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持枪许可
老农扛着铁犁,拉着老牛走在平整的土路上,灰头土脸的小孩撵着黄狗到处跑,拿着竹條的少年赶着一群鸭子往家去……
船帆缓缓降下,船工撑着竹竿将船稳稳地停靠在了孔宅码头上,跳上岸系好缆绳,放好跳板,孔广柏带着孔昭易一行人踏上了码头。
张家三兄弟也扛着一個堆满东西的独轮车来到了草市,看了看独轮车上的东西,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孔宅,三人都忧心忡忡的。
孔昭易见了,走過来,拍了拍张谨的肩膀,平静地說道:“不用担心,我会說服族长的,张叔那裡也交给我……枪這事很快就過去了,不要這么愁眉苦脸的,到时时,我带你们一块出去打鸟……”
“真……真的嗎?”
张微满面期待地问道,虽然他心中对于少爷买枪這事心裡多少還是感到发怵,但是孔昭易多次化不可能为可能的事迹也让他对于孔昭易的话有了很大的信心,对于以后拿枪打鸟的游戏也是异常期待。
“哎呦~~!”
张微沒等到孔昭易的回答,反倒是被哥哥在背地裡狠狠地拧了一下,让他不由得发出哀嚎之声,一边委屈巴巴地瞪了张肃一眼,一边用手揉搓着受伤的部位。
“哈哈哈……当然,到时时,我們看看谁打的鸟更多……”
看着张家三兄弟的打闹,孔昭易只是笑了笑,稍稍安抚他们不安的内心。
“昭易,這时已是申时了有些晚了,你今天坐了一天的船了,也累了,用過饭后就早点歇息吧……你的事,你明天去和族长解释就好……不過,你要记住,在族长同意之前,這些东西,你可动都不能动……”
孔广柏抬头看了眼天边的火烧云,踱着步子走到孔昭易身旁,拍了拍他的后背,指着独轮车上的盒子缓声說道,“张谨、张肃、张微!你们三挺好了!這些东西回去后就在库房裡放好,未经允许,不能让你家少爷动用!!”
“是!二老爷!我們一定会看好少爷的!!”
闻言,张家三兄弟连忙紧绷着身子,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言罢,一行人便带着一堆行李慢慢走回了孔宅。
路上,张谨三人都刻意控制着与孔昭易的距离,回到小院后就直接将东西连独轮车都锁入了库房之中,根本就不给孔昭易接触枪械的机会。
当晚,饭后洗漱一番后,孔昭易便沉沉睡去了。
翌日,孔昭易在院子裡看了会书,抬头看了看太阳,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便起身去拜访族长孔昭烨……
大堂之中,正在与王管家商量事宜的孔昭烨听见下人禀报孔昭易来访,不由得笑了笑,他低声笑道:
“呵……這么早就来了,我還以为他要拖到傍晚沒办法的时候才回過来,沒想到十一弟对這事這么上心,一刻也不愿等啊……我看你能說出什么花来……”
“王大……让他来客厅见我……刚刚那件事我等会再处理……”
孔昭烨朝着王管家吩咐一声,转身走向了客厅。
“是,老爷!”
王管家闻言也是收起了手中的账簿,朝着孔昭烨恭敬的回答道,而后转身向着院子外走去……
孔昭烨坐在主位上,看着孔昭易缓步走入客厅,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不咸不淡地說道:“来了……”
“族长!我知道错了!!”
孔昭易看着這态度,心知不妙,连忙就要跪下谢罪。
“嘭!!”
“哼!!你要是真的知道错,你就不会干這事,也不会让六叔他们把东西带回来!!起来!這也沒有外人,你惺惺作态做给谁看啊!!”
孔昭烨见状就气笑了,茶杯往桌案一拍,茶水四溅,流得一桌子的水。
他站起身来,一甩袖子,指着孔昭易說道:“我告诉你,這事如果你今天不說出個子丑寅卯来,今后六個月你就别想走出孔宅半步,你买的那些东西也给你沒收了,省得你读书還三心二意!!”
