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九章 相約
董心五氣咻咻地將那把匕首舉到周圍面前,周圍瞳仁一縮,緊張地看着董心五,他師傅人老成精,一俟發現問題立即便抓核心,周圍兩眼一黑,只能強辯道:“即便這把刀是呂江給陸姑娘的,也不代表便是陸姑娘動的手。”
“好歹你還沒蠢到將兇器藏起來,”董心五的語氣中說不出是褒獎還是譏諷:“既然不是陸姑娘動的手,那就讓她出來申辯,府尹大人精明強幹,難道連她是否冤枉還審不明白嗎?”
周圍苦澀地道:“陸姑娘本已身處風口浪尖,現在鬧這麼一出不是要絕了她的路嗎?”
董心五壓抑着怒氣:“程府尹已經發現胡時真身上的諸般疑點,只是隱忍不發,你覺得以他的身板能扛到幾時?”“什麼?”周圍一驚:“難道胡時真已過了堂?”
“我安排的。”董心五冷冷地道。
周圍噌地站起來,急得變了臉色:“師傅,你這是把陸姑娘往火坑裏推!”
董心五氣得直打哆嗦:“我若是不這麼安排,下一個過堂的就是你了,明白嗎?!”
吳海潮戰戰兢兢地上前:“師傅,您消消氣,四哥不懂事…”
“滾一邊去!”董心五兩眼一瞪,殺氣騰騰。
吳海潮嚇得一哆嗦,訕笑道:“我沒動…”
董心五看着周圍:“老四,把自己的位置擺正了,你想救詩柳,我給你個機會,把她帶回來見我,師傅不會害你。”
周圍喘着粗氣,董心五毫不客氣地道:“聽懂了嗎?”周圍吐出長氣:“知道了。”挽袖子向吳海潮走來,吳海潮驚道:“四哥,你幹什麼?”
周圍惡狠狠地道:“我不懂事?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吳海潮連連後退:“周老四,你別亂來…”周圍氣勢逼人,嚇得吳海潮繞着桌子游走:“師傅,師傅救我。”
董心五氣得上前便是一腳,踢在周圍的屁股上:“還不快滾!”
周圍疼得齜牙咧嘴,向吳海潮揮了揮拳頭,狼狽地走出值房,呂江向董心五點點頭,跟着周圍快步去了。
董心五慢慢坐了下來,望着周圍離去的方向發着呆,院子裏驕陽如火,蟬鳴陣陣,董心五恍似未覺,吳海潮輕輕走到他身後:“師傅,四哥的事兒就沒必要和程府尹說了吧,說到底他也是一片好心。”董心五沒有做聲,吳海潮自討沒趣,難堪地咧了咧嘴。
官船溯河而上,夕陽餘暉染紅河道,天水一色,瑰麗無比。
夏姜扶着船舷遠眺,穀雨小心地虛扶着她:“累不累,坐下歇歇吧?”
夏姜好笑地道:“我適才剛站起身,還不到盞茶功夫,讓我舒展舒展筋骨吧。”
穀雨擔憂地看着她:“你這一日可吃了藥?”
夏姜道:“小成心細,把藥早早煎好了,足夠我撐到京城,你就放心吧,現在當務之急是儘早擺脫敵人糾纏,早一日入京便早一日脫離危險,你的事都辦妥了嗎?”
穀雨看着天邊晚霞沒有做聲,夏姜皺了皺眉:“我聽說你一早便領了人將僞裝成水手的錦衣衛圍了,那人抵死反抗,當場交待了性命,可船上的官兵卻無精打采,氣氛比之以往更加不堪。”
穀雨嘆了口氣:“因爲錦衣衛的算計,以致官軍內訌,老崔和老郭的人互相廝殺,死傷慘烈,結果原來竟是誤會一場,他們往日裏再有嫌隙,那也是並肩作戰的弟兄,如今教他們情何以堪?”
“哎…”夏姜也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氣:“錦衣衛的計策好生歹毒。幸虧他被揪了出來,否則不知還要生出什麼事端?”
穀雨點了點頭,夏姜身體後靠,輕輕將頭靠在他肩頭,她身上有股淡淡的草藥香,穀雨渾身僵硬,努力挺着胸膛,夏姜輕聲道:“矮點了。”
穀雨像泄了氣的皮球,低聲嘟囔道:“人家還在長身體呢。”
夏姜抿着嘴笑了笑:“嗯,長身體。”穀雨臉皮有些發燙,夏姜調整着姿勢:“不過,也夠用。”
這真是個不貪心的姑娘,穀雨心裏想道。
身前的姑娘在落日的餘暉中低聲呢喃:“京郊的青龍湖每逢夏日,楊柳依依,鮮花拂岸,遠山近丘與碧水清波遙相呼應,交錯成景,東壁堂的師兄弟納涼之時常選在此處,或作於垂柳之下笑談,或湖上泛舟,是炎炎夏日裏的一大趣事,穀雨,我想家了。”
穀雨點點頭:“我也想家了,想季安,還想關老頭何姐,想師傅和師哥,”說到此處忽地笑了:“家人、朋友、夥伴,原來我竟如此富有。”
夏姜道:“等我們回京之後,我們也去一趟青龍湖吧。”
“好。”穀雨笑了笑。
夏姜頓了頓又道:“只有我們兩個人。”穀雨裂開嘴笑了:“好,一言爲定。”
他想:這是兩個不貪心的少年男女之間的約定,老天爺一定會很慷慨地滿足他們的心願。
那邊廂,大腦袋和彭宇正在給傷員換藥,小兵疼得齜牙咧嘴,小白見他有幾分面熟,走上前:“我來吧。”從彭宇手中接過紗布,熟練地給對方包紮傷口:“我是不是見過你?”
小兵咬着後槽牙忍耐着疼痛:“那夜老校場偷襲倉庫,週二郎是從我身邊被你叫走的。”
小白一怔,那張年輕的面孔再次出現在他的腦海中,他垂下眼瞼,飛快地打好結:“對不住。”
小兵道:“我也是羅木營的。”
小白張了張嘴,心裏難受異常,喃喃道:“你叫什麼?”
小兵道:“我叫木頭。”
“木頭…”小白有些傻眼,木頭擠出笑容:“他們說我什麼也不懂,什麼事也做不好,像塊木頭似的,週二郎尤其看不上我,這諢號還是他用來取笑我的,後來便在營裏傳開了。”
小白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木頭並沒有注意到小白的神情,恨恨地道:“其實我也想變得很厲害,像週二那樣爲叔伯們正名,爲羅木營出一份力,可是我沒那個本事,我太笨了,他們什麼事都不讓我參加,因爲,”木頭黯然道:“我是羅木營最後一個兵了。”
小白腦袋嗡了一聲,定定地看着木頭,這張面孔同樣年輕、稚嫩,但與週二的冷靜沉穩不同,眼前這個少年更多的則是彷徨無措,眼底的那抹恐懼深深地刺痛了他,他哆嗦着嘴脣:“對不起,對不起…”噌地站起身來,逃也似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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