躲到一邊商量去了。

  朱翊鈞很有耐性等着。

  不多時,三位道門領袖才商量完。

  原申道人開口道:“陛下,咱們合計了一下,當能給內帑湊九萬七千二百兩出來,雖說少了點,但爲表拳拳心意,利息減半。”

  “陛下,我道門雖……”

  朱翊鈞直接打斷了他。

  乘勝追擊道:“高功這是欺朕……。”

  話未說完,只見蔣克謙從外進來,附在皇帝身側耳語了一句。

  朱翊鈞立馬改口:“好,那便如此!三位忠君報國之心,朕必然銘記在心!”

  先能掏多少是多少,現在有事,下次再來詳談。

  反正內債不是債,利息都沒什麼好討論的。

  語罷,便急匆匆舍了幾位道門領袖,直接出了真武殿。

  這時他纔有暇問起蔣克謙:“海瑞進京了?怎麼比預料中的快?”

  蔣克謙連忙道:“本說是後日,但海僉都御史到了天津衛後,恰好偶遇入京的溫侍郎。”

  “而後便將老母託付給了溫侍郎,自己則快馬入京。”

  朱翊鈞暗自感慨,果然是拳拳報國之心。

  海瑞這人在外人看來,是一個很複雜的人。

  但其實,是一個比高儀還要簡單的人。

  他是發自內心信奉三綱五常那一套,包括愛民,自然也包括忠君。

  可以說,海瑞是爲今世上,少有真的會把皇帝當做君父的人。

  當初世宗將其下獄,一度聲稱要殺海瑞。

  即便如此,在世宗死後,海瑞在獄中聞訊,竟是嚎啕大哭,哭到嘔吐,以至於暈倒在地。

  這種純粹的人,就是皇權的一把利劍。

  當然,就看怎麼用了。

  朱翊鈞沉吟了一會,對身旁的張宏道:“大伴去,替朕親迎海瑞。”

  張宏應聲就要去。

  朱翊鈞突然又叫住了他:“等等。”

  他又轉身折返真武殿。

  問道人討了一幅筆墨,就在殿中書寫起來。

  幾個大字一氣呵成。

  等筆墨乾涸,便拿着出來,遞給張宏:“就說朕翹首以待,請他入宮與朕參食分膳。”

  張宏小心接過。

  他不敢細看,躬身而退。

  朱翊鈞看着張宏離去,似乎想起什麼。

  又朝身側的李進吩咐道:“讓尚膳監翻一翻,世宗最後一日午膳是什麼花樣,今日就按那般做一頓。”

  李進立馬猜到皇帝的用意,眼中劃過一絲驚歎與懾服。

  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

  不知誰放出來的消息。

  此時城門內的街道兩旁,已然站滿了人。

  摩肩接踵,墊着腳往城門外張望。

  民居若是有二層的,更是探出好幾個腦袋往外看。

  周遭視野好些的酒樓,幾乎被搶訂一空。

  便在這時,城樓上,不知誰喊了一聲:“來了!來了!”

  人羣突然就三五吆喝起來。

  “海青天來了!”

  “看到了看到了!”

  突然之間,人聲鼎沸,嘈雜盈天。

  一匹高頭大馬緩緩越過護城河,出現在了衆人視野裏。

  海瑞如今已然五十八歲高齡。

  舟車勞頓,神色止不住地倦怠。

  斑白的兩鬢,以及縱橫溝壑的臉,都透露出數不盡的風霜。

  他到了城門外,下馬牽行,神色複雜地看着就在眼前的京城。

  彼時種種,再度復現在了眼前。

  從他遣散妻兒老母,死諫世宗,希冀世宗重新振作,掃除積弊。

  從他視死如歸入獄,慷慨赴死,卻聽世宗將他看作比干,自語不願做紂王。

  再到後來聽聞世宗駕崩,他宛如喪父,悲痛欲絕。

  後來又是穆宗將他復起。

  樁樁件件,如同走馬觀花,一一復現。

  被穆宗放棄,致仕回海南之後,他從未想到,自己還有被複起的機會。

  京城,更是隻在夢中出現。

  卻沒想到,如今又再度來到此地。

  巍巍城牆,大明中樞!

  想到八月初,隨着起復聖旨一併送來的新帝手書,他便再度心情激盪。

  一拉繮繩,昂首闊步,走進了京城!

  隨着海瑞入城。

  圍觀衆人很快嘈雜起來。

  “海青天!”

  “終於又見到您老了!”

  “海青天入京了!”

  人羣紛紛往前擠。

  若不是五城兵馬司早早安排人看着,恐怕就要水泄不通了。

  海瑞擡頭看向周遭衆人,神情複雜。

  他爲了不惹出事端,一路上從未說過自己身份。

  但一到了北直隸的範圍後,走到哪裏都被人夾道以迎。

  說不麻煩是假的,但這份滿足感,也足令他淚目。

  他無奈,只能拱手迴應。

  恰在這時,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

  張宏率人策馬而來。

  見周圍擁堵的人實在太多,無奈只能下馬,擠開人羣。

  高喊着:“海僉都御史!司禮監掌印張宏,代陛下親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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