“呵呵呵……還是大哥知我……”
孔昭易见孔昭烨话沒有說死,给了他解释的机会,他连忙拍了拍袖子站起身来,一脸笑嘻嘻地說道。
孔昭易拍了拍袖子,隐晦地看了周围的奴仆一眼,面无表情地說道:“只是……”
“你们都下去吧……”
明白了孔昭易意思的孔昭烨对着正在收拾桌面的王管家說道。
王管家将桌面擦拭干净,又添了杯新茶后便立刻连忙退下。
等众人散去,客厅中只有两人,孔昭易這才低声說道:“大哥!我购置那些火枪,既是为了我的個人仕途的发展,也是为了家族存续考虑!!”
“個人仕途?!!家族存续?!!昭易!你還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孔昭烨闻言登时瞪大眼睛站了起来,看着孔昭易气笑道。不過,孔昭烨明知道孔昭易夸大其词,但還是询问为什么。
毕竟孔昭易虽然聪颖過人,学识扎实未来中试概率高,连但是他现在连童生都不是,只是個白身,谈什么仕途,他目前這個阶段還是以学习为上,争取早日考取秀才功名。
而且家族目前明明在他的带领下一片繁荣,有更上一层楼之象,虽然有些小麻烦,但只要青浦县县府還在孔家就也不可能有倾颓之险,结果到了孔昭易的嘴裡就成了生死存亡之际。
這一切,他都要问個明白。
孔昭烨微微皱眉說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要明白你现在要以县试为重,不要去想其他有的沒的!”
“愚弟自然明白,只是愚弟自知学识浅薄,科场希望渺茫,不得不棋行险招另寻它路,为未来仕途增加些许筹码!”
“棋行险招?另寻它路?你這是什么意思?!!”孔昭易沉声回答道:“愚弟知道大哥当初带我结交刘大人是为了明年的县试,让愚弟成为前拔,但是這又如何?!明年是乙卯年,就算是通過了县试、府试,也得等到后年才能参加院试,考過只后才能成为一個秀才!!”
“嗯!!你說的沒错……”
孔昭烨闻言也是欣慰地点了点头,而后又有些疑惑地问道:“既然你猜到了,就该知道你现在做的对你以后的仕途根本沒有任何作用……”
“不!!有一個例外!只要我明年能够拿到那個名额,我就能够直接成为秀才!那时候,很多不能做的事就有资格去做了……”
孔昭易淡淡地摇头說道,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想要得到那個名额,那就必须赢得刘大人的认同……上海县就能给我這個机会……”
“哼!胡闹!!你要是-真想要個功名,還不如直接捐個监生,何必去冒這個风险!!上海县,那就是一個送死的地方!!”
闻言,孔昭烨当即就挥舞着发颤的手指,冲着孔昭易怒斥道。
“可是啊……就算是捐了监生……火枪那也得照样要练……”
孔昭易苦笑着回答道,“大哥……自从长毛逆贼占据了江宁,乡试可就停了……就算是朝廷能在两年内将长毛逆贼剿灭……乡试就能中嗎?就算是中了进士,想要补個实缺又得等個十几年……”
闻言,孔昭烨心中的怒火瞬间就给浇灭了。
科举非常艰难,其中最艰难的一关不是举人考进士,而是秀才考举人,尤其是文风大盛的江南,這一关的淘汰率高得离谱,其难度比公务员考试還高,录取率不到百分之一。
每到乡试年,都会有两万多名秀才前往江宁考试,最多的时候有三万人,录取多少人呢?每年也不到七八十余人,有人从总角孩童一直考到皓首老人也考不上一個举人。
难!实在是太难了!
