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枕戈待旦,兵荒馬亂

作者:鶴招
秦築長城比鐵牢,蕃戎不敢過臨洮。

  作爲險關,長城地段多是依山而建,極其適宜遠眺。

  無論是營堡城、關城,還是敵臺、墩臺,乃至戚繼光身下這座名喚喜峯口的關隘,都能看得很遠。

  喜峯口牆高五丈,寬三丈,長一百丈,由石塊從裏到外整體碼堆而成,中心豎有一兩丈高城樓,名曰望日樓。

  戚繼光站在望日樓前,摩挲着手中一個金屬銅管,頻頻放在眼前正對右眼,似在管中窺景。

  近處巡邏的士卒。

  不遠處逡巡遊弋的斥候哨騎。

  連綿起伏盡數被大雪覆蓋的燕山山脈。

  乃至目之所及的……塞外一片蒼茫。

  本就開闊的視野,在管中窺景時,竟然能看得更遠!

  好東西啊。

  戚繼光放下望遠鏡擱在手中,又捲起一塊布巾擦拭了一番,頗有些愛不釋手的樣子。

  他年歲不大,不過四十六歲,面容卻顯得有些滄桑。

  好在雖是長年軍旅,但身形並沒有被同化得魁梧,除了皮膚曬黑了不少外,五官端正舉止有度,顯得頗具儒風。

  這時候,一名身材魁梧的將官,披堅執銳,裹着一股寒風和肅殺之氣,走到戚繼光身前來。

  四名近衛側身相讓,來人俯身便拜:“戚帥,我讓人哨騎把附近探了個遍,都沒聞着韃子的味道,跑得還真他孃的快。”

  戚繼光聞言,似乎早有預料,並未說什麼。

  只再度拿起望遠鏡朝塞外看去,恰好見得三五名哨騎歸返,一同匯往這處關隘。

  他一邊看着,一邊說道:“這些時日董狐狸四處拜訪土蠻汗各部首領,赤勞亥、臺吉、在桑戶、土妹……不知糾集了多少人手。”

  “這兩日正是雪停,幾部恐怕是聯袂來探我軍虛實了。”

  “不止喜峯口,昨夜青山口也傳來敵情。”

  “蠢蠢欲動啊!”

  朵顏衛夾在土蠻汗與大明朝之間,戰鬥力一般,但四處糾結人手,引賊寇入侵卻是老手藝。

  這也是爲什麼說“薊之防虜必假屬夷以爲哨探,虜之侵犯必假屬夷以爲鄉導。”

  昨夜喜峯口外,人馬影動,似有胡騎敵情。

  幸虧被守軍發現。

  而守備經驗豐富的王之宇,第一時間就整兵守關,嚴陣以待,並且立刻傳訊了坐鎮薊鎮。

  好在是相安無事到了天明。

  不過聽戚繼光這口吻,顯然不止他這一處傳訊了敵情。

  王之宇滿臉的橫肉上,擠出了遺憾的神情,齜牙咧嘴地揉搓着脖頸:“簡直不曉得死字咋個寫。”

  “可惜老子昨夜陪着小心,沒敢攆出去,不然還能抓個舌頭。”

  騎兵來去如風,稍微耽擱片刻,就消失無蹤。

  這也是敢膽大包天跑到長城下窺伺的緣故。

  這此時再去查探,自然是連味都聞不到。

  戚繼光情知這是兵痞放狠話,做不得數。

  卻還是再度囑咐王之宇增強防備、提高警惕之類的話語云雲。

  後者連忙表態堅決執行,這才被放回去整頓軍備。

  戚繼光搖了搖頭,也領着薊鎮跟來的副官、親兵等,走下城樓。

  隨同前來,跟在戚繼光身側的薊鎮副總兵張拱,沉聲道:“今年已經三場戰事了!”

  “三月初朵顏衛的長昂跟董狐狸,就擁兵上萬,叩關喜峯口。”

  “六月,集結的客兵方一撤走,敵虜便趁機侵犯義院口、窟窿臺。”

  “九月,大毛山、小河口再度傳來敵訊。”

  “哪怕入冬也還有哨騎斥候不斷。”

  “簡直不讓人打盹!”

  也正是六月那一戰,他張拱才因“奮勇拒堵,竟使一騎不得近邊”加的副總兵銜。

  可以說,自隆慶元年影克犯邊之後,已經數年沒有這麼頻繁的戰事了。

  戚繼光搖了搖頭:“改元之際,莫不如此。”

  “千日防賊,也只能兵來將擋了。”

  說到這裏,副總兵張拱神色有所意動。

  他示意親兵走遠些後,頗有些鬼祟地低聲朝戚繼光說道:“戚帥,俺聽聞關於中樞詢問是否出兵朵顏衛一事,劉總督的奏疏今日已經送入京了,咱們這邊怎麼說?”

