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犯顏直諫,讀書百遍

作者:鶴招
伏闕!?

  莫說是顧憲成,便是李坤這般不熟諳官場的人,也忍不住露出驚容。

  這可不是簡單跪在宮闕外上奏這麼簡單。

  伏闕,代表着對皇帝,對內閣決議的不認同!

  上下交爭啊!

  顧憲成驚道:“熊敦樸?”

  李三才將搭在二人肩上的手放了下來,搖頭道:“具體我亦不清楚,只聽汝師與子道說,其中有些冤屈。”

  “他們數次給張江陵陳情伸冤,結果皆是石沉大海,便只好出此下策。”

  汝師是趙用賢的字,子道則是吳中行的字,都是隆慶五年的庶吉士。

  也都是南直隸的英雄好漢。

  同樣更是歷史上相繼彈劾張居正,而後一起被廷杖、罷官的好兄弟。

  顧憲成見李三才語焉不詳,也明白這是有外人在場,不好細說。

  他只得按下想法,等着稍後再問了。

  李坤仍是一副懵懂的神色,亦步亦趨跟着兩人入了莊園。

  莊園內石橋假山、亭臺水榭,格調雅緻,端得是文人相聚的好所在。

  三人一路說着閒話。

  顧憲成隨口敘舊。

  李三才偶爾試探着李坤的學問。

  李坤中規中矩,點到爲止。

  “叔時啊,呂兄的學問,當真是比你深厚了不止一籌,依我看,今次會試,你當要爲我二人做陪襯了。”

  李三才居中調和氛圍,撫掌笑道。

  人多的時候,言語中儘量提到多數人,幾乎成了李三才的本能。

  哪些人要推崇,哪些人要取笑,信手拈來。

  顧憲成自然也不反駁,反而兩手一攤:“我今年中舉都是遜陪末座,自然比不過二位準進士。”

  “且讓我熟悉一番考場,等上三年,再來追隨二位的步伐。”

  李坤聞言,當即苦笑,告饒道:“我都快是四十老明經了,還拿我打趣作甚。”

  說罷,連連擺手。

  三人不約而同露出笑意。

  開個玩笑,氣氛又略微活絡了些。

  李三才又拋出每個舉子都在乎的話題:“二位可知,上月,禮科給事中朱南雍上奏,陳會試事宜大要。”

  這話一落,二人紛紛露出正色看向李三才。

  李坤尤爲認真——他眼巴巴跟着來喫這頓飯,不就是想聽點這種考前信息嗎?

  李三才也不賣關子,直言道:“隆慶年間,禮部高儀因文字浮靡,便奏請了先帝,題以六百字上下爲準。”

  “但,這二屆會試下來,士子們又過求簡短,務爲鉤棘,工巧過甚了。”

  “是故,禮科的朱南雍便上奏,請陛下廢字限。”

  李坤與顧憲成對視一眼。

  這可不是小事,一篇六百字的文章,與不限字數的文章,結構、技法全然不同。

  若是按此前的六百字準備,那就是南轅北轍。

  爲什麼學子要提前來京城備考?不就是因爲這種事?

  要是在地方上等着諭旨,再準備考試,可不就白白浪費兩個月?

  李坤追問道:“此事準嗎?”

  李三才聽了這話,也不由讚了一聲:“不然怎麼說南宇公高儀,實乃端凝長者。”

  “自己起的議,有人想推翻,他不僅沒橫加干涉,甚至在廷議時,當着陛下自承先前思慮欠妥。”

  “如今已然是改以一千五百字爲限。”

  顧憲成聽聞,也不由喜上眉梢。

  字數越多,能炫的技也越多,尤其對他這種兼各派技法,不專善鉤棘的學子來說,更是好消息。

  “除此以外,陛下金口玉言,曰,以文理通暢爲主,契合時弊爲上,言之有物爲佳。”

  李坤眉頭一挑,下意識吸了一口氣。

  顧憲成反應更大,突然拍掌怪叫了一聲:“好!”

  二人被突如其來的怪叫嚇了一跳。

  顧憲成連忙告罪,嘴上則是恨聲道:“陽明後學之風,早就該殺一殺了!”

  李坤疑惑不已。

  這位顧憲成,路上不是說師從的張淇,同樣學的是心學嗎?

  怎麼還喊打喊殺起來了?