面对如此低的录取率,考生们自然要想尽办法,這时就出现了两個办法,最为常见的就是作弊,這也是明清两代的科举作弊案不断出现的原因;另一個就是科举移民,去竞争沒江苏省這么激烈的省份考乡试,但這是给特殊人群的特权,青浦孔家是摸不着门槛的。
因此,摆在青浦孔家面前的就只有一條路,硬考。
对此,即便是孔昭烨自己心中也沒多少把握能考上举人。
更重要的是,就算是考中了举人距离做官也還离着十万八千裡,不拿海量的银子去砸,候补就能把人熬死……
“大哥……现如今,团练才是我們的出路……只要能立功,马上就能获任……想想湖南的曾大人和安徽的李大人,他们都是以书生带兵……率领团练将逆匪打得借节节败退……”
孔昭易看着孔昭烨诚恳地說道。
孔昭烨闻言只是喟然长叹一声,摇了摇头缓声說道:“团练……不……团练……太难了……一将功成万骨枯……你是不知道,去往上海县的团练乡勇在過去一年就死伤了四五千人……太危险了!!你想都别想去……”
“嗯……大哥,我知道……团练只是其中一條路……除此之外,我們也可以去做幕僚……我在上海租界获悉,朝廷已经在大量采购先进的西洋火枪,学习洋人的战法……
而洋人也一直在给长毛逆匪和小刀会逆匪售卖他们的火枪……在未来,朝廷军队应该都会换上洋人的火枪,而只要我熟悉洋人的各种火枪和战法,到时候自然到了我的用武之地……”
孔昭易点了点头,喝了口茶,缓声答道。
孔昭烨一手抚案,坐在椅子上静静地想了一会儿后喃喃自语道:“给朝廷训练兵员……听起来似乎可行……”
而后,他又缓声分析道:“沒错……到时候朝廷大军击溃逆匪后,就算朝廷沒有直接授予吾等官职,也能让我們名声大振……這都对未来的仕途大有裨益……”
孔昭烨缓缓抬起头,看着孔昭易說道:“你的理由不错,可是這些事都太远了……仅此可不能让我同意你在這么紧要的关头花宝贵的時間去玩弄那些与科举无关的东西……”
看见孔昭烨的态度软化了大半,孔昭易赶忙趁热打铁:
“還有就是,我希望能够通過习武练枪保卫乡梓……长毛逆匪在咸丰元年不過是小打小闹,结果却是一直闹到现在,长毛占据了江宁,羁縻数省,天下逆匪四期……
說句大逆不道的话,說不定将来长毛要和朝廷……”
說着,孔昭易還用手在身前划了划,“我們不得不防啊……要是逆匪或朝廷溃兵流窜到青浦该怎么办?”
“像去年,小刀会逆匪攻占青浦,我們沒有防备就只能仓皇而逃……现在我們该早做准备……”
闻言,孔昭烨猛然间站了起来,紧紧攥住手中的茶杯,他死死的盯着孔昭易,厉声问道:“這些确实都是你自己的所思所想?”
“确实为愚弟所想!”
孔昭烨缓缓吐出了一口气,将手中的茶杯狠狠地扣在桌面上,转過身来,盯着孔昭易的眼睛严肃地說道:“你今天說的话不得透露给任何人!”
“愚弟知道轻重,绝不会对他人吐露一言半语!”
孔昭烨默默点点头,缓声說道:“家族安危你不用太過担忧,家族已和其他家族组建了团练,商队裡的伙计也训练了一番,以后不会再出现那种情况了,只不過,你要是真的觉得不安,要为宗族父兄奉献,火枪你可以练,但是你要谨慎再谨慎!只能在孔宅内放枪……”
“是,愚弟明白!多谢大哥!!”
孔昭易站起身来,惊喜连连地拜谢道,而后又小声地问道:“不知大哥可曾考虑過狡兔三窟?”
“当然,狡兔三窟本就是吾等世家大族的存续之道……看来你心中有想法了,何处?”
孔昭烨平静地点了点头,而后又向孔昭易发问,想看看孔昭易能给他带来多大的惊喜。
孔昭易点了点头,坚定地說道:
“愚弟觉得上海租界可为家族退路!租界离孔宅近,水路交通方便,半日即可到达……更重要的是租界安全,洋人对于租界异常重视,不容外人侵犯,此前朝廷以十倍之兵威吓,反被数百洋人打得溃不成军……上海县的逆匪更是不敢染指租界……
不管长毛是否来犯,租界必将更加繁荣,其地位远超上海县和松江府其他府县,吾等此时入驻,可占据先机!”
孔昭烨再一次深深看了一眼孔昭易,然后說道:
“租界之繁荣,六叔此前以同我說過……只是兹事体大,我得亲自前往观之,与一众族老商讨后才能再做决断……此事,你就不用再想了……今后允你与书童练枪,但切记不得忘记科举为重……”
此刻,孔昭烨终于对孔昭易练枪一事彻底放权,从孔昭易這一趟的侃侃而谈中,孔昭烨就知道孔昭易早就考虑周全的,心中也早已做定了决定,再如何劝阻也无济于事。
而后孔昭烨又对孔昭易郑重其事地叮嘱了几句,孔昭易则不断点头回应,交谈片刻后,孔昭易告辞离去,孔昭烨则是靠在椅子上看着孔昭易远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孔昭易此人年轻气盛,聪明智能,野心勃勃,不知对孔家是福是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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