  “戚帥,反正俺的想法是,只有千日做賊的說法,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他口中的劉總督,指的是薊遼總督劉應節,總覽薊遼軍政。

  按理來說,便是薊遼一衆官兵的頂頭上司。

  但去年末的時候,中樞不知道出於什麼考量,莫名其妙升了戚繼光實職一級爲左都督,坐鎮薊州,特職總督四鎮練兵事宜。

  此總督當然跟進士出身的薊遼總督劉應節不同。

  劉應節那是文臣,統管薊遼軍政。

  而戚繼光這個,算是特權特授,仍然限於軍事。

  至於中樞這般做的目的,更是一目瞭然——中樞在特授戚繼光之後,又明令薊遼總督劉應節,坐鎮遼東,督管薊遼軍政。

  這就在地位上拔高了戚繼光,使他不必過於受劉應節轄制的同時,還在事實上,將薊遼一分二位,隔開了二人。

  換言之,遼東且不說,至少現在薊鎮的兵事,名實上,都是由戚繼光主導。

  這種有違常理破格提拔的路數,顯然是得了中樞某位的青睞。

  更明顯的是。

  內閣如今謀劃是否對朵顏衛動兵,竟然會主動來函詢問武臣的意見!

  這在以文抑武的大明朝,實在是令人出乎意料的事情。

  不過也正因爲如此,總督劉應節不可避免地生出了牴觸之情。

  雖說忌憚戚繼光背後的“大人物”,不至於在公事上爲難戚繼光。

  但此前的禮賢下士的面孔,卻是再也沒有過了。

  前兩日中樞來函後,戚繼光生怕薊遼意見不一,讓外人看了笑話,便主動與劉總督通氣,準備統一意見後一同上奏。

  孰料,劉應節那邊隻字未回。

  不僅如此,今日赫然不打招呼,徑直將奏疏送入了京城。

  戚繼光聽了副總兵張拱這話,眼中的擔憂一閃而逝。

  他深知,在大明朝,武臣若是真想建功立業,不依靠文臣是不可能的。

  別看他如今頻頻加銜封號,但劉應節輕有的是辦法拿捏自己,哪怕是一封彈章,都不是自己能招架的。

  還是得找個機會,修復一下關係纔是。

  否則,一腔報國熱血,爲了這種小事而付之一空,那纔是一生之憾。

  戚繼光思緒略微發散。

  面上卻絲毫不顯,仍是一副運籌帷幄的樣子,示意副總兵張拱稍安勿躁。

  他沉吟片刻:“朵顏衛的情況……劉總督既然獨自上奏,那理當不會與實情有所出入,咱們也據實以報便是。”

  “至於你說的出兵……”

  說到此處,戚繼光搖了搖頭:“那位蒙古大汗,恐怕就是樂見於此。”

  朵顏衛並非一直是大明朝的死敵。

  庚戌之變以前,三衛頭目都督等官,都還“每歲自喜峯入貢如常”。

  大抵是因爲朵顏衛飽受土蠻汗屠殺劫掠,不得不倒向大明朝——“第節年遭虜屠掠,終不外附”

  甚至於,因爲朵顏衛盤踞遊牧的地方,“山勢連亙千里,山外撒江環繞,誠自然之險也。”,一度成爲了大明朝境外的天然屏障,藉此免遭土蠻汗的攻襲。

  哪怕在庚戌之變以後,蒙古右翼派兵進駐了朵顏衛,朵顏衛部衆仍是虛與委蛇,不願做帶路黨——“屬夷自庚成之變,尤屯牧近邊,顧戀妻子,不使虜知道路曲折,爲患未深。”

  情況是什麼時候發生變化的呢?

  朝中的大員或許漠不關心,但戚繼光卻一清二楚。

  那就是自從嘉靖三十七年,那位蒙古大汗繼位之後。

  從彼時開始,蒙古左右翼達成共識,聯手吞併朵顏衛。

  陳打罕與黃臺吉合兵一處,掠奪了朵顏各部馬牛羊;藉着迎娶朵顏部落女子爲妻的藉口,得久逐潮河水革——“意在脅三衛以自歸,然後連衛而圖大明朝,可知也。”

  也是這一年之後,薊鎮公文奏疏論述局勢時,終於從朵顏衛“赤子蠍蛇,勢未有定”,變成了“外夷盡被脅從,部落遠徙,或爲嚮導,或隨搶掠。”

  三十八年,朵顏衛爲蒙古右翼做狗,給俺答汗之弟昆都力哈、其子辛愛黃臺吉作嚮導,領數萬人,攻至薊州塞下。

  四十年,朵顏衛又給蒙古左翼做狗,聯合土蠻汗等部數萬人潰牆子嶺,縱掠通州,殺人無數。

  直到隆慶元年,朵顏衛首領影克受土蠻汗驅使,再度犯關時死於火器。

  終於,雙方血仇越來越深。

  這自然是土蠻汗樂意見到的。

  所以戚繼光才說,若是出兵搗巢,恐怕正中土蠻汗下懷。

  副總兵張拱聞言,忍不住皺起眉頭。

  好一會纔不得勁地砸吧砸吧嘴:“那戚帥的意思,是不贊同對朵顏衛用兵了?”

  說罷,似乎覺得語氣不太好,連忙又補充了一句:“嗐,反正兄弟們都聽您的話,您給個準信,俺也好提前回去佈置。”

  戚繼光在得了中樞支持後,立刻能指揮得了薊鎮八萬一千二百多主兵,六萬餘客兵,除了官階之外,更多的倚仗,自然是威望!

  作爲南征北戰的名世之英,戚繼光的威名是打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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