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危城
鹿鳶赤着腳坐在土牆上,欣賞着日出大海的壯闊美景。
癡迷於海洋,這是所有神眷者的通病。
瑪迦城是臨海大城,擁有很多大型港口,一船一船的貨物從各地運來,船舶在裝貨或者檢修、補給時,水手們會趁此大肆消費,以解海上生活的苦悶和枯燥。
他們一般會前往位於上城區和下城區之間的“煙街”或者“蜜街”,熙熙攘攘的,從高處看去,彷彿一羣精力充沛的小螞蟻。
這是一座具有旺盛生命力的城市。
“真是可惜了,還有兩天……”鹿鳶喫完雅西給她的小零食,跳下土牆,想上街再買點喫的,品嚐品嚐魔法文明海濱城市的特色美食。
然而,還沒等她走幾步,就聽到了“轟隆”一聲巨響。
鹿鳶跟着喫瓜羣衆往那邊走去,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年輕人。
他的右手齊腕而斷,胸膛有個大洞,心臟被挖了出來,硬塞進了大張的嘴中。
“殺人者,惡鯨幫金羊兀!”一個戴着頭巾的健壯漢子舉着刀,身上的酒氣在老遠就能聞到,他一腳踩在了年輕死屍的頭上,狠狠在地上碾來碾去:
“你以爲,自斷一手便能免罪?我們的四當家可是已經死了!死在了你們上城!”
圍觀的人們傳來一陣陣壓抑的驚歎,下意識地往後退了老遠。
幫派份子堂而皇之地在白天殺死上城區軍官,這是從未發生過的事。
不詳的預感從他們的腦袋裏蹦出,血雨腥風似乎很快就會降臨。
隨着幾聲尖銳的哨鳴,一隊銀甲的騎士從城內衝出,他們大聲呵斥着圍觀的下城居民,鞭子不斷揚起,人們連連後退,那個剛剛殺了人的惡鯨幫醉漢被五花大綁,押進了上城區。
鹿鳶看着這隊騎士的背影,眉頭皺起,很久都沒鬆開。
“喲,這不是與雅西姑娘春風一度的幸運女孩嘛。”正在這時,吊兒郎當的聲音傳到少女耳邊。
鹿鳶睨了突然出現的年輕人一眼:
“我記得你說過,伱是惡鯨幫的九當家……那個殺人者,是你們的夥計吧?”
“是,他不但是幫內的兄弟,還是我們九個當家之下有數的高手,因此才能趁戈爾失魂落魄之際偷襲成功。”
“看你的樣子,似乎沒有半點兔死狐悲的感覺啊……”
木羅格聳了聳肩:
“二哥已經嚴格約束幫衆了,但這人昨晚喝了一夜的酒,醉意上頭殺掉戈爾,我能有什麼辦法。”
鹿鳶再次皺眉。
“嘿,你這表情已經出現兩次了。”年輕人學着少女的樣子,嬉皮笑臉地眉頭緊蹙。
“……別隨便模仿別人。”鹿鳶瞪了他一眼:
“我跟你又不熟。”
“總會熟悉的。”年輕人笑道:
“美麗的小姐,你剛纔爲何兩次皺眉?”
“因爲很奇怪啊。”
“奇怪?”
少女輕聲開口:
“以蠻橫喋血著稱的下城區、以兄弟情義團結幫衆的惡鯨幫,遇到高頭大馬和華麗的鎧甲,居然連屁也不敢放一個,這還不奇怪?”
木羅格陡然沉默,再次開口時,聲音已經帶了濃濃的戲謔味道:
“蠻橫喋血、兄弟情義……這些確實是瑪迦城給外地人留下的印象……但那不是全部,更不是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的底色。”他朝鹿鳶努努嘴:
“還是像昨天晚上那樣,如果不怕的話,就跟我來。”
少女當然不會怕,她跟着木羅格出了城,來到一處較高的山坡上。
“那就是黑牆山脈,怎麼樣,壯觀吧。”木羅格坐到草地上,指着前方,隨便叼起一根空心草杆。
黑牆山脈有兩個特點,其一是“黑”。
由特殊岩石構成的山體,幾乎沒有辦法反射陽光,連帶着上面的植物也發生變異,一個個灰不溜秋的。
第二個特點,就是“陡”。
整座山脈有點像倒扣過來的盆地,越到外圍越是陡峭,從瑪迦城的高處看去,真的像一堵漆黑的巨牆。
“黑牆山脈是雄偉的天險,是瑪迦城最完美的防線,這也是爲什麼餓狼軍團消失後,瑪迦的大人物們會如此寢食難安……”
“瑪迦的地理位置非常優越,南面靠海,北側是天險,水域條件也好,是極爲優質的港口。”
“繁華而有生命力,即使是沒什麼本事的普通人,只要肯賣把子力氣,也能活得不錯。”
“但是,最開始,瑪迦城不是這樣的。”
年輕人擡手,指着黑牆山脈中間的缺口:
“看到那個一線天的峽谷了麼?那是一條穿越黑牆山脈的路,通過它,物資便可源源不斷地從內陸運送過來,擁有內陸支持,這是成爲港口城市的必要條件。”
“那條路,是上一任執政官帶着大傢伙,一點點鑿出來的。”
“鍊金道具和魔法傳送陣當然也可以運送物資,甚至更快更安全,可這些超凡玩意兒的傳送距離和價格成正比,那是天文數字般的開銷,即使是現在的瑪迦城,也只能在地勢險要的部分路段建立傳送陣。”
“對於瑪迦城來說,那不是路,那是飛黃騰達的天梯!”