  一旁的李三才好心解釋了一句:“叔時二十歲之前從張公,二十歲後,師從薛應旂薛公。”

  李坤恍然。

  這就不奇怪了。

  薛應旂是當世名儒,有望擠進杭州賢祠,跟白居易,蘇軾並列受祀的人物。

  在儒林之中,尤其南直隸、浙江一帶,聲望昭著。

  雖屬南中王門,亦是心學,但卻在十餘年前,突然卻轉向程朱之學。

  如今已然是位反對空談良知,提倡務實的儒者了。

  顧憲成師從這位,必然受了影響。

  不過顧憲成卻搖了搖頭:“與學說無有關係,只是見不慣這個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的世道罷了。”

  自大禮議後,士大夫便逐漸萎靡不振。

  於上。

  世宗皇帝貪婪無度,穆宗皇帝懈怠政事,如今的張居正專權凌主,顧憲成從小至今,便感覺到家中往來官宦、士子,越發沉悶壓抑、消極低落。

  嚴嵩、高拱、張居正入主內閣之後,攀附首輔、結黨營私之事,一朝比一朝嚴重,整個官場都瀰漫着一股腐朽墮落之氣。

  於下。

  王守仁這位聖人也逃不過被六經注我的命運,其學說逐漸演變成放蕩不羈的濫觴之態。

  自嘉靖以後,一股提倡奢靡、爲所欲爲,所謂“率真自由”的歪風邪氣,不斷僭越着道德人倫。

  就如他數年前所說——“如今天下滔滔,上下一切以耳目從事,士習陵遲,禮義廉恥頓然欲盡,吾三人每過語及之,輒相對太息或泣下。”

  這種時候,若是還無人衛道,天理何在!?

  所以,誇讚皇帝,跟自己成師從的心學還是理學沒有關係。

  他只是在誇讚扶揚正學,匡正世風之舉。

  要他說,這個程度還不夠。

  等他考上進士,步入官場,早晚要好好澄清吏治、美化風俗!

  屆時朝官們再也不需要攀附首輔,暢所欲言,也不會因言獲罪。

  士林學子不再放浪不羈,整日將仁義道德掛在嘴邊。

  那纔是羣賢遍野,衆正盈朝。

  不過有李坤在,爲免交淺言深,顧憲成也只是點到爲止。

  李三才是從不會讓事情冷場的,很是輕巧接過顧憲成的話:“如今這位陛下,倒是真有一出美化風俗的德行。”

  顧憲成好奇扭過頭:“哦?”

  李三才笑道:“陛下不僅將慄在庭那廝,貶到了福建做官,還將弇州公王世貞,招在身邊伴隨。”

  雖說慄在庭是七品官穿上了紅袍。

  但清貴言官跟地方官吏可不一樣。

  所謂“六科都給事升轉,內則四品京堂,外則三品參政。蓋外轉以正七得從三,亦仕宦之殊榮,而人多厭薄之。因有官升七級,勢減萬分之語。”

  外放升官,都是引以爲恥的。

  抱怨一聲勢減萬分就算了,甚至還有氣不過,因此散佈揭帖,辱罵吏部的。

  更何況還是吏科——“惟吏科多升京堂”,可不是戲言。

  顧憲成聽罷,當即大笑:“這個佞臣,好貶!”

  慄在庭在他們這些士子中,跟嚴嵩的形象沒什麼區別。

  貶謫?棄市最好!

  發泄完一句,顧憲成旋即收斂了神色,追問道:“弇州公入京了?那京城日後,豈不是常有文會?”

  王世貞的文會很重要。

  是如今士子揚名第二好的途徑。

  至於第一嘛。

  就是給王世貞投稿,讓其批註一番,如此立馬天下盡知——王錫爵就經常寫文章給王世貞,誇耀子侄兄弟,助其揚名。

  更何況王世貞其人,還是天下士子仰慕的對象。

  顧憲成立馬將嚴嵩第二拋諸腦後,問起了王世貞的事。

  李三才頷首:“有是有,不過弇州公說,爲防耽擱舉子們考業,他準備醞釀一番,在春闈後幾日,邀請天下舉子,開場大的文會。”

  盛事啊!

  顧憲成聽罷,立馬便在腦海中想到,屆時自己力壓羣雄,萬衆矚目的場景。

  不由心潮澎湃。

  喃喃道:“也好,如今還有士子未曾入京。春闈後一日,天下的舉子正好齊聚京城,等着放榜,屆時恐怕泰半都要前去共襄盛舉。”

  李三才也神色嚮往地點了點。

  不愧是弇州公,天下結社第一人,辦文會都會掐這種好時候。

  天下舉子齊聚,揚名那纔是真揚名啊!

  此番定要好生請教經驗,日後結社,才能辦得風生水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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