鹿鳶睜大眼睛看着那條峽谷,它如同一道霹靂,貫穿了黑色的山脈,遙遙不知多少裏,僅僅在貼近瑪迦城這一邊,兩側峭壁就足有千米。
即使在超凡世界,用人力修建這樣一條通道,也是件了不起的事。
更何況在那時,瑪迦還沒有崛起,根本僱傭不起精通木系與土系魔法的超凡者。
“那時的瑪迦,很窮,沒有大港口,說好聽點是聯邦最南邊的城邦,其實就是一個小漁村!”年輕人繼續道:
“當上任執政官決定打通黑牆山脈的時候,所有人都覺得他瘋了,甚至有的人認爲,這是一場小丑般的作秀,他在積攢自己的政治資本。”
“但是很快,人們發現,自己錯了。”
“上任執政官很快開始行動,他每天都很早出去,從家裏帶上水和喫食,一干就是一天,回到家倒頭便睡,第二天再接着幹活,日復一日,從未斷絕。”
“他是大騎士,體魄很強,但是當兩個月後,他再次出現在正式場合時,他的十指被生生磨短了一截。”
“也是在那一天,靠近瑪迦城這一側的“黑牆”,被挖開了一道缺口。”
“從這以後,人們便和他一塊幹了。”
“足足二十五年,上任執政官從青年步入了中年,他在這裏娶妻生子,成了真正的瑪迦人。”
“又過了兩年,黑牆山脈被挖穿了。”
“此時,他的事蹟已經傳遍了聯邦和這片海域,人們被他如磐石般的堅定意志感動,幾大商團紛紛投資。”
“內陸的物資源源不斷地被送到這裏,瑪迦城快速擴張,海YC市發展之快,幾乎一天一個樣。”
“他是執政官,也是帶領大家成就偉業的男人。”
鹿鳶被他的故事吸引,不自覺道:
“然後呢?”
“然後?”木羅格嘴角翹起,說不出的冷諷和嘲弄:
“然後就是,他被判以[輕慢母神]之罪,剝奪了一切地位,在押送進內陸的前一天,畏罪自殺了,哦,對了,他死前,還殺死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書寫那封精彩卓絕的舉報信的人,是他的書記官洛舒納,也就是現任的執政官。”
“你剛纔問我,爲什麼面對刀鋒,這裏的人連屁也不敢放一個?哈哈哈……”
木羅格開始狂笑,彷彿聽見了天下間最滑稽的事,眼淚都笑出來了:
“十年前的那天,上任執政官一家老小的屍體被擺在廣場上、任由食腐鳥啄爛的時候,他們也在保持沉默啊。”
“拼盡一切爲衆人拾柴的男人及其家人,終究凍死在了風雪中。”
“無人替他們說話,哪怕是一句道歉也沒有。”
“小姑娘,所以你明白了麼,地痞流氓們的蠻橫,遠遠稱不上[真正的勇氣]。”
“木羅格,你……”
“欸欸欸,別用那種眼神看着我,我也不過是個小流氓頭子,只敢跟在荒無人煙的地方,和你這個傻了吧唧的外地人說說胡話而已。”
年輕人吐掉草杆,嘻嘻哈哈地站了起來:
“回去嘍!”
鹿鳶趕緊跟上他,然而無論少女怎麼問,吊兒郎當的年輕人都再沒說出一句正經詞。
二人往回走去,卻在接近瑪迦時,看到城門禁閉、只進不出,任何進城的人都要接受嚴苛的盤查,一隊隊穿着雪白盔甲的士兵目光森冷,似乎隨時都會暴起拔刀。
——在剛剛,執政官洛舒納遇刺了。
:https://www.zibq.cc。:https://m.zibq.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